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灵异文【绿皮车】

“你知道吗?他居然不见了,居然能不见了?啊?客户那边的项目还有三天就要开工了,他居然就能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还是公司给买的车票,你看这叫什么事儿啊?啊?”
为了强调语气,这个老男人总喜欢在话语的结尾加上一个“啊”字作为感叹,以表达他那万马奔腾的……呃……情绪。石鑫看着老板那通红抖动的脸一语不发,反正老板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也就那么几个表情,再夸张也不会比红色的毛爷爷更讨人喜欢的,此时他正斜眼瞟着行政吴婷婷的手,那手轻快的在键盘上舞动着,就好比轻盈的蝴蝶在黑色的花丛中嬉戏……
“哎!哎!哎!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啊?啊?”老板又加了一个“啊”。
老板喜欢用临时工,因为临时工便宜且免责,对于外地二三线城市的工程项目,他从来都是用临时工的,当然就算在上海他也能灵活运用漏洞使用临时工,他的那张写着“姓名:宋江”的工程监督人员的资格证已经换过几十个人的头像了,居然从未出过事……想到这里,石鑫又饶有兴致的望了望老板办公室墙上的小神龛;而老板又是一个不太爱用临时工的人,当然,这是在报酬相当的情况下,他还是喜欢用合同员工,因为合同员工负责且容易掌控,反正合同员工的劳动手册在公司里,便不可能发生人间蒸发的事情不是吗?所以有的时候,他也会让合同工干点超出合同范围的工作,例如……这一次。
这一次,派去德江县搭建中学宿舍工程的监工小林上周就在老板的督促下乘坐火车出发了,可是都过了一个双休日了,客户那边楞是没有接到这个人,便打电话过来把老男人数落了一顿,临时工呵,半路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反正此人和公司没有合同,半路碰到个靓妞跟着别人私奔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嗯?责任感?你跟临时工说责任感?那还不如你先对别人付出责任感才对吧?
吴婷婷的手仍旧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而石鑫则有点厌恶那双手,因为那双手正在为他强制安排接下来两个月的行程,这也是老板叫他到办公室来的唯一目的,临时工跑了,老板要让貌似有点闲的设计师——石鑫去德江冒充监工救个急,反正执行工程的供应商都是熟人了,所谓的监工也只不过是个牌子,工作就是和包工头一起吃吃喝喝,只要项目不做的太差劲就能混过去。那学生宿舍的质量?反正不是自己住,也不是老板住,也不是客户住,也不会是读文字到这里的“你”住,质量?管他呢。
“那个什么,哦对对对,小石啊,这次是特殊事件,是特殊事情,特殊事件你知道吧?啊?反正你过去也就待两个月,两个月很快的嘛,也不用打卡了,每天去工地转一圈就可以了,老王他们会负责工程质量的嘛,你是去给客户一颗附加的定心丸,懂吧?啊?对嘛,你想啊,你什么都不用干,公司还是发你工资的嘛,对吧?啊?”
先斩后奏是老板的特色,反正吴婷婷已经开始安排行程了,石鑫又不想在接近年底的时候失业,那么怎么办呢?去呗。
“啊……对了对了……小吴啊,到财务室拿个五百块给小石带去零花,好吧,小石,你今天早点回去,洗个澡休息休息,明天准时出发,啊?就这样吧,好吧,去吧,啊?”
石鑫觉得受宠若惊,五百块……老板……你真他娘的大方!
很快,石鑫连那句讽刺的恭维也得收回了,难怪老板喜欢吴婷婷,这订的是什么车?上海,在魔都上海居然还能找得到绿皮车的班次,本来就已不奢望飞机了,连动车都没有,幸好吴婷婷良心发现订的下午发车,在车上睡一觉就到了,如果是上午发车,就算是躺着都能无聊出个鸟来。
这是一个秋季中的没有尴尬的时间段,如果赶上春运或者小长假,你可千万别摔倒,摔倒即成饼。现在,在这个学生们都在备战期中考试,十一旅游潮过去了,圣诞又远得很的时间段里,站台的人流倒是没有电视影片中的那么夸张,这样稀松的乘客,这样平淡的站台,这样冷静的送行人,倒是为这个场景打上了一个名为“平凡”的标签,如同平淡生活般的素味和宁静,这样的平静倒是给了石鑫一个很不错的心情,就好比是旅游一般的,也没有多少压力,只是当他找到自己的列车时,他又有点沮丧……破车!
绿皮车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了,它代表了一个时代,象征着对苏维埃的那啥,不过现在这辆车的绿可不是你想象当中的邮筒绿,呈现在石鑫面前的是那种锈斑的红色夹带着油渍的黄色斑驳攻陷下的绿,陈旧的就像是一块老铁块,在那里苟延残喘,好吧,这恐怕是上海最后一辆绿皮老爹了吧,想到这里,石鑫倒还有一丝惆怅,他微微一笑表示致敬,带着一种海派文化里特有的忧郁情调去看待一些即将逝去的老物件,那是一种陈年老酒的味道,俞陈俞香……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倒是精神的很,带着憨厚灿烂的笑容。
“同志,快上车吧,快要发车了!”他的声音爽朗又亢奋,带着一股春风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只是他称他为“同志”?这个词,在现今已经变化成为了对某个特殊维度产生的爱情个体代名词了,他居然能够如此从容的称呼一个陌生人,而这个称呼却没有带有任何本该本会附带在上面的那层意思,就如同一个亲切称呼一般的抛给了石鑫。
“返璞归真了?这是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人呐?反正吴大总管都能订到绿皮车让我坐,还能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能让我吃惊呢?”石鑫苦笑,上了车,站台上却没有送行人员,一个也没有,只有工作人员在那里孤独的摇着小红旗。


(未完,待续)

楼主 稳叉劈  发布于 2014-05-19 14:37:28 +0800 CST  
石鑫的行李很简单,两套内外换洗衣物,电脑,手机,钱包,牙刷茶杯,一本故事会,一罐泡面,没了,应该说他本来就一个简单的人,无欲的人则简单,对于八零后的一代人,也许“得过且过”是一个褒义的生活方式呢?你如果和这个社会太过较真,要么被人活活气死,要么被人活活打死,哦对了,除非你有个超级爸比,可惜石鑫没有。
自己的票是下层的硬卧,上铺和对面上铺已经有两个年轻人了,他们坐在自己的铺上聊着天,唯独石鑫对面的下铺是空的,反正现在不是高峰时间段,空座很常见,他把包放在了对面的床铺上,便躺在自己的座上开始看起了故事会,过道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络绎不绝,有调整或交换座位的人稍作停留,石鑫的包倒是给人一个有人存在的错觉,那些人即使在铺前停顿了一下,却又因为包的存在又走开了,这也算是他的一个小计策,如果对铺没人那多清净,他可不想有个憨憨的老粗坐在对面,边搓着脚边天南地北的扯蛋。
可他的想法破灭了。
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太婆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她步履蹒跚,头重脚轻,双手抓着过道两边上的栏杆和床铺的边杠,借着力摸索了过来,他感觉她很轻,而那夸张到几乎占据了整条走道宽度的移动方式,就像是一只风筝,也像一只蝙蝠,一只残破的黑色的蝙蝠。老太婆满头白发,穿着一件皂色的褂子,那种走路方式应该是绑了小脚的,那个时代的产物……虽说走路不方便,但人还是比较精神的,至少从手臂抓东西的感觉是十分矫健的,当然,说起矫健,如果和那些地铁门一打开就自动开启拼命三郎模式的大妈们还是不能比的。
她一只手抓着上铺床沿站立着,另一只手拿出票抬头低头比对了一下,便又吃力的移动了进来,坐在了石鑫对面,显得理直气壮,对那包也是好像压根没看见是的,看起来的确这铺的人来了,石鑫便知趣的拿回了自己的包,还对老太婆笑了笑表示歉意。她也憋着嘴笑了笑做回应,接着从身后解下了一个包裹,一只蓝色青花图案的包裹,放在床头充当枕头,石鑫这才感觉到,对啊,怎么没有枕头,这硬铺没有准备枕头,盖的毯子则是军绿色的薄毛毯,而不是他习惯从电视上看到的带着白色罩布的小被子,他又一次在心里问候了吴婷婷,怀疑这车票是否过百元了……
他听到从车头那边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鸣笛声,接着车身抖动,那饶有节奏的金属交响曲开始有条不紊响起,于是在红色夕阳的照耀下,老铁块开始移动起来,石鑫打开了一点点窗户,让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因为从刚才开始,他就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这种压抑感来源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来源于环境和周围的人,汇成一个比较具象的词语就是——“复古”
上铺的年轻人,老太婆,再到过道对面的四人铺,他们的服装都过于朴素,不,不对,说是朴素仍旧不能精确表达这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好比是你突然看到了一九七几年的相片,颜色像是被反复洗刷后褪掉了一层发散的鲜艳,红不是纯红,而是山楂片那样的红;蓝不是纯蓝,而是偏黑的藏蓝;黄不是纯黄,而是干燥泥沙的土黄,过道那边的女人怀里的小孩穿着青白色的小长衫,配合着脸上那团红的发紫的胭脂团,说不出的诡异。
处于职业病之类的因素,石鑫对色彩较为敏感,而这种偏色调在夕阳的映照下更是异常奇怪,与他所熟悉的繁华世界格格不入,足够诡异到产生恐惧,哦不对,其实他开始怀疑格格不入的是自己,是他在这里格格不入罢了。他收回了眼光,把视觉范围锁死在十六开的方框里,他感觉这本故事会是目前唯一新鲜的空气,文字是那么亲切,插图是那么的鲜艳,就连某果汁的广告图片都是足够让他吸够几大口氧气的存在。
一些塑料相互触碰的声音打扰了他在故事会里漫游,于是他抬起了头,看来那个老太婆正在车窗旁的那张一块板支成的桌子上搬弄一个破旧的收音机。那个收音机极其的古老,是那种只能接受调频而发出声音的机器,没有播放磁带的功能,条状性的塑料网覆盖着隐约可见的圆黑的喇叭,调频波段上印着一些小数字,还有鲜红的“为人民服务”的字,那字的字体和《解放日报》的字体类似,这是一个有点年纪的半导体收音机,石鑫之所以认识它,是因为他的姥姥有一个类似的东西,给姥姥送终的时候是他把它扔进了火里,记忆尤其深刻。
那老太婆摆弄了一阵,却还没听见半导体有半点反应,枯瘦的指头不停的拿出电池、放入电池、再拿出电池、翻转、再放入电池、再拿出电池、翻转、再放入电池……石鑫都觉得那电池压根就没电,或者这半导体压根就是坏的。但她锲而不舍的摆弄着,表情极其专注和认真,甚至有点偏执的成分在里面。
“大娘,是没电了吧?”
上铺的小伙子似乎也被声音所吸引,其中一个探下脑袋对着老太婆说。
“付会的,上午还好塞聂”老太婆张开了嘴,干涩的嘴唇保不住残缺牙齿所漏的风。
“那我来看看吧。”那小伙子翻身就下来了,坐在老太婆的旁边,变戏法似的从裤袋里掏出一把螺丝刀,熟练的打开了那个收音机,那老旧的电子元件就展露在眼前了。
“我爸以前是钟表匠。”他有点羞涩的说了一句,算是回答了一些别人并不一定在意的问题似的。只是他说“以前”这两个字的时候语调有一点点的变化,让石鑫觉得,以前这词好像代表了某种转折,某种时代的转折,或者起码是某种生活状态的转折,而这种丝毫不存在迟疑的为他人提供方便的处世态度,却让一边的石鑫觉得很不协调,很不适应,但他却又苦笑了……
“难道举手之劳为他人提供方便也成为了值得崇拜的奢侈品了么?”
苦笑过后,他仿佛渐渐的有点融入这个四人空间了,就好像是被温暖的篝火所吸引,石鑫若有若无的和年轻人搭着话。但总觉得交流有一种较为困难的因素在里面,他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两人之间存在着难以看见的墙。比如这个年轻人在和上铺的人谈论《智取威虎山》,石鑫只能听着,接不上话茬,听着听着他便有点犯困了,加上夕阳几乎不见了,车厢里的灯光又极其柔眠,配上有节奏的轨道拍子,他斜靠在床沿上,睡过去了。



(未完,待续)

楼主 稳叉劈  发布于 2014-05-26 13:52:00 +0800 CST  
你有没有曾有过一种即时想法闪过脑海的体验,哪怕一瞬间的残破的想法,就像是,灵光乍现,于是你再对这个想法进行逻辑补全,可这个想法越全面你就越觉得害怕,明明是越接近事实的想法却偏偏越背离常识,我现在就来说一种想法——主角论。
我这里说的主角论不是突然要主人公脱离故事本身站在和你平起平坐的位置对你说,其实你看的小说就发生在你周围,或者说你就是小说的主角,只是在若干的平行世界之外,打住,今天在这里我并不是要写科幻小说,所以让先入为主的常规状态出去飞一会儿,我这里说的主角论是指,你没有想过你的生命和你的生活都是被人所安排和观察的,当然这个观点也有人以影视或者其他方式表达过了,现在我来更加具象化的说一说这个想法。你有没有遇到过两个长相很相似的人,他们或许出现在你的童年时代和青年时代,或许出现在你的青年时代和中年时代,反正同一张脸相隔了一段时间后以另一个名字另一种背景走进了你的生活,成为了你成百上千个社交个体中的一个片段,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某个演员,被安排来扮演你生活的一部分呢?关于目的我这里也不想扯得太远,喧宾夺主貌似是我的毛病,也烙下了啰嗦的标签。好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演员在扮演和表演给你看,让你觉得你的世界丰富多彩,让你觉得你的世界跌宕起伏;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睡眠,人类需要睡眠是他们给你的社会常识,而你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在做某些调整,可能在写剧本,可能在安排某个“巧合”,可能在更换演员,哦不不不,如果说有神(我暂时这么称呼一下)可以安排你的生活,制造出演员来丰富你的生活,他根本不需要为琐事花时间,你的睡眠只是瞬间的,睡眠只是需要重启一下周而复始的以“天”为循环单位的按钮罢了。让我们微观一点描述一个场景,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睡眠,在你睡眠的时候,你周边的空间都是静止的,因为他们不用表演给你看,在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变了,鸟儿不扑腾翅膀就悬停在空中,水蒸汽以固态的形状凝结在水壶盖边,你的狗不再摇尾巴如同家具一样躺在地上,刚才还在对你微笑的家人的脸像是机器人一样的面无表情……你有没有过这种想法呢?石鑫在十岁前曾经想过,十岁后便不曾有想过,但他现在不用想也需要接受这样的观点,因为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他透过朦胧的眼帘看见了一个一动不动的世界……
不知道是几点钟,他掏出手机看了看,23:01,周围已经很安静了,上铺的年轻人应该已经回到床上休息去了,对面的老太婆那边也没了声息,现在已经熄灯了,就算窗外已升起一轮皎洁明月,月光却朦胧,天空中有着一层像纱一样稀薄的雾气,他无法看清老太婆的睡姿,只能隐约的看到对面床铺上的一团躺着的皂色人形。
石鑫享受着宁静,打开手机打算玩会儿游戏,于是,他便开始发现到那种诧异的感觉,最初,每当他眨眼后,手机的画面骤然停止,然后停顿约莫四分之一秒后才开始运动起来,前几次他以为是手机故障,但后来,当他故意眨眼后,手机画面仍旧以这种莫名其妙的延迟来回应他,并且成了为恒定规则的时候,这就是一件不怎么有趣的事情了。于是他尝试着故意将眼睛微闭,做成闭眼的状态,通过双眼的缝隙中他看见手机游戏在动,然后他再闭一点,它在动;再闭一点,它在动;再闭一点,它在动;知道几乎把眼皮闭合了,他只能通过眼睫毛交错的朦胧间隙中看到略有略无的光晕时,婆娑的手机光晕居然停止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于是那画面又在四分之一秒后开始流畅的运动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
他又通过先前的方法反复尝试以后,确定了这个事实,即是当他几乎把眼睛闭起来的时候,手机里的游戏画面停顿了。而就在这几次试验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另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事情,他闭上眼睛前和闭上眼睛后,发生状态改变的不单单是手机游戏……
有一个男人,本是坐在过道对面下铺的,他的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脑袋,脸对着窗外,不知道是在看月光还是在打瞌睡,石鑫看不清楚他的脸。而当就在为手机做试验的时候,就在眼睛几乎闭合的那个状态下,那张面对窗外的脸微微转动了,虽然石鑫真的看不清楚,但通过明暗关系,他可以确定那个脸在动,他隐约觉得他就在闭眼的时候死死的盯着自己。
石鑫猛然睁眼望向那个男人,果然那个男人在盯着自己,没有狰狞,没有诡异,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但就在四分之一秒后他猛的把头转了过去,把脸朝向窗外。
又是反复几次的试验,那个男人一如既往的重复动作,就好比石鑫的眼帘上装着一根线绳,而那个男人的脖子上系着线绳的另一端,很快的,他发现自己的眼帘上还不止装着一根线绳,何止那个男人,那些覆盖着人的军绿色毛毯也在随着他的闭眼试验发生改变,他感觉有许多双冷冷的眼睛藏在这些如同碉堡一样的军绿色毛毯里,他的眼皮会造成那些碉堡的翻动,就仿佛是在他闭眼的时候,毛毯里的人都抬起头看着他,四分之一秒的延迟让他看清楚那些动作,只是过道对面的那些床铺,他没有勇气去查看相邻的地方,而他对面的那个老太婆仿佛不在这个规律里,无论他睁眼还是闭眼,对面的皂色都一动不动,就像木头一样,连呼吸的起伏动作都省略了。



(未完,待续)

楼主 稳叉劈  发布于 2014-05-28 14:21:00 +0800 CST  
石鑫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大哥……有烟吗……”
有的时候,解决恐惧的唯一方法就是……面对恐惧!
他凑了过去,并且用一种尽量沉稳的低缓的声音向那张面对窗外的脸开了腔。那脸转过来了,满脸竟然充满着善意的笑容。
“嗯?哦,有的,有的。”他笑眯眯的从内侧袋里掏出半包八达岭,掂了掂颠出一根烟,递给了石鑫。
“谢……谢谢啊……”他生涩的递过了烟,却不知道抽哪头,因为那烟居然没有滤嘴,他还没来得及犹豫片刻,那个男人倒是熟练的划好了火柴,石鑫只得点着了烟吸了两口,便坐在那个男人身边聊起天来。
“大哥哪里人啊?”
“我吗?杭州人呐。”他还是微笑着,表情和善,完全没有之前盯着他看时的冰冷……
“哦,我是上海人,大哥这次是要去哪儿啊?”
“去西双版纳,昆明换车,去找本家大哥。”
“哦……”石鑫眯起了眼睛,通过香烟那微弱的光,观察着这个男人的神态。就在他几乎看不见的时刻,那个男人瞬间收起了笑脸,冷冷的看着他,就像是搪瓷做的脸。石鑫又缓缓的睁开了眼,在别人看来,他只是闭了闭眼思考了什么似的,果然,在四分之一秒后,笑容又以极快的速度满布山了那个男人的脸,就好比开启了电脑,那四分之一秒是系统启动的时间似的。
他毛骨悚然,不知所措。这是梦?还是撞见鬼了?于是他做出了告别的姿态并伸出了右手像是要和男人握手,那个男人也坦然自若的伸出手跟他握了握,那手不是透明的,的确是有握手的感觉,只是那手……是那样的……冰冷……
“我快到站了。”那个男人莫名其妙的说了声。
“哦……那个……祝你一路顺路……”石鑫的心境已散乱,胡乱说了句道别的话,便退守回了自己的床铺,不再理会那个男人,而就在他闭眼后,那个男人仍旧冷冷的看着他,如同对待异端一样的死盯着石鑫。
他无法闭上眼睛,因为他没办法面对那些眼睛,所以他就那么瞪着双眼看着那个后脑勺,心里却又泛起了嘀咕,“他说他快到站了?他不是要在昆明下车么,这么说现在快到昆明了?”可现在还没过12点呢,别说昆明,萍乡过了没还不一定,况且如果现在快到昆明了,自己早就该在之前的贵阳站下车了。快到站了?他是什么意思呢……

石鑫终于还是打算去其他车厢转转,带着侥幸的心理远离这节车厢,同时他也希望能够遇到列车员向他叙述一下他所遇见的诡异情况,或者最低限度的他要问一下现在列车到底到哪里了,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坐过了站。其实他还忽略了另一个诡异的地方,那就是车道居然能够走动,居然能够轻松的从一节车厢走道另一节车厢,如果他经常坐火车就应该知道,无论是不是高峰时刻,火车都是拥挤且杂乱无章的,(曾经有个朋友诉说从黄山坐火车回上海,打个瞌睡后发现双脚间隙中扒着个人,身边挤着一个人拼命往身上蹭,行李架上躺着个人……)
他来到了两节车厢链接的过道,那里本该是可以看到天空的,可是现在头顶上黑压压的一片,望左望右皆是黑,空洞沉闷,通过稍有声音碰到物体弹回来的那种细微的回音可以判断,似乎在石鑫走过车厢的时候,火车进入了一个隧道。除了为关上的车门里透出一点点惨惨的碎光外,一片漆黑,黑到可以连声音都吞噬掉。
跨过铁质的踏板,他走到了另一节车厢的门前,这节车厢看起来是货厢,门把手已经脱落到斑驳的油漆告诉他这扇门本该是红色的。他推开了它,眼前一片红色……
红色如同决堤一般的包裹、颠覆、吞没了他瘦弱的身体。随着红光的消散,他逐渐看清楚了,车厢里有几个身影,那是四男一女,都是年轻人,一个男的趴在地上,另外三个男人还往他身上猛踹,那女的则缩在一旁哭,在午夜的火车车厢里,这样的场景是那么的匪夷所思……石鑫想喊,但他发不出声音。
“好了!”其中一个男人停了手,并喊停了另两个同伴。
“你说你是不是坏分子?你自己说。啊?”领头的提起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青年的脑袋问道。
“我……不是坏分子……我是工人的儿子……”他吐出了半颗碎牙,车厢地板上便是一大片的红色。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别不要脸把自己往工人阶级上扎!你老爹只不过是个摆摊修钟表的,算什么工人阶级?”
“这个先不说,他犯的事儿不是这个!你再不坦白就接着打!打死你!啊?”
“我真的不是……不是坏分子……我这不是接受号召……去……去……”血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从那肿的已经看不清楚瞳孔的眼眶里冒了出来。
“你还真有脸提这事,啊?你他妈的还有脸提这事啊!你一提这事我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给我打!”
于是他们便又开始了拳打脚踢,完全不顾那个躺在地板上的青年快要被打死了。
“你知不知道,啊?你知不知道啊?我们这样的保卫伟大领袖的战斗队,居然和你们这种坏分子跑到一个地方去了,组织上还叫我帮助你,帮助你?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憋屈啊?这他妈的算什么啊?啊?我跟你一样吗?这是对我们的羞辱吗?啊?”
“我打死你!啊?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那个带头的发疯似的往他头上猛踢,那表情之狰狞,那力道之狠毒,以至于身边的两个同伴都停下了手,愣愣得看着他不知所措。蜷缩在一旁的女人哭得更是厉害,但她似乎又不太敢哭的样子,双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巴,只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流。



(未完,待续)


楼主 稳叉劈  发布于 2014-05-30 14:52:00 +0800 CST  
直到挨揍的人喷出了一大口血,带头的才停手。
“来,说!你是不是坏分子,啊?说啊!”
“我……喀……我不是……不是坏分子……喀喀……我是……我是工人的儿子……”他的气息微弱,声若游丝。
“好好好,你还是不老实啊!啊?我告诉你,在红色的光芒下,就算是石头的虎钢铁的鹰,我也能扒了你的皮!啊?”
“峰哥……再打……再打就死了……”旁边一个梳分头的小个子唯唯诺诺的提醒。
“死了又怎么样?啊?”
“怎么说……怎么说也在一条街上的……”
“啊?阿四头,你什么意思啊你?你帮坏分子说话是不是?啊?是不是啊?啊?”
本来和分头站在一起的另一个青年立刻站到了带头的身边。
“没有!没有!不是!”分头慌乱的摆着手。接着在地上的青年大腿处补了不轻不重的两脚。
带头的那个峰哥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分头,他慢悠悠的靠近了地上的青年,下蹲,冷冷的说。
“我给你提个醒,你家里为什么会有美国的怀表?啊?”
“不说话了是不是?你是偷来的罢?啊?资本家们被打倒了,抄他们家的时的那些坏东西,被你们这些坏分子偷了去,是想要资本主义复辟是不是?啊?”
“这些东西是洪水!是猛兽!是毒药!就该砸烂砸光砸得粉碎!”青年愤愤的说。
“如果你不是偷东西的坏分子,那我就怀疑你是老蒋的特务!你的家里是不是还藏有发报机?啊哈……我知道了!你爸故意把家弄得四壁皆空就是为了欺骗人民以隐藏你反革命分子的身份!是不是!啊?是不是!”
“我不是!不是!喀……喀……我不是……不是反革命分子!我爸也不是!你们乱说……乱说!你们……乱说!”地上的青年犹如回光返照一般艰难的撑起了身子。你永远没有办法想象,人在处于被冤枉到绝望的时候,那眼泪如同决堤一般得涌出眼眶的摸样……
“你吼我?啊?你吼我就是吼人民,你这个冥顽不灵的反革命份子居然对着人民吼叫,你没救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没救了!我们愿意帮助你,但你粗暴的拒绝了人民的帮助,你已经没救了!你知道吗?啊?”
他站了起来,对着分头冷冷的说。
“把车门打开。”
分头没有犹豫,他打开了车厢侧面的铁门,外面仍旧是漆黑一片,这个隧道居然能够那样的长……
两个人架起浑身是血的青年走到车门边,面对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默默站立,等待着那一句无声的“斩!”……
峰哥走到了那个女人身前,放下了刚才凶狠的语气,温和的说道。
“小芸,你自己想好,你可是要跟反革命分子划清界限啊……”
许久,她缓缓的站了起来,还是在哭,呜咽着挤出几个字“志华……我要跟你划清界限……”
声音很轻,轻到石鑫差不多是从口型和氛围猜出的意思。
“大声点!光荣的和他划清界限!”分头吼了一句。
“你闭嘴!”峰哥瞪了分头一眼。
她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起来,可那声音却是嘶哑的……
“吴志华!我要和你划清界限!”
那个已经站得很吃力的年轻人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半个字了,五味难辨的味道在心中翻滚。
“这就对了,红配红,黑找黑,你送他一程吧。”峰哥抱着双手靠在木箱旁下了命令。“你们两个放手。”
分头和另一个青年便放开了年轻人,任他在车门边踉踉跄跄的站着。
女人走了过去,双手搭在年轻人的后肩,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呢喃好一阵,年轻人却是没有一点的反应,让人怀疑他已经死了,就这么站着死了。
“你们要干什么!我操!干什么!住手!住手啊!”石鑫总算在这一小段的时间里反应了过来,他快步的跑上去打算阻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可惜,火车一个颠簸,年轻人径直的倒向了车门外,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外面的黑幕中。那个女人后退两步,瘫坐在地,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正在颤抖,她到底推了他没有?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不想知道,我们也不能去知道,这个时候,就让真相随着年轻人一起消失在黑暗里吧。
“志华……志华啊!吴志华!”
尖叫……尖叫过后居然是……是笑声……嘻嘻哈哈的……却又是带着哭腔的笑……听不出喜悦和欢乐……是残缺和沉闷的笑……又像是黄梅戏般的声响……她可能……可能疯了……
石鑫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不是事情解决后因放松的瘫软,而是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压力所震碎,这不是拍电影,杀人事件,杀人的真实场景就在不到自己几米的距离内鲜活的发生了,如果这还不够震撼,那么刚刚的杀人犯又朝着自己走过来会不会让你崩溃呢?
“你谁啊你?啊?”峰哥开始问石鑫了。另两个青年也朝着他走来。
“你们他妈的别过来,我会打电话报警的!”
“你算什么东西啊?报警?瞧你那怂样,你什么成分啊?”分头首当其冲,和石鑫面对面的站着。
“什么成分……我……”他答不上来,什么叫什么成分?人的成分?蛋白质和水?
“问你家干什么的。”另一个青年补了一句,随着他的靠近,石鑫发现一个很让人震惊的事情,他和自己长得很像……
“我是设计……我爸是……是编辑……”三对一没有胜算,他打算边周旋边想办法逃跑。
“设计?”分头和另一个青年对望一眼,看起来好像是不明白是什么似的。
“好啊,哈哈,好好好,啊?好得很呐,啊?这辆列车上居然还有九爷混进来了。啊?真够热闹的,啊?”峰哥冷笑了起来。
另一个青年嘴角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倒是分头问了句。“他是臭老九?”
“废话,设计员嘛,就是那种画图纸的娘娘腔!”
“还是峰哥见多识广,我们拿他怎么办?”
“老规矩,先帮他松松骨头,整老实了再编入战斗队。”
石鑫傻了,就算这不是演戏,就算眼前的这些人真是当年的那啥兵,就算自己年龄和他们相仿,但也不至于要被他们收编吧。
“我是自由人,不能加入你们。”他平静的说。
“好嘛,不单是九爷,这还是个不接受改造的右派茬子啊,啊?那就不用客气了,弄死他!”
眼看就要动手了,石鑫一对二,身边没有任何东西,他只能掏出手机当砖头乱挥乱舞,至于那个手机么,目前也只能当砖头使,因为在桥洞里根本没信号。
“照相机!微型照相机!特务!”分头看见手机后,身体不自觉得往后缩了一下,峰哥也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们从什么老电影里看到的微型相机长成这摸样。总之现在三个人都动起了真格,分头更是勇猛,径直得冲过来抢手机。
于是四个人扭打起来,石鑫寡不敌众,鼻子挨了一拳,头昏脑胀的趴在车门旁,半个身体摇晃在呼啸的风中,险些摔了出去。
“把他拉回来!缴了他的相机我们就立功了!”
在摇晃之余,石鑫抓到了一个铁栏杆,就像是扶手楼梯似的,他隐约记得上车前好像看到过这种铁扶梯是直通车顶的,现在两个选择,要么回车厢一挑三,要么上车顶逃跑,哪个风险大一点?



(未完,待续)

楼主 稳叉劈  发布于 2014-06-03 15:21:00 +0800 CST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车顶上摸索着前进,身后有人紧跟其后,虽然他看不见也听不见,耳外是呼呼的风声,耳内是嗡嗡的耳鸣。突然,他的裤脚管被人抓住了,还在用力的往后拽。石鑫翻了个身仰卧,另一只脚拼命的往后蹬去,即使看不清楚,不管蹬没蹬到。随后,他就感觉脚的的确确的蹬到了东西,而且很明显的听到了一声“咔嚓”貌似是骨头折断的声音。他停止了蹬脚,但有个东西却以很快的速度爬了过来,这是他的感觉,因为他仍旧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团漆黑和零碎的声响。
骤然……安静了……
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他尝试着往后挪动身体,但裤脚管还是被牢牢的钉在那里……于是慢慢的把手往裤脚那里摸索……摸索……摸索……
在绝对的黑暗和宁静中,人是会发疯的。因为五感尽失,你会觉得你在下坠,因为你无法否定自己不在下坠;你会觉得身体正在不受大脑控制的运动,因为你没法否认它们不在运动,你会否定思考,因为你没法肯定你正在思考;你会否定自己,因为你没办法辨识到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幸好……石鑫还有触觉……还有触觉……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让他知道了他没有下坠,判断在类似平行的运动,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五根手指上,哦不,应该是集中在了五根手指的指尖。越靠近裤脚就越集中。
“妈比的……”他喘着粗气为自己壮了壮胆,但他真的无法判断这句脏话是真实说出了口被自己的耳朵所听见了,还是心中暗示耳朵听见了。
手指终于探到了一个东西,他激灵的缩了一下手指,又探了下去,果然, 一个拳头状的东西,他摸到了手指,摸到了指甲,那只手抓着他的裤脚管,狠狠的抓着。但除了这个动作,那只手没有其他的动静,石鑫开始联想,是不是刚才的那一脚把抓着裤脚的人踢昏了?他的手开始掰那人的拳头了,想要把裤脚挣脱出来。
那手却突然放松了,然后一整个身体扑到了石鑫身上,石鑫受了惊吓带着那个人一个翻滚,从车顶侧掉下去了,但他的一只手抓住了铁栏杆,那个人就挂在他身上,并用手掐着他的脖子。石鑫单手去找对方的脖子,就这一下子他仿佛跌入了万丈深渊,这个东西居然,居然……没有脑袋。你可以想象,和人打架,再穷凶极恶的人,你内心的恐惧还是在人对抗人的范畴内,如果你碰到一头狮子,那么你内心的恐惧就提高到人对抗野兽的范畴内了,那么现在石鑫的恐惧范畴相信你也是可以想象的。
“我操!我操!”面对恐惧,他疯狂了,发挥了原始的求生本能——攻击,他拼命的用手用脚猛击着对方,那东西也不反抗,只是抱着他的腿,石鑫仿佛听到了骨头和铁轨摩擦而产生的嘁嘁喳喳的声音,那声音听得他既害怕又恶心。
许久后,那东西似乎没力了,松了手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确切的说是消失在石鑫的触感里,接着他的另一只脚踩到了一个能够借力的东西,以至于他不太会直接摔下去了。经过几次调整,终于确定了自己已经站在了两节车厢之间的踏板上才松了一口气,身后仍旧是安静,只有呼呼的风声单调的重复着,没有人追来,他怀疑刚才自己经历的是不是一场梦,但是有哪个梦会那样的真实呢?
有光,那是乘客车厢的门被他打开了,幽幽的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掏出手机想确认一下时间和是否能够有一点点的信号让他打个电话给家里证明他没穿越或者没疯。
依旧没有信号,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5:01,整整五个小时,他只是去了货厢走了一小会儿,整整五个小时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没有了,而他在凶杀现场目睹全过程仅仅只有几分钟而已。全当是一场梦吧,他想闭上眼睡过去,也许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贵阳站了,但他又想起了那个后脑勺,那几十双眼睛,他猛然坐起,向过道望去。
没人,那个后脑勺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有空荡荡的下铺,那些本该睡着的绿色堡垒也不见了,床铺上干干净净看不到人影。就连……就连自己对面铺的老太婆也不见了,桌上只有那个老式收音机和一节电池。
他们……他们都去哪里了……在他的概念里,这辆火车就没从黑色的隧道里出去过,现在,窗外始终漆黑一片,除了风声也没有其他声音了,一片安静,安静到可以听到心跳,而他的心就在瞬息之间停顿了几秒钟……
静……
安静……
安静了……
是的……安静了……
但……
天哪……车轮和铁轨的声音哪里去了……
车停了吗?但为什么车身却在颠簸?
他打开窗户,把半个身体探在黑幕里,利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往车底探照。
他先是看到了几十双手扒着铁轨上的车轮,车轮虽然在努力的挣扎,但那些手似乎十分强壮和执着,有的手则干脆把车身往上抬,使得车轮离开了轨道,这边是车身颠簸,但却没有前进的原因。透过那些手他看见了很多脸,有的似曾相识,果然,那个坐在过道对面的男人就在其中,那脸上已没有了善意的笑容,变得狰狞和贪婪,他踩在拦截火车车轮的“人”的身上,双手趴在车身上,拼命想往车窗里爬,但又有人抱着了他的后腰,把他往下拉,自己踩在男人的头上往上跳,几乎就要抓到石鑫的窗户了,仔细一看,正是那个穿皂色衣服的老太婆,花白凌乱的头发被隧道里的阴风吹着左右乱飘,不大但瞪得滴溜儿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石鑫,那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就差没喷出血来了,充满着贪婪和索取的光,吓得石鑫立刻缩回身体,关上了车窗,透过玻璃他看到,老太婆又被后面伸出的手扯了下去,又有人踩着老太婆往车窗爬来,他看清楚了……那是分头……分头现在真的“分头”了,看来他就是被石鑫一脚踢中了脑袋,头掉了出去被车轮压到了,现在在他身体上的头没有了下巴,鼻子处分裂了一道很大的血痕,舌头像一条死带鱼一样的搭在肩头,他的手已经扯到了窗户……
后脑勺男人又爬了上来,把分头给扯了下去,而他的脚还被老太婆紧紧的抱着,“乒”的一声,男人打破了车窗玻璃,把脑袋伸了进来,脸上的肉被尖利的碎玻璃割破,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的把脸狠狠的往车厢里挤,情急之下,石鑫抓起毛毯往男人脸上推去,那男人的脸正抵着一片玻璃,被他一推整块皮被扯了下来,尖叫着向后倒去,倒在了“人”堆里,老太婆看见男人下去了,她兴奋的往窗户处爬,枯枝一样的五指在车身铁皮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吱”声……



(未完,待续)

楼主 稳叉劈  发布于 2014-06-05 14:24:00 +0800 CST  
那老太婆的脸刚一露出车窗,石鑫抓起上铺的毛毯朝着老太婆推去,但他这次上当了,老太婆呼啸着倒了下去,就在石鑫离车窗不到几公分的瞬间,分头倒挂在车厢顶,双手伸进窗户抓住了石鑫的衣服,狠命的往外拽。石鑫本就是没有心理准备,差点跌出窗外,幸好脚尖钩到了上下铺的铁杠楼梯,拼了命的不让自己被拖拽出去。
分头却是仿佛最后一搏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本不是非常尖利的指甲却也能撕破布料深深的刻入肌骨,且又是带着明显目标的,双手死命的掐住肩头,指甲还狠狠的往锁骨沟里抠,就像是要抠破皮肉,直接抓住锁骨往外拽一般。
分头本来是倒挂在车顶的,现在他的双脚已经完全踏在了垂直的车身上往外瞪,也就是说,他本身的重量和蹬腿的力道将全由石鑫的肩头承受,偏偏分头的脸还正对着石鑫的脸,那个没有下巴的嘴留着粘稠的液体,由于是倒着的半个脑袋,所以石鑫可以很明显的看到食管的抽动,随着抽动还有绿黄色的胃液往外涌动,还有……还有恶臭!你可能不曾想过胃里的东西竟能发散出这种随时可以让人昏倒的气味。
恐惧和疼痛就好比在相互搏击一般的涌上大脑,这倒是使得石鑫不用担心自己是否会失去意识,现在,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昏过去的,虽说这也不算是一件好事,如果碰到一只薄弱的人,遭受这种罪不如一死了之罢来得痛快。
挣扎间,上衣口袋上的手机却飞了出去,一个亮点在漆黑一片中以一个不好看的弧线抛向了“人”群,砸在了一个“人”的脑袋上。
乍然的……就仿佛是开启了某个开关似的,那群“人”开始尖叫,纷纷癫狂得从车身上摔落,扒着车轮的手也失去了力道,车身一个震动,开始缓缓的……缓缓的……运动起来,石鑫只觉得肩头一松,整个人便瘫软在窗边,借着手机的光,他看见那个被手机砸中的人,正是那个被推下货厢的吴志华,此时的他没有鼻青脸肿,没有满脸血痕,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眼神冷漠里带着怨毒……
他瞪着石鑫,石鑫也愣愣的看着他,那一秒或者是那一世纪……
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呐……
火车却开始缓缓启动了……
吴志华则没有任何的其他动作,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
仿佛在说……
“你……你是跑不掉的……”
手机那小小光团渐渐远去直到消逝,随着火车逐渐恢复了运行速度,久违的光射透了整个车厢,那是东方鱼肚白的晨光,新鲜的风更换了原本腥潮的空气,石鑫仿佛重新取回了身体的操控权似的,他环顾四周,仍旧是一个人也没有,要不是那个依旧在桌上的收音机他会觉得之前几个小时的经历都是一场梦,从那个老太婆出现,不,再早一点,从踏上这辆绿皮车开始,就经历着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呐……
现在似乎是醒了,在光之下,你总能觉得一切幽冥鬼魅魑魅魍魉都是不真实的,但每每到了没有光的黑夜,你又能觉得它们是如此的真实和接近,在它们面前你那脆弱的身体不堪一击,而比肉体更加脆弱的是那颗摇摆不停的心。
那可能都不是真的,不是,不是真的,这个收音机成为了唯一证明其真实与否的东西,石鑫拨弄着开关,经过一阵子的折腾,它居然发出了响声……
“最高……指……示……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地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是在……”
这是一个收音机,不是录放机,它不具备储存功能,它所播讲的应该是来源于电台的通信……
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呐……
从一个年代到达了另一个年代……从光亮到红色的芒刺……仿佛一片血红色的粘稠液体灌顶而来……
石鑫觉得那个正在嘶哑的传达那个时代声音的盒子便是这场噩梦的源头。他像是对着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一样的怒视他,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他拍着桌子,但不敢碰到它,他哭了,他用脚踹桌板,他抓起了自己的包砸向它,他瞪着它,后来,终于的,他抓起它,就像是甩掉一条毒蛇一般的拼命的朝窗外扔去……
我们的视线离开石鑫,跟随着那个盒子飞出窗外,看见那一列悠长的绿皮车行驶在铁轨上,而那一节节的车身外,却挂着一个又一个的残破尸体,它们摇摆着,又若隐若现,你可能未能来得及看清楚它们的样貌,而盒子已经落地了,视线归为泥土和草地,你只能看着那列破解的绿皮车缓缓的驶出你我的视线,渐渐的变成一个点,渐渐消失……
……
而我的故事也到此结束了。

故事讲完了,谢谢大家耐心听我吹牛逼。
稍后我来讲一讲这个故事的一些片段补全,这样会让整个故事的逻辑更完整。
再有就是我会说说这个故事的来源,那是在我八岁那年,在绿皮车上真实的碰到过这么一件事情,虽然并不是非常的惊悚,也算不上是故事,但它是第一次让我体会到了“某物某地的某种意识影响到你了”,或者说是某种类似地缚灵一般的的存在吧。


楼主 稳叉劈  发布于 2014-06-10 15:01:00 +0800 CST  
一些如同补丁一样的片段,你可以当它是结局的延伸,或者是对于整个故事的补全罢。

片段贰:
石鑫在铁轨沿途被人发现,一个农民发现他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重伤了,推测是从火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下半身着地,虽然伤得很重,但幸好发现得早,且没有伤及头部和胸口,抢救后终究是缓过来了,人没傻,只是记忆有点不太连贯。

片段叁:
过了几周,石鑫的手机在离石鑫不到几公里的一个穿山隧道里被发现了,其实倒也不是他们故意去找手机,这是一个意外,计划要拓宽隧道的工人挖到了一个百人坑,而石鑫的手机居然就在百人坑里……百人坑里的死者们或腐烂或已经变成了骷髅,衣着却有着很明显的时代变迁,比如中山装、长衫、长褂和牛仔裤埋在一个坑里,你说奇怪不奇怪,挖出一部手机那更是越发的奇怪了,就因为手机里的SIM卡,石鑫倒是被公安传问过几次,但都问不出什么东西。总之在若干的时间单位内,他必须随时随地接受传唤,没有第二选择。

片段壹:
老板死了,死得有点莫名其妙,在石鑫上火车的第二天,那是一个惬意的午后,老板正在摇椅上午睡,神龛没有任何征兆的掉了下来,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砸中了老板的天灵盖,老板吭也没吭声就死了,那个时间段大部分员工都出去吃饭了,等到下班时候才被人发现……老板死了。

片段伍:
员工们发现神龛里拜着的原来不是财神,而是关公,关公已经在神龛落下来的时候摔碎,偃月刀折断了。神龛里还有一张照片,看起来本来是压在关公下的,那张照片里有三男一女,照片背后有一个日期,196X,最后一个数字被一块褐色的斑点所覆盖,看不清楚了。

片段肆:
吴婷婷离职了,听说是要回老家照顾患失心病多年的母亲。

片段零:
石鑫那个会认字会写字的老爹,插队归乡后先是在街道宣传部里写宣传品,后来在小报社里当了编辑,但几年后,在一个寒冷的雨夜里,莫名的溺毙在黄浦江里了,看起来像是自杀,但没人知道缘由,那个时候,石鑫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



楼主 稳叉劈  发布于 2014-06-11 14:27:00 +0800 CST  

楼主:稳叉劈

字数:16046

发表时间:2014-05-19 22:37:2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01 20:37:58 +0800 CST

评论数:104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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