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辞的诗

我也写诗，并且写了很多年了，但没有写出几首，主要的原因在于，大部分时间用在想写诗的这个想法上去了，笔却没有动几下，等到动一动笔，又有大部分时候认为真不好写，写什么？只好废笔而叹完事。

退休的老干部们，不少喜欢写诗，自印诗集来送人。每当我翻看这种诗集，开始总不免觉得好笑，但随即又觉得并不好笑，因为，虽然我不是老干部，但到了退休的年龄，说不定也干这种事。于是心有些戚戚，正如我偶尔看见我的一个远房亲戚那样。他过去是文化馆的干部，拉得一手小提琴，他的两个儿子也有音乐天赋，现已经在他乡发财，而他这个老父亲，却还在故乡组建着一个小乐队，他弹着电子琴，常出现在殡仪馆，早已离了婚，又娶了一个，或许正因为这个，他和儿子们合不来，似乎已断绝往来。我偶尔会看见他，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蔬菜，头发有点花白，鼻尖有点红，木然地走过，他早已经不认得我，但我怀疑即使他认得我，也不会打什么招呼，他那个样子，好象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熟人。然而我每看见他，却总是想起小提琴，想他这落魄的臃肿身体里或有一段旋律，不免心有戚戚焉。

心有所思，虽不足与他人道，自己写来看看，也算是诗歌吧，老了的时候，还可以预防老年痴呆。诗歌是有用的,我不赞成无用论。

1、唐僧致白骨精

我爱你，白骨精
那只猴子，撵走了
沙僧，发回了流沙河
他再吃人，我也管不了

八戒，早为我哭了好几次丧
现在已经回高老庄了
我一个人，孤单地
等你。快将我吃掉

我的每块肉，每根骨头
你都要吃干净
一点不留才好
因为你就是我的真经

你的长生不老
便是我的永垂不朽

2、老妇人

为什么开头有一个老妇人？
她掏耳朵掏出了一条虫
虫，这条虫，变成了一条狗
狗为国王立下了大功
国王总是已经许下诺言
把公主嫁给功臣

一条狗娶走了公主
跑上了山冈生下了一堆儿女
一堆儿女繁衍了一个民族
老妇人真罗嗦
为什么不从左耳掏出那条狗
从右耳掏出公主？

为什么又需要一个老妇人？
一条狗？一个国王？一场国难？一个诺言？
为什么不从自己的耳朵里
直接掏出她来
生下许多儿女繁衍一个民族

3、筋斗云

孙悟空也算不上什么
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依然追不上古人
他们身上发射的光

4、其实，朋友们

其实，朋友们
我正在苦恼的
不是没有朋友
而是没有敌人

或者是即使找到了敌人
也找不到他们的命门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长在。”

我要大笑着飞马驰骋
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昨天晚上
我却梦见自己
成了一个囚徒
囚禁在空荡荡的监牢里

5，影的告别

非常好的太阳
投我的影子在大路上
我张开双臂对它说：
“我的影子啊——
现在和我告别，快飞去吧。”

6、失望

何苦要对这片土地失望呢？
虽然种下麦子它长出了高粱
高粱种下去长出了玉米
玉米开花又结出了麦子
还不是都有了吗？

7、思念

除了我朝思墓想的
之外都是浮云
所以那些亡国之君败家之子
往往值得同情

8、青蛙

叫喊起来的人，好多是忍不住苦痛了
稻田里的青蛙，又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求偶的热忱，还是酷暑的压迫？
总之，青蛙在歌唱，或者在喊叫

这是青蛙的王国，言论自由的社会
他们的幸福，来源于他们的简单和卑微
而我们的苦痛，来源于我们的精致和高贵

9、《狮子王》

所有和父亲作对的儿子们
“过去的君王在星空里看着我们。”
对于父亲的死亡，我不是故意的
因此，十多年前，《狮子王》刺痛了我

现在，它再一次刺痛了我
“回到食物链的顶端，辛巴。”
告别“啊哭纳——马塌塌”，辛巴
那是东方的哲学，第三世界的呻吟

10、《山楂树之恋》

这个电影我没有看下去
当那位老三说：
“我妈妈是走资派，
四年前自杀了
……这就是宿命吧。”

我关掉了视频
如果在电影院里
我想我会如坐针毡
提前退场

11、日胧包

在众人的劝说下（包括我）
我的当事人
一个倒霉蛋
乡场上的小业主
同意出两万元了结此案

年轻的法官如释重负
立刻草拟调解书
我的当事人
沉默地坐着
使我内心掠过一丝不安

他大概正在心里
骂我是个混蛋
不过我的脸皮已渐厚
做个混蛋又有什么
我只等待事情收场

他忽然开口对原告
——病恹恹的一个老头——
说：“你千万不要把结果在外面去说，
现在都有人笑我是个日胧包了。”
那老头答应的倒是爽快

虽然我脸皮渐厚
还是又掠过一丝不安——
他是在转着弯骂我吧
我问这是咋回事？
谁说什么日胧包？

他的回答使我稍感放心
原来是不想让父母知道
因为他们总是为他的生意担忧
我感觉这里有点深刻
但一时想不起来

最后我们分手
这乡场上的小业主的口臭
还在我的衣服上纠缠不休
我才想起《论语》
父母在，不明真相也可矣

12、贵州

（一）
二十年前我读大学，父亲送我上火车。临别时候，他赠言与我：如果遇见坏人，就告诉他“老子是贵州的苗族”。

但我不是苗族，我的父亲是教我说谎。

我怀揣这句谎话，却没有遇见坏人，无人拿刀架我脖子，也无拳头落下来，行李也都安好。人海之中，一个胡子还没长硬的小子，不值得坏人们的注意，也无改造世界的魅力，既不能把坏人变成好人，也不能使好人变成坏人。大富翁不可能来挤火车硬坐，小偷和劫匪自然看不上我；我又不是姑娘，强奸犯、人贩子，也不上门。所以我父亲赠我的谎话，我一直没有用上。

遇见的都是好人，我是说和我有过语言的交流的人，都不是坏人。当他们知道我是贵州人，还都对我格外关爱。有人问我：在贵州能吃上米饭吗？还有人问我：贵州是遵义的吗？我都据我所知一一作答。在我的记忆里，每天都吃米饭的，而遵义，是贵州的。唉，他们这样的好人啊，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二）
在大学里
我做过一件丢人的事
荒废学业专门逃课的我
为了让英语老师放我过关
我说：老师啊
我在贵州没有学过英语
唉，我真是既欺骗了老师
又侮辱了贵州

（三）
我的一些年长的同乡
好象很不爱家乡
他们去省外出差
经常说自己是四川人
连我的母亲也曾教我这样
教我撒谎的父亲和母亲啊
怪不得我要欺骗老师

（四）
我查了县志，我的家乡于雍正六年归入贵州，此前它确实是四川的。

皇帝一张嘴
人头就落地
多少命运扭转
不爱家乡的老乡们
一定憎恨着皇帝
在心里造他的反

然而说起命运
到底有何不同呢？
贵州人
四川人
上海人
香港人
伦敦人
纽约人

“人”者
一撇来生
一捺去死

但是，来去之间，总有什么不同吧。没有听过四川人把自己说成是贵州人的。

（五）
四川紫阳高照
贵州马力不足
这是许多年前的民间政论

相邻的两地总有一些口角纷争
贵州人说四川人是川耗子
狡猾奸诈
四川人说贵州人是包谷猪
蠢笨懒惰

当我在贵州的大山深处
成为一名乡村教师
我才深切地体会到
这“包谷猪”的贬损力量
是如何压倒对“川耗子”的揶揄

直到如今，包谷猪们仍然在感叹
川耗子们的改革开放就是搞得快，搞得好，搞得活

13

那天我写了几句话
说萨科齐是资产阶级的走狗
这几句话在天涯被隐藏
在乌有之乡被删除
今天我才明白为什么
因为萨科齐先生
用最高的礼遇
迎接了我们的国家主席

14、守护公正

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设计师
在新建的人民法院的大门前面
大约五十级台阶的中段
安放了一块假山
它旁敲侧击、歪瓜裂枣
底座上镌刻了四个金色大字
“守护公正”

15、芙蓉花

我和曹雪芹的心是相通的
如果因为这句话
红学家的大牙笑落了
那就是他们的不幸了
其实最好是笑落门牙

我和曹兄的心是相通的
我们都爱芙蓉花
昨日我又看见了
在灰尘扑扑的路边
东倒西歪的房子之间
那片拆迁的工地上

这是尘世的花
不是群芳中的名媛
也不在春天去争艳
明年的冬天它还在吗？
怡红公子呢？哪去了
谁成诔语解我的哀啊

可气的
是这扭曲世界
竟有博取名声的女人
S个什么芙蓉姐姐

16、基督教

我请教一个神甫
什么是天堂、地狱、人间？
神甫说：天堂就是幸福
地狱就是不幸
人间就是个问题
——“幸福在哪里？”

我说我要到天堂去
天堂怎么走？
跟我来，神甫说道
他领我走进一片墓地
指着十字架墓碑说道：
你要先躺在里面去
要进入天堂地狱
你都要先躺在里面去

我问神甫：坟墓
里面是否有两道门
左派进天堂
那么右派进地狱
或者右派进天堂
那么左派进地狱
只有一道门神甫说
这不还是个问题我说

这个问题已经解决
神甫掏出个小黑本本
他拿着它说道：
答案就在这里
不是要你杀自己
那是增添新罪行
还得继续活下去
但是必须

必须读我们的《圣经》
必须受我们的洗礼
到时候你躺进坟墓去
一道门也分出天堂地狱
到时候你躺进坟墓去
迎接你的是仙女
如果不这样必须
迎接你的是屎蛆

我还是很怀疑
感觉这是在做生意
必须圣经必须洗礼
交换天堂的票据
我很爱仙女
但我的身体已死去
屎蛆确是我不喜
但我的身体已死去

算了吧我说
反正还要活下去
我也不想杀自己
不想一头扎进坟墓里
到时候进到那里面
我是哪道门也不去
如果还能想
就继续想“幸福在哪里？”
……

错，神甫瞪大了眼睛
说道那可不由你自己
是人都会死，对否
对，这个确实无法逃避
所以你一定会躺进坟墓里
还想继续问问题
但是已经不可能
直接落进了蛆堆里

一片黑暗巨大、无底
不幸的地狱
连幸福的问题
你都无从想起说
什么也想不起
不幸完全统治了你
痛苦啊，难受啊
再无人来拯救你

说到这里神甫用手
抓了抓他胸前的空气
倒是让人有点恐惧
我想问题的症结就在于
我想我死了以后还会想问题
我为什么会想问题
我拿什么来想问题
我拿什么来想问题

神甫说：这个是你自己希望的
你已相信人有不灭的魂灵
我说也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进了天堂又如何？
他说当然是仙女来领进去
天风吹，天乐飘
你看见了上帝
啊，巨大，光明

那我可以想什么
我那不灭的魂灵
天堂的记者来采访
告诉他什么好消息？
——幸福
还有呢？
——除了幸福
没有别的

神甫说得我欢喜
但我还要再考虑
幸福幸福真幸福
不幸不幸太不幸
天堂全部是幸福
地狱全部是不幸
两者好象很相异
其实仿佛差不离
结结实实无空隙
空空洞洞无根底
总之都是一个无
魂灵不死算个屁
最后我对神甫说：
感谢先生的启迪
解答了我的大问题
人生到底是什么？
原来就是那个问题
我要继续问下去
至于天堂和地狱
随便他们怎么的

%17、仿伊沙记事

一位社区主任
人民法院的人民陪审员
在开庭前和我交谈
他说，有专家说
中国的房价要跌
估计从2012年开始
泡沫就要破灭
一些地方要降价90%
即使我们这样的小地方
也要跌上50%的
最后，他总结道
等它跌了
我也再去买个房子
现在不急
反正是有住的

18、我和我的宠物

我好久没写诗了
今天想写一首
我正在构思的时候
一个朋友来看我
牵着他的狗

“老兄，”他说，“晚上请你吃饭。”
这我可要问个明白
请我吃饭是为何
——别人的饭不是随便吃的

他说：“生日啊。”
我说：“你怎么又过生日了。”
他说：“是我的狗的生日，就是它呀！”

我就望他的狗
而他的狗正在望着我
睁着一只白内障眼睛
正如税务局里专门收我税的那个家伙
{朋友，我这样说绝无半点恶意
如果某天你不幸看到这首诗千万不要误会}

“呵呵，你的小狗……”
“什么，小狗？他可是一条老狗
‘一条21岁的长寿狗
载入了吉尼斯纪录
科学家说：这等于人活了150年’”

“是吗？”我又去看这条老狗
觉得确乎有点老
因为它的尾巴也不太摇动
而且干脆趴下不动

“哎呀，”我对狗说
“你可没有大师的风范
150岁又算什么
年方二七五”

我的朋友没有听懂
只是告我吃饭的地方
在某处百年老店
老鸭汤炖蘑菇

我说：“好啊。改天我也请你，也吃生日酒。”
我的朋友说：“是吗？你也养了宠物？”
我说：“你以为只有你会养宠物？我的宠物也很多。”

“呵呵，说来听听。”
我的朋友来了兴致
听我慢慢道来：
我养的宠物
要说少，数得出个数
要说多，那就不计其数
我每天喂养他们
所用的食物和水
丝毫不亚于我自己所用
天冷了我还给他们穿戴
也丝毫不亚于我自己所需
我们之间的感情那是没的说
他们饥饿我也饥饿
他们疼痛我也难受
他们打起架来我就心如刀绞
甚至，他们若是发了情
我也烧得着火
我对它们的爱
比你对你的老狗
一千倍都要超过
但这样也使我疲惫
有一个诗人说：
“我不声不响的
带来自己这个包袱
尽管我不喜爱自己
但我还是悄悄打开”
我在这里想说：
我不声不响地
养着我的这些包袱
尽管我有时不喜爱它们
但我还是悄悄地养着它们
我不能不养着它们
我太爱它们
以至于我成了爱的奴隶
走到哪里我都得带上它们……

“你带上它们？哪里呢？”
我的朋友四处乱看，寻找我的宠物

别找了
我说
它们就在这里
看着我
我的眼睛，它们是天生的一对
我的鼻子
我的耳朵
我的嘴
它的特点是笨
我的胸膛
胸膛里面的心脏
它的特点是跳个不停
在心脏的下面
还有我的胃
它是一个慎重的主管
负责分发食物和水
还有大肠、肛门
他们是清洁工
不怕脏不怕臭
完全当得起五一劳模
还有我的肾脏
这一对可是金贵
千万不能丢了
它们的价钱太贵
但我也舍不得卖
还有这里面
我的脑髓
它是它们里面最神兮兮的一个
整天不知道干些什么
当然还有
你也知道
不必我再多说
我只想说
你看，为了它们
我命中注定是个爱的奴隶
我放不下它们
离不开它们
我还要庆祝它们的生日
来弥补我对它们的照顾不周
因为它们将来的尸体
我只能交给别人去处理

19、歌

十七岁我出门远行
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只想去很远的地方
唉，真是茫茫的长旅

十七岁我出门远行
去干什么也不知道
只想要离开故乡
唉，真是茫茫的长旅

后来我就一直向远方
像苍茫海上的渔夫
划着小船直到如今

以上是我自编自导的一幕电影
我这个要吃要喝的人
实际上不过晃了一圈
又回到了起点
最大的变化是从外地
拐来了一个女人
她现在还在我家
昨天还在抱怨
她生的我的儿
为什么不刻苦学习

20、陶渊明

“陶令不知何处去，
桃花源里可耕田？”
——毛泽东

1959年7月1日
毛主席在庐山之颠
会见了陶渊明
两个孤独山峰连着白云

主席说：正在想你
你就来了，陶县长
听说你已经挂印
要回老家去

主席还说：归去来兮
你的辞呈写得好啊！
我看了三遍
还想再看三遍

陶县长说：你过奖了
我明知时移世易
不过一腔废话
成了诗句

主席的眼中升起寒意
仿佛山风吹走了他的热情
但他明白这是诗人
难免有一点怨气

主席说：既然有了怨气
就不要憋在心里
也许真理在你那边
我愿意洗耳恭听

陶渊明说：主席先生
田园荒芜我将归去
我想回家要土地
人民公社不答应

主席听了哈哈大笑
但立刻又陷入沉思
他想如果辞职的是自己
韶山冲再当农民？

换了我当然没这么多沉思
我直接建议陶县长
继续穿越到2010年
到QQ菜园里种菜去

22、八个电焊工

八个电焊工
闯下了大祸
烧了一栋楼
他们被拘留

是谁雇他们
某个包工头
包工头上面
还有包工头

一层又一层
转来又转去
转到电焊工
再也转不动

廉价劳动力
只好上高楼
干了一天工
烧了一栋楼

问好英特、二觉
就发这些

问好青蛙
刚才去看女足了
踢得挺好,可惜还是输了
上面这首还没有曲
前面有几首倒是有歌,但没有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