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仔细查看了一下，说这洞大得很，还可以往两边拓宽，旁边这些灌木都是寄生在树下的，被他连根挑起，十几分钟后这洞就是一个让姜祈惊讶的大小了，而且随着胖子的动作，一股难言的恶臭从洞口蔓延了出来。

“什么味道？”姜祈忍不住捂住了口鼻，道：“这么臭！”

胖子的脸色变了，他后退了几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糯米来，道：“这是尸臭，味道这么浓，应该是死了不少人，不知道这里头是死人还是白骨了，气味应该是在树洞中被封存，直到我们打开才散发出来。”

胖子说得没错，这树下面的寄生植物层层叠压，非常浓密厚实，好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壁隔绝了树洞和外界的接触，直到这寄生植物被他们清除掉。

本来气氛已经很凝重了，可是偏偏这时候白文山却很认真地问道：“尸臭味儿，是我闻到的烤小鸟的味道吗？”胖子和姜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姜祈感觉这时候要是胖子大喊一声，他指定连滚带爬地跑开——

不过白文山又说了：“对不起啊，我不光是肺气肿，我整个呼吸系统都有点毛病，鼻子怕有点不听使唤。不过我真的闻到的是烧烤味……”

胖子上去就给他一脚，踢的这小子嗷嗷叫，姜祈刚才也是吓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觉得白文山这小子活该被打。

气味持续不断地从树洞里飘出来，这树洞现在完全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去了，但是三人都很迟疑，胖子干脆把手中的糯米丢了进去，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驱邪伏魔百无禁忌，之后带着防毒面具第一个下去了。

按姜祈的推测，这树洞应该很浅，要是真有死人或是尸骨，胖子一进去就能看到。可惜他等了七八分钟也没听到胖子折返的声音，刚要喊就听到胖子骂娘的声音了，忽远忽近地，听不太清晰，不过胖子之后就上来了，说底下别有洞天，这个树洞应该是天然形成之后被人工拓宽的，而且这树洞是往下盘旋的。

姜祈和小白全副武装进了树洞，刚开始十几米是要匍匐前行的，后面的空间就渐渐变大了，可以允许直起身体来，姜祈抬头一看才发现确如胖子所说，这地方人工修建成了长长的倾斜向下的地道，“看到了吗，沐府多有钱，”胖子用强光手电左右晃了一圈，啧啧道：“券式石结构，连个甬道都是拱顶直墙石衬砌，这和定陵地宫真有的一拼了。”

白文山在一旁也道这种结构能承受很大压力，怪不得能扛得住上面老树下探的根部，没有塌陷，而且也居然也没有漏水，实在令人惊叹。

他们走了十几米左右，从洞口走出，眼前霍然开朗，用手电照耀前方，发现隐隐约约前方是有一堵墙的，他们向墙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七八步胖子就喊停，姜祈一看胖子手电筒光照到的地面，居然有一道深深的地沟，就像是作战时候挖掘的战壕一样。

“怎么在这儿挖了个壕沟？”姜祈惊讶道：“又不会有正面袭击过来的子弹和炮弹。”

“这不是壕沟，”胖子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叫阴阳壍。这是隔绝阴阳的一道沟，像奈何桥一样，壍前面是阴，后面是阳，阴阳不可跨越。”

“这东西是古代人弄出来的，是告诫来者前方和幽冥地狱有关，”胖子道：“这东西不是随便什么墓里都有的，只有有进无出、有死无生的地方才会有这东西。而且，据说这沟堑里的土不是普通的土，是用死人的骨灰累积而成，就是在告诉你，如果不停下脚步，你的骨灰也会被填进这阴阳壍里。”

胖子说完，姜祈和白文山都打了个寒噤，他们看那深沟，似乎确实是一片片骨灰撒在上面，让他们心生恐惧。

“胖爷我这辈子第一次见阴阳壍，但是却不是第一次徘徊在生死之间，”胖子豪气冲天：“什么有来无回，我偏说个向死而生！”

两人被他豪气感染，都决然地跨国沟去，跨的时候也没有觉得胯下一凉，刚想舒口气骂几句，就看到了迎面地上的白骨。白骨在光照下显出一种沁然而阴森的光来，他们闻到的尸臭味儿就是这些白骨发散出的，他们带着防毒面具都能感到这种恶心的味道萦绕在鼻子边挥散不去，白文山用脚拨拉走一个头骨，在旁边揪起一件衣服道：“这是军服吧，看着好像是国民党的？”

胖子凑过去看，指着领子上一个标记道：“两把旗子交叉，这是国民党通讯兵的标志，看样子这七八具白骨是国民党的通讯兵，不知道怎么发现的这洞口，也不知道是怎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

他们继续走到刚才看到的那座墙面前，这墙是砖石拱砌的，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做工非常粗糙，像是敷衍了事，砖缝里面的泥都没有涂匀，砖石之间还有不小的空隙。墙的右下角破了个洞，估计是国民党士兵砸开的，能容一人通行。胖子比划了一下宽度，觉得自己进去怕是有点费劲，便掏出工兵铲想要拓宽一点，他一连凿了好几下只是在墙上弄出两个豁口，不由地疑惑起来，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忽然道：“这墙上面是普通的砖墙，而且做工不精心，像是匆忙垒就的；但是下面三分之一的部分，却砌地很厚，里面有石灰、沙子、卵石，应该是最坚固的三合土墙，没道理下面做得这么好上面却偷工减料——“

“也许是在建造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姜祈道：“以至于不得不匆忙结尾。”

胖子点点头，他用工兵铲轻轻一碰上面的砖墙，果然这砖墙立马开了个破出个洞来。“这帮国民党兵怕也没进过斗里，没看出这墙的问题来，居然把三合土墙开出了个洞，一帮瓜怂，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

白文山和姜祈帮胖子把砖头挪开，很快这上面三分之二的砖墙就被胖子全部砸倒了，他们顺利从三合土墙上跨过去，很快他们就被眼前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惊呆了。

约摸是一人多高的石像群没有立起来，像是地震震垮了一样都堆在地上，离他们最近的两对是麒麟，后四对是雄狮，然后是华表，天马，还有各式各样的石凳子，白文山说那不是石凳子，应该是柱础，就是柱子下面的础石，这种东西散落地更多，随处可见。

“这都是未完成的建筑，”白文山道：“石像怕是要用在地面上的神道上，可是最后却全被堆砌在这里，真是奇哉怪也。”

“天啊——”走在最前面的胖子忍不住发出了惊呼，随后姜祈也看到了，一个莲瓣柱础斜左边居然横放着一块长长的石碑，约摸有十米左右，碑座、碑额雕琢瑰丽雄伟，姜祈把所有的手电都打开，三个人没有在石碑正面看到字。

“这像是一块神功圣德碑，”胖子思索道：“不可能没有字，应该在背面，可是这碑重的很，咱们不可能给它翻过面来。”说着他叹了一口气。

胖子和白文山都绞尽脑汁想办法，也试着挪动这石碑，但是都没什么用，姜祈心里更是痒痒挠，他记得南京明孝陵的神功圣德碑不过八米出头，那还是开国帝王，功成显赫的人物，怎么还会有比他的石碑还要高的存在，那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享用呢？特别是这是沐家营造的陵寝，沐家为人臣子，怎么敢修建僭越逾制的东西，难道是沐家想乘着龙脉也想问鼎宝座吗？

“看来所谓的忠臣赤子，也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的鬼蜮伎俩，”胖子啧啧道：“沐家在蛇山修了这么大个墓，里面违制使用了只有帝王家才能用的东西，狼子野心不言而喻，哦，我算是明白了万历皇帝为什么没收沐家征南将军印了，估计是这事儿被捅了出去，所以沐家匆匆忙忙停止了这里陵寝的修建，所以这里工程结尾地一塌糊涂。”

胖子又道：“看这东西眼熟地很，最有可能的是，这里面结构和定陵底下宫殿类似，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就有福了，定陵没有杂七杂八的防盗墓机关，咱们进去之后直奔后殿就行了，那里不出所料会放着棺椁，好东西都放在棺椁里呢。”

白文山和姜祈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等穿过这些石像石碑之后，他们走台阶向下，因为手里拿着东西太多，他们干脆在防毒面具上面带上了登山盔，这东西好用，因为上面有战术射灯，光照的远。

台阶是直行向下的，胖子估算约摸深入地下十米左右了，他设定了一个下限，说如果下到三十米就必须出去了，树洞开的洞不够大，氧气通不到地下三十米处。

走下台阶就看到料石构筑成的券门，券门下是两扇约摸两米高的汉白玉石门，石门全部由原石雕凿而成，门是半开状，也应该是七十多年前国民党兵打开的。胖子看到这门完好无损总算有了点好脸色，道那七八个国民党兵里面到底还有懂建筑常识的，也幸亏只是通讯兵，没有用炸药直接炸开。

他们从门里进去走到一条隧道上，这隧道略有弯曲，不是直行的那种，姜祈和白文山都能感到方向的偏移，他们都把登山盔上的灯圈拧了一把，让光线更聚集也更亮了，于是看到这隧道上层是用鹅卵石、残破城砖和黄土平铺填实的，地面则是黄土平夯夯实的，踩在上面的声音很沉闷。这一段路约摸走了不到三十米，之后两壁忽然出现了垒砌的花斑石，这些花斑石经过细致的打磨，表面平整，摸上去凉森森地。

石隧道末端出现了一堵墙，胖子见之大喜，忍不住叫道：“金刚墙——”说这堵墙后面差不多就是玄宫了，大家都不意这么简单，一路上的提心吊胆都觉得像是大惊小怪。

金刚墙的墙角处有一座立起的石碑，姜祈重新打开了手电照过去，发现这上面居然刻了字。

“己未七月廿二，配殿左工成，左卫、景东卫记，”白文山道：“庚申二月三，配殿右工成，金齿卫、大理卫记；癸亥四月十三，后殿成，右卫、临安卫记……再后面的就看不清了，这是在记录工程进度吗？”

“左配殿、右配殿，后殿，”胖子笑道：“和定陵一样的格局，想想咱们破开这门之后，哈哈，那就拥有了和定陵一样多的明器宝贝了！”

不过他笑了两声忽然急刹车一样顿住了笑声，眉头也蹙了起来：“等一会儿，这个左卫、景东卫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应该是明朝云南地区的卫所名称，”白文山摸了摸下巴，道：“明朝不是施行卫所制度吗，我记得好像是五千名军人为一卫，一千人为一所，驻守各地——“

看胖子和白文山的神色姜祈很疑惑，他问道：“这卫所怎么了吗？为什么你们都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你还不明白吗？”胖子道：“这可是明朝的正规军，沐家本事再大，不可能调动这样的军队。”

三个人默默蹲在地上，姜祈道：“那意思就是说，是中央政府调的卫所军队过来修建的这个地宫吗？那这里面埋葬帝王的话倒也能解释刚才看到的石碑、石像了——这里面葬的是帝王吗？又是哪一位帝王呢？”

“明朝确实是有几个皇帝没有葬在帝陵中，”胖子想了想道：“在万历之前的，一个是建文帝，一个嘉靖皇帝的生父兴献王，兴献王已有葬地，在湖北钟祥；那只有建文帝了——”

话没说我就让白文山打断了：“朱棣的后人给建文帝修陵？怎么可能嘛，再说这不一定就是帝陵。”

不是帝王陵还能是什么，白文山说也有可能是文庙，话还没说完被胖子喷了一脸，说你家文庙修在地下啊，云南都是少数民族，明朝总共出了几个进士还文庙，一看这就是陵墓制式，这一面金刚墙顶上可挂着明晃晃的黄色琉璃瓦，这一定能和皇家扯上边，最后胖子一挥手道，管他里面葬的是谁，只要有陪葬就行。

白文山一听也没话说了，三个人看着眼前这面大墙，姜祈等了一会儿见另外两人都没反应，便问道：“怎么了，这墙是铜墙铁壁不成，没有入口吗？”

胖子道：“这墙是城砖施灰浆砌就的，坚实牢固，而且打开这墙有门道在里面，只有找到这墙上的‘开口’，将开口和券门的封砖取去，才能进入。如果咱们找不到开口，或者找错了开口，都无法进入这个门——而且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金刚墙完好无损，上面没有一块砖有被动过的痕迹，那国民党的通讯兵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姜祈想到，国民党兵都走到了这里，没理由掉头返回去，他们死在了地宫最后一道门的外面，总不可能是刚进树洞就死了吧，应该是他们已经进入了地宫，从地宫出来的时候遭遇了什么，才连最后一道阴阳壍都没有过去，白白死在了这里。

“一点痕迹都没有，怎么可能。”胖子边嘀咕边摇头，他蹲在地上看了几眼，又一次摇了摇头。

姜祈也蹲在了地上，他仔细看着地面，发现地面上都是黄土灰尘。如果按胖子所说，这门打开一个开口，将于券门对应的封砖取去的话，那门有多宽，地面上因取砖而落下的黄土就有多宽。

姜祈握了两个手电，他一寸一寸地沿着墙根看了过去，胖子不知道他看出了个什么来，只一咬牙道：“我记得定陵的金刚墙用砖起券是八米左右，最后打开的券门是通高三米，矢高一米五左右，我看这里的墙比定陵长一点是十米，那这门也差不多两米了——就两米了！都让开，我砸开口了！”

姜祈拦住他，道：“不要急，我觉得这门有蹊跷。”

姜祈用手比划了一下道：“按你说的这门如果两米左右，取砖的时候黄土只会落在直径两米的地方，但是你看，”他手电光照到隧道两侧的墙根下，道：“两边贴着隧道的墙根下也有一层黄土，这是最尽头的墙根，就算中央两米之外的黄土是人踩踏的结果，但是墙根下的黄土可绝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白文山和胖子都期盼地看着他。姜祈咳了一声，道：“我有一个推断，我觉得这个墙后面也许不是券门。”

“不是券门那是什么？”胖子道：“按照明陵规制，这后面不可能不是券门啊。”

“如果这门是个移动门呢？”其实姜祈对自己的推断也没有几分信心，“我只是一个推测，我觉得这门可以左右平移。平移的时候，墙根下才会撒土，而且黄土从东到西一直覆盖均匀。”姜祈说完，就见胖子和白文山同时摇了头，都道不可能，说从来没在墓里面看到滑动门。

最后胖子决定还是用他的办法，那就是按“圭”字形在墙两米左右的高度上撬开口，当然胖子只有一米七二，高度达不到，姜祈和白文山只好一人抱着他一条腿把他抬到了两米的高度上。几铲子下去，似乎真的有几块砖石松动了，胖子高兴道胜利在望，丢掉工兵铲，用手摸到那几块砖头就往外抽。

胖子抽砖头抽了一半忽然脸色大变，他上面不动 ，底下抱着他腿的姜祈自然能感到不对劲，急忙问怎么回事，就见胖子又缓缓把抽出一半的砖头塞了回去。姜祈把他放下来，胖子一下来就瞪大眼睛道：“我的乖乖，这墙里面有硫酸！”

“我抽砖头的时候，看到砖头上有一层淡蓝色，”胖子道：“你知道吗，中国古代的稀硫酸是从胆矾里提取的，胆矾颜色是蓝绿色，故此用干馏法得到的稀硫酸颜色是蓝绿色的，也因此被称为绿矾油。这金刚墙后面还有一堵墙，墙缝中夹杂硫酸，已经腐蚀了整个墙面，我现在很确定我抽砖头的方法不对，小祁之前有一个地方说的没错，这后面不是券门，如果我抽多了砖头，这金刚墙就会崩塌，再轻微的崩塌，都会引发后面一堵墙的连锁反应，那就是硫酸会像喷泉一样四散，咱们就会满身开花惨不可睹。”

白文山听他说完，点头道：“没错，即使我们有办法不使金刚墙崩塌，也无法穿过后面那堵硫酸墙。”

姜祈心里觉得硫酸墙的建造一定有门道，古代工匠为皇室服务，建造整个陵寝，自然会有监工和官员视察，他们会让工匠演示机关的运作，就像领导视察机器一样，工人肯定会开机子演示一番，确保机器没有问题。同样的，硫酸墙造好了，总要试一试好不好用，难道试一次就让一个工匠死掉吗？显然不可能，这硫酸墙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机关。

姜祈绞尽脑汁地想着，两扇墙，一前一后，开前面的墙要避开后面的墙——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简易的装置机关，但是他不确定，这种和滑轮有关的机械，古代工匠真的提前发现并使用在了陵寝中吗？姜祈站起来把金刚墙的墙根摸了很久，道：“我想看一看后面那堵硫酸墙。”

胖子和白文山把他架起来，姜祈慢慢抽出胖子之前抽到一半的那块砖头，胖子在下面提醒到抽一块两块可以，数量多了那墙就要晃，姜祈伸头一看一块砖的空隙够了，他头盔上的射灯刚好能照进去，眼睛也能看到射灯照射的地方。

他看到后面那一扇墙了，这墙和金刚墙之间确实有一段距离，果然和胖子说的一样，这墙墙缝中射出淡蓝色的幽光来，硫酸不知道被工匠用一种怎样的方式储存在了墙缝里，但是几百年过去，可以看到有液体已经流了下来，经过的地方烧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迹来，还有零零星星喷射状的黑点。

姜祈接着往下面看，他要看的是墙根，果然在金刚墙上被掩藏地不露痕迹，在硫酸墙上就没有太多的遮掩。

滑动槽。

他看到了硫酸墙下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估计也是抗腐蚀的材料做成的滑动槽，有了这个东西，就完全证明了姜祈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是一个和推拉窗或者升降黑板同原理的设计。拿升降黑板比例，交叉升降黑板每组两块黑板，经推拉交叉升降，每组两端各有一个吊轮承重，黑板沿轨道上下滑动，每块黑板两侧装有四组三项定位滑轮，转动部分为专用轴承。

原来是个推拉窗一样的东西，看来都被骗了，这应该不是墙，而是门。能平移的门，和之前他的推断一样，姜祈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让胖子把他放下来，他直奔金刚墙和隧道的连接处，上下摸了半天，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姜祈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在胖子和白文山大惊失色的表情下，他们面前这扇岿然不动的金刚墙，终于缓缓平移了三十公分左右。

姜祈站到墙边，用手开始推墙，看到那两个人还在那里目瞪口呆，不由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推墙啊！”胖子还感觉自己做梦呢，愣了两秒大叫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姜祈把原理跟他一说，胖子物理从始至终地差，问道：“那这门怎么还要我们手动去推呢？”

姜祈懒得骂他了，他现在是明白高中物理老师看胖子是个什么心情了，他道：“古代人机关再高明，也无法实现这两扇门的自动平移。你想想你家推拉窗，那还不得你手动去推吗！难道你家已经高级到用到了自动推拉窗吗，自动推拉的东西难道不用电吗！”

胖子更糊涂了：“那刚才我看到这墙不是自动平移了几十公分吗！”

“那是机关装置，”姜祈道：“古人很早就明白了力的原理，也学会了使用。他们可以借用一颗弹珠的力气，弹珠经过重重机关，到最后就可以作用出很大的力来，甚至可以移动重物。这扇门就是这个原理，我猜机关在我们头顶和隧道两边，但是空间有限，他们的机关只能让这扇大门移动三十公分——这也是非常了不起的设计了，真想看一看这机关的设计啊。”

胖子还是一脸懵懂状，连白文山都听懂了，也跟着嘲笑起胖子来。

三人合力推动金刚墙，他们以为这墙要费吃奶的力气才能移动，没想到比不上推车的力气，他们就顺利让墙移动出了两个人通行的距离来。

再看另一堵墙，果然也从西向东移动了同样的距离，更令人欣慰的是，这硫酸墙在移动的过程中也没有喷出丝毫的硫酸来，古人的滑动槽做得非常好，姜祈估计之前墙上喷出来的硫酸很有可能是遇到了蛇山地震或是山洪。

他们顺利通过了硫酸墙，之后又进入了一方甬道中，甬道尽头又是一扇大理石券门，上面檐枋雕琢地很漂亮，吻兽也栩栩如生，这道券门是打开的，胖子道这门后面本应该有顶门石条的，也就是所谓的千斤顶，看着唬人，其实可以用很简单的把戏打开，他觉得国民党通讯兵里面应该有人懂这个，之前的金刚墙他们也顺利过来了，这扇门居然也顺利打开了，只是不知道最后怎么死在了地宫外面。

进了门之后就是前殿，他们进去之后发现前殿空空荡荡的，这也印证了胖子的说法，那就是前殿中殿左右配殿都没什么东西，陪葬品全在后殿的棺椁中。进姜祈看胖子兴奋的模样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可是胖子完全没有想到一点，那就是国民党兵既然进了这个陵寝，自然也是奔着珍宝来的，可是为什么白骨旁边没有看到一点宝贝呢——其实姜祈脑中有个很合理的猜测，那就是那支国民党兵通讯兵队伍里，有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就是这个人打开了重重关锁，但是这个人同样的心狠手辣，为了独吞财宝，就把自己的队友全都干掉了，于是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藏宝地，他完全可以慢慢地搬空这个地方——所以姜祈觉得，这个地宫里应该没什么宝藏了。

他们绕过中殿里的石座直奔后殿，发现那里确实有棺材，硕大的棺床上只放置了一口朱漆棺椁。

胖子一看便道是楠木馆，并且指着上面棺盖上的只能隐约看见偏旁部首的金文说肯定是帝王棺，姜祈看到这棺材才算明白了为什么古人钟爱楠木这样的木材做老器了，这东西不知道放置了多少年，依然没有半分毁败腐朽的痕迹，确实十分难得。

外面这层楠木椁头是前宽后窄的，长约3米5左右，头宽约2米，足宽约1米5，结构是石榫卯合封闭结构，两侧板前后相应作卯，卯外宽内窄，是木榫嵌入卯内，没有加铁钉的，胖子对付这个有办法，他的刺刀另一头是多功能军刀，有几个钩子就是专门拔这接缝的石榫的。

胖子一拔两侧的那一个就愣道：“这东西没盖严，是有人动过的。”姜祈就知道是这样，也不多言，三人合力将盖得不严实的外椁撬了开来，姜祈在一边推出条缝来，接着胖子就用登山绳捆在椁上，几个人使劲拖拽，才把外面一层椁头去掉。

在开棺之前胖子就让他们把本来已经摘下来的防毒面具又戴上了，据说这棺椁一打开，会喷出来尸气，姜祈他们就等了好一会儿才敢凑上去看。

这一看三个人都呆了，这楠木棺材里面还嵌套着一个棺材，但是里面的棺材的材质却是石头的，胖子一摸有点不可置信，他叫道：“你们把光源凑近一点，我再仔细看看。我怎么感觉这是汉白玉，而且还是房山区产的汉白玉啊。”

姜祈给胖子撑着手电筒，胖子在石棺上看了半晌确定道：“就是房山的汉白玉。宝兴白和湖南白偏软发青，没有这个材质好，这上面还有一点黄色的汗线，可以确定是房山汉白玉。”

“房山的汉白玉都是运到故宫用来修建皇家建筑的，”白文山道：“这东西不远千里从北京送过来是何用意？云南自产的大理石也是可以做棺材的，就地取材不是更方便吗？”

看到这又一重棺椁，胖子也有点迟疑，他道：“定陵的棺椁都没有这样的，居然在楠木棺里面嵌套汉白玉棺椁，只见过古人将遗体放进木质棺材里，再将棺材放到石质棺椁中，主要是避免木材日久腐烂，还从未见过这种反着来的。”

这一座石棺椁上并没有任何的浮雕彩绘，他们连一点线索也找不到，干脆决定不猜了，直接打开这具石棺椁。

开石棺椁的诀窍在于命栓，胖子找到之后就轻松地把棺材移开了口子，等到石棺椁打开之后，胖子窜了上去一看，大叫道：“怎么会——”

姜祈跟过去一看，这里面确实有一具尸体，头西脚东地仰卧，肌肉已经腐烂，只剩一副骨架，不过尸身上的服饰倒还算保存完好，白文山看了也是低低的惊呼，道：“裋褐，不会吧，这里怎么可能葬个身份低下的人！”

按白文山所说，裋褐是粗布做的上衣下裤的男装，是中国几千年来农民百姓最常穿着的衣服款式之一，工匠和手工业者一般也穿这个，以劳作方便为目的。

“一副足以匹配帝王身份的棺材，里面却葬了个工匠？”姜祈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更让胖子气恼的是，他翻遍了整个石棺，除了那副骨架，里面空空如也，连一条铺垫锦被都没有。姜祈看胖子快气炸了的模样，把之前的推测告诉了他，道国民党兵中有个人物，深谙机关术，说不定也是盗墓贼，开棺取宝还杀了同伴。胖子听了指天画地地骂了有半个小时，最后骂地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棺床上不说话了。

姜祈知道他的心情，那就好比拿着五百万的彩票兑来了五毛钱一样，已经不能用伤心痛苦来形容了，特别是他还背了不小的风险，不像白文山和自己一样最起码不用被处分。

姜祈看他颓丧的样子，道：“我们从前殿进来，中殿是石座长明灯，后殿是棺椁，那左右配殿里是什么东西，咱们还没去看呢，要是那里有余下来的东西，咱们白白错过岂不可惜？”

胖子撇撇嘴道左右配殿一般里面什么都没有，建造这两个配殿完全是为了符合四方之象，但是架不住姜祈的劝说，他们还是站起来，从中殿拐到左配殿的券门前面。

这券门内设两扇青石门，高约两米，宽约一米，胖子晃了晃手电，道：“看到了吗，门是关闭的，这后面和之前咱们之前通过的石门一样，是有千斤顶的。那个国民党兵没有打开这石门是为什么，他也觉得这里面没什么东西，连打开都没打开。”

姜祈试着去推这门，果然纹丝不动，胖子虽然知道这门怎么打开但是他泄了精气神，实在不愿意做这个“徒劳无用”的活计，还是白文山去前殿寻了个铺木地板，削成了条状，从不到三厘米的地方伸了进去，用木条的开口卡在顶门石上端，轻轻向内推动，不到五分钟，这顶门石就脱离了石坎向上直立起来，这青石门也应声而开了。

姜祈大喜过望，白文山却道这是当年定陵地宫大门的开启办法，原理很简单，估计也不是首创，当年崇祯皇帝葬墓时候，工匠就是用的“拐钉钥匙”打开的大门，那拐钉估计和手里这个木条差不多。

他们进去之后四顾，发现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空旷一片，姜祈惊讶道：“我记得之前参观定陵，定陵左配殿里，是有一个金井的，还有宝床是不是？”白文山道：“是有一个金井，里面填着黄土，还有须弥座。”姜祈便问这里为什么没有，白文山跟他解释，说金井不是随便挖的，在营建陵寝时，首先要通过“点穴”确定金井的位置。金井即是地宫中央挖掘出的一个中心探井。金井是在修建地宫时起到标高作用的，也决定着地宫及整座陵墓具体方位和墓上建筑的布局。

姜祈便问道：“那井里有什么呢，就是挖了个摆设吗？”

“金井里放有修建地宫的第一撬吉土，”白文山道：“待陵寝竣工后，会陆续把一些珍贵的珠宝、对墓主人有特殊意义的物品放入金井内，以求得神灵庇佑。而且，金井在墓主人的棺椁的正下方。墓主人的棺椁挡住了金井口，在不移开棺椁的情况下是看不到金井的，但万历的棺椁没放在左配殿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看来这是个正常的陵墓，”姜祈道：“金井没有出现在左配殿里，如果右配殿也没有，那就在棺材的正下方了。”

他们从左配殿退出，姜祈叫喊了两声胖子，就看到胖子从对面的右配殿走了出来，他一摊手道：“右配殿也什么都没有。”

姜祈不厌其烦地走过去瞧了右配殿，和左配殿一模一样，里面空荡荡地。姜祈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生出了想要看一看金井的想法。

“金井有什么好看的，你在定陵没看过吗？”胖子比划道：“这么大一口井，里面是填实的，一抓一把土，还有可能放两颗牙齿指甲什么的，据说这井能通阴阳，通个屁的阴阳！”

姜祈没理会胖子的大嗓门，他看了眼白文山，白文山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跟他去了后殿，留着胖子一人嘟嘟囔囔了一会儿，也跟着他们走了。

他们绕到中殿，胖子看到汉白玉石座前面的青花云龙大缸摆在那里，忽然眼睛一亮道：“这个青瓷缸也值一点钱！咱们把这缸拿出去，倒也抵了车马费——也算这次没有白来！”

石座前放置的一口青花云龙大瓷缸也被胖子看中了，这本来是墓主人的长明灯，他们一进来的时候只用手电筒的光，倒是忘了还可以点燃这个长明灯了。胖子掏出打火机往缸前一凑，忽然叫道：“不对不对，有问题！”

姜祈和白文山急忙奔回去，问道有什么问题，胖子指着缸内道：“这里面的油，是麻油！”

姜祈低头一看，之间这大缸里满置灯油，油中漂一根长芯，胖子用手指蘸了里面的灯油，道：“看好了这是麻油，是小麻籽和谷糠熬炼的油，杂质多，你看底下一层渣滓。”说着又挑起灯芯让他们看：“这灯芯有烧灼的痕迹，灰还没有掉落。”

姜祈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倒是白文山一下子神情紧张了，道：“难道是有人最近进来过这里！”

胖子摆手道：“不是，麻油灯是解放前老百姓普遍使用的照明灯油，这里最近的访客应该还是那帮国民党的兵，他们进来的时候应该会看到这缸里的香油凝固成蜡质的油脂，已经不能用了，才全部倒出来换了他们用的麻油。”

胖子观察很仔细，看到缸内壁上的油痕，比划了一下，道：“一小杯麻油，省着用的话能用两个星期，这么大一缸麻油用掉了大半缸，看来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很久，我估计他们是把这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所有的财宝都被他们搬空了，呵，这帮王八蛋，真是贪多无厌，就不知道给后人留点，活该被扫射了——人为财死，古人诚不欺我！”

这灯一点燃，虽然光线幽暗实际照不了多远，但是还是给三人极大的心里安慰，胖子就蹲在大缸前面研究花纹，白文山和姜祈走到后殿，开始挪动棺材。

棺材本身重的不得了，一层楠木一层石棺，他们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推动了两公分左右，两人稍微喘了口气，白文山道：“气浮者浅挖金井，深则伤气；气脉深者宜深挖金井，浅者难接地气。我看这蛇山的地脉，怕是要挖一个浅一点的金井，当时这山可是龙气很冲，要平衡阴阳，只能泄制一点。”

他们便更加使劲地去推，大概又推了两公分的位置，白文山在对面问出来了吗——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胖子惊怒的声音：“我艹，是谁！谁在那里！”

姜祈大惊，刚要出声询问怎么回事，就听啪啪两声枪响了，而且还不是他们备的气枪发出的嘶嘶的声音，而是实打实的真枪发射子弹的声音！

姜祈一听枪响就顺势趴到在棺床上，他同时判断两枪应该都没有打中胖子，第二枪应该是打在了那口青花大缸上，砰地一声这缸就碎了，里面的油哗啦啦全泼在地上，那灯芯骤然烧起了一朵火花来，然后忽然被一团阴影覆盖住，一秒过后就看不到任何光照了。

姜祈反应过来这是胖子扑灭了灯，他马上把头盔上的灯圈扭了一把，又把手边的手电筒的灯光关掉，棺材那边的白文山也迅速掐灭了光源，这下整个墓中静悄悄地，一点声响也无。

姜祈匍匐在棺床上，一动不敢动，他知道从他这里距离胖子所在的中殿一共三十步，潜伏在暗中的人要走过来他一定能听到声响。但是他同时知道他现在的位置极不安全，中殿后殿之间不知道怎么设计的，没有门，棺材被他们推斜了在一边不能做遮掩，从中殿望进来一目了然，要是那人冲着里面一阵扫射，那姜祈和白文山都得完蛋。

他一方面既担忧自己的安全，一方面也心焦胖子，同时也绞尽脑汁地想着开枪的人究竟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黑暗中忽然听到有东西磕绊到地上，四散滚落的声音，姜祈一听大喜，这是胖子把背包里的照明棒全都打开了，一把挥了出去，自己顺势滚到死角处——姜祈急忙睁大眼睛去看，果然东南角那里的照明棒跳跃的光里显出一个影子来，不过一闪而过，可见那人也识穿了胖子的把戏，不过一秒足够了，胖子已经端起了他那把气枪，朝人影方向射过去。

胖子一击未中之后颇有点气恼，他见别人手中的枪打在地上或者墙上都是火光四溅，自己这把破气枪打出去半点火星都没有，觉得甚是丢脸，想来个气势上胜出，也就不心疼子弹，一梭梭尽管打了出去，打得地宫到处都是砖尘飞扬。

听着外头枪声，白文山猫腰站了起来，低声对姜祈道他出去帮忙，姜祈知道自己打枪不行，看他拿枪的姿势标准，知道这人应该比自己多点经验，等白文山走出去七八步姜祈就彻底看不到他了，姜祈明白这小子也聪明地紧，应该是贴着墙根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