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猎神九歌》。半架空+神话+历史+传说+励志!!!

赵鞅摸着自己下巴,思索道:“这些奇虫怪鸟,如此异乎寻常,莫非都是元神?”

伍员微微点头道:“不错!且我问过几名近年常随大王左右的王卒,他们说,这些年,进入云梦泽地方五六十里就遇有元神出没,若非大王身边虎贲卫,只怕大王也不能幸免,为此,我今岁开春,就重金礼聘了七名精于技击的齐国勇士,深入云梦泽,扶齐,把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一直端坐在下首处的扶齐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双手捧定,郑而重之放到伍员案上。

众人一起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枚圆溜溜、光润润、巴掌大的硬壳物事,赵鞅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皱眉不解道:“这是何物?”

始终缄默不言的要离粗声道:“是逆鳞!巨龙的逆鳞!”

鬼越听得骤然一震,连忙从赵鞅手中接过,对着烛火凝神细看,此物通体莹洁,剔透如玉,其中有些奇异的纹路,似乎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流动,彷如溪流水脉。

扶齐面无表情,喃喃自语般道:“当天,是我们进入云梦泽第五天,已深入三百里,此前遭遇过一些怪异的鸟兽,好在都应对无恙,当晚夜间,我们寻觅到一棵大槐树栖息,树上有一空巢,窝棚般巨大,足以容纳我们七人,我们实在太困了,初春时又那样冷,都饮了酒,想也没想,就一齐窝在巢里睡着了,不想到半夜时,那巢的主人回来了,从空中扑下来就咬死两个兄弟,我们另外五个人奋力反击,悬元兄舍身将那东西击伤,我们才终于合力杀死它,第二天一早,才发现空巢的主人是一条长了两对肉翅的大蛇,满嘴的尖牙,那双眼睛简直和人一样,没错,是元神鸣腹,我们一来饿了,二来好奇,就把这条鸣腹开了膛,就从它肚里找到这个东西,不料这么一来,就闯了大祸,招惹出了十几条鸣腹伏击我们,润玉兄当时就被分了尸,空变兄奋力伤了一条鸣腹,却被对方直接咬掉了脑袋,南宫老弟本想和我一起跳入水流,没想到那些鸣腹飞了一头下来,半空中将南宫老弟叼走了,我憋在水里游了半里,才逃得性命,他们六个人都惨死在我面前,我不能把他们带回故土了!为什么活下来人的会是我?”这般极惊心动魄之事,他起始时言语间极是轻描淡写,说到最后却悲切不已,可以想见当时情形之惨烈,过去大半年,仍不能令他释怀。

赵鞅走过去,蹲下来按住他的肩背,沉声道:“当时那般,死去容易,活下却难,兄弟们拼死相搏,就是为了有人能活下来,你再不可这般悲恸自责,辜负了兄弟们的牺牲!”

扶齐抬起头来,看向赵鞅,低声道:“多谢少宗主!”

伍员叹了口气道:“扶齐返回之后,以为自己是苟且独活,非要去看门护院,折辱自己,我也是拗他不过!”

要离呆呆的声音道:“逆鳞出现,应龙必定死了。”

伍员点点头说:“正是!且这元神鸣腹,乃是寄生于应龙腹中之物,既然现身,也可推断应龙已死!”

鬼越忽然开口问道:“云梦泽这么危险,那你究竟为什么还要费尽心血、不惜重金召集勇士,去寻觅应龙的尸骨?”此言一出,舱内众人一起齐刷刷盯着伍员。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28 11:57:00 +0800 CST  
第七章 完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28 11:58:00 +0800 CST  
第七章 更名为“应龙在野”。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28 12:00:00 +0800 CST  
第八章 禁忌渡口

鬼越当面直问,顿时厅内落针可闻,伍员微微一笑,正拟作答,忽地听闻舱楼外一人撕心裂肺高呼:“庞兄、庞兄千万别松手!庞兄饶了我吧!”正是卞庄子的嗓音。

鬼越一听,腾地一跃而起,奔出舱楼,只见庞鸢站立船头,一手提鞭,一手操一根白练,绷得笔直,延伸向船头外夜色之中,他便趴到船舷上张望,只见白练那头系在一人腰间,那人正在江水之中载浮载沉,双腿张开,似跨骑着什么,在那里双手乱舞,惊呼连连,不是卞庄子是谁?

鬼越想也不想,将铜弩放在甲板上,手腕一翻,寒光乍闪,将白练堪堪削断,庞鸢“咦”的低呼一声,侧脸看向他,鬼越略不迟疑,也不开口央求对方,猱身一纵,就跃出船舷,落脚之处,竟是一头鼍龙的脊背,那鼍龙头尾一摆,眼看就要将他颠下水去,鬼越嘴里吟啸起来,那鼍龙转眼平静下来。

此时伍员、赵鞅等人都跟了出来,在船舷上呼唤他回去,鬼越仰头一望众人,左右脚一蹬,将鞋履蹬脱水中,长身一跃,跳到相邻的另一头鼍龙背上,略不迟疑,又连续几个纵跃,一气呵成跳到卞庄子骑的那头鼍龙背上,身姿潇洒矫捷,如踏水而行一般,他一拍卞庄子后背,说道:“够了!”卞庄子僵直了身躯,略略回转头,看见是他,果然闭口。

那头鼍龙从头至吻足有五丈,堪称巨物,鬼越跨过卞庄子,疾步走到鼍龙头顶,吟啸出声,鼍龙粗尾一摇,掉头就朝楼船游去。

鼍龙游近楼船侧舷,伍员立即指挥几名王卒掉下钩索,将二人拉拽了上来,卞庄子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脚刚沾甲板,就解下腰间白练,劈面朝庞鸢掷去,庞鸢右手持鞭藏于背后,左手一张,立时将白练收作拳头般的一个小团。

卞庄子见对方手法如此利落,愈加不忿,奋起老拳就要擂去,背后伍员将他死死抱住,赵鞅上前来对庞鸢一拱手,问道:“庞兄为何如此?”

庞鸢淡淡地道:“疥癞小事,何须问我?”径直走上楼船顶层去了。

伍员好歹将卞庄子劝下,一问才知,原来卞庄子方才负气走出舱楼,见庞鸢专心指挥鼍龙,便想趁机偷袭,将他推落船头,杀杀他的傲气,让大家笑一笑,不料庞鸢竟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先下手为强,用白练将他系住,抛向江面,骑了一回鼍龙。

鬼越不觉好气又好笑,伍员见天色已晚,便教扶齐引几人各自去舱室歇息,众人作鸟兽散。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28 15:32:00 +0800 CST  
次日,鬼越起个早,上得甲板来,此时天色放明,冬晨的雾霭尚未散尽,隐约可见船头之前,几百头鼍龙向前游动,遮蔽了半个江面,煞是壮观,他不禁拍舷赞叹道:“豢龙术果然厉害!”

旁边一个粗砺声音响起道:“看得出的本事,再厉害又如何?”

鬼越循声一看,船头侧,船舷上,那个渔夫要离箕踞高坐,手里支一根钓竿,麻绳长悬,浮漂在水,正在那里钓鱼。他心头猝然一惊,这么个大活人坐在这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鬼越脸色依旧,哂笑道:“几百条鼍龙,三条船又这么大动静,在这里能钓得起鱼?”

要离憨憨一笑,说:“钓得起、钓得起。”

鬼越失笑道:“我自幼在南方的溪流里长大,从没见过人在行船上垂钓。”

要离也不置可否,说:“这不就见到了?”

鬼越见对方不肯多说一个字,便也不想多问,沉默下来,要离忽然开口问:“诶,昨晚我看你救那个卞庄子,能使唤鼍龙,你怎么办到的?”他想了想,继续问:“对了,之前在缚龙台,你一下子就让二十几头野狼乖乖听话,好像比那个庞鸢的豢龙术还好使。”

鬼越听他提起庞鸢,追问道:“哦,你怎么就知道比豢龙术好使?”

要离昂起头来,一副得意的模样,说:“我当然知道,这些鼍龙,都是热天时,伍员公子找到我,请我给他们钓的,驯养了半年,才这么听话,不像你,好像任随什么野兽,一来就能使唤。”

鬼越讶然道:“都是你钓的?”

要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那可不?”说完朝鬼越招招手,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鬼越好奇附耳过去,要离在他耳边道:“小心那个庞鸢!”说完立即一把推开他。

背后响起伍员爽朗的声音:“卞先生昨晚受惊,睡得可好啊?”

鬼越拧身回头一望,只见伍员和庞鸢联袂站在甲板和一层舱楼间的阶梯上,卞庄子站在阶梯之下,毕恭毕敬见礼说:“见过伍公子。”

鬼越心底微微一动,这卞庄子满嘴礼仪,往往无礼,尤其庞鸢还在面前,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客气?

接着卞庄子又朝庞鸢长揖到地说:“昨晚冲撞庞兄,莫怪,莫怪!”

鬼越暗暗纳罕,怎么一觉醒来,卞庄子就转了性了?正在思索,要离“咦”了一声,鬼越一看,要离目光离开浮漂,昂起头,眺望向船头外的江面,他顺眼看去,薄霭中,在那些游动向前的鼍龙群最前端,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叶扁舟,白雾朦胧中,不见船桨和摇橹划动,却竟能以相同的速度和鼍龙们并驾齐驱,像是领着鼍龙群一般。

鬼越和要离面面相觑,突然,要离毫无征兆地猛然一坠,连人带竿一起滚落下去,鬼越连忙扑过去,俯身一看,要离整个人悬空在船外,一手紧扣船舷,一手拽着鱼竿,江风疾劲,摇摇将坠。

他整个人身上传出“喀喀喀”的暴响声,脸面涨红,脖颈处筋腱浮凸,面容因为巨大的力量拉扯变形,纵使如此,他仍死死不肯松手。

要离脚下波涛之中,隐隐浮起一道黝黑的巨大身影,江面一分,白浪翻卷,几列刀戟般的巨形鱼鳍割破水面,紧接着一扭又沉入水中,鬼越连忙双手齐出,抓住要离扣在船舷上的手。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29 11:40:00 +0800 CST  
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袭来,鬼越身不由己朝下扑去,突然身形一顿,悬在半空,原来是伍员在后面紧紧抓住他的双腿,他一动身,其余楚军王卒再难袖手旁观,十几个人一拥而上,连珠般将伍员拖住。

庞鸢抱着铜鞭冷冷看着眼前景象,只见最前端的鬼越和要离两人被拉升了起来,缓缓高过了船舷,鱼竿尽头,一根极长麻绳的那端,从江水之中拉起一头庞然巨物,硕大的头部凹凸嶙峋,极其狰狞,血红色眼睛,鳃上长着无数尖刺,一张巨嘴满是雪白尖利的獠牙,黑背红腹,身上没有鳞片,满是黏滑的液体,犹如水中恶鬼。

这巨物被拉离水面,身躯足有十丈长短,却比头部细了不少,在空中一摆尾砸向水面,激起浪头涌向船头,“嘣”的一响,麻绳断裂,十几个王卒带着伍员、鬼越、要离重重摔回甲板。

庞鸢顾不得他们,看向船头外,巨鱼入水处,鼍龙阵已乱成一团,江面就像开了锅一般,鼍龙们各自游散开去。他面色铁青,喃喃道:“怎么可能?没可能的?”浑然没有留意卞庄子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侧下方,背负的一只手里,捏着鬼越的那柄错金牛耳匕首,一双眼睛阴沉沉地斜盯着他。

庞鸢背后人影一闪,赵鞅横弓踏了出来,卞庄子连忙将匕首笼入袖中,朝阶梯下冲过去,将摔倒在地的人一一扶起。

赵鞅横眼一看,连忙张弓一箭射出,登时将甲板上一头鼍龙射翻,原来这畜生不知何时被浪头卷了上来,摔了个七荤八素,刚回过神来,正甩尾朝人群奔去。

众人挣扎刚刚起身,惊魂未定,猛然楼船一震,剧烈摇晃起来,众人又是立足不稳,亏得都是楚军精锐,并无一人惊呼出声,伍员喝道:“那畜生想颠我们下水!所有人,站到船舷两侧!”

众王卒立时分成两队,各站到一侧船舷,众人正在惊疑不定,忽有摇橹手来报:“大事不好!后面两船遭到巨鱼攻击!”

伍员当先,领着众人走到楼船船尾,果见一艘二层楼船倾覆在水面,许多王卒、水手都掉落水中,他们无不精通水性,都奋力朝这边游来,赵鞅眼尖,一指喝道:“快看!”众人看去,那头巨鱼曳着长长的身尾,狰狞可怖的背鳍穿透水面,朝着另一艘楼船快速游去。

伍员心急如焚道:“志父,射他一箭!”

赵鞅摇摇头道:“太远!”仍拔箭张弓,“嗖”地射出一箭,射出百步,去势已尽,被江风一吹,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伍员猛喝一声:“完了!”重重拍在船舷上。

巨鱼游近楼船,船上王卒纷纷射出弩箭,巨鱼猛然甩尾一沉,不见了踪影,那艘楼船上的王卒四下搜寻水面,整个甲板上混乱不堪,突然,“咚”的一声闷响,整艘楼船陡然一掀,一侧被顶出水面,王卒全都被颠到半空之中,波分浪裂,巨鱼的头颅从水中涌出,张开雪白獠牙,霎时接住三名王卒,拧身沉下水去,楼船栽落下来,整个倾侧过来,覆在江面上,落水的王卒水手一起朝这边游来。

赵鞅大声喊道:“快朝反方向划行,过去救他们!”王卒们听了,拔脚就要去向桨手们传令。

伍员突然大喝道:“不!继续朝前划!”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29 13:04:00 +0800 CST  
众王卒听了,只好停在原地,鬼越沉声问道:“这又是哪种元神?”

要离答道:“不!这不是元神,这是巨虎鱼,大江大湖之中多得是!也不值钱!”话毕朝侧舷外一看,粗声道:“那些士兵完了!”江面水花声响处,数不清的鼍龙朝两艘楼船蜂拥扑去,那些楚国士兵一俟发现,终于失声惊呼起来,鬼哭狼嚎般,又朝楼船方向游回去。

伍员反剪双手,朝舱楼走去,高声道:“不管他们!前方就近登岸!”庞鸢和赵鞅跟着他去了,众王卒各自去收拾行装,准备登岸。

除了摇橹手,船尾处只留下鬼越、要离和卞庄子三人,眼睁睁看着鼍龙追咬那些楚人,声声惨叫渐渐退远,鬼越疑惑道:“这虎鱼来得有些蹊跷!”

要离点点头说:“确实蹊跷,虎鱼多在深水处栖息,我们行船惊扰不到它的!”

鬼越想了想道:“我的感觉,这畜生像是在这里等着咱们。”

要离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前面那艘小船安排的?”

鬼越仰天打了个哈哈,说:“也许、也许!”

要离憨憨笑道:“那就有意思了!”

两人在那里专心说话,都没注意旁边的卞庄子,他盯着退远的楼船,脸上露出些微柔和的笑意,听见二人的对话,又旋即一副好玩的狡黠神情。

三人返回二楼议事厅,听见伍员的声音说:“庞兄,你的方略已经被别人看破,还要坚持吗?再坚持就是拿大家的性命冒险了!就是拿我的性命冒险了!”

庞鸢在地席上正襟危坐,目光盯着面前,沉声道:“如果贸然改路,极有可能遭到对方的伏击,我们路线不变,沿江岸边航行,足可避开虎鱼,等到达云梦泽外围,那里地势复杂,有大量元神出没,对方绝不会兴师动众,小股敌人,我们足可应对!”

赵鞅在对面道:“庞兄此言,虽合兵法,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为上!”

庞鸢冷冷地道:“小心谨慎,正好掉进对方算计!鼍龙阵既然破去,我们就以不变应万变,我一定要看看,对方究竟是谁!”

伍员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沉吟片刻道:“既然庞兄如此坚持,那就仍按你的方略吧!但愿庞兄的不变应万变,不会掉进对方的算计。”

鬼越直走上前去道:“我昨晚问公子,为何深入云梦泽寻觅龙骨,公子没有回答,今晨就遭遇虎鱼伏击,沉了两艘船,死了许多人,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不知道现在公子能不能给大家一个明白话?”

伍员仍是背负双手,缓缓踱到鬼越面前,他身量高出不少,面容冷峻瞪着他,笑了笑道:“鬼越小哥好记性,也很好奇!好奇可以活人,也会死人。”回身一指庞鸢道:“庞兄,你来给大家说吧!”

庞鸢斜望着鬼越,眼里寒光闪烁,沉声道:“四大巨龙是仅次于天道的存在,来自虚空,归于尘土,千万年来,没有人能躲过他们带来的恩泽和劫数,无数人想领悟他们、追摹他们、超越他们,可是都无从着手。我豢龙氏先祖,曾追随大禹王降伏应龙,得知巨龙身死之后,在其尸骨之中,即可寻获巨龙毕生之精华!至于究竟在何处,系为何物,能有何用,至今无人能知。”

卞庄子突然阴笑道:“这都不知道,那说来就连你们的族名——豢龙氏,也不过是借了大禹的光,夸下这般海口,简直是和世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庞鸢蓦地跳了起来,疾步一纵,提起铜鞭就朝他头顶贯去,身形之快,动如脱兔,卞庄子眼皮抬也不抬,懒懒地道:“四大巨龙精华,任得其一即可参悟世界与宇宙的不言之秘!”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29 17:10:00 +0800 CST  
庞鸢堪堪刹住手势,铜鞭再也砸不下去,鬼越笃定道:“你不是卞庄子!”

卞庄子哈哈大笑起来,侧过脸看着他道:“精通兽语,身手也不错,你能活着走出云梦泽,我再来找你!”话毕低喝一声,右手一扬,寒光电射,直奔庞鸢面门,庞鸢下意识一格挡,“当”的一响,一柄匕首插在壁柱上,众人一看卞庄子,他已经疾掠向舱楼外,伍员暴喝道:“拦住他!”门首处两个王卒一起扑上去,旋即手捧颈部踉跄跪倒在地,指缝间鲜血迸流。

众人一起追出去,卞庄子一步踏上船头,高高跃起,一个美妙的姿势倒纵下去,不见了踪影。

伍员呼喝众王卒弓弩伺候,鬼越等人拥到船头处,只见浊浪滚涌,那头虎鱼摆尾朝水下沉去,森然尾鳍有如锋利矛戟,几乎扫到众人脸上,箭枝着身都滑了开去,竟是伤不得分毫。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见对方眼中难以置信之色,同时无数疑窦杂生——敌人究竟是谁?从何而来?所欲何为?真正的卞庄子又在何处?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29 17:42:00 +0800 CST  
鬼越返身回到议事厅,拔出壁柱上那柄匕首,正是芈姚赠予自己的错金牛耳匕首,不知何时被他顺走了。

伍员脸罩严寒问:“你估计他是何时取代了卞庄子?”

鬼越皱眉想了想说:“应该是昨晚被庞鸢抛出船之后。”他嘴上这么说,自己心里也是极不确定,这人分明对自己颇为熟悉,可昨晚救起他时,也已显露了会兽语和身手,若是他早在南方之时就已取代了卞庄子,甚至他本就不是卞庄子,那也是极有可能的。那么他此来是何目的?为破掉庞鸢的鼍龙阵、阻止伍员寻觅巨龙之骨?或是还有别的目的?若非自己识破,他确是可以伺机尽灭这群人!更重要的是,他说知道自己的来历,那究竟是什么?这诸多的疑惑处,他并不说出来,都揣在心底。

赵鞅和扶齐一起验看了两名死难王卒喉间的伤口,说道:“这是极锋利的金属兵刃,非我华夏所有!”

扶齐也道:“此人技击之术,远在扶齐之上!”

庞鸢神色凝重道:“自牧野之战后,六百年来,我豢龙氏一向隐居蜀西僻壤,不问世事,想不到庞鸢初次行走中原,就被人盯上了!”

伍员微微颔首道:“他既已都听了去,方略变与不变已无所谓,我们仍按庞兄所说,到云梦渡口下船,由扶齐带我们步行进入。”

当下楼船靠近江岸水浅处航行,连续两日总算平安无事,到第三日上,云梦渡口在望,此处是楚国王室出入云梦泽常设渡口,当今楚王钟爱狩猎,行营常驻在云梦泽内,云梦渡口也有王卒镇守。

伍员命楼船靠岸,所剩五十八名楚国王卒搬运辎重登岸,二十名划桨水手在此候命。渡口守卫见是司马伍奢的二公子,也不过多盘查,伍员只说奉王上之命,深入云梦泽搜寻应龙之骨。

伍员、庞鸢、赵鞅、鬼越、扶齐及五十八名王卒,一行六十三人,出了云梦渡口,就离开向阳大道,沿着起伏的山脊朝东北方向行去,山间林下,多有人迹,登到高阜处,视野开阔,远远地望见西面山脚下,有一面清澈大湖,一弯清江自山前奔流而出,注入湖中,大湖东岸一簇旌旗如火,人马往来不绝,正是楚王狩猎行营。

赵鞅呵呵笑道:“久闻楚王尚武,果不其然,放着繁华的郢都不住,把这荒野当章华台了!”

伍员也笑道:“让志父笑话了,我王何止尚武,更好细腰,可把郢都人都害苦了,又连年征伐四邻,甘做昊天神庙重返中原的马前卒,搞得怨声载道,当然就这里住得踏实了。”

两人言笑晏晏,队伍脚下并无停滞,当日午时就沿着山溪翻下山岗,眼前是一望无际湖泊水泽,那条清江自极远处蜿蜒而来,此时正当严冬,满目草树尽衰,不见飞鸟往还,天光云影之下,别具幽深凄怆之美。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30 11:29:00 +0800 CST  
队伍在江岸边草草吃了干粮,又拔脚起行,沿着清江逆流而上,又行了半日有余,眼见天色将晚,便就地扎营歇息。

扶齐引路,又接连在湖泊水泽之间行进了五日,到第六日午后时,一片槐树林横亘在前,扶齐抬眼望了望,叹息道:“我又回来了!”

伍员从背后拍拍他肩膀,朗声道:“有我们在,必定不同上次,你们当时是在那棵树上过的夜?”

扶齐侧过半张脸道:“林中最为粗壮那棵!”

伍员轻轻推了他一把,说:“带我们去!”

扶齐当先走进树林,光线顿时幽暗下来,四周高耸的槐树有如森严的巨人侍卫,风吹动树枝,发出“瑟瑟”的怪响,深邃的林中似乎传出女人如泣如诉的幽怨吟唱,众人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王卒们纷纷手横兵器,戒备非常。

扶齐脚步很快,一直走到林中心,来到一株足够五六人合抱的大槐树前停下,伸出一只手按在树身上,仰头望向树上,一线天光照在他脸上,自言自语道:“如果这里就是我的终点,我欣然接受!”

伍员等人簇拥过来,庞鸢一言不发,绕着树走了开去,赵鞅仰面一看,手指道:“果然有一个巨巢!”鬼越抬头看去,果然在槐树梢上,撑着一个硕大的巢穴,细弱的树梢竟能承受如此巨巢,令人难以置信。

他不等任何人开口,对赵鞅道:“赵兄在下面为我照应!”赵鞅挽弓在手,拨动弓弦,脆声道:“有我掠阵,小哥尽可放心!”

鬼越伸臂一勾,矫捷如猿猴般攀上树枝,此时树叶尽落,他在树上攀援更是无遮无碍,眨眼间就攀上最高的那根树枝。

鬼越举目一看,巨巢近在眼前,有如一个浑圆的球,那些密如织网的木枝相互错搭,纵横交错,编织之复杂让人看得头皮发麻,在这高处稳如磐石,纵使冬风劲吹,不能有任何撼动。

巨巢与树梢相连处,有一个圆形的洞口,阔约一尺余,足够容一人进入,鬼越每向上一步,都能感受到树枝在剧烈摇晃,饶是他胆大妄为,仍不免胸腔咚咚直响,正在踟蹰时,脚下一股力量将他一托,他乘势抓住巨巢洞口外缘,攀了进去。

光线从树枝间细小的缝隙透进来,照的整个朝内若明若暗,鬼越整个人进去之后,发现这巢内没有任何异味,只有草木的清新气息,人躺在其中甚是宽绰,也比外面温暖了不少,一道曲折的甬道延伸向上。

巢口外又探出一个人来,正是扶齐,他做了个噤口的手势,从鬼越身边爬过,径直进入甬道,朝里面爬去。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30 15:01:00 +0800 CST  
扶齐的脚消失在甬道里,鬼越想也不想,也一弓腰爬了进去,甬道和巢口一般大小,刚进去半个身子,他就发现在甬道左右两侧各有两个穴窝,穴窝不深,里面各有几个被捣碎的巨卵,卵液干涸,看样子已经碎了有些时日了。

他脚踩着穴窝,向上攀爬,隔了三四尺远,左右又有两个穴窝,里面有几株高矮不一、鲜艳欲滴的菌株,鬼越心底暗暗称奇,在南方丛林,菌株多生长在潮湿的草间树下,怎么这个干燥通风的元神巢穴里也有,不过想来那元神鸣腹既然食肉,菌株长在此处,倒也算是安全。

他也不多想,接着朝上攀爬,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蠕动的大虫子,上面的两个穴窝,让他看得心头为之一震,两侧穴窝内,布满了一种细小的白卵,密密麻麻,数之不尽,凭他出入丛林多年的经验,认得这些都是虫卵。

前面的扶齐双脚一提,已经出了巨巢,天光透下来,照得那些白卵呈晶莹剔透,宛如一粒粒珍珠,在那里微微晃动,隐约可见其中一个眼睛的轮廓,就像无数个眼球向上直视。

鬼越跟着扶齐爬出巢口,只见他卓立巢穴边缘,远眺着山川湖泽,听见鬼越的动静,头也不回,一手指向一方道:“看那是什么!”

鬼越顺眼看去,巢穴顶端正中心有一块略微坟起,那一片的木枝都有被烧灼过的痕迹,那些烧痕很是规则,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寥寥几道烧痕,一起勾出一个带翅膀的龙形图纹。

鬼越不自觉出口道:“应龙!”

扶齐道:“不错,是应龙!在我们之前,这里早有人来过了。”

两人不作停留,又经由巢穴溜了下去,回到地面,伍员迎面就问:“发现了什么?”

扶齐将洞穴中所见一一说出,最后道:“在巢穴顶上,有人烧出一个图纹。”

伍员一把拉了他转到槐树另一侧,庞鸢面朝树皮直挺挺站在那里,正在凝神细看着什么。

鬼越跟着扶齐上前一瞧,原来树皮上,也有一个烧灼出的应龙图纹。伍员问道:“就是这个么?”

扶齐点点头道:“一模一样!”

伍员一拳砸在树上,恨恨说:“糟了!有人比我们先一步进去了!”

庞鸢忽然开口道:“我查看了附近的痕迹,对方是一个人!”

众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都想到是在江上船中冒充卞庄子的那人。

伍员当即下令所有人立即起行,朝槐树林那头加速前进。

树林尽头,雾气缭绕,云蒸霞蔚,一片万仞山峦连绵起伏、高耸入云。

队伍奔行了小半日,道路渐渐向上,到达山口时,泥泞尽头,竟然出现了石板小路。

伍员停下脚步,问扶齐道:“这是怎么回事?”

扶齐摇头道:“我们当初并未到达此处。”

赵鞅蹲了下来,细看石板之间的缝隙,站了起来,唤过两名王卒道:“撬开!”

两名王卒便用长戈将一块石板撬开,下面潮湿的泥壤中,赫然露出一具白森森的骸骨!
要离蹲下身,拨走上面的各种虫豸,将骸骨的头颅起了出来,颅骨只有拳头大小,骨缝尚未弥合,分明是一个幼儿的头骨。要离审看一番道:“刚刚足月!”

赵鞅道:“这是前朝营建的陶道!”

伍员不解道:“什么陶道?志父怎么看出来的?”

赵鞅一指石板道:“这些都不是石头,而是泥土焙烧出来的陶片,上面有玄鸟图腾,这是殷商的图腾!虽然六百年风雨侵蚀,但还可以勉强辨识出来。而且古往今来,只有殷商的贵族,才有杀婴儿埋骨安宅安道的血俗!”

庞鸢冷冷地道:“说古往今来,那是你孤陋寡闻罢了!”

伍员问:“然而把自己的图腾踩在脚下,这是何故?”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5-12-30 17:38:00 +0800 CST  
赵鞅思索道:“或许,他们的确可以将殷商贵族踩在脚下!”

伍员蹙眉道:“难道殷商时代他们就来过这里?”

庞鸢一指前方道:“岂止来过!”众人看去,一阵大风吹散雾霭,陶道逶迤直上,延伸进两山崖壁间,朦胧之中,山间出现一座宏伟高塔的轮廓,远远看去,高几与左右两山齐平。

伍员翘首望去,疑惑问:“这是什么所在?”

扶齐昂然道:“看看不就知道了?”略不迟疑,当先走去。鬼越也提了铜弩在手,紧跟上去。伍员朝后面一挥手,一众人奔行过去。

奔近山谷,只见山口间横着一道高墙,墙身残破,表面灰白,杂草丛生,不知废弃许久。

道旁出现两列高大的石雕,高可三四丈,约有一两百尊,似乎都是雕刻的同一种人面虎身的走兽,只是神情形态各不相同,无不狰狞肃厉、面目可怖,让人看得不禁发怵。

饶是石雕长满青苔杂草,仍掩不住表面彩绘斑驳,每尊雕工均极为精美,喜怒哀乐、动静坐卧一望可知,无一相同,伍员停步仰望一番,赞叹道:“好生精美!这是何物?”

赵鞅道:“此乃神兽陆吾!据传系为诸神镇守关隘,最喜欢食人脑,一日吃人脑九个,尤以不足年的婴儿为佳!”他说完走近一尊呈坐立状的陆吾石雕,以手指着石雕头部道:“看,它嘴里含着什么?”众人看去,这石雕嘴里含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物事。

鬼越攀着石雕外凸处,上去在那个物事上一按,“嗒”的一响,那圆形物事脱落出来,鬼越接住朝下一抛,赵鞅轻舒猿臂接住,拿进一看,原来是个陶罐,他也不打开,直接一扬手摔在地上,碎裂处,滚出一个小小的头骨。赵鞅叹息道:“以婴儿安道、以婴儿祭祀陆吾,殷商不灭,天地何存?”

伍员朗声道:“休管这些,咱们走!”率领一众人奔行到高墙之下,高墙高达十余丈,均以巨石垒砌而成,陶道尽处,一条石梯斜斜而上,石墙背后,隐约可见石砌建筑巍峨错落的轮廓。

众人登上石阶,站在石墙顶部,发现这堵石墙足有二十丈宽,足够七八乘战车并驾齐驱。此时阳光透下,放眼望去,石墙背后竟然出现一座庞大的石砌城池,各式各样的建筑散布其间,形格高古,气势恢弘,满布精雕细刻,令人叹为观止,只是荒草蔓延,树木侵入,许多石雕石柱倒落在地,已不复昔日威严与繁荣。在城池最中央,有一座四面高台,四面凿刻出众多方格,格内满是精刻雕像,相隔甚远,看不真切,台上一尊巨大的高塔拔地而起,穿云直上,倚天而立。

在场所有人无不震骇莫名,赵鞅喃喃道:“想不到云梦泽蛮荒之地,竟曾有过这般惊人的繁华!”

鬼越难以自已道:“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神奇有趣多了!”

庞鸢倒不见任何异色,淡然道:“看此形制,应是殷商第二十三代天子武丁中兴时期所建,之后的殷商没有这般财力物力!”

赵鞅不以为然道:“倒还未必就是殷商所建!”

庞鸢冷哼一声,说:黄口竖子,懂得什么?”

赵鞅闻言,微微一笑,闭口不言。

伍员也随之平复下来,他走到高墙边缘,向下俯视一番道:“怎么没有路下去?”

鬼越断言道:“必定有路下去,否则他们自己怎么进出城池!”

伍员一挥手,喝令众王卒分散开来,各去寻觅下墙的道路。

寻觅不多时,一名王卒来报,寻觅到一可疑之处,众人围拢过去,果然见那处地方叠了三块大石,石头下寸草不生,伍员当即令几名王卒将石头挪开,露出一块光滑平整的金属台面,约有一丈见方,早已锈迹斑斑。

赵鞅蹲下身来,轻抚台面道:“是青铜!”

伍员问道:“倒像是一道上下进入的铜门,可能打开?”

赵鞅沿着台面摸索起来,摸索了片刻,突地手中一扯,扯起一个草泥裹住的铜环,试了试道:“好沉!”

伍员叫赵鞅退开,把手一挥,扶齐从背囊中摸出一个带长锁链的铜钩,钩住铜环,十几名王卒一起拽住锁链,反向用力拉拽,只听“咿”的一声,那青铜台面果然被缓缓拉了开来。

鬼越胆大,探首一看,一具白骨趴在铜门之下,颅骨已经碎烂,他身下一道石阶延伸而下,阶梯上还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白骨,身上的服饰甲胄朽烂不堪,手边的青铜兵刃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

青铜门终于被完全打开,扶齐取下铜钩,毫不迟疑当先跃下阶梯,伍员引着众人随后跟上,间或有人踩着白骨发出“咔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下了阶梯,紧接着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甬道内光线全无,扶齐便取出早备好的松油火把,接着摸出火石打火,此处甚是潮湿,火石连打数次才点燃,火光到处,地上躺着、墙上靠着满是森森白骨,或嘴巴大张、或竭力抵挡、或垂死挣扎,均死状甚惨,漆黑的甬道,倒像是墓道一般。

扶齐夷然不惧,脚下没有任何迟滞,沿着甬道走了半晌,眼前陡然开朗,却是到了一间斗室,正中有一个长约丈许的石台,台上躺着一具长大的白骨,堪堪将石台占满,此外再无他物。

扶齐目不转睛盯着石台上的白骨,诧异道:“好奇怪!”众人顺着他眼睛看去,这才发现这具白骨果然与别的不同,头骨倒像是鼍龙般又长又扁,嘴里獠牙密布,身形却与人并无大异,只是手脚只有三根指节,比人的指节粗壮许多,在双腿之间还有一溜骨节,倒像是尾巴一般。

伍员惊呼起来,问道:“这是何物?似人非人!”说着看向赵鞅,赵鞅摇摇头道:“小弟不知!”众人都各自摇头,咬唇不知。

庞鸢冷冷的声音这才响起:“这都不知!此乃诸神的仆从——蜥灵,我豢龙氏先祖随大禹王驱逐昊天神庙之时,斩获颇多,历代取用之余,至今屠龙台灵骨井内还剩有三百多级,算不得如何惊人。列祖列宗口口相传,这蜥灵粗鄙不堪,狂妄自大,却精于石雕、石刻,修砌石屋石塔,且极善在山野林间潜藏隐踪,厮杀之时骁勇凶悍、嗜血即狂,又满身覆鳞,极难杀死,因此贵为诸神的左膀右臂!”他说话慢条斯理,抑扬顿挫,隐然有一股睥睨众人的优越之感。

赵鞅听得默然一笑,问道:“这么说,这座城池当是蜥灵所建?”

庞鸢听他请教,昂然自得道:“也不尽然,确切说,应是蜥灵主持修建!少宗主没留意方才有许多常人的白骨?他们应是诸神的信徒,修建城池,出力还得靠他们!”

伍员爽朗的声音道:“照庞兄所说,蜥灵骁勇,极难杀死,那他是怎么死在这里?”

庞鸢失笑道:“蜥灵虽凶悍皮厚,但也并非就说没有弱点,否则我祖上如何斩获?”说着他凑到骨架上细看,目光在咽喉处逡巡上下,一指指定道:“且看此处!”

众人凑眼一瞧,原来在这蜥灵喉间的骨节上,有一道细小的裂口,缘口光洁,显见得是锐器所伤。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4 17:27:00 +0800 CST  
以上第八章 完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5 14:47:00 +0800 CST  
第九章

扶齐出言赞叹道:“好快的手法!”

一直袖手旁观的要离闻言连忙拨开人群,凑到近处定睛一看,旋即起身喃喃自语道:“他中招的时候,一定没反应过来,也没有立即流血!也许至死都不知道,怎么受的伤!”随后又意犹未尽,再次凑下去细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听不清说的什么。

伍员惊诧道:“这世上还有人能让要离兄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难以置信!”

庞鸢冷哼道:“见识短浅,想我豢龙氏先祖曾手刃数千蜥灵,那柄连曜鞭,让蜥灵闻之胆寒、见之束手,这里不过死了一个,就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到了庞兄这一代,不知为何,连一条巨虎鱼都奈何不得?眼睁睁让人破了鼍龙阵,还能全身而退!”伍员听得有人讥讽庞鸢,当即吃了一惊,循声一看,正是鬼越。

庞鸢被人戳着痛处,横抱铜鞭,目光一凛,暗想:此子狡悍,不可轻侮,且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倒不必现下撕破脸。半闭双眼道:“南蛮竖子,不足与论!”

鬼越哈哈笑道:“我是南蛮不假,你不也是个西狄?自被人破了鼍龙阵,处处踩人一头,要显你豢龙氏本事,可惜那也只是祖上英雄,与你自身不相干!”

伍员连忙揽住鬼越,打断他道:“小哥嘴下饶人!诸位有所不知,庞兄祖上襄助武王伐纣、攻克朝歌之后,遭到昊天神庙与殷商王族余部伏击,付出惨重代价,失落连曜鞭并化龙秘术,否则,休说巨虎鱼,就是元神又有何惧?”

赵鞅听了,拱手道:“原来如此,我华夏能有今日大观气象,少不得豢龙氏祖上功劳和牺牲,庞兄确实值得我等敬重!”

庞鸢冷冷道:“鬼越快人快语,倒是无妨。前路莫测,还得仰赖各位勇力,我们万勿有了嫌隙,教暗处的敌人有机可乘。” 鬼越听他这么一说,便也收起不忿之心,摆摆手,走了开去。

伍员见已说开,朗声一笑,正待招呼众人起行,忽听扶齐猛喝一声:“谁!?”猝然望去,斗室出口处一个黑影一闪而没,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扶齐已先一步拧身飞奔而出。
一行人连忙追了上去,出了斗室,转过一个墙角,眼前一亮,前方不远就是甬道的出口,扶齐前面那道黑影速度极快,眨眼就拉开距离,冲出了甬道。

扶齐紧追不放,眼前豁然开朗,也已冲出了高墙甬道,高墙和那些建筑之间,还有一个空阔的广场,荒草丛生,高过膝盖,草下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脚踩在上面只觉坚硬坑洼,不时脚下一陷,传出“咔擦”的响声,他略一低头,原来都是累累白骨,目光到处,所在皆是。

他一路追着那道黑影,在巨大建筑之间飞快穿行,追到那座倚天塔下,塔基的四面高台基座上,有一道小门,黑影一闪而入。

他停了下来,等候众人跟上来,雄伟嵯峨的高塔近在眼前,石砌建筑环列身边,自己就像被魂梦牵引,登入了高天上神的巨大宫宇,顿时觉得以往所见诸侯列国的都城不过是小孩所建的玩物,自己何等渺小,只想匍匐在基座之下,感激涕零,顶礼膜拜。

伍员等人一脸目瞪口呆走近,他自言自语般道:“如果谁给我说这里就是诸神的宫殿,我一定深信不疑!”

鬼越道:“修建这些的人,不过是一群畏惧死亡的胆小鬼罢了!”

赵鞅好奇道:“此话怎讲?”

鬼越低头一笑道:“因为畏惧死亡,所以想要得到神的指引和解救,就得让高高在上的神看得见自己,自己又太渺小、太微不足道,就用这样的建筑来显现自己,好让神瞧得见自己、瞧得起自己!”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侧目,赵鞅颔首赞道:“鬼越小哥说得入骨,真让吾等汗颜!”

伍员笑呵呵道:“鬼越小哥总是这般让人料想不到。诸位,现下天色将晚,今夜我们须得在此过夜,这里遍地白骨,可不要害怕!”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5 16:04:00 +0800 CST  
要离抚掌应道:“这里过夜好哇!”

伍员这才想起问扶齐:“方才那个黑影是什么东西?”

扶齐缓缓回过头来道:“看不清楚,好像是人,身上披的黑袍!可他太快了,没有人能跑那么快!”

庞鸢忽然开口道:“我们就在这里过夜!”他一手指向塔基上的那道小门。

伍员答应道:“一切听从庞兄!我们进去!”言毕朝扶齐一伸手,扶齐会意,反手取下背上的两件奇形短兵器,将似钩似钺的那件递给伍员,自己提了那件手握长锥状的兵器,折身就朝小门走去。

走进小门,光线只是微微暗淡,两边石壁笔直而上,看不到尽头,壁上有无数个小孔,光线从中斜斜透下。廊道不长,走到尽头,出现一座正方形的开阔殿堂,足够容纳上千人,殿堂当中铺满石砖的空地上,赫然有一座白骨堆成的小山,高有五丈许。

众人走进殿堂,都闻到一股潮湿所致的霉味,无不生出走入了巨人夸父家中之感,他们发现另外三个方向正中均有一道小门,连通内外,四周石壁上雕琢着大大小小许多神像,在神像之间也有许多小孔,射入光线,十余丈高的殿顶上有一幅陈旧的彩色壁画,壁画莹白如玉,隐隐生光,似乎穹顶之内有一道光源,照得殿内又亮堂了少许。

扶齐胆大非常,走近白骨堆,翻看一番道:“全是蜥灵!”

要离也围着白骨堆转了一圈道:“都是喉骨上同一处的致命伤!是一个人干的!”

伍员露出骇然的神色道:“怎么可能?这里少说也有好几百具白骨!”

要离摇摇头道:“真有那般手段,一个人杀掉几百蜥灵,不难!”

庞鸢并不在意那些白骨,他只定定地对着殿堂内正北方位那尊最大的神像出神,那神像完全呈人形,只是高额厚颧,与常人又有所不同,斜卧在流云离火之中,周围四龙环绕,五鸟翩飞。怀中抱一轮焰焰太阳,太阳中有一只三足鸟,金羽赤眼。

鬼越则高昂着头,举目盯着头顶的那幅彩绘壁画,上面并未描绘神怪之像,而是分别以圆圈、黑点、白点、圆圈内涂彩等几种方式,绘出的诸天星宿,约有上千颗之多,数之不尽,各自连缀成线,中间夹有文字,鬼越虽不认得,只觉说不出的神往着迷。

赵鞅走到他身边,并肩昂首,辨认道:“此乃太阳、此乃北垣、紫微、天枢……”

鬼越羡慕道:“想不到赵兄认得!”

赵鞅咂舌道:“这么大的星图,我从没见过!也只约略认得几个,其余的星宿还是第一次见到。”

鬼越叹息道:“不知道这星图是什么人所画,画的又究竟是星空中什么所在。”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5 16:25:00 +0800 CST  
伍员不理几个人,号令众王卒在殿堂之内、骨堆之旁扎下行军营帐,让王卒取出每人随身带的干柴,就地生起火来,将随身带的干粮、肉干、鱼干等烤了吃,霎时殿堂内“噼啪”柴响不绝,一股温热食物的气味弥散开来。

庞鸢看罢神像,旋即来到伍员身边,建议下令将五十八名王卒编为六队,每两队上下半夜轮流在四个小门内外巡守,以备不测。伍员应允。

夜色很快暗沉下来,穹顶壁画中散发出的白光越发灼目,那些星宿粒粒闪烁,映得人面上、石壁上、白骨堆上熠熠生辉,殿堂内说不出的光怪陆离。

鬼越右手提着铜弩,左手拿着烤热的肉干,送到嘴边撕扯,走出了进来的那道小门,门口外坐着两名王卒,身前燃起一小堆篝火,正在那里烤食物,看见他,都点头致意。

此时夜色深沉,星光黯淡,四周石砌建筑犹如一头头偃卧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团团包围,冰冷坚硬的轮廓让冬夜更添几分寒意,两侧高峻的山坡犹如天地的两扇门扉,刚刚翁然开启。

一声悠扬浑厚的鸣叫声从天际传来,在空荡荡的山谷间肆意回响,鬼越和两名王卒吃了一惊,循声望去,两山之间,深蓝色的夜幕之上,掠过一道梦幻般的幽蓝身影,矫如游鱼,翩如飞鸟,肋下两张翅膀,又似鱼鳍,身上覆盖的似鳞似羽,绽出华丽的微芒,长长的鱼尾悠然摇动,仿佛自深空中游来,缓缓向远方游去。

一名王卒道:“这就是元神鱼丽,生在南方草泽,长在北冥天池,据说它长成之后,能有几百丈长,然后又离开北冥,飞回南方,潜入海中。”

鬼越叹息道:“这元神鱼丽倒是神奇!”

背后传来扶齐的声音:“鱼丽是最为与世无争的一种元神,据说上古的时候,曾有高人驯服鱼丽,将其养成坐骑,在它背上建起宅居,遨游四海,往返四极。”

他刚刚说完,另一名王卒急声道:“看那是什么!”三人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右侧高山并无任何异样,三人回头看看那名王卒,都疑惑不解,那王卒道:“方才那座山矮了一截!”三人又抬头看去,山巅处突然倒下去一大截,紧接着相邻的又倒下去几截,紧接着看向左侧高山,山影冰消瓦解一般一一倒下,紧接着,高处才传来“隆隆”的巨响声,脚下的地面随之剧烈晃动起来,鬼越大喝一声:“山崩了!退进去!”

扶齐和两名王卒一起退进小门之中,鬼越凭在入口处,借着篝火的余晖,看向远处,隆隆巨响声中,遮天的岩石、泥土席卷着树木、乱草,有如一道齐天巨墙俯冲奔来,仿佛山神暴怒、将泥沙倾泻而下,有如惊涛骇浪、激流奔腾无阻,所过之处,石砌建筑无不被悉数撞塌、吞没,眨眼间就推到面前。

任是鬼越胆大包天,也看得双股战栗,飞快朝门内退去,泥沙潮涌般直灌而入,紧跟他的脚步,将他直冲进殿堂之中,高高抛起,摔在白骨堆上。

此时众人都聚在殿堂正中,四面墙壁不觉传来“喀喇喇”的沉重闷响,似乎这高塔塔基也快承受不住,随时将要被岩浪沙涛撕裂,发出痛苦的呻吟。四道小门中泥土不断涌进、墙壁上的细孔内冲入少许泥土。

淡定如庞鸢也不自禁紧握双拳,一脸凝重,其余的无不惊怖莫名、面无人色。片刻之后,四壁终于安静下来,门中泥土不再涌入,细孔也似乎被堵住,殿堂内只地面有一层薄薄的泥层,众人这才长吁一口气。伍员喝令道:“清点人数!准备一起挖出去!”
扶齐领命,数过一遍,心下微微诧异,拉过伍员悄声道:“公子,有蹊跷!”

伍员好奇问:“什么?”

扶齐低声附耳道:“数来数去,都是六十四人!”

伍员猝然一惊,突然喝令道:“众王卒整队!”

五十八名王卒闻声而动,迅捷集结成一个方阵,扶齐冷眼一扫,疾步冲出,手举长锥对着角落里一个人影喝道:“你是谁!”众人也一起围了过去。

这人身披黑甲,手抱黑盔,头上罩着一领宽大的黑巾帻,遮住了大半张脸,裸露的双手甚是苍白,几无血色,没有任何随身兵刃。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禹王锥犀利,又何必用来对付故人?”声音尖利,有些刺耳。
扶齐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是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人哑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鬼!”说完伸出一只右手摊开,道:“把匕首给我一用!”

扶齐二话不说,反手抽出腰间的青铜匕首,拍到他手中,那人握着匕首,举起自己左手,反手一划,左手腕口上立时裂开一道口子,众人齐齐吃了一惊,旋即相顾骇然,他伤口中竟然没有一滴血流出。

扶齐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抓住他双臂,只觉入手绵软无骨,颤声道:“南宫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伍员急声问:“你是南宫夜?你不是被鸣腹叼走了吗?”

南宫夜一把摘下黑巾帻,露出一张苍白的俊脸,双眸幽暗,笼罩着一层薄雾般难以名状的哀伤,摇摇头道:“一言难尽!两边山全都倒下来了,你们是挖不出去的!”

庞鸢又恢复了他的冷漠道:“有什么办法就快说!”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6 15:00:00 +0800 CST  
在众人簇拥下,南宫夜走到最大那尊神像面前,一手指着道:“这是十方九大昊天神庙的东方神徒——高辛,当年大禹王就是从他手中索回的太极河洛图书,他怀抱的那一轮太阳,就是通往上面这座高塔的入口!”

紧接着他又走到殿堂中心位置,双手舞动起来道:“你们必须想办法触动这张星图上的所有青色星斗!”

扶齐道:“这有何难?众王卒,弓弩准备!”

伍员挥手打断道:“慢着!”他走到南宫夜面前道:“你怎么就知道青色星斗是入口的枢机,不是机关陷阱?”

南宫夜惨然一笑说:“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何必再害你们?”

伍员疑惑道:“死了的人,就是山魈野鬼,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活得自在?”

南宫夜阴笑起来说:“伍公子只道我已死,以为我是山魈野鬼,可我偏偏活着,只是说出来,你也领会不了罢了,死到临头,还不信我,只管等着气闷倒毙吧!”

扶齐连忙拉住他道:“南宫老弟,不可对公子无状!此事太过离奇,我等确实领会不了!可我信你!”他转身对伍员道:“但请公子放心,无论南宫老弟变作了什么,我都相信他绝不会加害故人!”

赵鞅也道:“连四壁上的细孔都被塞住,可见外面已经都被掩埋,单凭我们这点人力物力,断难挖出去,走投无路,非得一试!”话毕弯弓搭箭,“嗤”地射出一箭,射中星图上一枚青色星斗,果然“嗒”的一响,高辛神徒怀中那轮太阳里面传出“咯哒”的声音。

伍员见没有异样,这才对扶齐点点头。扶齐喝令众王卒,从远及近,依次射去,不放过一个,一时弦声乱响,矢飞如蝗,楚国王卒训练整肃,动静有序,这样的距离,箭箭无虚发,叮叮咚咚,接连射中青色星斗。

忽听太阳内“当”的传出金属碰撞声,“砰”的一响,太阳深陷下去,露出一个圆圆的漆黑洞口,一道石砌竖梯无声垂下,殿堂内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

庞鸢捡起地上一根火把,当先走过去,踩着石梯就要上去,南宫夜轻声对扶齐道:“石门之上,列位仔细!”庞鸢听得顿了顿,铜鞭一舞,走了上去,伍员一声令下,众王卒各持火把,鱼贯而入。

扶齐失色道:“老弟不随我们去吗?”

南宫夜悠悠然道:“我不随你们去了,我变成这样,再也无法返回人群之中,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故园,放心,我不会闷绝的!”

扶齐拽着他手臂,大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南宫夜摇摇头道:“别问我,我也不明白,这世间造化之奇、命数之幻,非吾等所能领会!更非吾等所能左右!”

扶齐恨恨道:“那我也不走,我也留在这里!”

南宫夜拂袖道:“断然不可,这里不是你能久留之地。”

赵鞅也劝道:“南宫兄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扶齐兄就不要强求了,既然知道他未死,便有希望,待了了伍公子之事,再来寻他,岂不更好!”

南宫夜仍然摇头道:“那更不行,此间之凶险,远超我们之前想象,我劝你们出去之后,务必劝得伍公子择路返回,再不可深入,否则必将像我这般生不如死!”

扶齐奇异道:“此间有何凶险?”

鬼越插言道:“你不是说这里遍地元神出没吗?为何至今不见一个?”

赵鞅恍然道:“是了是了,莫非个中有何隐情?”

扶齐望向南宫夜道:“难道是……”

南宫夜用力摆摆手道:“别猜了,谨记我的话,出了高塔,立即返回,不可有半点侥幸!”

鬼越揽住扶齐道:“待出了云梦泽,我陪你走遍天南地北、四海四极,定要领会这造化的奇妙,定要左右自己的命数!”

南宫夜黯然一笑,摇摇头,闭上眼睛,朝殿堂远端的角落里退去。

扶齐长叹一口气,别过脸去,喝道:“罢了!我们走!”推着赵鞅和鬼越,朝高塔入口走去,一直到走进圆口,再没有回头。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6 17:04:00 +0800 CST  
一行六十三人全部进入圆口,漆黑一片中,一线十几只火把照亮了隐秘已久的古老所在,石砌阶梯沿着四壁笔直延伸,盘旋而上,上方高不知几许,一眼望不到尽头,阶梯之间空阔无比,些些细小的声音都回声荡荡,六十三人的队伍仍显得渺小如蚁,就像走在句芒苦狱通往人间的黑路。

往上走了两个时辰,四壁之间的距离渐渐收窄,显然出了四方塔基,到了高塔内,庞鸢在队伍最前端,将火把朝下一绕,下方也是漆黑一片,深不可测,也不知道那星图的光源从何而来。

等他将火把拿回,眼前赫然探出一张墨青色的怪脸,长吻尖颚,张嘴吐舌,蛇状身躯缠绕在一根铜柱上,鳞甲森然,虽然覆满灰尘,依然活灵活现,庞鸢面不改色,凑近一看,舌头内做成一个浅池,里面还有凝固的油脂。伍员在背后道:“这是何物?”

庞鸢随口应道:“蛟龙铜灯!”伸手在蛟龙舌头摸索片刻,抠出一根灯芯,伍员立即从背后的王卒手上夺过一枝火把,庞鸢连忙扼住他手腕道:“公子谨慎!我方才进来时,看这阶梯仍可通往下方,不知道这塔下是否也有通路。”

伍员咒道:“几盏铜灯,做得精巧罢了,有何担忧?你定的好方略!这黑漆漆的所在,无穷无尽的阶梯,我受够了!”庞鸢一怔,松开手,任由伍员将火把移近,灯芯上颤巍巍燃起一豆蓝苗,“噗”的一声爆燃起来,整个舌池内火焰窜起,一道疾光直透蛟龙蛇身,每片鳞甲内都亮起一抹红光,蛟龙身上的鳞片随之“嗡嗡”颤动。

伍员看得哈哈大笑起来,庞鸢只是阴沉着脸,紧接着,前方的塔壁上又依次亮起几柱一模一样的蛟龙灯,霎时照亮了眼前这一遭的空间,也照亮了前方一道岿然禁闭的巨大石门。

扶齐、鬼越、赵鞅从后面赶了上来,扶齐促声道:“南宫老弟说了,石门之上,须得仔细!”

伍员冷哼道:“半人半鬼的话,如何信得?”大踏步走到石门前,石门上光洁溜溜,没有任何文字雕饰。他大手一挥,喝令众王卒推门。

扶齐连忙劝阻道:“公子仔细!”

伍员大咧咧道:“你带的好路,你不是说南宫夜被鸣腹叼走了吗?如何又在这里,活得不人不鬼!即刻起,依我的方略,我来带路!再不可由得你们!”

五十八名王卒立时分为两队,各推一边门扇,“轰隆隆”一串巨响,巨门应声而开,伍员厉喝一声“列阵开路!”众王卒列成方阵,三十人操戈在外围,二十八人控弦在内,将六人围在核心,齐步朝门内走去。

偌大一间石室,几乎空无一物,地面砌出两个巨大圆环,只在室内中心处有一尊石砌的高座,高有丈许,左右扶手上各缠绕了一尾蛟龙,龙嘴里衔着一颗圆珠,底座上雕满的波涛云海,靠背上嵌着一件什么物事,隐隐蕴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伍员下令解散方阵,走到高座前一看,那个明晃晃的物事与高座靠背一般大小,上面覆满一层厚厚的干灰,饶是如此,仍泠泠闪烁,他大为讶异,这高座背对石门铜灯,如何发的光?他命王卒想办法将灰尘擦净,一队王卒就找来布匹裹在长戈上,将高座靠背上的干灰一层层扫落下来,一时间尘屑乱溅,满地飞灰。

干灰脱落之处,便有一道澄澈不染的白光倾泻而出,有如幽暗丛林之中洒下的一道道晨曦,瞬间将众人笼罩其中,柔软祥和,似乎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圣洁清芬,直可洞彻人的肺腑和思想,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一丝温度。

赵鞅惊呼道:“此物好生怪异!分明光可鉴人,为何我只看得见自己的影子?”众人纷纷附和,议论纷纷,原来所有人站在光中,光源处清亮如镜,每人所见都仅是自己的身影,看不见旁人。

庞鸢淡淡道:“在神的面前,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宠儿、不可替代的骄子,这是诸神的眼眸!”

伍员大声道:“我等奉的乃是易、礼,天行健、自强不息,何须诸神虚伪的垂怜!”扬起钩钺就朝镜面砸去。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7 15:10:00 +0800 CST  
“咚”的一声闷响,响彻整间石室,伍员被震得倒退三步,虎口发麻,那镜面依然光洁如新,竟是丝毫无损,扶齐连忙半跪在地,求道:“公子,不可轻举妄动!”

赵鞅一把抱住伍员手臂道:“子胥兄,我们脚下是一座至少废弃了六百年的石头古城,到处是死人的白骨,昨夜竟然眨眼就被山崩掩埋,还遇到了本以为死去的故人,也不知道究竟变成了什么,如今又置身在这样一座高与天齐的塔之中,所遇所见种种,越来越离奇,越来越无法理解,你不觉得,接下来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吗?请子胥兄三思!”

鬼越沉声道:“我也有种感觉,危险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就像……”

所有人都望向他,要离粗声问:“就像什么?”鬼越声色俱全咬牙道:“就像闯进了猛兽出没之地,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四周安静得可怕,此时连飞鸟都不见了踪影,连小虫都躲了起来,进退死活全由不得自己,随时有可能扑出一只只有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怪兽,只需一口,就将你撕碎!”

听得他说完,所有人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每个人都听得见身旁人喉间的声音,连呼吸声都如海潮般喧嚣,寂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怔愣在原地,猛然间,白色光幕被利刃撕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身鼍龙头的怪物一跃而出,横矛扬刀,眨眼间就杀翻五名王卒,顿时人群乱作一团,亏得扶齐眼疾手快,举起禹王锥,为伍员挡下势大力沉的一刀。

庞鸢断喝一声:“蜥灵!”高高一扬手中铜鞭,几名杀进来的蜥灵齐齐一缩脖子,惊退数步,互瞪几眼,一时不敢上前。

赵鞅趁隙大喝道:“到石座后面去!”众人慌忙绕到高座背后,只见石门之外潮水般涌进数不尽的蜥灵,个个明刀长戈,丫丫叉叉,伍员急喝一声:“列阵!”余下的王卒结成阵势,蜥灵不断涌入,立时将整间石室填满,将众人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蜥灵都不披胄,只腰上略略束了些白绢遮羞,身上覆满鳞甲,色泽或蓝或绿、或青或黄,各不相同,均艳丽至极,身形修长,手爪尖利,颈后背鳞戟立,眼睛鼓鼓转动,在暗夜中闪闪生辉,有如繁星满天,各个呲牙咧嘴,满口獠牙。

蜥灵阵中突然左右一分,闪出一道路来,大摇大摆走来一位全副武装的蜥灵,比周围的同类足足高出一个头,身披链甲,腰悬长剑,瞪着一双青眼,眼神轻蔑,满脸趾高气昂,口吐人言道:“你们这些低等、难吃的裸人,竟敢闯进我们圣洁的通天塔,我们现在不需要奴隶,如果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考虑不一次吃掉你们,要知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人肉了。” 他说话间唾沫四溅,神态粗鄙不堪,身边的蜥灵听见,都伸出分岔的舌头舔舐牙齿,涎水都快流出来了。

那高大的蜥灵说完,顿了一顿,见对方毫无反应,伸长头颅朝众人厉喝一声:“听见了吗!?”,脑袋背后“嘭”地张开一张伞状的鳞皮,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枝小箭正中他左眼,这蜥灵惨叫一声,向后栽去。

双方都齐齐吃了一惊,横眼一看,正是鬼越,只听他暴喝一声:“死也不降,杀!”

那蜥灵强忍着剧痛,鳞皮箕张,筋络根根暴起,怒吼道:“把他们都给我碎了!”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7 17:29:00 +0800 CST  
各位亲们,一起顶上去啊!
楼主 大侠风竹剑  发布于 2016-01-07 18:44:00 +0800 CST  

楼主:大侠风竹剑

字数:111163

发表时间:2015-12-03 18:49:57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14 19:19:4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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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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