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

关雎

流沙河说《诗经》,第一首当然是《关雎》。
《关雎》真是有名,不但是诗经三百第一首,更是情诗,写得很优美,很感人。我记得它选入高中课文,要求背诵的,我和同学用白话读,读到“参差荇菜”都抱腹大笑,笑出了眼泪。我们故意读歪一点,变成了“餐餐咸菜”;参差荇菜和餐餐咸菜,读音是很接近的。我弄不清荇菜是什么菜,好不好吃,咸菜却是一点也不陌生,那时谁爱吃咸菜呀,咸得要命。当时心里就想餐餐咸菜,正是苦死了,难怪作者要辗转反侧。以后每读《关雎》,偶尔嘴角还会不由带笑。

流河沙说《关雎》描写男子从追求,到结婚的全过程。这让我很惊诧,因为我一直认为男子是求之不得的。这首诗最让人感动的,就是男子虽然求之不得,却不幽怨悲愁,更不因爱生恨,把爱情转化为友谊,让精神升华。“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要是好事成了,还哀啥伤啥呢?
流河沙认为,友之、乐之,是男子对女子爱护尊重,钟鼓乐之描写的就是结婚情景。友之,乐之,这也是孔夫子最理想的夫妻关系:两情相悦,相敬如宾,所以才说是乐而不淫(快乐而不放纵)。难道,真是我理解错了?想到一直来把《关雎》理解错,有些茫然若失,还有一点点的难以接受。

诗无达解,流沙河的理解不一定就对。我手头上的《诗经》,就解释男子没有追求成功的,后面的友之,乐之,只是男子的想象之词罢了。最后,我还是认为,男子没有追求成功,这是首单恋的歌,孔夫子说乐而不淫,是欣赏男子能把爱欲化为友情,这意义其实更大。

你看,诗有五节,“参差荇菜,左右流之(采之,芼之)”这个意象反复出现多达三次,虽然一唱三咏是诗经普遍的手法,也不见得就是简单的重复。荇菜是“祭祀宗庙之用”,流之,采之,芼之,是女子采荇菜的动作,差参与左右,女子在水中一会腰枝向东,一会向西,姿态固然优美诱人,一再出现,反复强调,我们是怎样的印象或感觉?我想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荇菜有如少女之心,采行菜不易,是暗示男子追求女子不成。可能女子早有心上人,也可能女子根本不喜欢他,爱情这事,谁说得清,又都是合理的。而且诗中明确有“求之不得”句,若最终能成功,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整首诗,是说男子在河边看到采荇极的少女,心生爱慕,可少女却不喜欢他,尽管爱之深切,最后也只能发乎情,而止于礼,把占有的爱欲化为欣赏的情感,感情和精神都得到的升华。女子采荇菜时,他就在岸上奏乐,欣赏美人,还有纯洁感情带来的心灵喜悦,无论这是他的想象,或是真的情景,都是十分的美好。我是作如是观。

理解不同,谁对谁错,不是大问题,各人随心就好。流沙河让我有“幻灭”情思的,是告诉了我雎鸠是什么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的想象里,河岸沙洲定多芦苇,芦花似雪,飘摇若浪。雎鸠在芦苇丛飞来跳去,落在芦苇上啼叫,肯定是娇小玲珑娇,漂亮的羽毛,鲜艳的颜色,灵活轻盈象云雀一样的精灵。很美,很漂亮,很迷人,对吗。没想到,流沙河却告诉我,雎鸠竟是渔老鸹,就是渔夫拿来捉鱼的鸬鹚。鸬鹚,我当然见过,一排站在船舷上,随时等着鱼儿出现,马上就钻进水里去…这是鸟吗,我一直觉得鸬鹚是鸭子一种。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古怪的印象,总之,我象得鸬鹚一点都不好看,黑黑的羽毛,有点笨拙的身躯,很不优美。真是大鸟,也要是鹤一样的好不,鸬鹚我完全接受不了,让我对雎鸠的美好幻想碎了一地。

这当然不是流沙河的错,是自己的错,错把雎鸠想得太美(鸬鹚可能也不难看,是我先入为主,把它当成鸭子才觉得丑),这种想当然或望文生义的事,在我是经常发生,而且总是乐此不疲。明知这样是不对的,我还是喜欢这样,对我来说,有时真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觉。我是沉醉感觉的人,所以我不是个理性的人。也许,我还会把雎鸠当成我想象中那只美丽的小鸟的。
2019-4-2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4-28 09:22:54 +0800 CST  
黍离

流沙河解读《黍离》,让我失笑。不好意思,真是觉得有点好笑。

《黍离》是诗经中的名篇,名气不在《关雎》之下,自从有了这首诗,世上就有了一句成语叫黍离之悲,主题非常明确,就是表达故国之思,亡国之悲。屈原的《离骚》,有类似的主题,就连名字也有个离字,文学史上,也往往将两者并提,认为有继承发展关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作者曾是西周官员,见故宫成了农田,昔日繁华不再,一切成了历史,情难自已,心情澎湃。流河沙却猜测,他可能有心藏病,否则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乃至于“脚杆子发软,简直走不动路的样子。”

这猜想合不合理?我觉得流河沙这样的猜想,实在没有必要。难道,一个健康的人,因受到大激刺,就不会有突发的心理大反应和生理大反应?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反应,聚见或聚闻,就是晕倒也不奇怪。如此猜测,难免会让人误会流沙河是认为亡国之痛,不必如此强烈,于是如斯悲痛欲绝,如斯情难自控,就成了有点小题大做,真是让人遗憾。
流河沙是身经文革的人,有《锯齿啮痕录》是关于那段记录的,也是身经丧乱之人,本该对这样的感情,更有共鸣才是。我看过《锯齿啮痕录》,虽有愤慨,但不激愤,想必是人老了,心态更趋平和,再风云突变的,也看成风轻云淡了吧。这是好心态,不过,自己看淡,不应就对看重者有所怀疑,也应理解和尊重别人的看重。《讲诗经》更是局外人心态,对这种浓烈的感情,就稍有保留吧?

对下句的解读,更让我好笑,“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流沙河认为,这是作者”在长声洁叹:老天爷呀,我是个怎样的人啊!其实这是他无言地表白:我是一个伤心人,一个哀悼从前的繁华一去不复返的人,一个感伤于文明被毁灭了的文化人。“

流沙河如此认为,可能是诗人上句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于是乎“此何人哉”就是在自我追问我是谁?好象作者担心读者读不懂他的感情,必须以反问让人思考。联系上下文,作者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问我是谁这样有点古怪的问题吗?读上面的诗句,当时人,谁看不出他“是一个伤心人,一个哀悼从前的繁华一去不复返的人,一个感伤于文明被毁灭了的文化人。”呢,若真是流河沙的反问,这简直就是蛇足。

这时候,作者最应该追问的是谁毁了这一切,谁做成这样的后果,谁把繁华的宫殿变成废虚,谁让自己成了国破之人?“这是那个该死的王八蛋干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呀!”。此何人哉,分明是一种责问,甚至咒骂的语气和口吻,带着愤愤,带着怨念。

流河沙的解读,无疑是把悲愤淡化,把感情淡化,把精神淡化。故国之悲,成了个人之悲,悲剧变成悲哀,我不能不为此感到遗憾。也许,我有成见,流河沙不是这个意思,却总觉得他过于轻描淡写。
2019-04-26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4-28 09:24:57 +0800 CST  
《摽有梅》

诗三百,总会有让你感动感怀感触,《蒹葭》,《关雎》,《汉广》《黍离》已成绝唱,一些“不显眼”的小诗,因共鸣而心有戚戚。

国风,多是征夫思妇之歌,悲欢离合,不绝于耳,但心有所属,相思虽苦,毕竟还是有盼头,真正的寂寞是无所寄无所托的空虚。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古人谓之“急婿”,梅通媒,故见梅起兴,又以梅实多寡喻年华流逝。迨其吉兮还见从容,自迨其今兮至迨其谓之,就越见逼切。三复之下,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睹其状,可谓迫不及待了。

爱情,是永恒的话题,也是人类不老的青春,如何渴求也不为过。好明显,诗中少女,并无意中人,也没有目标,只能日盼夜盼,盼望有喜欢她的庶士出现---注解说庶士是众多未婚男性---快来求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皆然,男女为什么要结合(婚姻)?除了生理,其实是心灵或说精神需要,爱情,说到底是一种心灵的慰藉,是一种心灵的温暖。是需要慰藉和温暖,人才会有感情,萌生爱意。换句话来说,这少女渴求婚姻而不可得,亦即没有人爱;没有人爱,也没有爱的人,也就得不到慰藉和温暖,可以想象是多么寂寞和孤独。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没错,又有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之说,婚姻不由已,爱情不由人,而事实上,尤其是后者,是儒术独尊后事,远在先秦时期,民风素朴,感情真挚,孔子便是父母野合而生-----后人对野合,有两种解释,一是因情“苟合”,是私生子,一是夫妻在野外受孕,但不管哪一种解释,都说明当时古人对感情的态度是真挚直率热烈,发乎情,顺乎人性,比较宽松。试想在这样一个宽松环境,一个妙龄女子,却没有人追求,也没有自己暗恋之人,不管原因何在,教人情何以堪。东家姑娘可能日日和情郎相见,西家的少女甚至夜夜和情人幽会,在爱情的滋润下,少女们无不鲜艳如花,只有她例外。日日背着筐拾梅子,在树下祈求,祈求越切,寂寞越深。

因长得丑,才没人钟情,固让人同情,若是绝代佳人,仍独居空谷,更使人唏嘘。若有所爱,身陷爱河,至于这般急不及待,几乎阿猫阿狗一求便允?梅子落,暗示时光不待人,何尝不是青春的白白浪费,生命的虚度。梅落有人拾,梅开谁来赏?美,常常是一种优伤,深入骨髓;实用,往往是一种考虑,一种需要。我们老说,结婚的常不是最爱,原因复杂,长期孤寂渴望有所托便多过有所爱;同样,许多白头相守,靠的多半不是爱情是亲情和责任。

摽有梅,零落的是爱情,滋长的是寂寞。
2014-9-15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08 10:17:55 +0800 CST  
我以前理解的关睢,可能有些地方理解不对。法这无所谓了,有时对错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感觉

《关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灵与肉,人之全部,爱之两端,有人唯灵最高,涉肉为俗。于是柏拉图的精神恋爱,备受赞扬。即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是念念不忘精神之高尚。也有认为灵肉不可分,合即完满,分即残缺。若前者乃见精操,后者实唯好色,免难失之武断。若基于人伦情理,或君已有妇,或妇已有夫,不得以灵合肉分,情有可原,非此,和古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存天理,灭人欲何异?否则,试问芸芸众生,天下几人高尚?全是不堪男女,情何以堪?

以精神为高,爱欲为耻,不过是前者无求,无求便高,谓之脱俗;后者有索,纵然发乎情,出乎真,源乎心,索者便俗;看似有理实为大谬。实是吹毛求疵,削足适履,逼人成圣。饮食男女,人之天性,唯爱是问,唯心是本,何耻之有?概以精神为高,视肉为俗,何乎?古有贞节牌坊,难道这不是精神牌坊?人人知贞节牌坊之事不义,泯灭人性,而不知精神牌坊对人性的扭曲,还歌之颂之扬之,人人太监,个个闭(幽闭)妇,方是超然世外,神仙世界?人人都说神仙好,殊不知,七仙女要下凡,白蛇狐精要化形,嫦娥碧海青天夜夜心,不是有情无爱的世界太寂寞,有情有爱的红尘太迷人么。唯精神是美是高是真,一如唯色是好是贪是恋,前者自欺后者欺人也,欺者一也。止于礼的灵是高尚,发于心的肉亦是崇高。灵肉结合,不是唯肉是求,不是朝三暮四。

《关雎》启《诗经》之先声,历来为人推崇备置,历代腐儒更不惜穿凿附会:“《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因为重点在后两章,“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感情升华,有情无性,合于腐儒的洁癖,实是断章取义。我欣赏诗人的态度,“求之不得”,可能是对方不爱已,或是已有妇或女有夫,,做不行情侣就做好朋友,止于欣赏,是一种潇洒,一种豁达,思想健康且积极,值得肯定和感人。这首诗所以成为名篇,除了文辞优美,刻画细腻,感情真致,最后感情净化,化满腔爱念为友谊,如神来之笔,如点睛之笔,犹为感人。我说古人断章取义,今人误以精神为高,琴瑟友之,钟鼓乐之固然迷人感人,不要忘记这是在求之不得之后的转化转换,充满无奈,不要忘记“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思念之深,爱念之深,止于欣赏,是无奈。再者琴瑟和鸣也有夫妻情事的借代,焉知诗人因现实之不得而转而想象中之得?爱你就爱你的一切。

爱而不能相拥,终是憾事,都是痛苦,尤其是一厢情愿。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但我也承认,能超越这种痛苦者,让人敬服,不能自拔者,亦是真情之所系。
2014-10-4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09 09:57:22 +0800 CST  
《樛木》

爱,永恒的话题。有说爱是理解,有说爱是欣赏,更有说爱是奉献,爱是牺牲,最让我心动唯有这句:爱,是恒久的忍耐。

理解产生共鸣,欣赏诱发吸引,都有内因,若时过景迁,此一时彼一时,爱将如何维系?奉献和牺牲,高尚、无私,久之受者有愧,施者疲惫,与相爱的快乐与幸福简背道而驰,看似美好实质如枷。忍耐,某种意义上也有奉献和牺牲的成份在内,不同是前两者强调付出,而忍耐却是放弃。相对来说放弃比付出容易;付出如剑锋,刚即易折,放弃若水,便可绕指柔。

世上万物,必有阴阳,如光有暗,上有下,强有弱,生有死,始有终,总是相铺相成相生,何曾有过“唯一”?孤阴不长,独阳不生,朴素却颠扑不破。古人深谙此道,知阴阳须臾不离,明相生亦相克,行事多求合于“道”,今人多以已出发,事事必主,次则视弱。男女两性天生阴阳,各归其位,各有所安,强为两强(阳)若敌,可能相安?以为自由是是随心所欲,以致自利自私,损人利已,为害大众;以为公平是整齐划一的“均”,地与天齐,水求石坚,无疑缘木求鱼,南辕北撒,越求相去越远。公平,不在高低强弱,在于平等,在于“衡”。天比地高,同为三才,势异位同,或有主次却不可或缺,谓之衡不谓之均。不知阴阳,不知平衡,只执一端,如执一词,岂不谬矣?古人把夫妻比喻成藤缠树,说是男强女弱,男尊女卑之意,实是世俗偏见,是合于阴阳,是相铺相生,喻夫妻虽二人,实为一体,优戚与共。且看《樛木》:

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这是首祝婚歌,一如《桃夭》,《桃夭》祝女,《樛木》祝男。以藤葛附乔木为起兴,喻意有二,一是以树喻男,藤喻女,这种比喻在诗经中较常见,象征男女结合,相依为命。二者是以藤附树,喻福禄安宁如影相随君子。联系上下文,这里的君子实是指代家,或夫妻。这不难理解,男子(君子)为什么会快乐,因为夫妻齐心,家庭和睦温之故,反过来说,难道夫妻异心,形同陌路,会过得舒心快乐?人不舒心快乐,谈可幸福?幸福从何来,非天赐,非神赠,是夫妻共同经营和呵护,忍耐与迁就是不二法门。阴阳并非恒势定位,夫“强”,夫为阳妻为阴固也,妻“强”,妻为阳夫为阴亦然,所以说藤缠树是夫妻关系妙喻,非视树必男,藤必女,更非尊卑之别,强弱之势,是其合于阴阳之道,形同一体之态,顺乎自然,顺乎人情。

樛木,不是具体某种乔木,凡木下垂曰樛。竹一向被视为高士君子象征,是“未曾出土便有节,纵使凌亦虚心。”,同理,诗人歌颂乔木,重点不在乔木高大挺拔岸伟,而是赞扬乔木纵壮志凌云,枝叶如有情,呈虚心谦恭下垂貌,仿佛深情注视着怀里的藤葛,时时照拂。这样的乔木会自视高大,看不起攀附其身的藤葛,视藤葛是附庸?藤葛会因为自己的攀附而自卑?我想到的,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一类美好的词语。强者不亢,弱者不卑,相辅相成,既使有强弱之分,却无高低尊卑之别。只是人心功利,阴阳失衡,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舒婷的《致橡树》,说是爱的宣言,我个人觉得倒像作战榜文,说是恋爱,不与说是两性在对抗,竞争。对方是树(橡),所以已得为树(木棉),方为绝配,在乎的是“配”不“配”,而不是爱不爱,若对方不是橡,你是木棉,我倒要问你一句,你会不会觉得对方配不上你?满纸激情澎湃,高风亮节,实质不过少年壮志不言愁的豪言壮语。古云为赋新词强说愁,今有没有为求崇高强升华?假若世界,只有乔木没有野草,只有高山没有平原,只有大海没有小溪,只有太阳没有月亮,你能想象?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积极向上值得肯定和赞扬,但全以得失成败衡量一切,却过于功利。物竞天择毕竟是纯自然规律,一视同仁才是文明之道。

古人用字,一字千金。诗三百,短者不过数十,长者多不满百,却炳照千秋,历久常新,为何?朴素之外,是形象常见可感,而内涵及外极之丰富,浅而深遂,简而有韵,短而无尽。见“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便觉乔木虽大,却不可依靠,读“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便知樛木可敬可亲。说千锤百炼,更是艺术和生活血脉相连,就如南有樛木,葛藟纍之。就这么简单。真的简单么。
2014-9-24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11 13:26:05 +0800 CST  
《江有汜》

人有七情六欲,佛家教人“无情少欲”,是邪非邪?我想佛家之意是放下,淡然,反对过分执着,并非冷漠无情。凡泛滥都是一种灾难,洪水不必说,七情六欲亦是,故需克制,克制就近似佛家的无情少欲。现世讲究自由、独立,崇尚个性解放,解放是顺乎本心,顺乎人性,并非毫无节制,更非膨胀私欲,弄成人欲横流,肉壑难填。凡事如阴阳两极,自由须自律,解放须克制,反之亦然。七情六欲是人性的表现,过者无论是克制或放任,都是病。孔子评《诗经》:诗三百,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一言以蔽之,:“思无邪。”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合于人情,合于人性,不压抑也不过分。太上忘情,下不及情,多情自在我辈,多者非滥,是易也,常也。悲欢离合,是人生常态,是土壤,放下,淡然是花,从土壤开出来的花,没有土壤就没有花,只有土壤没有花,也不美。

读到《江有汜》,心有所喜,诗三百多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极少愤恨不平,或说不是没有,是过于含蓄,难见这样“七情上面”,“咒天骂地”: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准确解析这诗较难,有说是男子负义另娶,旧人怨而作,有说是媵妾因受正妻排斥、不能陪嫁而作----古代有这样的习俗,丫环常陪嫁作妾。也有说男子是外来商人,回家乡定居抛弃当地的爱人。不管是哪种解析,其实对诗的主旨影响不大,因为诗的重点,不在于前因,而在“后果”:不我以,其后也悔;不我与,共后也处;不我过,其啸也歌----一个失恋或失意女子的“咒骂”。

汜,指支流,原本是一条江,一条心的,但却有了支流,暗示有了异心,或离别分开,之子归,是指女子出嫁,还是男子回家,渡至这位女被抛弃,已不重要。我心有所喜,就是这女子愤愤不平,“破口大骂”,让我觉得真实,也觉得痛快。我们提倡宽恕,要求放下,不执着,我支持也理应如此,但我认为这是痛定思痛之后的事,骤遇不平,或痛哭失声,或捶胸顿足,或咬牙切齿,或咒天骂地,全是人之常情,亦是正常的宣泄方式。我们常说一个人真性情,不正是这种真正感情的自然流露。我觉得合于人性合于人情的真感情,无论是喜悦或悲伤或愤恨,都无比动人,比宽恕比放下更有光彩。正常的感情发泄很必要,但事后的宽恕或放下,也一样重要。艺术作品往往表现的只是瞬间,女子愤愤不平,恨恨“咒骂”,跃然纸上,难道就代表她永远如些?事过景迁,或随着时间的流逝,回顾往事,一定就不能微笑以对?

这个女子的“咒骂”,让我觉得可喜,还有一个原因,是女子的“自信”,拿现在的话说是:失去我,是你的损失。所以,她预言男子会后悔,会难过,会痛哭。我们不知道女子的自信和预言有没有所本,说阿Q心态也好,说自欺欺人也罢,确实要比一味的惨惨凄凄,自怨自艾要高,隐隐约约间,也有一种骄傲和自我肯定,我相信,这女子,很容易从失恋中走出,阳光地生活。就算不这样,就不能骂吗,我偏要说骂得好。

严格来说这也不太算骂。这女子蛮有意思的,至少在这刻,她还是没法完全忘记这男子,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的幻想,幻想着复合。她幻想男子不久就会后悔,就会难过,君既有悔,妾还有情,不就是可以破镜重圆?江有汜,这汜字也用得耐人寻味,我开始说是支流,其实是不准确的,最准确的解析是从主流分出,后又流回主流的支流。支河回归主流,这不是盼着浪子回头,情缘再续?

没有无原无故的爱,也没有无原无故的恨,恨往往源于爱,所以当一个人不再恨你,也就是说他不爱你。
2014-10-15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13 20:51:14 +0800 CST  
《击鼓》

击鼓其镗, 踊跃用兵。土国城漕, 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 平陈与宋。不我以归, 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 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 不我活兮。于嗟洵兮, 不我信兮。

宁作太平犬,不作乱世人。人类所有的苦难中,最不人道,最不文明,就是彼此间的战争,为了生存空间,为了生存物资,人类与天斗,与地斗,与兽斗,更与人斗,从未停息。我不知道文明指什么,在我的理解中,最终应是指向和平和博爱,否则只能叫文化而不能叫文明。

人是灵长类动物,就是有智慧,但同时也有贪欲。动物多源自本能,唯生存为目的,故温饱便足,所求者小,人作为是灵长动物,温饱只是基础,主要是享受,享受一切,求无止境。损有余而奉不足是天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却是人道,所以争总是伴随着贪和欲。在生物界中,像人类如此自伤残杀者实为罕见,凶残甚至虎狼。我们常说苛政猛于虎,殊不知动物若会说话,肯定一致认同:残暴者莫过于人,甚至谈人色变。对灵智的另一个定义是会使用工具,不错,人类就是唯一会使用工具杀人的动物,那工具就叫科技或科学。狮子也会吃狼,狼也会吃羊,人有争斗,有战争,甚至人杀人有什么好奇怪,但人有灵智,狮虎没有;动物千百种,人只有一种,以种族分,以肤色分,以信仰分,以地域分,不论何种标准人为把人分种各色人种,是人类自己造成的悲哀。古人有没有知识,受制于自然,要向自然讨生活,人不得不争是无奈,今人有了科技,催残了自然,还不肯和平共处,便是可悲。

就是战争,就是贪欲,剥夺了人的基本权利:生存和相守。“击鼓其镗, 踊跃用兵。”,可见其纷争之激烈,也成了常态。建好了城,造好了防守,还不算,还得侵略或者是介入其国作战“从孙子仲, 平陈与宋”,也许,在当时看来,战争是唯一保全自身,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他们有不得不参战的充分理由,但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年打打杀杀的邶、陈、宋以至春秋诸国国人,大一统后是不是就灭种了?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事实却是,他们的子孙,不必武力相见,齐心协力创造了强汉盛唐大明,造就了华夏。地球若为一村,我相信,村里或有纷争,战争必小。这样于嗟阔兮, 不我活兮。于嗟洵兮, 不我信兮的悲叹肯定少之又少。

开始读这诗时,我总不明白,为什么要加入“爰居爰处? 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没有这四句,全诗意义不变,却更为紧凑。再读,觉得若没有这回句,全诗便崩得太紧了,意思不变,但味道变速,不够沉稳悠长,更少了身临其境之妙。我觉得文学作品,第一要义不是达意,而是要有感染力,所有的技巧其实目的都是要把感情表达出来,感染他人,让人感同身受,或引起共鸣。所以故事,往往不是杰作,甚至不是好作品。

诗的前四句,是综述,是大概,是过去式的,多少让人感觉疏远,这四句却是现在式,把“镜头”一下子拉到了眼前,感觉真实而自然,后面的感慨才显得是有感而发,才变得那么沉郁有力。“我现在身在何处,我的马丢失在哪里,我要到何处去寻找?”,这一连窜的疑问,我总觉得是在一次生死战之后,诗人看到了太多的死亡,也感到死亡在步步逼近,开始还心存幻想,想起能活着回来,现在才知道生命是这样脆弱,人是完全没办掌握自己的命运,“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这是生死遗言,“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这是最沉痛的拆控。是什么让他们分离,不能相聚,是什么让美好的誓言成空,陷他于不义,成了失信之人?马失去可以在林中找到,青春、爱情、生命,能在哪里觅回?一回头便是百年身。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闺中梦里人。那苦苦盼望守候的人,等来的又是什么?她的痛苦,诗人无一句言及,其实句句无不锥心,外处是她的影子。谁之过?
2014-10-23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13 20:52:55 +0800 CST  
《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诗很感人。感人有二。一,物之悬殊,见情之真切。我们熟悉的一句成语是“投桃报李”,巧得很,这成语出处也是诗经大雅: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对这成语的认识,多无疑议,就是表示礼尚往来,相互赠答,虽然亦有真情在,但因李桃同为水果,给人一种等价交换的感觉,更像一种应酬,至少是种礼貌。李桃相当,我们读了亦觉很自然,并不吃惊。反观此诗,投我以木瓜、木桃、木李,报之以琼琚、琼瑶、琼玖,前者之微和后者之珍极之悬殊,反差之大,对比之鲜明,显得非常突兀,亦教人极为深刻,可谓先声夺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作者自己有解释: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在诗人(有情人)眼里,不论是木瓜木桃木李,还是琼琚琼瑶琼玖,都是一样,他或她在乎的是彼此间的深情厚意,愿永结同心,此情不渝。真情无价。我们固然佩服报之以琼瑶的隆重,但我更欣赏投之以木瓜的坦然,前者不以贵为重固然可贵,后者是不以微为卑更为难得。不妨反过来想,若知道对方报之以琼琚,还可以坦然自若地投之以木瓜,这说明什么?我个人觉得,不光是后者不以物之轻重为准,前者一样不是物之轻重为准,才会贵者不骄,微者不羞,这正好说明彼此间的感情是何等真挚,是精神和心灵契合。后者说匪报也,前者又何尝是相投?都是永以为好也,交出的是他们最真最纯的心。今人与人间感情淡薄或物化量化,更感叹纯朴之感情,真情之难得。

我很愿意相信这是一首爱情诗,尽管素来对此诗的解读众说不一,即使原诗在当时确有所指,至少文字意思上我认为是以爱情作喻,首先它是一首爱情,得要感人,是否另有所指又是另一回事了。不得不承认在所有的感情中,爱情是最令人着迷,最教人渴望,最使人陶醉,尽管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没有爱情,犹如树不著花,绿叶成荫,甚至果实累累,总是欠一份美丽,一段灿烂。所以,我愿意相信这是一首情诗,感动于那份纯朴,真挚和心心相印。

其二,这诗的形式在诗经中也极之罕见,其他诗句多为四言,此诗却以五言为主。我一直有这种感觉,表达深情的文字语调宜平缓沉稳,较易营造深沉的氛围,烘托出悠长的效果,似源源不绝,余情不尽,回味无穷。静水流深,情深语缓不是一理么。难道诗人不可以四言:投我木瓜,报之琼琚。匪报也,永以相好。意思完全不变,但细读总觉不如原作,原因就是原作语速平缓,投我~以木瓜,或投我以~木瓜,中间自然稍顿如感情之酝酿,其味在矣。反观四言,句短语速,读之总欠蕴藉含蓄,味不隽(相对)。所以非用五言不可。我们常说古人一字千金,多是指化简为繁,知简为美,而往往忽略了繁之美。往往有这种情况:字是多余,但多一字味更足,如水深一尺,山高一丈,不应为病,是神来之笔。所以我一向认为简繁不能以字数论,也不能以达意(意思)为圭臬,而是以表情(流露情感)以味论,切恰当时心境语境情境。就拿这首来,“匪报也“,就简得极妙。一来,前两句悠长平缓,这句突然短速,在音节上有错落变化,锵流畅。在意义上,或说表情上,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作者之坚定呼之欲出。我不知道大家的感觉如何,在我这三个字不亚于“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短得妙,“急”得妙。把意思说明白,只是基本,能把感情也表达出来,且感染别人才是更好的文字。我们常说感人,感人多不在意思,而是感情,是文字之外的氛围。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可惜世事常常是当我们明白,懂得珍惜,往往已经失去。不如意事,事有八九,奈何?但坚信,人心底总有一团不熄之火:永以为好也。
2015-2-26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13 20:53:52 +0800 CST  
《大车》

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啍啍,毳衣如璊。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读《大车》总有一个困惑缠绕心头:倾诉者到底是个女子,还是男子?是男子赶着牛车来,还是女子坐在牛车上?

畏子不敢,这子,既可以是指男子,也可以说是女子,“之子于归”在诗经中可是屡见不鲜,所以很难断定。但多数都倾向倾诉者是女性,我也是,这确实像女子口吻。

有说是个女子守候在路边,等待着大车的出现,因为大车载来她心仪男子(也有说男子是赶车的车夫,但我觉得男子应是坐车的,估计是一位贵族,或有身份之人),这些话就是女子对男子的表白,深情中不无怨恨,指责男子的懦弱和自己的无奈。

但我总觉得坐在车上的是女子,今天正是她于归之日,坐在迎亲牛车上,穿着鲜艳的嫁衣,正往夫家路上赶。大车是暗示行,对女子来说,就是之子于归时,衣是暗示人,是穿着红红绿绿嫁衣的新娘。只是,要嫁之人,明显不是女子心仪的对像。槛槛,啍啍,都是形容大车发出的响声,其中哼哼更有不甚负重而声音沉重之意,这是实指,更是象征女子沉重的心情。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自己要嫁人,但新郎却不是他,坐在摇摇晃晃的大车上,听着车辆吱吱作响,仿佛是在心上辗过,别说没有半点的喜悦之情,说不好还以为是在送葬,而不是迎亲。

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这是怎样的打击,我们可想而知。男子或一早在路边守候,或尾随而来,甚者是拦在大车前,是哀求女子留下,还是指责女子负义,或是默默无语,悄悄落泪?我们不得而知,只听到女子是这样对男子说的:我不想你?想你有用吗,你敢和我一起么?我不想你?想你有用吗,你敢和我私定终生么?

因为诗的内容太过简单,我们不知道是什么让男子不敢,只能简单认定可能是是迎娶者的权势,又或者是门第之见,不管哪一方。但可以肯定是:男子不敢,女子敢!男子显然有点懦弱,畏子不敢,我总是读成“子畏不敢”。可能不止一次,女子提出要和男子私奔,男子总是拿不出勇气。对着这样懦弱的人,怎办?一个人不敢争取自己的幸福,能给别人幸福?敢爱敢恨之人,最怕畏首畏尾之辈,他们疾如风,烈如火,不怕毁灭,就怕当断不断,做事不痛快不干脆。我猜测,再三失望,怒其懦弱,最终“抛弃”男子,让其自食其果,就是在这种深情又无奈,苦涩又痛快的心态,就嫁给那个自己不算讨厌的人,当然,家庭压力也是极大的原因。骂也骂过,真情无法忘怀:我最爱的人仍是你,生不能相守,死也要同穴,你不信我爱得深,天上太阳来证明。

懦弱是可耻的,这是我读这诗第一个感想,也是最深感触。当然,“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有可能是男子对女子的回应,但谷已异室,死则同穴,有多大意义?与其寄望死后合葬,为何不力求生时同室?尽力而为,求之不得,求死后同穴情有可原,亦是深情;因懦弱,不敢求谷时同室,却望死则同穴,越见真情,越觉可耻。所以,这句话,女子说是深情,男子说可耻。

可能,有人觉得我这样分析,是不合情理,也许吧。但我喜欢这样理解,更喜欢这个敢爱敢恨的女子,极有性格,给予男子最真的爱,也给了他终生的教训:爱你一万年,但享受爱是有期限的,懦弱不配拥有爱情。深情却决绝,勇敢而鄙视懦弱,这样鲜明,鲜活的形象,不是比通常理解成女子深情而绝望,要有意义得多么。谁又敢说,这一定不是本诗的初衷?
2014-10-14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16 12:09:40 +0800 CST  
《子衿》

十年前问我《诗经》好不好,我会想:为什么要读《诗经》,都老掉牙了。现在才发现,中国的文化非常早熟,一出现就是高峰,比如诸子百家,《战国策》,《左传》等,似乎没有萌芽期。尤其是诗,《诗经》作为第一部诗集,一来就奠定了我国诗歌的走向和基调,臻于让人惊诧的高度,和后来的唐诗形成两种风貌,呈双峰对峙。

《诗经》魅力在哪,能数千年而不朽,反越见光芒。朴素、真实、细节、在场,我想
到这几个词。木心在《九月初九》这篇文章中,用自然与诗歌相互渗透,概括文学走向:“在所谓的诗三百篇中,几乎都是要先称植物动物之名义,才能开诚咏言,说是有内在的联系,更多的是不相干地相干着。”这段话,道出了《诗经》的最大特色,或说《诗经》为什么能感人:咏眼前之物,歌生活之事,抒心中之情。这看似简单,凡文字都离这开此三者,区别是深浅、厚薄、主次,还有鲜明与否感人与否,简单来说要言之有物,有感而发。言物能否身临其景,有感能否休戚共鸣,这正是《诗经》所以成为《诗经》高过许多诗歌的地方:它的“景”至今鲜活,“情”于今尚真,读者如身临现场,亲眼目睹,感染力自然出类拔萃。充实为美。细言之是刻画细微,故能还原活生生的事,具体的细节,数千年后,事过景迁,仍无隔阂,一样感人,一样鲜活。诗经是以事和物为经纬,情为线,是外向的,是敞开的,是面向世界,情是依附在事物上。而后世的诗多是情为主,事物为次,事物是情生的依据,故物少而情浅,转而向内,心灵虽美,就怕如萍无根。所以诗经重外部的真实和细节,而后世相对偏重内心抽象和意象。木心说不相干地相干着,估计只是调侃说法,其实这是人与自然或是世界的纽带,断了就容易陷于闭门造车的困景。事实上,艺术的发展,确实是由外到内,由简至繁,鲜明气息,越来越潺弱,因我们远离自然,远离生活,也远离细节。所以,走出来,敞开心灵,面对世界,便是重中之重。有一个词,我一直很喜欢:闲中着色。闲,既代表从容,也代表细节。细节常常教人忽略,非闲不能看到,非有心不能看到。能闲中着色,便离充实为之美不远矣。

且看这首《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首诗表达的事很简单,也很是直观。一个女子,姑且当是女子吧,因在古代子多指男性;一个女子站在城头眺望,盼着心上人出现,那等待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切切思念,又有过于思念渡至的埋怨。在现实生活中,此情此景可谓极其常见,几乎每人必经,问题在于如何能在短短数句中表达出来,既深刻,又感人,更真实,这就一点也不简单。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不但深情,逼真,又浑然天成。以衣代人,把思念表达得含蓄而味隽,更符合实情,不是凭空想象之词。女子是站在城头眺望,等待男子从远方出现,人在远处,难辨容貌,却可以从衣服以及身形分辨来人。既然是身上衣着,教人认出远方来人,很自然眺望者的所有注意力,肯定首在衣服上,曰青青子衿不是很合乎现实很真实么,若说黑黑眼眸或浅浅的笑一类,就和眺望不符。说是妙笔也确实是写实;也从侧面暗示女子一直在眺望。再者能从所穿衣物及身形认出一个人,要非常熟悉不可,女子对男子感情和爱不就不言而明,跃然纸上?杰作总是合乎常理合乎人情,契合细节,丝丝入扣,让人惊叹其精准。我们欣赏其美被其感动,却不知内里蕴藏着多少生活的沉积。你看衣着颜色,这一细微细节,就蕴含了无穷的讯息,似浅实深,似简实丰,让人咀嚼不尽,越品味越浓,便是闲中着色的妙处。这些特色,诗经里比比皆是,所以尽管诗经多是短短数句,画面和情景,人物与感情却是历历在目,非常鲜明,如在目前。

此诗的心理刻画更是细致入微,前两章直接就是内心独白,恋爱中少女热切盼望又暗怨男子粗心大意的心理临摹得入木三分,活灵活现。凡恋过的人,谁不起共鸣,谁不感同身受。接连用青青和悠悠两个叠字,奠定了全诗的感情基调,把思念和情绪渲染得非常深沉非常感人,非常有味,真真妙笔。最后那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便是水到渠成,全不费力。全诗没有写到相见,全篇是女子的活灵活现的心理活动,似有淡淡的埋怨,却是欢快的底色。女子思念之深,盼望之切,埋怨之忿,反证相爱之真,相见之欢,可以想象当男子青青子衿出现,她的快乐是何等的剧烈?所有的苦恼只是为了相见时甜蜜作铺垫。不言乐,乐在其中。

其诗短,其味浓,其情隽,其意真,即使在诗经中也不多见。我喜欢这诗,还因为《汉广》《关雎》《蒹葭》固然是情诗杰作,可这几首诗虽称情诗都非两情相悦之作,固是深情可感天地,终不是欢悦之辞。《子衿》就不一样,尽管男子还没出现,但是谁都知道他们在热恋中,那个穿青衣佩玉佩的男子,用不了多久,就肯定会出现。适当的思念,必要的等待,会加倍幸福的份量。
2015-2-28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17 20:46:43 +0800 CST  
《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廖!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每读这诗,我老想:诗人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我总觉得这是不高兴。既见君子,应是高兴的,尤其是在风雨凄凄的时刻,但问题是,在这个风雨凄凄,鸡鸣喈喈的清晨,躺在床上,或是坐在窗畔的诗人或女子,“既见君子”,只是其想象,或者是回忆不久前相见的情景,而事实上,他们已久不相见。不管这“久不相见”,是真实的久别,还是拿诗经的话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总之,此时此刻,君子没有出现,只是浮现在诗人或者那个思念的女子的脑海里。思念,也让人甜蜜,但思忆只能望梅止渴,我从不相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样的豪言,这只是无可奈何下自欺欺人的话,自古多情伤离别,一万年太长,爱只争朝夕。就像有人喜许以来世,不过是对爱的推塘,一样是笑话,且不说有没有来世都是一个问题,就算有,缘是天定,份是人为,今生无份,来世就一定有缘?当然,世上确实有“恨不相逢未嫁时”,这又别当别论。

曾有一首歌,差不多唱出了天下有情人的心声: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在我看来,它就是《风雨》之今版。既非一起,不开心就自然而然。不能一起,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上面提到的“眼不相逢求嫁”时,或“恨不相逢未娶时”,若男未娶,女未嫁,不管怎样风雨如晦,尚有可待,后一种情形就注定只能是爱的徒劳,那么,既见君子,“我”又能高兴起来不?自然,高尚的人,只讲欣赏,不屑占有,凡事对他们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有固可喜,无更逍遥,我只能抱着敬佩之心敬而远之。他们有名言:爱你,与你无关。我最想回一句:爱我?你放屁。我总怀疑,那些人不需要爱,自己和自己精神相恋即可,沉浸在自己想象的深情中不能自拔甚至泪流满面。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是对的。我们常说舍得,要学会放手,放下,往往真正做到舍的,能放下的,是曾经得过,曾经拥有过。爱过方知情重,没爱过,说什么刻骨铭心都只是浮于表面。

我们无法知道,困扰这女子的,让她不开心的,只是一时之分别,还是有不能一起的原因。我个人,更偏向后者,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的理解就是,有君子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我们现在也常这样说:在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是幸福,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残酷,相逢不如不逢。给人希望,再以绝望,犹为残酷,是双重的折磨。也有研究者说这诗另有所指,影射的是社会现实,不是个人私情。古人读诗经,多有附会,因为喜联历史,今人读诗经多作字面解,因为不知其背景,一般来说,不是特别穿凿,多解是我喜欢的。抚今忆昔,我也常把这诗当成是一首影射现实社会的诗。风雨如晦就是黑暗的现实,鸡鸣不已,是志士仁人不平即鸣,可现实糜烂如斯,万马齐喑,几个君子于事何补?就算风雨总会停息,天会晴,但代价和牺牲,又该谁来负责?
2014-10-20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23 10:43:28 +0800 CST  
《静女》


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何为静女?若按现解,静者多为安详文静娴淑之意,均美好貌,类今之淑女,可这静女实在活泼跳调,约会时故意躲起来,让男子搔首踟蹰,心急如焚,实在可爱:

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总觉得安详文静和活泼跳皮有点不协调,一个活泼跳皮的少女能算是静女?也许是先入为主的误解,最安详文静的人,也偶会活泼跳调,最活泼跳调的,也有安详文静的时候,奇怪么?不奇怪,却觉得突兀。正是这种反差,这种悖论式的对照共存,这个女子让我印象深刻,觉其形象鲜明。诗三百,有关感情的估计不下数十首,除了《硕人》对人物形象有详细刻画,诸如《汉广》《关雎》《蒹葭》,虽感人至深,诗中女子让诗人思之念之,颠倒不已,情难自禁,然面目十分模糊,其实是诗人的深情真情让我们感动,而不是为诗中女子所打动。也就是,情感人,人物形象并不鲜明,更不用说个性跃然纸子,我们常常弄不清白女子好在哪,是什么让诗人情难自拔。可读《静女》,静女个性鲜明,如见其人,闻其音,如生。

其实诗中又何尝有对女子音容笑貌作一丝一豪的刻画,为什么有这艺术效果?我们常说刻画人物要传神写照,所以最好放在矛盾冲突中表现(小说用得犹多),上述静与活泼的不协调,反差就是矛盾,效果却非常好,说其文静,却见其活泼。表现其活泼,不过就一躲而已,躲亦没有作正面描写,还是藉男子的神情和反应烘托,只算是间接表现,并非直接,却收一举二得之功,男之情状历历在目,女的活泼呼之欲出。更有甚者,明明是描与男子的情态,却无一不让人想到女子神貌,明状男实摹女。“搔首踟蹰”一词,太形象了,简直是活灵活现,男子之心急和女子之活泼无不跃然纸上,实在是妙不可言。王国维论诗词推崇“不隔”,何谓不隔,简单讲就是常见和熟悉,让人一读如身临其景,引起联想。“搔首踟蹰”便是,恋爱中人,谁不曾经历,那怕经历的是等不是躲,情一也。感人和生动便为不隔,莫过于写出人人熟悉之细节如身临其景,莫过于能捉住共性使形象生动鲜明。诗中,这一躲,这一搔首踟蹰,人物尽出。若说《关雎》《蒹葭》一类,悱恻缠绵,感人至深,《静女》可谓个性鲜明,形象突出。

我总觉得古文的味道非白话可相提并论,好多有味的古文译作白话便如开水,其味尽失。相信这个问题,许多人早有注意,却总是弄不明其中原因和根源,我也是。静女其妹,光这一光我就觉得很美,若用白话来说文静姑娘多美丽,总有不如。一直深信中文是世上最美的语言文字,组合变化如万花简,还简洁隽永。静女其姝,静与姝,均可作形容词,严格说姝可能更偏向名词,含义均与美丽有关却无异疑,在句中一为定语一作宾语,词性相同(表示美),首先形成视角上的均称整齐对称美,在意义的理解上,静与姝也是重点,形意均美,能不隽永么,古文之魅力可见一斑。

还有一个疑问,二三句同一次还是二次,伴随的问题是彤管是不是荑草?个人意见偏向为一次,彤管就是荑草,两句的关系是层进的关系。“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女子笑嘻嘻出来,送男子一棵红色茅管,彤管好漂亮,男子高兴又喜欢。彤管有炜,说怿女美,可能也有以物喻人的意思,彤管之美象征女子之美。第三句男子回味过来,说红色荑草虽然漂亮又罕见,我喜欢是你赠我的。言下之意,不论她赠我什么,我都喜欢,无关物,在乎情。荑草就是白茅,在古代就如今天的玫瑰,男子收到心爱女子的玫瑰,能不开心?所以,这诗是很完整的,首段说相约地点,第二段说男子收到礼物的惊喜之情,末段说相约的原因:女子放牧归来,还有男子最后对礼物的心领神会。尽管我们不知女子放牧外出多少天,一回来,马上约见男子,送男子一根很漂亮彤管。彤管虽微,其情却真,其他的我们难道还不明白?若是二次见面,就显得很不合情理,也不紧凑,哪怕彤管不是荑草,只能说女子是一次送男子两样东西。

我喜欢这首诗,最喜欢诗正面描写男子,女子却无处不在,妙堪。
2015-3-7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23 10:44:20 +0800 CST  
《采葛》


都说诗的语言是最精致的语言,是语言皇冠上的明珠,其言不虚,古文尤胜今文。

翻开诗经,总是奇怪,为什么后世洋洋千言,总不如它的三言两语呢?它的魅力到底在哪呢?《诗经》分《风》《雅》《颂》,且不说诗经与其他诗歌作比之异,三者虽同为诗经组成部分,可其味各殊,风貌各异。《风》、民间之声,《雅》、文人之乐,《颂》、庙堂之歌,《风》为集中精品,为《雅》《颂》所不及。三者对比,后两者是情理重于人事,略觉失平衡,不足处是情感人,而形象不够鲜明。前者人事情理兼顾,浑然天成,感人至深,又形象非常鲜明。若抛开在艺术上概括----因为这难----光说直观的感觉,就是《风》是诗人在现场即席写的,《雅》《颂》是诗人回去后写的,或者再这样说吧,《风》我们看到的是生活中的人和事,后二者多是人心中的人和事。自然与人,犹如物与镜,自然越真,镜之形象越逼真,反之以影归源,首先就有所失真。都说艺术高于生活,其实,这话不尽对,应加上一句才是:艺术绝不能脱离生活。光有艺术没有生活,不成艺术。有浓郁生活,又有艺术,我想这是艺术的最高境界,诗经中的《风》便是,而且,它首先感染人的是它的生活气息,这尤为难得。我们现在爱用一个词赞美别人的文章之充实和有生活气息,接地气。为艺术而艺术,论者多从技艺术论,其内容还是离不开我们生活的大地。脱离现实论艺术,如只有水镜,而无风月,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如何动人?这道理其实人人懂,就是难办,就像我们说简单最美,事实是简单最难做到。一簟食一食难求吗,容易不过了,可谁能不改其乐,甘之如馍?物中求我,以物显我,文章必然充实有感。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首《采葛》即使在诗经中,也算是极简之作,似乎纯是感情心理而少故实。《子衿》一诗中,也有“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样的句子,然而却是《采葛》,后世才有一日三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等成语,可见其感人之深。其诗最大的特点在于集中一点,反复咏唱,不断加强,语言隽永,表达了情人间的浓浓情思,效果强烈,如波涛不息,汹涌而来。

然而,我对彼采葛兮这句,也非常喜欢,觉得其味不下一日不见,但换成白话其味就远逊:那个采葛的姑娘。而且彼应是指代词,意为那个,所以一般理解为那个采葛的姑姑,或采葛的姑娘。我觉得此句更点不在说人,是说采葛这种活动,或说采葛时的情景或场面,更准确的理解是:她在采葛。自然,采葛的姑娘和她在采葛,可能意思差不大,但给人的印象却完全不同,前者是静态,主体是人,结构是偏正。后者是动态,主体是采葛这一行为,主谓结构。我们说细节生动在乎动作,文字上就是动词。可问题是,真正理解成她在采葛,联系上下文,又似乎不通,还不如采葛姑娘来得自然。

这正是我觉得今文不如古文的原因,显然诗人写诗时,他是见不着那个女子,是在回忆她采葛的情形,也许他们是在采葛中认识,又或者他们约会总是一边采葛,谈情劳动两不误,也有可能是姑娘劳又贤惠打动了诗人,也有可能是姑娘采葛优美姿态,轻盈动作,让诗人念念不忘,总之,诗人是自然而然想到他熟悉的采葛情景。用白话要表达出采葛情形,估计要一小段,可古代这无名诗人,只用彼采葛兮四字,就勾发了我的无穷想象,她在采葛一类,有这样的效果么,没有,一点也引不起人们的联想来,也欠美感。,诗经中其实有许多类似彼采葛兮极简单的句子,画面感,现场感却是非常强烈的,读者眼前总是隐约一幅丰富而生动的画面。因为,古人心眼人总存在现实实景中,以具体环境中刻画人,说刻画太过刻意,古人说的是事实,描写的是眼前之景。就算一日不见,如三月岁这几句,难道我们就读不出其中的转辗反则,坐立不安么?所以有这么丰富的意蕴,就是因为古人是从事从物中求我,以生活中常见,熟悉的情景入诗,联想想象首要基础就在于熟悉。我们常称赞词简意核,其实词简意富更是难得,诗经能以小小许胜后世的多多许,就在此。

每读彼采葛兮,我脑海里马上就涌上《诗经》别一首《芣苢》来。
3/10/2015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5-25 20:34:01 +0800 CST  
《桃夭》
诗有六义,风雅颂,赋比兴。风雅颂为体裁,赋比兴是手法。体裁且不去说,且说手法,尽管历来对赋比兴的解喻未必如一,诗家对赋比兴却十分重视,可以说这是诗艺最早的方法,随着艺术手法的多样发展,赋比兴,尤其是比兴,几乎成了《诗经》最显著的特色。并不是说后世比兴运用较小,是说像诗经这样直观和“原始“的比兴较小,运用技巧是更趋完善和丰富。

事实上,我到现在还弄不清何为比何为兴,比兴有何区别,我总觉得如其说是艺术手法,不如是说古人之诗来自生活更恰当,正因来源于生活,比兴必然兴也。何也?不管比兴何指,俱离不开现实中物,生活中事,比兴首先是因事缘情,之后才是作为一种艺术手段,而论者多重视其艺术手段,而忽略其现实基础。我们常说万丈高楼从地起,地基虽然不高,其重要性却是非常重要,楼之广否,高否,绝对离不开地基之深固。只是我们看到崇楼杰阁的巍峨华美,为之倾倒,为之陶醉,却总是忽略了地基之深固。我们总是觉得比兴只是引起话题,令人注意的手段,只是陪衬,其实作为陪衬的比兴部分,却往往生活的浓缩或社会的缩影,我觉得〈诗经〉所以能以简胜多,却余味不穷,其功多在比兴的成功之上。我们常说情生文为佳,其实我觉得事生文更佳,情以我为主,而事以现实世界为主,有我有情,现实更充实更丰富。后世多接受这样一个念点:艺术高于生活,虽离不开生活,但重点偏向艺术,得者醇厚,失者空疏。估计诗经中的诗人,可能从没有艺术这个念头,他们眼中心中脑中,只有真真实实的现实生活,事件和人物,如何真真实实表达现实世界,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也是感人与否的根本。所以,比兴者,似乎是陪衬,确实是现实真真切切所见所感,因事缘情,情生而感人,永远情生于事,情是有依归,有根源。重视现实,扎根生活,所以比兴兴矣。艺术从生活中来。

所以,我觉得诗经中一草之微,一兽之微,无不是发生于现实,亦合于季节和习惯于,是活生生的现实生活,不光是为比兴而已。像《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一首祝婚诗,用桃花之华果叶,象征家庭的美满幸福,开枝散叶,为何用桃,而不是其他?其一,桃李自古是草木和美丽的代名,因桃为红宗,李为白祖,色纯而正,且红白是最常见颜色,故桃代红李代白便成了绚丽颜色的代名,美丽的象征。婚嫁为喜事,非红不足表一团喜庆。农人终年为农活奔忙,唯年末为闲时,婚嫁多在此时,正是桃花盛放之际,见桃花而思嫁娶,见嫁娶而思桃花,就自然而然,有着非常真实的生活基础。桃花是先花后叶,诗中吟咏次序是花,果,叶,象征已(夫妻),家(儿女),人(子孙),看来随手安排,其实暗合桃花生长物性,是符合自然规律的。诗人作诗时,估计不会想到自然规律,不过是以事实为依据而已,这事实为依据不正是古人作诗源自生活的证明么。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私意以为,状草木之美,无过此句。很难解释夭夭,灼灼的意思,即使不识字者也知是极美的文字,文字的魅力无过于此。桃花开时,一树繁花,烂若云霞,夭夭是茂盛貌,灼灼是艳丽状,两个叠字,尽见繁极艳极之态,音节又错落铿锵,词意更是明朗欢快,热闹自出、喜庆暗藏。宜字用得好,有其所本,亦是祝愿,极耐人寻味。室家和家室,私意以为前者是室,后者是家,古时男有妻谓之有室,女有夫谓之有家,故有男得贤妻,女得良夫,佳偶天成,天作之合意也。用桃花象征婚姻家庭感情,确实很美,让人神往。

读《桃夭》会想,宾客会不会手持桃花来贺,或者大家在桃树下唱歌祝福新人?都说粤语保留很多古调,粤俗春节家家堂上爱插桃花,是不是也是这种古老传统的延续呢?
2015-3-24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7-25 21:22:11 +0800 CST  
《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汝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綌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有种行为叫睹物思人,有种感情叫真情流露。拿这两句话形容这首诗,我认为很适当。我很喜欢这诗。

诗从衣写起,对衣反复描写,着重描写,读者仿佛看到诗人在抚衣缅怀。其节奏缓慢,其音调缓沉,无不显出感情之深沉甚至沉重,虽不辨其意(才看前两句),然而有种情绪却呼之若出。我总认为,欢乐之语宜轻快,易见兴奋;沉痛之语宜沉缓,方觉情深。这诗首两句可谓得其中三昧。

以衣起,且“浓墨重彩”,还有悬念与伏笔之妙,引人下读:这到底是怎样一件衣裳?诗人却不急着说,只说心里的忧伤,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才成为过去。这更让人好奇。本来,“凭空”抒情易流于无病呻吟,因首二句之深沉,如水贮在渊,虽不见波光,自水气氤氲。这不一定是艺术技巧,也未必是诗人有意为之,反而是最真实的心理活动:如果,这衣裳真有故事,或有着特殊的含义,诗人一见自然就百感杂阵,如鱼饮水,自然冷暖自知,自然而然。谁会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什么水,又是哪条鱼?

古人说长歌当哭,因难于自恃,细说因由,总在痛定思痛之后。诗人接着才道出个中原因:汝所治兮。这是你给我做的衣裳。你又是谁呢?古人者,作古之人,也就是去世之人。能治衣裳,肯定是女子;能为诗人做衣,又能让诗人如此忧痛的,自然关系非一般,无非母妻女一类的至亲。读到这里,我们才知道,诗人是睹物思人,是在怀念逝世的妻子。

“古人”能让人怀念,必然有其值得让人怀念的地方,正是他们的好,让我们念念不忘。也不一定就感人。此诗之妙,妙在层层深入,文字不多,内涵却极丰富,也富于画面感。诗人说妻子“俾无訧兮“,其意近似让我无忧无虑之意。那妻子到底好在哪,让我会无忧无虑呢?

诗人又不说,其实是说了。也许,我们也在奇怪,诗人为什么忽样拿出妻子做的衣裳,对物思人呢?有意为之?有意为之,也不是错,毕竟是有意,只是有点刻意罢了。不是有意,而是无意,也没这么简单,当然也不复杂,却极有有戏剧性,故事性,和画面感。

绿衣黄既是两层就是夹衣,是秋衣。絺兮綌兮,解释说是粗葛布与细葛布,凄其以风,是穿在身上觉得有点冷,显然是单衣,也就是夏衣。我自然而然想到这个的画面,或者情节:秋天来了,北风吹寒,身穿单衣的诗人,觉得寒冷,于是缩着脖子,回家找寒衣。或许是在箱底无意中翻出这件绿衣,一看认出是妻子亲手给自己做的衣服。于是睹物思人,睹物而能思人,是因为妻子的好:她在世时,对我的照顾是无微不至,天未寒,而秋衣早给我换上,哪用我操心,那会我受寒?

实获我心,我总觉得不光是懂我之意, 更多应是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尽心尽意,让我后顾无忧,甚至有点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之意。或者,我这样认为,会让人觉得我把深情庸俗化,但我深信,平常日子才是最真实的,那花风花雪月的妙事,看着听着想着,固然是美得让人心醉神向,可在现实中往往是虚无缥纱,有也不能持久,不过瞬间。更多的最多的还是平常日子。精神的高度没有生活现实作为基础,无疑是空中楼阁,美却不可亲。举案齐眉,素用作形容夫妻情深和谐,带点精神至上之感。其实,我们只看见案,却忘了案上放着的是饭与菜,若没有案上的饭与菜,举着一个空案,能齐眉多久?不是说物质最重,而是说现实生活是精神之基,平常最真实,真感人。对诗泼茶,当然是雅,是精致的生活,只是有几对夫妻能这样,又能对几诗,泼几回茶?

我喜欢这诗,就是因为诗人的感情很真实,他怀念妻子,没把妻子拔高起“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妻子“这种高度。虽然妻子确实知他,只是另一种知,不是精神上,而是生活上。诗人怀念妻子,我却读出一个任劳任怨的好妻子形象来:妻在,他无忧,妻故,方知寒。

精神未必就雅,生活未必就俗,唯真为高。
2017-1-18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7-25 21:22:46 +0800 CST  
《出其东门》

爱情是一种感觉,很难言,也很难说道理对错。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别说对别人,有时就是对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解就不解吧,我们顺心随意就行,行从本心,错亦无憾。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在《诗经》这部最早的诗歌集里,早有许多篇章和爱情或感情有关,最著名莫过于《关雎》和《蒹葭》,是永远的绝唱。可是,我总觉得爱情虽不尽是甜蜜,但也肯定不能全苦,更最要是两情相悦才叫爱,一厢情愿式的一个人的爱情那怕再深情,再真情,也很难称得上爱情。故这两篇虽感人至深,算不上是完美的爱情,吟味回甘,终是略苦。

什么叫爱?千人千感,很难定义,要我用最简单的话或词概括爱,我会选这个:心有所属,这首《出其东门》就是最好的注脚: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虽美,却不见得是最美的,总有人比西施更美。更何况花入各眼,贪新忘旧又是人本性,若爱情只是遂美,难免有花心,负心之虞。唯心有所属,不再是自己的,才能避免见异思迁,鸦占鹊巢的事。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其景虽是夸张却极美丽,诗人却是视而不见,更别说动心。难道,有女如云,没有佳人淑女么,肯定不是,古云三步之内必有芳草,怎会没有佳人?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是诗人心有所属,再也容不下别人。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三千虽多,亦不足贵。看似很简单的理由,却不简单。 “我所思存”者,不过是“缟衣綦巾”。当然,这可能是清纯,是朴素,甚至新新的象征,更可能真的只是普遍。天涯何处无芳草,也不见是所有草都是芳草,诗人的心上人,别说和西施比,就是“如云”里面胜过她的也不在少数,故诗人一开始才会惊叹:美女真多呀(有女如云)。西施之美,有目皆知,世人皆爱西施,钟情西施,为其颠倒不已,当然不奇怪,反而极正常。可如果,喜欢的只是一个极普遍的“经济适用女”,大街上随便拉一个都比她好,满街美女当前,却视而不见,不为所动,梦绕魂牵都是她,除了心有所属,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不能以貌取人,但谁能否认俊美优雅更容易教人心仪;爱是缘分,谁不曾幻想自己的缘分最好是王子或公子呢?粗衣绿巾,以衣代人,多半是指相貌的平常,难有美的联想。我欣赏诗人这样的态度:你可能不美,也不是很好,但我喜欢;他人美,他人好,但我就是不喜欢。我总觉得这诗,似乎发现了真爱的秘密,哪怕它这么简单,没日思夜想,也没山盟海誓。平淡最真,唯心是真,不是全无道理的。

写作技艺也值得一说,虽说内容为重,但好的形式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这诗就是例子。我知道有先抑后扬的手法,不知有没有先扬后抑的说法,你看开首说有女如云,启人想象,浮想连翩,可下句马上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断人非非是这样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当读者以为我之思存是绝世佳人,才让诗人意坚情深,谁料不过是缟衣綦巾的普遍。“有女如云”如百花盛放,是何等的色彩缤纷,缟衣綦巾是多不起眼呀,前者绚丽,后者平淡,反差很大。全诗转折突兀,对比强烈,且一而再,再而三,如浪三叠,故有石破天之功,有刻骨铭心之效。可以说此诗的成功,就成功在铺垫成功,对比强烈,转折突兀。

假若现在要向人表白,我肯定会选这首《出其东门》。
2017-1-21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7-25 21:23:21 +0800 CST  
衡门之歌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泌之洋洋,可以乐饥。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
岂其取妻,必齐之姜?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
岂其娶妻,必宋之子?

横木为门,是最原始,最简陋的门,故衡门指代简朴,甚至清贫。读此诗时,一直在想,现在还真有衡门吗?没想到,还真有,在日本,名叫“鸟居”。真的是四木为门,设在寺庙中让鸟驻足的,故称鸟居。也是寺庙的大门,代表人仙分界。虽然简朴,其实也象简陋的牌坊。

真正的衡木为门,确实是没有了。鸟居用木来做,其木笔直粗壮,造型虽朴,用材可一点也不马虎。可诗里的衡木,肯定就是几根木头胡乱搭起来的,就地取材,难免大小不一,也不都是笔直,有的可能是微弯略曲,那样的门,偏于丑,且显摇摇欲坠,至少是不美的。

听着浪漫,实际凄清者,烟雨也;听着高雅,实际困苦者,清贫也。清贫好不?若是清贫指食不果腹,衣不保暖,天天挣扎在死亡线上,别说赞扬,实要消灭。“一蕈食,一瓢饮,居陋巷,回也不改其乐”,可颜回而立之年就去世,估计和长年的营养不良有关。这样苦贫的日子,我们真不应赞扬。人生,不以吃苦为美。然而,若清贫,只是说无法一餐万金,样样山珍海味,却无冻馁之忧,也无苦苦求生之苦,这样的清贫,已是温饱,甚至是小康了,顶多是清廉,实在值得赞扬。我们不以苦为乐,苦为美,也不能以不断追求甘美为美,物欲的无穷无尽,带来的只是物累罢了,只会让人更越发不能满足罢了。

《衡门》诗,一向被称为隐士诗,赞扬的是一个清高的,精神富足的隐士。我们提起隐士,都有这样的感觉,仿佛隐士是吸风饮露就能生活,或者餐清水白石就能活,不食人间烟火;而一沾人间烟火气,不免就俗,落于下剩。其实这只是误解,只是人为的拔高。伟人亦凡人,也有七情六欲,怎能无动于衷,怎能不沾凡尘,区别只是他们能把欲望控制在合理和适当的程度,不放纵,不扩大罢了。家徒四壁,瓶无余粮才叫高士,才叫隐者,才叫脱俗出尘,我不认同。有一定的物质保障,过简单生活,不去追求过高、过分、过多的物质享受,知足而乐,这才是高士,隐者的真面目。他们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们只是知足而乐。

我所以喜欢这首隐士诗,就是这原故。衡木为门,极其简陋,并非无栖身之地,甚至可能是草屋七八间,还极其宽敞呢。诗中着重的只是其陋,并非其无。诗人不去人为地拔高,扮作不吃人间烟火状,我正是喜欢这点。你看,他没说食必茹素,而是说吃有鱼,可见生活并不怎样清苦,而近似小康,诗人要的是有保障,也有一定质量的生活,没摆出不食周粟,采微而食的高姿态,非要先天下之苦而苦,后天下之乐不乐的“苦大愁深”,忧天下忧万民的精神来。吃而有鱼,家里有妻,这样的生活,别说清苦,其实已近于富足了,能有这样的生活,谁人不乐?不乐者,是不满足者,是要食必河之鲂之人。

读了这诗,我觉得人人可成隐士,人人能成高人。有鱼,不奢河之鲂河之鲤而已,有妻,不望齐之姜,宋之子而已,其实,这不就是稍好一点的生活,不就是现在普遍人的生活吗?难吗?古代不知,现代,只要肯干活,农民工也能吃有鱼,家有妻。当然,还有许多人,还达不到,他们的目标,也应是这种较好的温饱就行,不必求金谷之奢。人的痛苦,在解决了生存问题后,大部分都来源于攀比对比等等产生的不满足,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更好是无穷无尽的。古语有云,人不过一枝栖,三餐便足。有屋有鱼,虽然不是别墅高楼,不是满汉全席,已能满足口腹之欲,还不好吗?难道就一定要河之鲂,河之鲤?

如果说,古代的苦难多来源于贫困,以后的灾祸多来于对财富和享受过分追求。我们都说简单难,简单真的难吗?是我们抛弃了简单。
2017-2-6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7-25 21:23:56 +0800 CST  
考槃之歌

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寤寐言,永矢弗谖。
考槃在阿,硕人之薖。独寤寐歌,永矢弗过。
考槃在陆,硕人之轴。独寤寐宿,永矢弗告。

读隐士传,我最感兴趣是隐士的现实生活。比如有名的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的故事,向称洒脱超然。王徽之是王羲之之子,王氏可是望族,就算王徽之无权,也应有名,至少是有相当的社会地位,不是布衣可比,更不是赤贫。魏晋又是崇尚清谈的时代,贵人饱食之余以为务虚为清高,故多洒脱之人多潇洒之事。王徽之雪夜思戴是忽有所感,没有目的,更不是公事,见与不见,无可不可,若是他有事求戴,忽打消念头,倒更让人刮目相看,我认为。

记述既简,我们不能尽知当时情形,文字又多尚精神,现实又多有缺如,给我们留下的印象,这些人不光洒脱,甚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也就是说,我们只看到他们作为隐士,潇洒脱俗一面,并不知他们平时生活情形和面目是怎样。人有七情六欲,就算是隐士,也离不开饮食,到底,他们是饿着肚子高歌,还是饱食无忧之后的歌咏。光看表面,洒脱,潇洒之态一也,详加区别,自然是前者显得更为难得。

隐士,不管怎么隐,也是士。士的来源和定义,我不太清楚,见过这样一种解释,有说士是下等的贵族阶层,或说是上等的平民阶层,不论怎样说,士显然不会是农夫,就算他真的自己耕种,也只是为了寄意,不为衣食。隐士能成为农民,但农民绝大数不能成为隐士。隐士,不光是隐,更主要是士,就是说得有才,要有学问,只是不求,或求之不得退而寄情山水而已。得先要有才,也就是士,才能隐,否则,天下平民百姓何其多,谁知其名,泯于众矣。虽然处山间,或居水际,天天面向黄土,背朝天,日日与自然为伍,他们能称隐士?显然不能。

自然,确有清贫的隐士,比如有名的陶林,并不见得怎样富裕,常常是勉强为生。尤其是陶渊明,贫而不改其乐,确实不容易,这样的隐士,是真的隐士。《考槃》这首诗,看样子是歌颂隐者的,可以说是隐士诗的先声。读诗当然不能一个萝卜一个坑,但是也不能光看表面,否则就是文字游戏,或是装点。象这个考槃之士,无论在水边还是在山际,都是独来独往,不以为苦反而为乐,过得极其开心,与自然相亲,而与人相离,确实是清高且超然。但我有时却想,这个隐士的现实生活到底怎样,他一个人在山间水际是漫散,还是在耕种自足呢?诗太过简略,而且注重的是精神,对日常生活不着一字。所以,我无法得知,这考槃之士其乐融融,与自然相亲,是生活无忧为消永日,还是在自给自足,简单的生活中得来,甚至苦中寻乐?

当然,我们应更重视的是精神,不应注意物质。固然有人贫而乐,有人贵而忧,能贫而乐是一境,能富或足而清也是一境,都难得,只是足而能清,毕竟是生存保障下的无忧,不如身无长物,而精神富足来得更动人。所以,我一直在想,考槃是在山间漫游,还是在为生活奔累,或者说是在为生活奔累中忘我漫游?从诗中看,不能确定,我们只是感受到一个类似隐士的人,离远人群,与自然相亲,自得其乐,其乐无穷。

也许,诗人所以不交考槃之士的身份和日常生活,他认为这是次要,不论在任何时候,任何状态,不可能永远是永矢弗谖,但人在心底得给自己留一个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的位置。有现在流行话来说,生活不光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这是对的。
2017-2-14
楼主 独庸生  发布于 2019-07-25 21:24:25 +0800 CST  

楼主:独庸生

字数:25825

发表时间:2019-04-28 17:22:54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05 19:47:46 +0800 CST

评论数:7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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