【短篇】《突发事件》
10.
胃痉挛加孕吐，刘益在卫生间里折腾了好半天。接二连三的干呕听的我心都揪起来，我抚着他的背，给他擦汗，他弯着腰太久，难受的压着肚子又揉腰，然后惨白着一张脸蹲在马桶边继续泛恶心。
我去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漱口，他摆摆手拒绝，我让他喝点，不然一直干呕太难受了。他接过水杯慢慢的喝了几口，脸上又浮现出难耐的神情，喉头咽了几下，费劲的忍耐着。我轻轻顺着他的后背，衣服湿淋淋的贴着皮肤，凉凉的，他发着抖，浑身炸毛似的紧绷着。刚才喝下去的水在胃里打了个转，随着下一次的腹痛又呕了出来。他费力的呕着，趴在马桶边托着肚子，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看得出他已经筋疲力尽了，肚子里的疼痛却还磨得他消停不得。他长长的出一口气，按下冲水按钮，沙哑着嗓子朝向我这一边，“程好……”我蹲在他身边给他擦汗，他把头埋在我膝盖间，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个刚受过惩罚委屈着的孩子。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好些了，我扶着他躺在沙发上，让他喝了点淡盐水，拿一床薄被给他盖上，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汗。他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了，看着他虚虚搭在肚子上 的手，圆润的腹部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我拿毛巾的手堪堪避开，不，我不想碰它。
他在沙发上静静的沉睡着，我也无意睡眠，守着他一直到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房间里氤氲着薄雾般的暖意。睡梦中他仍不舒服，搭在腹上的手偶尔打着圈按揉着，我不知是否是胎动了，我不愿去碰。或许我可以原谅他，可我没法让自己坚信这孩子真的是我的。算了，以后再想吧。天亮了，该做早饭了。
刘益一直胃不好，近来又爱犯胃病，我把挂面切短，放在小米粥里煮，快熬好时又倒上炒熟的肉末和菠菜末。菜粥慢吞吞的在锅里冒着泡，我推开厨房门，叫刘益起来。
“刘益，刘益，刘益……”我拍拍他的手臂，拍拍他的脑门，叫了好几遍，他就像进了结界一样毫无反应。我捏着他脸颊上的肉，使劲掐了一下，“刘益！起来了！”
他打了个激灵，抖了抖眼皮，慢慢睁开眼，我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他睡得有点懵，眨了两下眼，嘴唇上起了皮，小心翼翼的回答，“起来了。”
他洗完漱，我已经盛了一碗粥用勺子搅着给他凉着，他一边擦嘴边的牙膏末，一边走到餐桌旁，小学生一样把双手搭在椅背上，想坐又不敢坐的样子，松松垮垮的竹节棉睡衣挡着显怀的肚子，他巴巴的看着我。
“坐。”他拉开椅子老老实实的坐下。
“吃吧。”我把手边那碗温热的粥推给他，两手撑着下巴看他吃饭。
我看得出他的局促，从他的不安里我越发确定他之前一定做过些什么，但我还是他的妻子，看到他难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照顾他，看着他犯错还是要犹豫该不该原谅他。我向来觉得自己有主意，事到如今我却总犹豫，刘益，这个名字早就刻在我心里了。
“胃还疼吗？”看他慢吞吞的吃着粥，我问。
“好了，”他抬眼看着我，舔舔嘴唇，“没事了。”就此无话。
吃完饭他起身离坐，突然一手撑住桌面，拧着眉头一手托住腹底，屏住呼吸静静的停顿了一会。我收碗的手也停住，等待着他。等他恢复了，张张口好像打算解释，他肚子里微妙的感受时，我扭头走了。我不想听，和我有什么关系。
胃痉挛加孕吐，刘益在卫生间里折腾了好半天。接二连三的干呕听的我心都揪起来，我抚着他的背，给他擦汗，他弯着腰太久，难受的压着肚子又揉腰，然后惨白着一张脸蹲在马桶边继续泛恶心。
我去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漱口，他摆摆手拒绝，我让他喝点，不然一直干呕太难受了。他接过水杯慢慢的喝了几口，脸上又浮现出难耐的神情，喉头咽了几下，费劲的忍耐着。我轻轻顺着他的后背，衣服湿淋淋的贴着皮肤，凉凉的，他发着抖，浑身炸毛似的紧绷着。刚才喝下去的水在胃里打了个转，随着下一次的腹痛又呕了出来。他费力的呕着，趴在马桶边托着肚子，肩膀一耸一耸的，我看得出他已经筋疲力尽了，肚子里的疼痛却还磨得他消停不得。他长长的出一口气，按下冲水按钮，沙哑着嗓子朝向我这一边，“程好……”我蹲在他身边给他擦汗，他把头埋在我膝盖间，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一个刚受过惩罚委屈着的孩子。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他终于好些了，我扶着他躺在沙发上，让他喝了点淡盐水，拿一床薄被给他盖上，用温热的湿毛巾给他擦汗。他一躺下就昏昏沉沉的睡了，看着他虚虚搭在肚子上 的手，圆润的腹部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我拿毛巾的手堪堪避开，不，我不想碰它。
他在沙发上静静的沉睡着，我也无意睡眠，守着他一直到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房间里氤氲着薄雾般的暖意。睡梦中他仍不舒服，搭在腹上的手偶尔打着圈按揉着，我不知是否是胎动了，我不愿去碰。或许我可以原谅他，可我没法让自己坚信这孩子真的是我的。算了，以后再想吧。天亮了，该做早饭了。
刘益一直胃不好，近来又爱犯胃病，我把挂面切短，放在小米粥里煮，快熬好时又倒上炒熟的肉末和菠菜末。菜粥慢吞吞的在锅里冒着泡，我推开厨房门，叫刘益起来。
“刘益，刘益，刘益……”我拍拍他的手臂，拍拍他的脑门，叫了好几遍，他就像进了结界一样毫无反应。我捏着他脸颊上的肉，使劲掐了一下，“刘益！起来了！”
他打了个激灵，抖了抖眼皮，慢慢睁开眼，我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他睡得有点懵，眨了两下眼，嘴唇上起了皮，小心翼翼的回答，“起来了。”
他洗完漱，我已经盛了一碗粥用勺子搅着给他凉着，他一边擦嘴边的牙膏末，一边走到餐桌旁，小学生一样把双手搭在椅背上，想坐又不敢坐的样子，松松垮垮的竹节棉睡衣挡着显怀的肚子，他巴巴的看着我。
“坐。”他拉开椅子老老实实的坐下。
“吃吧。”我把手边那碗温热的粥推给他，两手撑着下巴看他吃饭。
我看得出他的局促，从他的不安里我越发确定他之前一定做过些什么，但我还是他的妻子，看到他难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照顾他，看着他犯错还是要犹豫该不该原谅他。我向来觉得自己有主意，事到如今我却总犹豫，刘益，这个名字早就刻在我心里了。
“胃还疼吗？”看他慢吞吞的吃着粥，我问。
“好了，”他抬眼看着我，舔舔嘴唇，“没事了。”就此无话。
吃完饭他起身离坐，突然一手撑住桌面，拧着眉头一手托住腹底，屏住呼吸静静的停顿了一会。我收碗的手也停住，等待着他。等他恢复了，张张口好像打算解释，他肚子里微妙的感受时，我扭头走了。我不想听，和我有什么关系。
11.
陈敏敏是有单位的，她不会那么放肆，我知道她心里有数。
石头还上幼儿园时，接他放学常和老师们聊天。小陈老师向来惹人注意。她是个温柔的幼师，年轻漂亮，脾气好，打扮的甜甜美美，好像小朋友中的一个大姐姐，小孩都亲近她。
她坐在我对面，窗外阴天，两杯咖啡热气腾腾，像两段屏障。小陈老师微微低着脑袋，栗色卷发、软软的刘海，依旧是柔柔的样子。她不说话。
我端起杯子喝口咖啡，看着外面阴沉沉的云，也不说话。
小陈老师约我出来的，她低着脑袋，还要我先起话头吗？又不是闲谈，还要寒暄？
余光瞥见她动了动，我转过头等着她鼓起勇气。小陈老师人美声甜，嗓子清亮，一脸认真的挑我的不是。作为一个女人，我不该太强势，我让她爱的男人压力太大，她可以让他放松下来；我不该太自我，不考虑刘益的感受，他夹在父母和妻子间很是疲惫；我不会撒娇，我不能让一个男人获得顶天立地之感；我不体贴，刘益感冒很多天我竟然不知道照顾他吃药……
小陈老师个子小小的，不知道从哪汲取了能量，越说越顺畅，渐渐不带停顿的指正我在婚姻中的过错，我边听边忍不住要思索，这是哪年哪月的事，她怎么有这样的好记性？
看得出她开始是有些怕我的，可说着说着放宽心来，又见我不加阻拦，给她助长了勇气似的，最终得出我和刘益实在不相配这样的结论，说罢两只手握住咖啡杯，举起来喝了一口不带热气的饮料。那小小的咖啡杯能挡她半个脸，真是柔柔小小惹人疼。
她有些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胆子壮起来了浑不怕似的，又举例告诉我她家和刘益家有些交情的，她俩早就认识的，她爱刘益，刘益对她也很好。我一直静静的听着，我不想打断这么流畅的叙述。
等她终于控诉完了，恢复成那个温柔的小陈老师，等待着我的答复时，我轻轻关上口袋里的录音笔，拿起手机，叫刘益过来。
我们约见的咖啡厅就在芙蓉路旁边不远，往窗外探探头能看见两条马路外十字路口边上刘益那家店。电话过去没十分钟，刘益就风风火火的到了。外面阴天，很潮，他的大衣上沾着水气，他站在桌边，靠着我坐下，潮湿气沾到我身上。
我往边上靠了靠，听小陈老师柔柔的，又仿佛豁出去了似的，叫刘益去她那边坐。我实在忍不住要翻个白眼了。
刘益好像跑过来似的，呼哧带喘的倒着气，又要向我解释和陈敏敏的事，他以为我俩刚到。我说你歇歇吧，小陈老师讲给我听了。
我拿出录音笔从头播放的一瞬间，陈敏敏扑过来要抢，咖啡渍泼得她白上衣都脏了，我攥住她的拳头反方向拧了一把，把她推回座位上。刘益下意识也伸手要制止我，难道是我犯了错？我距离极近的盯着他，我让他选。他坐下来，伴着陈敏敏的抽泣，听带着沙沙的录音。
……
“刘益和你喊过累吗，刘益告诉过你他想要什么吗，他的感受、他的想法，你通通不在乎，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他围着你转，天天那么累还要讨你开心！你根本不爱他，你只想着你自己！”
录音复述了刚才的谈话，空气一点点冷凝，结冰碴一样，沙沙的背景音像利刃，划开冻结的气氛。陈敏敏越来越大声的抽泣和她刚刚伶牙俐齿的控诉重叠了，她哭肿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刘益，等他开口。录音放的差不多了，我关上开关，刘益立马开口向陈敏敏说这都是误会，他对她没有特殊的意思，不该和她说那些话。陈敏敏近乎哭嚷了，抽泣着断断续续的告诉刘益我配不上他，她陈敏敏会对他好，对石头好，刘益一叠声的拒绝，伸手想拉住我的胳膊，我挡回去，问他，“我让你累了？我对你不闻不问，我只在乎我自己？”
刘益慌慌张张的说不是这样，我站起身避过他打算离开时，他猛地站起来扯住我，嚷出来，“我心甘情愿！”
陈敏敏是有单位的，她不会那么放肆，我知道她心里有数。
石头还上幼儿园时，接他放学常和老师们聊天。小陈老师向来惹人注意。她是个温柔的幼师，年轻漂亮，脾气好，打扮的甜甜美美，好像小朋友中的一个大姐姐，小孩都亲近她。
她坐在我对面，窗外阴天，两杯咖啡热气腾腾，像两段屏障。小陈老师微微低着脑袋，栗色卷发、软软的刘海，依旧是柔柔的样子。她不说话。
我端起杯子喝口咖啡，看着外面阴沉沉的云，也不说话。
小陈老师约我出来的，她低着脑袋，还要我先起话头吗？又不是闲谈，还要寒暄？
余光瞥见她动了动，我转过头等着她鼓起勇气。小陈老师人美声甜，嗓子清亮，一脸认真的挑我的不是。作为一个女人，我不该太强势，我让她爱的男人压力太大，她可以让他放松下来；我不该太自我，不考虑刘益的感受，他夹在父母和妻子间很是疲惫；我不会撒娇，我不能让一个男人获得顶天立地之感；我不体贴，刘益感冒很多天我竟然不知道照顾他吃药……
小陈老师个子小小的，不知道从哪汲取了能量，越说越顺畅，渐渐不带停顿的指正我在婚姻中的过错，我边听边忍不住要思索，这是哪年哪月的事，她怎么有这样的好记性？
看得出她开始是有些怕我的，可说着说着放宽心来，又见我不加阻拦，给她助长了勇气似的，最终得出我和刘益实在不相配这样的结论，说罢两只手握住咖啡杯，举起来喝了一口不带热气的饮料。那小小的咖啡杯能挡她半个脸，真是柔柔小小惹人疼。
她有些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胆子壮起来了浑不怕似的，又举例告诉我她家和刘益家有些交情的，她俩早就认识的，她爱刘益，刘益对她也很好。我一直静静的听着，我不想打断这么流畅的叙述。
等她终于控诉完了，恢复成那个温柔的小陈老师，等待着我的答复时，我轻轻关上口袋里的录音笔，拿起手机，叫刘益过来。
我们约见的咖啡厅就在芙蓉路旁边不远，往窗外探探头能看见两条马路外十字路口边上刘益那家店。电话过去没十分钟，刘益就风风火火的到了。外面阴天，很潮，他的大衣上沾着水气，他站在桌边，靠着我坐下，潮湿气沾到我身上。
我往边上靠了靠，听小陈老师柔柔的，又仿佛豁出去了似的，叫刘益去她那边坐。我实在忍不住要翻个白眼了。
刘益好像跑过来似的，呼哧带喘的倒着气，又要向我解释和陈敏敏的事，他以为我俩刚到。我说你歇歇吧，小陈老师讲给我听了。
我拿出录音笔从头播放的一瞬间，陈敏敏扑过来要抢，咖啡渍泼得她白上衣都脏了，我攥住她的拳头反方向拧了一把，把她推回座位上。刘益下意识也伸手要制止我，难道是我犯了错？我距离极近的盯着他，我让他选。他坐下来，伴着陈敏敏的抽泣，听带着沙沙的录音。
……
“刘益和你喊过累吗，刘益告诉过你他想要什么吗，他的感受、他的想法，你通通不在乎，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他围着你转，天天那么累还要讨你开心！你根本不爱他，你只想着你自己！”
录音复述了刚才的谈话，空气一点点冷凝，结冰碴一样，沙沙的背景音像利刃，划开冻结的气氛。陈敏敏越来越大声的抽泣和她刚刚伶牙俐齿的控诉重叠了，她哭肿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刘益，等他开口。录音放的差不多了，我关上开关，刘益立马开口向陈敏敏说这都是误会，他对她没有特殊的意思，不该和她说那些话。陈敏敏近乎哭嚷了，抽泣着断断续续的告诉刘益我配不上他，她陈敏敏会对他好，对石头好，刘益一叠声的拒绝，伸手想拉住我的胳膊，我挡回去，问他，“我让你累了？我对你不闻不问，我只在乎我自己？”
刘益慌慌张张的说不是这样，我站起身避过他打算离开时，他猛地站起来扯住我，嚷出来，“我心甘情愿！”
12.
近来日子规律了很多。
刘益孕期反应严重，闻不得油烟味，一日三餐要给他做好。我不那么会做饭，以前还经常做糊锅，只会熬白粥，其实认认真真学起来，三菜一汤也没什么难的。
婆婆过生日，今年正好六十六大寿，我请假提前下班，接了石头，教他几句好听的吉祥话，又买了蛋糕，和刘益一起回家庆祝。刚进门时气氛尴尬，我努力做一个好儿媳。吃完饭杯盘狼藉，我主动收拾了去洗碗。在厨房里刷刷洗洗，石头跑过来塞给我一块巧克力，又和他堂哥跑走了。婆婆过来客气几句，我也礼貌的回应，挺和睦的，也没什么难的。
我减少加班，推掉出差，还定期陪刘益去医院做产检。看到B超屏幕上模糊的小影子，听见仪器里传出砰砰砰的心跳声，我深感医院里消毒水味实在刺鼻，忍不住想赶紧离开。大夫说孩子发育的很好，递了几张纸让擦掉肚子上的耦合剂，示意刘益可以起来了。我捏着卫生纸不想碰它，纠结了一会，刘益伸手拿过纸，一边擦着肚子边挺身坐起来，自己站起来拉下T恤遮住肚子，把垃圾扔进废纸篓，扯开帘子出去了。大夫拿出下一支耦合剂，“下一位可以进来了。”
我尽力当一个众人定义中的好妻子，原来并不难。
原来这么难。
不知道是不是缺钙，有时候清晨刘益腿会抽筋。小腿后侧的筋抻的紧紧的，不自然的扭曲，打结儿似的。有一次我醒的早，听见被子扑扑簌簌乱动，侧头看到刘益半撑起上身，一只手使劲捏着同侧的小腿，肚子略斜的坠着。我让他躺平，捏着抽筋的肌肉一点点给他揉开，他嘶嘶抽着气忍疼，努力控制着放松腿部的肌肉，小腿却还是肉眼可见的抽搐。折腾了好一会，才精疲力尽的好了。那天他没出门，在家里歇着，我陪着他，一看到他走路就想笑，抽筋太久，一瘸一拐，他还可不好意思了，假装若无其事的从客厅溜达回卧室，一脚深一脚浅。中午我就出去给他买了几罐钙片，还拎了大骨头熬汤。科学早就客观的用数据告诉人们大骨头汤不补钙，但为了让你在乎的人舒服，科学啥的都不重要。
结果是刘益闻不了骨头汤的油腻味，喝了两口就皱皱鼻子推了碗，说什么也不喝了。
我忍不住想，陈敏敏照顾他，会比我照顾的好吗？温柔的小陈老师，安抚小孩子那么有一套，把男人当小孩子来哄，哄得刘益也要和她讲心里话。陈老师会比我做得好吗？
想着想着心情就变得很差，我接过刘益不肯喝的那碗骨头汤，默默的喝掉了，起身前嘱咐他多吃点菜，他喜欢吃的炒鸡蛋今天一点都没糊。
我去卫生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调整好心情推门出来，刘益就在外头等着我。
你知道的，有些事不用多说，都不用提，但彼此心领神会。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刘益解释一万遍也消不去我心里的疙瘩，他俩断的再怎么干净，也抹不掉我的质疑。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刘益蹭过来要抱我。他侧着身，一只胳膊把我圈起来搂住，慢慢的靠近，凸起的小腹顶着我的腰。我几乎一瞬间就醒了，逃似的往床边挪，所幸睡意正浓，也并没多大动作，只是挣开了那个越靠越近的肚子。借着深夜和假装梦呓，我翻了个身，自以为是的缓解了尴尬。许久感觉不到他的动作，正要放心睡过去，却听到他蒙在被子里隐隐吸了吸鼻子，然后也翻了个身。背对背的晚安，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近来日子规律了很多。
刘益孕期反应严重，闻不得油烟味，一日三餐要给他做好。我不那么会做饭，以前还经常做糊锅，只会熬白粥，其实认认真真学起来，三菜一汤也没什么难的。
婆婆过生日，今年正好六十六大寿，我请假提前下班，接了石头，教他几句好听的吉祥话，又买了蛋糕，和刘益一起回家庆祝。刚进门时气氛尴尬，我努力做一个好儿媳。吃完饭杯盘狼藉，我主动收拾了去洗碗。在厨房里刷刷洗洗，石头跑过来塞给我一块巧克力，又和他堂哥跑走了。婆婆过来客气几句，我也礼貌的回应，挺和睦的，也没什么难的。
我减少加班，推掉出差，还定期陪刘益去医院做产检。看到B超屏幕上模糊的小影子，听见仪器里传出砰砰砰的心跳声，我深感医院里消毒水味实在刺鼻，忍不住想赶紧离开。大夫说孩子发育的很好，递了几张纸让擦掉肚子上的耦合剂，示意刘益可以起来了。我捏着卫生纸不想碰它，纠结了一会，刘益伸手拿过纸，一边擦着肚子边挺身坐起来，自己站起来拉下T恤遮住肚子，把垃圾扔进废纸篓，扯开帘子出去了。大夫拿出下一支耦合剂，“下一位可以进来了。”
我尽力当一个众人定义中的好妻子，原来并不难。
原来这么难。
不知道是不是缺钙，有时候清晨刘益腿会抽筋。小腿后侧的筋抻的紧紧的，不自然的扭曲，打结儿似的。有一次我醒的早，听见被子扑扑簌簌乱动，侧头看到刘益半撑起上身，一只手使劲捏着同侧的小腿，肚子略斜的坠着。我让他躺平，捏着抽筋的肌肉一点点给他揉开，他嘶嘶抽着气忍疼，努力控制着放松腿部的肌肉，小腿却还是肉眼可见的抽搐。折腾了好一会，才精疲力尽的好了。那天他没出门，在家里歇着，我陪着他，一看到他走路就想笑，抽筋太久，一瘸一拐，他还可不好意思了，假装若无其事的从客厅溜达回卧室，一脚深一脚浅。中午我就出去给他买了几罐钙片，还拎了大骨头熬汤。科学早就客观的用数据告诉人们大骨头汤不补钙，但为了让你在乎的人舒服，科学啥的都不重要。
结果是刘益闻不了骨头汤的油腻味，喝了两口就皱皱鼻子推了碗，说什么也不喝了。
我忍不住想，陈敏敏照顾他，会比我照顾的好吗？温柔的小陈老师，安抚小孩子那么有一套，把男人当小孩子来哄，哄得刘益也要和她讲心里话。陈老师会比我做得好吗？
想着想着心情就变得很差，我接过刘益不肯喝的那碗骨头汤，默默的喝掉了，起身前嘱咐他多吃点菜，他喜欢吃的炒鸡蛋今天一点都没糊。
我去卫生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调整好心情推门出来，刘益就在外头等着我。
你知道的，有些事不用多说，都不用提，但彼此心领神会。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刘益解释一万遍也消不去我心里的疙瘩，他俩断的再怎么干净，也抹不掉我的质疑。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刘益蹭过来要抱我。他侧着身，一只胳膊把我圈起来搂住，慢慢的靠近，凸起的小腹顶着我的腰。我几乎一瞬间就醒了，逃似的往床边挪，所幸睡意正浓，也并没多大动作，只是挣开了那个越靠越近的肚子。借着深夜和假装梦呓，我翻了个身，自以为是的缓解了尴尬。许久感觉不到他的动作，正要放心睡过去，却听到他蒙在被子里隐隐吸了吸鼻子，然后也翻了个身。背对背的晚安，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15.
这事我做的过分，我知道。干嘛非让刘益去聚会呢，工作忙、在外地，有各种理由推脱掉，我一个人去见彭杨也是一样的。就是欲盖弥彰，把我的丈夫展示给大家，看我还拥有他，过得很好。
刘益回来肚子疼了两天，捂着肚子辗转反侧，还见了点红。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全被来送营养品的姐姐看见了。说来也巧，平日里他姐姐很少来的，正挑了最能挑我毛病的日子。他姐看见刘益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厨房里我还给他煲着汤，眼皮一翻就猜出肯定是我小心眼了，折腾他了。她嘴皮子麻利的把我数落一遍，抱怨我的不懂事和不贤惠，乜斜我一眼，万般担心的嘱咐刘益不舒服了一定和家里讲。
刘益听着，几次张张嘴，终究没帮我说句话。他姐抱臂撇嘴说我自命不凡眼高手低，她家弟弟真是受委屈，刘益才高声叫了一句“姐！”叫她别说了，又劝了几句让她走了。
我让他肚子疼了，他生我的气。
他姐姐说我煲汤选的不是老母鸡，配料放的也不对，我就关了火，不炖了。正好拿来了海参，又请教了一位厨师朋友海参的做法，重新来过。厨房不够大，一只炖鸡汤的锅子放在流理台上，晚饭要用的食材放在案板上，灶台上另有一只小瓷盅煨着海参。我在厨房呆呆的站了一会，有点疲惫，有点麻木。大概刘益真的累了吧，厌倦迎合我、照顾我，厌倦一个死要面子、不懂体贴的工作狂，厌倦一个已经不再年轻的老婆。陈敏敏比我小好多岁呢。他都提离婚了。
开火做晚饭时菜要洗肉要切，满满当当的，唯一空着的那个炉灶也放上了炒锅，呲啦啦的蒸着水汽。我拿两个空盘子放在炉灶和案板中间的空档，等炒好菜方便盛。
抽油烟机嗡嗡作响，隔断门被打开了，我回头一看，刘益站在门边，面无表情。菜还在锅里炒着，已经轻微冒着白烟，我得快速翻动，要不就糊了。刘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火太大了。”我拧小这边炒锅的阀门，炖着海参的那边火就变旺了，我急着把菜盛进盘子里，调小总阀门，检查海参炖品火候怎么样，打开小瓷盅，刘益又说，“炖的太过了。”炒下一个菜时刘益没说话，锅里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好像在煎我的心脏，然后不出意料的炒焦了。刘益走到旁边，被油气呛得干咳两声，带点嫌弃的评价，“油倒的太多了，炒这么点菜放这么多油。”
我没做声，我觉得自己像个**。我认认真真的抓着炖盅的两只耳朵，一心一意想把它拿到外面去，满脑子都是“不要哭不要哭”，一转身，正撞上刘益。他端着那两碟菜，也正要往外走。一盅汤，两个菜，洒了一地。
身上溅了星星点点的油渍，三头海参黏糊糊的趴在地板上，蔫软的绿叶菜粘在拖鞋边。
刘益有点慌，“你端什么汤啊，先吃饭啊。”我抹一把眼泪，拽了一大坨餐巾纸，蹲下身收拾地上的垃圾，把刚做好的菜一堆一堆的扔进垃圾桶。刘益撑着腰也蹲下，给我擦眼泪，我阻止了他，拿更多纸巾擦地，“地上很油，你出去吧，别滑倒。”
刘益站在门边，等着我把地板弄干净。我低着头眼泪都掉在剩菜上。等收拾完了，我站起来洗干净手往外走，刘益伸出胳膊想搂住我，拿哄小孩的语气让我别哭了。我挥开他的胳膊，“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把你们家人叫过来，我照顾不好你。”
我麻利回房间收拾行李，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到刘益爸妈家。他父母那就是个联络中心，他们会给他想办法的。刘益赶紧过来拉住我的手臂阻拦我，我甩开，拎起外套，“要离婚的话也等生完孩子吧，不过你要是想立马离也可以，都随你。”
刘益箍着我的肩膀和我道歉，和我解释，可我仿佛一块木头，麻麻的乱糟糟的，“过一会你们家就来人了，你等一会吧，我先走了。”
这事我做的过分，我知道。干嘛非让刘益去聚会呢，工作忙、在外地，有各种理由推脱掉，我一个人去见彭杨也是一样的。就是欲盖弥彰，把我的丈夫展示给大家，看我还拥有他，过得很好。
刘益回来肚子疼了两天，捂着肚子辗转反侧，还见了点红。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全被来送营养品的姐姐看见了。说来也巧，平日里他姐姐很少来的，正挑了最能挑我毛病的日子。他姐看见刘益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厨房里我还给他煲着汤，眼皮一翻就猜出肯定是我小心眼了，折腾他了。她嘴皮子麻利的把我数落一遍，抱怨我的不懂事和不贤惠，乜斜我一眼，万般担心的嘱咐刘益不舒服了一定和家里讲。
刘益听着，几次张张嘴，终究没帮我说句话。他姐抱臂撇嘴说我自命不凡眼高手低，她家弟弟真是受委屈，刘益才高声叫了一句“姐！”叫她别说了，又劝了几句让她走了。
我让他肚子疼了，他生我的气。
他姐姐说我煲汤选的不是老母鸡，配料放的也不对，我就关了火，不炖了。正好拿来了海参，又请教了一位厨师朋友海参的做法，重新来过。厨房不够大，一只炖鸡汤的锅子放在流理台上，晚饭要用的食材放在案板上，灶台上另有一只小瓷盅煨着海参。我在厨房呆呆的站了一会，有点疲惫，有点麻木。大概刘益真的累了吧，厌倦迎合我、照顾我，厌倦一个死要面子、不懂体贴的工作狂，厌倦一个已经不再年轻的老婆。陈敏敏比我小好多岁呢。他都提离婚了。
开火做晚饭时菜要洗肉要切，满满当当的，唯一空着的那个炉灶也放上了炒锅，呲啦啦的蒸着水汽。我拿两个空盘子放在炉灶和案板中间的空档，等炒好菜方便盛。
抽油烟机嗡嗡作响，隔断门被打开了，我回头一看，刘益站在门边，面无表情。菜还在锅里炒着，已经轻微冒着白烟，我得快速翻动，要不就糊了。刘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火太大了。”我拧小这边炒锅的阀门，炖着海参的那边火就变旺了，我急着把菜盛进盘子里，调小总阀门，检查海参炖品火候怎么样，打开小瓷盅，刘益又说，“炖的太过了。”炒下一个菜时刘益没说话，锅里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好像在煎我的心脏，然后不出意料的炒焦了。刘益走到旁边，被油气呛得干咳两声，带点嫌弃的评价，“油倒的太多了，炒这么点菜放这么多油。”
我没做声，我觉得自己像个**。我认认真真的抓着炖盅的两只耳朵，一心一意想把它拿到外面去，满脑子都是“不要哭不要哭”，一转身，正撞上刘益。他端着那两碟菜，也正要往外走。一盅汤，两个菜，洒了一地。
身上溅了星星点点的油渍，三头海参黏糊糊的趴在地板上，蔫软的绿叶菜粘在拖鞋边。
刘益有点慌，“你端什么汤啊，先吃饭啊。”我抹一把眼泪，拽了一大坨餐巾纸，蹲下身收拾地上的垃圾，把刚做好的菜一堆一堆的扔进垃圾桶。刘益撑着腰也蹲下，给我擦眼泪，我阻止了他，拿更多纸巾擦地，“地上很油，你出去吧，别滑倒。”
刘益站在门边，等着我把地板弄干净。我低着头眼泪都掉在剩菜上。等收拾完了，我站起来洗干净手往外走，刘益伸出胳膊想搂住我，拿哄小孩的语气让我别哭了。我挥开他的胳膊，“咱们分开一段时间吧。把你们家人叫过来，我照顾不好你。”
我麻利回房间收拾行李，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到刘益爸妈家。他父母那就是个联络中心，他们会给他想办法的。刘益赶紧过来拉住我的手臂阻拦我，我甩开，拎起外套，“要离婚的话也等生完孩子吧，不过你要是想立马离也可以，都随你。”
刘益箍着我的肩膀和我道歉，和我解释，可我仿佛一块木头，麻麻的乱糟糟的，“过一会你们家就来人了，你等一会吧，我先走了。”
16.
自那次情绪崩溃以后，我申请了休假，独自回了家。在B市生活那么久，深感疲惫和孤单，不由怀念起在家时的一切，那些萧条的满是老人的集市、颓败的沾满枯叶的池塘、楼前小小的一所社区学校，都让我思念的想哭。闲在家里，听我妈絮叨又嘱咐些什么，看我爸拎着鸟笼去楼下打牌，到了饭点屋里热腾腾的溢满饭香。
我没说我咋回家了，只简单交待了几句累了，回家歇歇。老两口也没多问，饭桌上我爸刚犹豫着张口想问点啥，我妈一胳膊给他戳回去了。也没像以前那样唠叨我这不好那不好，没督促着我赶紧回去，我不说，他们也配合。过了几天我和我妈出去赶集，回来看见我爸刚挂了电话，气呼呼的上嘴唇一边高一边低，要是没刮胡子，一定是胡子都给气歪了。他背着手绕着屋溜达了两圈，指指我，气势如虹的告诉我，“你就在家住着，愿住到啥时候就住，爸妈养着你！歇着！”
我爹都发话了，我也就安安心心在家呆着，一住就是俩月。期间还和老两口上周边山区爬了个山，去蔬菜基地摘了个菜，一家三口轮流开车来了个短途自驾，还上隔壁县瞅了瞅我姥姥。从小到大我们一家向来争吵不停，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最和平的时期了。
听说刘益他父亲住院了，岁数大了，心脏不好，纠结着要不要回B市看望，我爸大手一挥，“你姥姥岁数也大了，腿脚不好不愿出门。正好你在家，咱们回去看看她。”于是在姥姥家小住一段时间，没回B市。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刘益家向来女人当家，公公对我一直和蔼，不闻不问未免过意不去。幸好听说后来公公手术挺成功的，恢复不错，也稍稍减轻了我的歉疚。
毕竟上了岁数，又动了大手术，听说公公一直在医院里养着。每日陪着姥姥，照顾她饮食起居，扶着她遛弯买菜，加上冬日的衰颓景色，免不了感伤青春易逝，忍不住挂念起刘益来。
常和石头通电话，解释来解释去再编不出理由让他相信我真的在外出差。石头是自幼经历过离别的孩子，虽然顽皮但很懂事理；刘益家人与我有些龃龉，但对石头我是放心的。石头和我通电话、聊QQ，话里话外常常绕着爸爸转，特意仔细给我说刘益的近况。譬如肚子大的要去买新衣服了，肚子里的小娃娃动起来总像在打架，爸爸腰疼不能开车，只能拜托姑父送我回学校，至于姑姑大伯，都忙着照顾医院里的爷爷呢。
在家住久了，又没什么事情做。闲下来看看书煲煲剧，工作都暂且放在一旁。掰着指头数下来，刘益也快到该生的日子了。公公生病住着院，家里小孩子都上着学，想来人手不大够，到刘益生孩子，又要全家折腾。我就纠结该什么时候回去。最近一次和石头打电话，石头又告诉我他爷爷前几天着凉得了肺炎，得继续在医院住下去，还要转科室什么的，听得我暗暗皱眉。哪还有人手管的上刘益啊。
刘益没怎么和我联系过。虽然石头每次都拿他的手机打给我，他就在一旁，石头总是热情的把手机往刘益耳朵上扣，气力哐啷的，但刘益只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就又把手机还给石头，让石头讲个痛快。离婚是他提的，对不起我的事是他做的，啥都让他占了，还一副受了委屈不愿多讲的样子，来来回回就那几句，“多穿衣服，多喝热水”，我白眼都翻到脑袋后头。石头说有个周末放假和爸爸一起睡觉，爸爸腿抽筋了，翻腾了大半夜都好不了，可吓人了，还不让叫醒家里人，还是石头帮爸爸揉好的呢，“爸爸的肚子就像一个大球，他一点都够不到腿。”我夸石头特别能干又很懂事，心里暗自担心，这也就是石头正好在家碰上了，刘益月份大了，又不愿麻烦人，平时自己睡觉，挺着肚子翻身都困难，遇上腿抽筋胎动的时候多难办。
可他从来不和我说，也不服软，冷冷淡淡的，还要我倒贴？
和刘益就这么隔着好几个市，隔着手机信号，隔着每周放一次假的小石头，零零散散的交流。直到我接到刘益他姐姐的急电，说我公公前一天午夜病情加重了送了特护病房，中午刘益又突然开始宫缩，家里人实在忙不开，请我赶紧过去。
通话结束后我就赶紧打刘益电话，手机铃叮叮咚咚响了好久才接起来，我问了问他的情况，阵痛频率还不算太高，正在医院里挂水。我婆婆一急又犯了高血压，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让刘益放宽心，有不舒服就叫护士来看，大夫都有很经验，不怕的。刘益忍着疼答了我几句，也挂了。
挂了电话我立马从网上订当天下午的车票，不料都售空，一看日历是个周末。没办法，只好打车去汽车站，现买了流水发车的大巴票，预计四个多小时能到，比动车慢一个小时，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急的不行，不知道刘益那边怎么样，医生护士也不会只盯着他一个人照顾，我公公婆婆身体也不行，高血压又晕了，其他人哪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听刘益刚才的声音也不像是才开始疼，嗓子哑哑的，闭气又喘，想来是中午有人能顾上他以前早就开始疼了吧。
胡思乱想着，大巴终于开出车站，平日里也没觉得这车开的这么慢，跟闹着玩似的慢慢悠悠。想给刘益打电话问情况，又怕他睡了，浪费他精力。
所幸，汽车还没开出市，刘益那边就给我打过电话来了。
自那次情绪崩溃以后，我申请了休假，独自回了家。在B市生活那么久，深感疲惫和孤单，不由怀念起在家时的一切，那些萧条的满是老人的集市、颓败的沾满枯叶的池塘、楼前小小的一所社区学校，都让我思念的想哭。闲在家里，听我妈絮叨又嘱咐些什么，看我爸拎着鸟笼去楼下打牌，到了饭点屋里热腾腾的溢满饭香。
我没说我咋回家了，只简单交待了几句累了，回家歇歇。老两口也没多问，饭桌上我爸刚犹豫着张口想问点啥，我妈一胳膊给他戳回去了。也没像以前那样唠叨我这不好那不好，没督促着我赶紧回去，我不说，他们也配合。过了几天我和我妈出去赶集，回来看见我爸刚挂了电话，气呼呼的上嘴唇一边高一边低，要是没刮胡子，一定是胡子都给气歪了。他背着手绕着屋溜达了两圈，指指我，气势如虹的告诉我，“你就在家住着，愿住到啥时候就住，爸妈养着你！歇着！”
我爹都发话了，我也就安安心心在家呆着，一住就是俩月。期间还和老两口上周边山区爬了个山，去蔬菜基地摘了个菜，一家三口轮流开车来了个短途自驾，还上隔壁县瞅了瞅我姥姥。从小到大我们一家向来争吵不停，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最和平的时期了。
听说刘益他父亲住院了，岁数大了，心脏不好，纠结着要不要回B市看望，我爸大手一挥，“你姥姥岁数也大了，腿脚不好不愿出门。正好你在家，咱们回去看看她。”于是在姥姥家小住一段时间，没回B市。再怎么说也是长辈，刘益家向来女人当家，公公对我一直和蔼，不闻不问未免过意不去。幸好听说后来公公手术挺成功的，恢复不错，也稍稍减轻了我的歉疚。
毕竟上了岁数，又动了大手术，听说公公一直在医院里养着。每日陪着姥姥，照顾她饮食起居，扶着她遛弯买菜，加上冬日的衰颓景色，免不了感伤青春易逝，忍不住挂念起刘益来。
常和石头通电话，解释来解释去再编不出理由让他相信我真的在外出差。石头是自幼经历过离别的孩子，虽然顽皮但很懂事理；刘益家人与我有些龃龉，但对石头我是放心的。石头和我通电话、聊QQ，话里话外常常绕着爸爸转，特意仔细给我说刘益的近况。譬如肚子大的要去买新衣服了，肚子里的小娃娃动起来总像在打架，爸爸腰疼不能开车，只能拜托姑父送我回学校，至于姑姑大伯，都忙着照顾医院里的爷爷呢。
在家住久了，又没什么事情做。闲下来看看书煲煲剧，工作都暂且放在一旁。掰着指头数下来，刘益也快到该生的日子了。公公生病住着院，家里小孩子都上着学，想来人手不大够，到刘益生孩子，又要全家折腾。我就纠结该什么时候回去。最近一次和石头打电话，石头又告诉我他爷爷前几天着凉得了肺炎，得继续在医院住下去，还要转科室什么的，听得我暗暗皱眉。哪还有人手管的上刘益啊。
刘益没怎么和我联系过。虽然石头每次都拿他的手机打给我，他就在一旁，石头总是热情的把手机往刘益耳朵上扣，气力哐啷的，但刘益只是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就又把手机还给石头，让石头讲个痛快。离婚是他提的，对不起我的事是他做的，啥都让他占了，还一副受了委屈不愿多讲的样子，来来回回就那几句，“多穿衣服，多喝热水”，我白眼都翻到脑袋后头。石头说有个周末放假和爸爸一起睡觉，爸爸腿抽筋了，翻腾了大半夜都好不了，可吓人了，还不让叫醒家里人，还是石头帮爸爸揉好的呢，“爸爸的肚子就像一个大球，他一点都够不到腿。”我夸石头特别能干又很懂事，心里暗自担心，这也就是石头正好在家碰上了，刘益月份大了，又不愿麻烦人，平时自己睡觉，挺着肚子翻身都困难，遇上腿抽筋胎动的时候多难办。
可他从来不和我说，也不服软，冷冷淡淡的，还要我倒贴？
和刘益就这么隔着好几个市，隔着手机信号，隔着每周放一次假的小石头，零零散散的交流。直到我接到刘益他姐姐的急电，说我公公前一天午夜病情加重了送了特护病房，中午刘益又突然开始宫缩，家里人实在忙不开，请我赶紧过去。
通话结束后我就赶紧打刘益电话，手机铃叮叮咚咚响了好久才接起来，我问了问他的情况，阵痛频率还不算太高，正在医院里挂水。我婆婆一急又犯了高血压，在一旁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让刘益放宽心，有不舒服就叫护士来看，大夫都有很经验，不怕的。刘益忍着疼答了我几句，也挂了。
挂了电话我立马从网上订当天下午的车票，不料都售空，一看日历是个周末。没办法，只好打车去汽车站，现买了流水发车的大巴票，预计四个多小时能到，比动车慢一个小时，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急的不行，不知道刘益那边怎么样，医生护士也不会只盯着他一个人照顾，我公公婆婆身体也不行，高血压又晕了，其他人哪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听刘益刚才的声音也不像是才开始疼，嗓子哑哑的，闭气又喘，想来是中午有人能顾上他以前早就开始疼了吧。
胡思乱想着，大巴终于开出车站，平日里也没觉得这车开的这么慢，跟闹着玩似的慢慢悠悠。想给刘益打电话问情况，又怕他睡了，浪费他精力。
所幸，汽车还没开出市，刘益那边就给我打过电话来了。
17.
刘益那边像是刚疼完一阵子，气息不稳的问我到哪了。我说火车票都卖没了，只能买汽车票，才开没多久，刘益哦一声，一阵扑扑簌簌换姿势的声音，看来他找了个耳机连线给我打的电话。我们简单聊了聊，阵痛隔多久一次，护士挂上了什么水，他爸妈情况怎么样。几句话就交待清楚了。他间隔还挺长的，没话说了也没挂电话，俩人就沉默着。
我嘱咐他把腰后头垫上东西，能舒服点，不疼的时候能走就走走，孩子下来的快，大夫肯定也让他这么着。其实他肯定都知道，又不是没生过。他不挂电话，我也不想挂，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干着急，没话找话说。
他低低嗯了一声，接着又是扑扑簌簌一阵动，听我话折被子垫腰，然后长长的“嘶——”了一声，攥着折起来的被角开始忍疼。他一定狠狠的低着头，耳麦贴在胸前，鼻息的深呼吸和大口大口的呼气极其清晰的印入我的耳膜。我揪着心，问他，“又疼了？”
他深吸一口气，含混的回了我一句“是”，又忍过一阵子，终于略带些喘的放松下来，我听见他摩挲着衣料，是他在揉肚子。我也松一口气，让他喝点水，擦擦汗，别着凉了。他乖乖的照做。谁也没挂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隔十几分钟疼一次，疼的间隙我就给他讲故事，讲我们这边有一家老头和老太太吵架，老头气的说自己不舒服，回屋躺着去了，老太太出去遛弯，瞅见家里客厅灯亮了，就知道老头在家看电视。等她上楼回到家，发现客厅还是漆黑，摸一摸电视后盖，还是热的。就笑这老头子偷摸看电视，等她回来还和她置气不理她。刘益哑哑的笑声透过耳机传过来，接着又是宁静。他不舒服啊。我接着想有趣的事情要讲给他听，他沉沉的喘一口，沉甸甸的肚子总压的喘不上来，问我，“还有多久能到？”
我看看表，估计还得三个多小时。窗外是明媚的冬日阳光，午后正晴，我和他说要趁不太疼的时候起来走一走，现在间隔很长，离生还早呢。他闷闷的告诉我说使不上劲，不想起来，说窗子外头的阳光太刺眼了，晒得眼睛疼。我哄他，去把窗帘拉上，既走了路又遮光，一举两得。他不情不愿的扯了扯衣服，把手机揣进衣袋里，衣料摩擦着耳机，他扶着床慢慢起身，拉上窗帘，在窗边站了一会，问我说，“你那边也晴天吗？”
我说是啊，太阳可好了，和你那边一样。
他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散步。我笑，问他怎么着，还想着去外头溜达？体力还挺充足的。
他不说话，我以为又开始疼了，但只是很安静的沉默。之后他说，“想和你一起散步。”
我哑然。自从那次吵架，我俩不仅不见面，连话都少说，一起散步一起出行，已经是秋天那会儿的事了。
我听到他拉上窗帘，缓缓的绕着病房走着，一步一步，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我又给他讲我们家邻居养小狗的趣事，说了没一半，刘益突然停住了，开始深呼吸，听声音慌乱的扶住了身边的什么东西，叮叮咚咚一阵响。他咬着嘴唇僵持了几秒，喉头深深殷出煎熬的痛呼。他抖着嗓音说孩子动的很剧烈，像个皮球似的乱滚。“呃……”他拽着衣帽架之类的东西，衣服都掉下来了，乱撒了一地。他弓着身子扶着肚子，又是胎动又是宫缩，耳麦自由落体从耳朵上掉下来，我只能远远的听到他难受的不行的呻吟声。我叫他的名字，让他别慌，他都听不见。直到又一阵扑簌乱想，他捡回耳麦重新戴在耳朵上，呼哧呼哧喘的很剧烈，和我说刚才那一阵，肚子里的小**快顶死他了。“你来看，我的肚子都缩到一起，又横着涨开，他在里面来来回回的翻身，呼……”他拾起地上的羽绒服、围巾，抖一抖挂好，沉沉的走回床边，“疼起来动都动不了。”
“常常胎动吗？”我舔舔嘴唇，问他。
“是啊，肯定是个男孩，比石头还要皮，夜里动的我躺不下。”刘益慢慢的重新躺回床上，长长的喘一口气，“没事，忍得了。”
刘益那边像是刚疼完一阵子，气息不稳的问我到哪了。我说火车票都卖没了，只能买汽车票，才开没多久，刘益哦一声，一阵扑扑簌簌换姿势的声音，看来他找了个耳机连线给我打的电话。我们简单聊了聊，阵痛隔多久一次，护士挂上了什么水，他爸妈情况怎么样。几句话就交待清楚了。他间隔还挺长的，没话说了也没挂电话，俩人就沉默着。
我嘱咐他把腰后头垫上东西，能舒服点，不疼的时候能走就走走，孩子下来的快，大夫肯定也让他这么着。其实他肯定都知道，又不是没生过。他不挂电话，我也不想挂，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干着急，没话找话说。
他低低嗯了一声，接着又是扑扑簌簌一阵动，听我话折被子垫腰，然后长长的“嘶——”了一声，攥着折起来的被角开始忍疼。他一定狠狠的低着头，耳麦贴在胸前，鼻息的深呼吸和大口大口的呼气极其清晰的印入我的耳膜。我揪着心，问他，“又疼了？”
他深吸一口气，含混的回了我一句“是”，又忍过一阵子，终于略带些喘的放松下来，我听见他摩挲着衣料，是他在揉肚子。我也松一口气，让他喝点水，擦擦汗，别着凉了。他乖乖的照做。谁也没挂电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隔十几分钟疼一次，疼的间隙我就给他讲故事，讲我们这边有一家老头和老太太吵架，老头气的说自己不舒服，回屋躺着去了，老太太出去遛弯，瞅见家里客厅灯亮了，就知道老头在家看电视。等她上楼回到家，发现客厅还是漆黑，摸一摸电视后盖，还是热的。就笑这老头子偷摸看电视，等她回来还和她置气不理她。刘益哑哑的笑声透过耳机传过来，接着又是宁静。他不舒服啊。我接着想有趣的事情要讲给他听，他沉沉的喘一口，沉甸甸的肚子总压的喘不上来，问我，“还有多久能到？”
我看看表，估计还得三个多小时。窗外是明媚的冬日阳光，午后正晴，我和他说要趁不太疼的时候起来走一走，现在间隔很长，离生还早呢。他闷闷的告诉我说使不上劲，不想起来，说窗子外头的阳光太刺眼了，晒得眼睛疼。我哄他，去把窗帘拉上，既走了路又遮光，一举两得。他不情不愿的扯了扯衣服，把手机揣进衣袋里，衣料摩擦着耳机，他扶着床慢慢起身，拉上窗帘，在窗边站了一会，问我说，“你那边也晴天吗？”
我说是啊，太阳可好了，和你那边一样。
他说，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散步。我笑，问他怎么着，还想着去外头溜达？体力还挺充足的。
他不说话，我以为又开始疼了，但只是很安静的沉默。之后他说，“想和你一起散步。”
我哑然。自从那次吵架，我俩不仅不见面，连话都少说，一起散步一起出行，已经是秋天那会儿的事了。
我听到他拉上窗帘，缓缓的绕着病房走着，一步一步，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我又给他讲我们家邻居养小狗的趣事，说了没一半，刘益突然停住了，开始深呼吸，听声音慌乱的扶住了身边的什么东西，叮叮咚咚一阵响。他咬着嘴唇僵持了几秒，喉头深深殷出煎熬的痛呼。他抖着嗓音说孩子动的很剧烈，像个皮球似的乱滚。“呃……”他拽着衣帽架之类的东西，衣服都掉下来了，乱撒了一地。他弓着身子扶着肚子，又是胎动又是宫缩，耳麦自由落体从耳朵上掉下来，我只能远远的听到他难受的不行的呻吟声。我叫他的名字，让他别慌，他都听不见。直到又一阵扑簌乱想，他捡回耳麦重新戴在耳朵上，呼哧呼哧喘的很剧烈，和我说刚才那一阵，肚子里的小**快顶死他了。“你来看，我的肚子都缩到一起，又横着涨开，他在里面来来回回的翻身，呼……”他拾起地上的羽绒服、围巾，抖一抖挂好，沉沉的走回床边，“疼起来动都动不了。”
“常常胎动吗？”我舔舔嘴唇，问他。
“是啊，肯定是个男孩，比石头还要皮，夜里动的我躺不下。”刘益慢慢的重新躺回床上，长长的喘一口气，“没事，忍得了。”
18.
日头从正午的炽烈到半挂在空中的温煦，刘益阵痛的间隔越来越短，常常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又咬着牙根儿在疼痛中醒过来，反反复复的折腾，愈发剧烈。期间大夫来检查过两回宫口，说离开全还早着呢，还是让下床运动运动。刘益他姐从公公的病房那边过来了一次，扶着他走了一阵子。刘益要面子，让他姐搀着在病房走廊里溜达，我听着他细微压制的喘气儿声，就知道他憋着疼不肯说。他们家里人病的病忙的忙，还得顾着接孩子做病号饭，他姐能抽出这一阵照看他，总比病床前一个人都没有的好。当着他姐姐的面，宫缩来的时候刘益也不好意思和我喊疼了，忍疼忍得直哼哼，半口气半口气的上不来，又在走廊里遛弯呢，没个地方坐着，我都能想象的出这人死要面子疼的要命的样子。
刘益这人从来就这样，闷得慌。等回了病房，病恹恹的躺回床上歇着，声音都比之前蔫儿了不少，他姐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还说挺好的。他姐姐给他擦汗，他拿过湿巾来说自己擦。他姐给他剥桔子，他拿过来说自己吃。他姐给他倒水，拿着水杯戳了根吸管让他半躺着喝舒服点，他还是要过来自己举着喝。喝没两口呛着了，断断续续咳嗽了好久，也就耳麦离着他身子近，我才听得见他咳完又委屈的哼哼，特小声，还不乐意了。
再过一会儿，他找了点理由让他姐走了，回去照顾他爸去。他姐又叮嘱了好些，说大嫂正在家里做饭呢，再等一会饭点了就送饭过来。刘益强打着精神答应着，送走了他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接着我就听见他在床上来回翻啊翻啊的声音，调整好了姿势慢悠悠的和我说，“我想吃巧克力。”
我赶紧说，“那我到了给你买啊，白巧还是黑巧？”
“我这有。”
……我说那你吃啊，现在想吃啥就吃啥，多吃点才有力气。
他问我喜欢榛仁的还是葡萄干的，我随便选了一种，听见他拆包装袋咝咝啦啦的声音，和我说给我留着，他吃另一个。
……毛病。
B市一大缺陷就是堵车，一进市里就开始堵，马路上乌乌泱泱全是车，我一看表也是快到晚高峰了。大巴走的极慢，眼看着太阳慢慢掉到了树杈间，好几个红灯前就在这堵着，十几分钟了还没动地方。我其实特别急，又不敢表现出来，连着麦呢，我一急容易影响刘益心情。
刘益那边状态本来就挺不好的，疼的已经很频繁了，偏偏大夫来检查说开的依旧不多，听刘益又挣动又忍疼哆嗦着让大夫轻点的声音，还有大夫走了以后他又疼起来，烦躁的摔了个玻璃杯，伏在床头打着颤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到。我安慰他说快了，已经快到车站了，然而这话我已经说了两三遍。他恨恨的捶着床板，又特无奈的闭气忍着越来越绵长的疼，越在疼劲儿上越要和我说话，断断续续我都听不清说的啥，又心疼又着急，我让他慢点说，等疼过去了再说。他和霜打的茄子似的，蒙着鼻音，清了清嗓子和我说，“对不起。”
我一时语塞，这时候特别不愿意想不愉快的事，影响我俩心情。“都疼成这样了脑子还这么清醒，挺厉害啊，”生孩子最大，看着暮色沉沉的街道，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医院，我换上兴奋点的语调，“既然你这么厉害，打游戏不？”
刘益那边噎了一下，“啥？”
“吃鸡不？”我问，说着就打开了游戏。
“吃个屁……”他又蔫下来，没好气的回我。
我上了线给他发邀请，无聊着疼也是疼，聊了一下午了早腻歪了，还不如打局游戏呢。
我督促着他赶紧上线，就挂了电话，等着他上游戏连麦。过了几分钟他也登录了，组了队开了语音，一边调整着姿势一边叹气，“你咋这样呢……”
日头从正午的炽烈到半挂在空中的温煦，刘益阵痛的间隔越来越短，常常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又咬着牙根儿在疼痛中醒过来，反反复复的折腾，愈发剧烈。期间大夫来检查过两回宫口，说离开全还早着呢，还是让下床运动运动。刘益他姐从公公的病房那边过来了一次，扶着他走了一阵子。刘益要面子，让他姐搀着在病房走廊里溜达，我听着他细微压制的喘气儿声，就知道他憋着疼不肯说。他们家里人病的病忙的忙，还得顾着接孩子做病号饭，他姐能抽出这一阵照看他，总比病床前一个人都没有的好。当着他姐姐的面，宫缩来的时候刘益也不好意思和我喊疼了，忍疼忍得直哼哼，半口气半口气的上不来，又在走廊里遛弯呢，没个地方坐着，我都能想象的出这人死要面子疼的要命的样子。
刘益这人从来就这样，闷得慌。等回了病房，病恹恹的躺回床上歇着，声音都比之前蔫儿了不少，他姐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还说挺好的。他姐姐给他擦汗，他拿过湿巾来说自己擦。他姐给他剥桔子，他拿过来说自己吃。他姐给他倒水，拿着水杯戳了根吸管让他半躺着喝舒服点，他还是要过来自己举着喝。喝没两口呛着了，断断续续咳嗽了好久，也就耳麦离着他身子近，我才听得见他咳完又委屈的哼哼，特小声，还不乐意了。
再过一会儿，他找了点理由让他姐走了，回去照顾他爸去。他姐又叮嘱了好些，说大嫂正在家里做饭呢，再等一会饭点了就送饭过来。刘益强打着精神答应着，送走了他姐，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接着我就听见他在床上来回翻啊翻啊的声音，调整好了姿势慢悠悠的和我说，“我想吃巧克力。”
我赶紧说，“那我到了给你买啊，白巧还是黑巧？”
“我这有。”
……我说那你吃啊，现在想吃啥就吃啥，多吃点才有力气。
他问我喜欢榛仁的还是葡萄干的，我随便选了一种，听见他拆包装袋咝咝啦啦的声音，和我说给我留着，他吃另一个。
……毛病。
B市一大缺陷就是堵车，一进市里就开始堵，马路上乌乌泱泱全是车，我一看表也是快到晚高峰了。大巴走的极慢，眼看着太阳慢慢掉到了树杈间，好几个红灯前就在这堵着，十几分钟了还没动地方。我其实特别急，又不敢表现出来，连着麦呢，我一急容易影响刘益心情。
刘益那边状态本来就挺不好的，疼的已经很频繁了，偏偏大夫来检查说开的依旧不多，听刘益又挣动又忍疼哆嗦着让大夫轻点的声音，还有大夫走了以后他又疼起来，烦躁的摔了个玻璃杯，伏在床头打着颤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到。我安慰他说快了，已经快到车站了，然而这话我已经说了两三遍。他恨恨的捶着床板，又特无奈的闭气忍着越来越绵长的疼，越在疼劲儿上越要和我说话，断断续续我都听不清说的啥，又心疼又着急，我让他慢点说，等疼过去了再说。他和霜打的茄子似的，蒙着鼻音，清了清嗓子和我说，“对不起。”
我一时语塞，这时候特别不愿意想不愉快的事，影响我俩心情。“都疼成这样了脑子还这么清醒，挺厉害啊，”生孩子最大，看着暮色沉沉的街道，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医院，我换上兴奋点的语调，“既然你这么厉害，打游戏不？”
刘益那边噎了一下，“啥？”
“吃鸡不？”我问，说着就打开了游戏。
“吃个屁……”他又蔫下来，没好气的回我。
我上了线给他发邀请，无聊着疼也是疼，聊了一下午了早腻歪了，还不如打局游戏呢。
我督促着他赶紧上线，就挂了电话，等着他上游戏连麦。过了几分钟他也登录了，组了队开了语音，一边调整着姿势一边叹气，“你咋这样呢……”
19.
我们跳了个特偏的地方，苟着捡完装备开车追安全圈。刘益那边跟网卡似的，隔一会儿就蹲原地不动，还掉了一次线，惨兮兮的重新登上来和我说，“我疼的不行……眼都花了……”我水平不咋地，以前都是他带我。眼看着圈越缩越小，我俩在人烟稀少的防区边境苟着毒来了就得死。我让他上车，撞了好几回树，带着他开到圈中心一处小洋楼，爬上房顶继续蹲着。
刘益那边冷汗涟涟叹着气，哆哆嗦嗦的和我说正南边有人，刚说完我就被击中头部倒地了。刘益“啧”一声，我配一句“真菜啊”，边往他那边爬，等着他救援。
救起来他给我扔下几个急救包，去窗边伏了会儿，含混的粗喘着开枪爆了那个人的头，找了个墙角安安静静的苟着不动，耳麦里又传过来他抱着肚子揉来揉去的声音，和我说他想吐，说他难受，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急煎煎失了耐性的声调，宫缩来的时候整个人翻来覆去又半跪着，手机哐当砸在地上，他也挣扎着往地板上跪，抻着肚子趴在床边。呼哧呼哧喘着气说这一波太疼了，终于过去了，我说是啊，咱俩刚才都被打死了。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又长长的喘气，明明没见面，我却觉得他浑身都湿漉漉的，是个伏在那煎熬着等我救援的小兽。
大巴终于到站了，我出了车站立马找出租，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等我到医院，爬上产科楼层，找到刘益在的病房，推开门进去，眼前就是——嗯？没人？
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桶，刚盛出来的饭还冒着热气，被子凌乱的堆在床头，床单上深深浅浅的压痕，有一道淡淡的血迹，就是没有人。
我在走廊里来回看，找来护士问病人去哪了，刚吃完饭换班的小护士整理着帽子，手一指，“那个是不是？”
我转头一看，我大嫂正扶着刘益从卫生间那边走过来。我赶忙过去，掺住刘益的另一边胳膊，湿乎乎的。他弓着背，肚子压在胯上，从病号服里突出来。他脸上滴着水，眼底通红，特憔悴的样子。他站着不走了，我凑过去看他表情是不是在忍疼，他一把把我搂过来，重量全压在我肩膀上，嘟囔着问，“你咋才来啊。”
嫂子说刚才疼的又吐了，还想上厕所，在门口等了他好半天也没出来，找了个陪病号的男同志进去看看，才把这捱着隔间门疼起来动弹不了的产夫扶出来。
在原地抱了一会儿，隐隐约约觉得肩膀还湿了，看他委屈的模样，搞不好真掉了几滴眼泪。慢慢挪回病房，帮着他半躺在床上，调整好姿势，我从保温桶里拿出嫂子带的饭菜，勺子筷子都给他放好，让他多吃点。刘益不动，手压着腹侧，瞅着我，头发遮着脸颊，眼角还带了点儿水花。
“要我喂？”
“疼的没劲儿了，拿不动筷子……”
……
后半程刘益基本上就是打着滚挣扎过来的，孩子在他肚子里翻，他在床上翻，一大一小谁也不安分。大肚子收缩又平复，刘益就随着肚子的动静一会儿半跪着，一会侧躺着，肚子往下坠的时候更是拽着床单从床上翻到地上，把床单蒙在头上低低的啜泣，还不让我碰，烦躁的捶床板，过一会又让我抱抱他，等疼起来了又不让我碰，周而复始，自我折磨。
大夫来看情况，说我们这也太慢了，隔壁比我们来的晚，孩子都生下来了我们这边宫口还没开，必须得加快。刘益恨恨的骂了一句，病号服早让他扯的皱皱巴巴，疼起来又吐，胃病都折腾起来了。
我又喂他一块巧克力，喝点水，拽他起来跳华尔兹。以前觉得挺有情调，和他闹着玩学的，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打着拍子踱着舞步，哄着他跟着我一起动起来。他坠得仿佛要滴落的肚子蹭着我的腹部，强忍着呜咽随着我的步子走，疼的狠极了就抱住我压着我往下滑。
这比生石头的时候还折磨人呢，我拍着他的背耳语着安慰他。我正对着门口，正好门开了，我抬头一看，小陈老师。
我们跳了个特偏的地方，苟着捡完装备开车追安全圈。刘益那边跟网卡似的，隔一会儿就蹲原地不动，还掉了一次线，惨兮兮的重新登上来和我说，“我疼的不行……眼都花了……”我水平不咋地，以前都是他带我。眼看着圈越缩越小，我俩在人烟稀少的防区边境苟着毒来了就得死。我让他上车，撞了好几回树，带着他开到圈中心一处小洋楼，爬上房顶继续蹲着。
刘益那边冷汗涟涟叹着气，哆哆嗦嗦的和我说正南边有人，刚说完我就被击中头部倒地了。刘益“啧”一声，我配一句“真菜啊”，边往他那边爬，等着他救援。
救起来他给我扔下几个急救包，去窗边伏了会儿，含混的粗喘着开枪爆了那个人的头，找了个墙角安安静静的苟着不动，耳麦里又传过来他抱着肚子揉来揉去的声音，和我说他想吐，说他难受，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急煎煎失了耐性的声调，宫缩来的时候整个人翻来覆去又半跪着，手机哐当砸在地上，他也挣扎着往地板上跪，抻着肚子趴在床边。呼哧呼哧喘着气说这一波太疼了，终于过去了，我说是啊，咱俩刚才都被打死了。他短促的笑了一声，又长长的喘气，明明没见面，我却觉得他浑身都湿漉漉的，是个伏在那煎熬着等我救援的小兽。
大巴终于到站了，我出了车站立马找出租，以最快的速度往医院赶。
等我到医院，爬上产科楼层，找到刘益在的病房，推开门进去，眼前就是——嗯？没人？
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桶，刚盛出来的饭还冒着热气，被子凌乱的堆在床头，床单上深深浅浅的压痕，有一道淡淡的血迹，就是没有人。
我在走廊里来回看，找来护士问病人去哪了，刚吃完饭换班的小护士整理着帽子，手一指，“那个是不是？”
我转头一看，我大嫂正扶着刘益从卫生间那边走过来。我赶忙过去，掺住刘益的另一边胳膊，湿乎乎的。他弓着背，肚子压在胯上，从病号服里突出来。他脸上滴着水，眼底通红，特憔悴的样子。他站着不走了，我凑过去看他表情是不是在忍疼，他一把把我搂过来，重量全压在我肩膀上，嘟囔着问，“你咋才来啊。”
嫂子说刚才疼的又吐了，还想上厕所，在门口等了他好半天也没出来，找了个陪病号的男同志进去看看，才把这捱着隔间门疼起来动弹不了的产夫扶出来。
在原地抱了一会儿，隐隐约约觉得肩膀还湿了，看他委屈的模样，搞不好真掉了几滴眼泪。慢慢挪回病房，帮着他半躺在床上，调整好姿势，我从保温桶里拿出嫂子带的饭菜，勺子筷子都给他放好，让他多吃点。刘益不动，手压着腹侧，瞅着我，头发遮着脸颊，眼角还带了点儿水花。
“要我喂？”
“疼的没劲儿了，拿不动筷子……”
……
后半程刘益基本上就是打着滚挣扎过来的，孩子在他肚子里翻，他在床上翻，一大一小谁也不安分。大肚子收缩又平复，刘益就随着肚子的动静一会儿半跪着，一会侧躺着，肚子往下坠的时候更是拽着床单从床上翻到地上，把床单蒙在头上低低的啜泣，还不让我碰，烦躁的捶床板，过一会又让我抱抱他，等疼起来了又不让我碰，周而复始，自我折磨。
大夫来看情况，说我们这也太慢了，隔壁比我们来的晚，孩子都生下来了我们这边宫口还没开，必须得加快。刘益恨恨的骂了一句，病号服早让他扯的皱皱巴巴，疼起来又吐，胃病都折腾起来了。
我又喂他一块巧克力，喝点水，拽他起来跳华尔兹。以前觉得挺有情调，和他闹着玩学的，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打着拍子踱着舞步，哄着他跟着我一起动起来。他坠得仿佛要滴落的肚子蹭着我的腹部，强忍着呜咽随着我的步子走，疼的狠极了就抱住我压着我往下滑。
这比生石头的时候还折磨人呢，我拍着他的背耳语着安慰他。我正对着门口，正好门开了，我抬头一看，小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