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征文第五名感言




小说征文第五名感言



写了篇『恐龙』参加小说征文,获得了第五名,去掉获奖的前十数篇小说的话。虽然名落孙山,可喜山外不远就是咱家。而且这是咱家的第一篇小说,自我感觉始终颇良好。活动期间,有的同学跟帖予以鼓励,有的同学坦言看不懂。尤其怕酒醉扶墙走君老是惦记着这个事儿。我现在简单说说自己构思这篇小说的一些情况。

说《恐龙》,得从我读《铁皮鼓》小说说起。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铁皮鼓》,其中一幅黑白画插图,它在书页的位置,插图人物的眼睛和礼帽半遮的脸以及微翘的嘴角,我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多少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这本少年时代的遗迹,可是至今为止没有再找到,老家里存放各种杂志的小房间不知细细整理了多少次,次次无果。这是我读过汉语版《铁皮鼓》小说后做的第一件事儿,第二件就是写起小说来。记得一共写了十篇,《恐龙》是第一篇。参加征文时,觉得这一篇比较完整,也不是很晦涩,就略略略修改,帖了上来。其他九篇没有兴趣再修改。

所以说《恐龙》里面有我所理解的《铁皮鼓》的叙事;当然,已经不是《铁皮鼓》本身的叙事。就像松雪道人书写《汲黯传》,虽然号称唐人笔意,其实已经不完全是。《恐龙》里写了三件事,送鸟,孵蛋,种土豆。按照传统小说观点,一短篇应该写透一件事,而按照我对《铁皮鼓》的理解,笔下一定要同时叙述至少两件事。如此,则笔风恣肆。

我喜欢《庄子》的恣肆。《史记》其实也恣肆,但是有些狂荡,而《聊斋志异》的恣肆颇显狷介。它们之所以恣肆,根本原因是每一笔都在写至少两件事,一件是具象,一件是抽象。除了写虚与写实的不同,《聊斋志异》甚至在同一篇章实写两件完全不同的事,那其中的撕裂,真有痛入肺腑者也。中国传统儒家讲礼讲乐,而这些小说却在写悲写愤。

又因为同时在写三件事儿,所以每一件事儿都是不完整的。有的給出一个正面照,有的是侧身,有的是背影。同时,语言也是说半句留半句,吐八分吞三分,正说叨这儿,不自觉地拐到那儿,完全是乡下老太太无所事事言不及义的无所用心。这也与传统里所谓的主线复线金线云云不同。
小说叙事及其语言也可能做到一以贯之,不管叙事空间如何时刻在变化,但是这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小说的背景沉没了,沉沦为冰山。所以小说语言必定是明灭断续的,甚至魔幻的。所以说,读这种叙事与语言随时拐弯的小说,尤其是那些难食其味的意识流小说,不能心中预先假定有什么主线,不要试图按照那条假想的主线亦步亦趋,只需放松并放空自己,会豁然发现《恐龙》其实没有什么玄虚,只是一桩琐事,家常唠嗑儿,首尾清晰,尽在言与不言之中。就我个人的审美而言,文学艺术与科学技术显然不同,后者的思维方式是充足理由律,而前者文学艺术只能是非充足理由律,这就是为什么小说语言看起来很精确,想起来又总是很模糊。而我们的现实生活,也总是处于非确定性状态,即便有人试图凭借科学认识的因果律探讨生活的意义,最终结果也仍然是扩大化甚至极化的不确定性。小说,就是对这个不确定性的生活世界的重新命名。每一次写小说,都是从这个世界的未始之始予以全新表达,就像先民刚刚学会说话一样,充满了新奇,惊异,与辞不达意。具体到《恐龙》,也是一种重新命名,至少是在尝试重新命名这个世界:孙子眼里是一个万物浑然一体的世界,土豆,鸟和恐龙是不分不离的;爷爷眼里的是神话色彩的世界,鸟是拟人化的世界的一部分;而在她的眼里和手上,则是科学认识论的世界,一切都在掌握,对于神话和混沌则存之不论。

我的《恐龙》获得第五名,感言却在它前面铺排上了《铁皮鼓》,《庄子》,《史记》与《聊斋志异》,好像与列这四部之后似的。其实这就是典型的眼高手低,心中想法大,笔下写法粗。现代人写小说,最大的优势在于借鉴,古往今来,中体西用,无不纳入心中眼底。然而这种博采诸家之益,也是作家之祸,很难独抒性灵,日益吾丧我也。这种借鉴和通读,也是读者的悲哀。如果只有一篇小说可读,那么读者必定会反省这篇小说的美。然而现在的情况是,读每一篇小说都会首先发现其中的缺憾,因为肯定有另外一些同类小说比它高明。我们现在读小说,已经很难仔细专注于眼前的小说本身,不能不时时刻刻同时比较几篇心中寄存的小说。读者的这种心有旁骛的读法,作者的这种心不在马的写法,导致小说越来越知识化,越来越不呈感性之美。这就像唐诗的兴趣之美进化为宋诗的理趣之识。说起诗,全唐诗四万九千首,两千多个诗人,传世者三百首而已矣,流芳者李杜十数人而已矣。全宋诗二十万首,以后人之眼观之,绝大部分诗和人灭入无记之记。

虽然如此,拿起笔来写写小说,动手体会到的美感与快感,毕竟与纯粹的阅读大有不同。手只要写了,心就收获了与众不同的难以言传的美与喜悦。既悟身心自得之乐,下笔独得之妙,则藏之名山与淹没无传其有异乎?第五名何异乎第一名焉?鸿鹄安知燕雀之志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以是观之,《恐龙》亦复无异乎《聊斋志异》也。




楼主 指難  发布于 2018-03-31 22:06:46 +0800 CST  
@ty_郭小米215 2018-04-02 00:13:34
这个写的太好了,妙妙妙,我愿做你永远的粉丝。又高级又狡猾又有趣。
铁皮鼓电影我不喜欢,那孩子太烦人了,又邪恶又恶心,永远也忘不掉,于是,证明这是一个好电影。书不讨厌,可能我脑补在影像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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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铁皮鼓电影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也适用小说。既然所谓小说是对不确定性生活世界的重新修辞,那么它就没有什么确定性的美学标准。

任何坚持小说特定美学法则的人,只要诚实地开一个单子,表明他或她至今为止最喜欢的

1。三个作家
2。三本小说集
3。三篇小说

就会发现,他或她最喜欢的三篇小说未必出自那三个作家,也未必出自那三本小说集。

既然他或她诚实地承认自己的体验是无法用确定性的名词概念来表达的,那么读小说就一定要持开放的心态,喜欢自己所喜欢的,尊重自己所不喜欢的。铁皮鼓电影里的「那孩子太烦人了,又邪恶又恶心,永远也忘不掉」,这就是心有所思。使人有所思的小说就是好小说,使人有所思的电影就「证明这是一个好电影」。

小说如何使人有所思啊?

归根到底是作者之思与描写之象的处境。

中国传统文化里对于这种关系的论述汗牛充栋。根子则只有几个字。根本原则是『思无邪』,具体手法是『赋』『比』『兴』。这几个字现在仍然很有生命力,能概括所有小说的特色,没有例外。因为小说只不过是语言表达形式从诗句变为散句而已,而其所欲造的境实无异于诗。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所蕴含的文章之道颇深厚,源于诗,深于文。然而为今之小说家,又几人读之也。鲁迅孤峰独拔,无他,传统文化修养深厚而已。

西方现代小说也是继承了他们传统文体而创新发展起来的,很多西方小说不容易懂,或者读来不觉其有趣,因为不明了其传统脉络与志趣。中国的新诗有很多在模仿西方现代诗歌,由于无法模仿它们内在的传统意蕴,所以画虎不成反类犬。中国现代小说在模仿西方手法时,也出现了这种弊病,只能模仿其表面上的技巧,并不深悉其内在的意味。

这就是说,中国现代小说之所以越来越弱,是因为既失去中国传统,又不能深味西方传统,一味地在表面滑行。


为什么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呢?从源头开始了解,深知其源流,手下变化自然运斤如风。打个比方说吧,汉字书法。现代人学写毛笔字,临帖时都有模有样儿;但是离开古碑古帖写自己的字,马上就惨不忍睹。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书法源流,只知道照葫芦画瓢。现在小说作家也就是相当于临帖写字的水平,尚需脱开碑帖写出自己的字。这非得胸藏源流不可。






楼主 指難  发布于 2018-04-02 08:51:02 +0800 CST  

楼主:指難

字数:3005

发表时间:2018-04-01 06:06:4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13 08:50:04 +0800 CST

评论数:5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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