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仙侠——《明仙》


第197节 藩禁

“藩禁,就是对藩王宗亲的诸多限制——成祖是怎么承继大统的、你知道吧……”周勇目中露光,谨慎道:“从那之后、为防止亲王引兵作乱,朝廷便实行藩禁。这些年来更是花样翻新——比如为了防止亲王联合地方大员作乱,便规定亲王终生只能生活在王府之中;若想出城走走、散散心,也得派人千里迢迢向皇上递交申请——没有圣上许可,亲王连出城扫墓都不行!”
“啊?扫墓都不行?!”张重元惊道。
“对!就是不能出城!又为了防止亲王之间串通,朝中更是规定——亲王终生不得相互见面,此所谓‘二王不相见’也。”周勇又道:“不但这些,还有——禁止宗室与勋贵联姻、禁止宗室出仕、禁止宗室赴京朝觐奏事等等……”
“这、这也太那什么了吧……”张重元同情道:“要这么说,这些王爷、还真不如我这草民自在了。”
“呃……也可以这么说!”周勇点头道:“各地王爷皆是如此,几乎成了、成了位高势尊的囚犯……你想啊,受到这些禁令约束,他们这不能干、那也不能干——那怎么挣钱?”
“挣钱?不是有俸禄吗?”
“那是固定的,怎么能挣更多的钱?”
“不知道……”
“要想多挣钱——就得多生孩子!”周勇一拍大腿,笑道:“哈哈!”
“生孩子?生孩子有啥用?”张重元亦是笑道:“又不种地去。”
“你想啊,多生一个孩子、朝廷就得按等级多发一份俸禄!”周勇数道:“所谓‘宗室年生十岁,即受封支禄。如生一镇国将军,即得禄千石。生十将军,即得禄万石……’”
“每生一个儿子、便能得千石俸禄?而且是每年——这买卖值啊!”张重元笑道:“那闺女呢?”
“郡主、郡君等等当然也有俸禄——不过要少得多。”
“噢……”张重元没想到周勇懂这么多。
其实一到大营,张重元就发现周勇的地位非同一般。
营中帐外值守的锦衣校尉皆着玄衣轻甲,着飞鱼服者只有刘百户和周勇二人——刘百户身在其位就不用说了,而这周勇,应该是专门传令送信的,华服锦衣、代表着锦衣卫的门面。
而能撑门面者,必是多闻善辩之徒……
*
“宗室的禄粮本来就仰给于有司、就食于州县,这一下各府宗室为了多求禄米,莫不广纳妾滕、广生子嗣……于是乎人口剧增!刚才不是说了——已经到了宗室禄米倍于国课之数的地步!”周勇不知张重元在想什么,依旧耐心讲解:“而这北疆各府因为分封较早、人口繁众,封地又皆为民少赋薄之处,再加上常年战乱民生调敝,所以大同宗室缺粮的情形较之内陆更为严重!”
“那,这个……不能改改吗?”张重元试探道:“这不越来越‘僧多粥少’吗?”
“改?哪那么好改!朝中改革这藩禁之议虽然不绝于耳,但历代朝廷或是囿于祖训、或是慑于宗室谋逆,皆是抱定藩禁绝不放松,坐视困境而无以为策……”周勇摇头道:“刚才说了,这沿边各府中又以代府宗室的处境最为堪忧,尤其在嘉靖三年与十二年的两次大兵变之后……”
“兵变?!”
“对,这个有空再说。”
“噢……”见周勇不愿详说,张重元也就不再追问。
“兵变中宗室备受叛军逼迫,多有避患出城潜匿民间者,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周勇叹道:“说了这一堆,你想啊,大同都成筛子了,满目疮痍!那些宗室呢——可谓是箪瓢屡空、无以为继……”
“唔,细想想也是够惨的……”
“他们哪受过这等苦楚——于是困则思变,那些不愿坐以待毙的宗室便铤而走险!”周勇压低声音道:“为了索取禄米——冲击府衙、劫掠民间、哄抢市肆、抗击官军之事层出不穷!”
“这……这不乱套了吗?”
“他们哪还管这个?先吃饱饭要紧!再说宗室坐食宗禄、载之明文令典,就算索禄也是理直气壮——”周勇道:“所以各处藩王虽见宗室犯罪却不敢戒谕,王府官员亦不敢谏正,地方三司则更不敢具奏……甚至还枉道避之、肆其所为!”
“不但不管、还躲着走?”
“不然怎样?这些爷爷可惹不起——一看没人管束,各处宗室上至亲王郡王、下至庶人罪宗,更加无所禁畏、视朝廷法度如无物!”周勇指道:“而这大同宗室素以性资强悍著称——第一任代简王就是这样——可谓‘将军以下人等类多不法’,各种犯罪屡出迭现,闹得人心惶惶。而在嘉靖二十四年正月,那朱充灼等人竟公然劫夺知府刘水的行李!”
“啊?哈哈!宗室抢劫知府的行李?!”
张重元虽然一直倾听,但没想到这么不堪——堂堂皇亲国戚竟然打劫朝廷大员,这……这……
“就是这样!”周勇见张重元神色,知道他要说什么,又道:“很快这事遭到官员詹荣的据实参奏,遂被朝廷处以剥夺禄米的重罚……”
“呃……”张重元依旧震惊,喃喃道:“这人也太敢干了……”
“可不?!没王法了!”周勇摇头道:“所以受到重罚!”
“唉……”张重元叹道:“这不胡闹吗?”
“胡闹归胡闹,但按照朝制——宗室‘非有大罪,不废禄食’。抢些钱财便被夺了禄米,你想那朱充灼能甘心吗?”周勇道:“于是便托饮酒之名,密召群党,攻讦朝廷小题大做、处置失宜!”
“他还、还敢诽谤朝廷了?”
“就是惯的!不但妄议朝廷,而且还说代王袖手旁观、说他坐视同宗陷入绝境却不施以援手,你说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周勇皱眉道:“那朱充灼越说越不着边际,再后来竟然煽动众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说那鞑靼兵锋锐利、势难抵敌,正好假借其手攻取大同以图富贵!”
“咝?!这不是——”张重元惊道:“勾结外敌图谋社稷,这可是大罪啊!”
“着啊!大逆不道的大罪!”周勇高声道:“谁知他这此话一出,众人不但未予反对、竟然还一致赞和!主动密谋出策,荧惑这妄人付诸实施!”
“他这手下……”张重元愁道:“都是些什么人啊?”
“没告诉你朱充灼手下藏有奸人吗?”周勇不屑道:“这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呢!”
“就是……”
“众人商议之后,决定先烧大同各处草场,使得兵马不得屯牧、继而困住守军!然后再联络鞑靼,邀其出兵包围大同;最后里应外合纵敌入城,杀掉代王及其镇抚大臣!”
“呃……这……”张重元听得冷汗直冒。
“商议既定、众人分工,去寻找火烧草场及联络鞑靼之人。而这事——”周勇瞪眼道:“城中潜藏的那些白莲逆匪听了能不欢喜吗?于是乎卖力奔走,很快在前面说的那李纪、张淮等人的鼓动下,众多教匪闻风而来、加盟人伙……而那一方教首罗廷玺、更被朱充灼倚为军师!”
说到此处周勇忽然止住话头,看向张重元。
“唔?”张重元觉得奇怪,反看回去。
“呃——”周勇深吸口气:“这罗廷玺,便是咱们要抓的那个邪功大魔!”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10 23:43:09 +0800 CST  
第198节 罗教

“说这个罗廷玺之前,先要说一下大名鼎鼎的罗梦鸿——”周勇问道:“你知道吧?”
“罗梦鸿?”张重元寻思道:“听着耳熟……”
“那‘罗教’、或者‘无为教’呢——知道不?”
“唔——也耳熟……”
“这罗教便是罗梦鸿创立的,于山东崂山、直隶密云一带流传甚广……”
“噢,您这么一说——”张重元恍然大悟道:“更耳熟了,离着不远啊……”
“……”
“您讲您讲。”
“罗教又称为罗祖教、无为教或大乘教,开山祖师罗梦鸿生于正统七年、卒于嘉靖六年。这罗梦鸿可称得上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周勇挪动身形,赞道:“山东即墨人,自幼父母双亡、生活孤苦,可谓备尝人世辛酸。十四岁时到密云从军,二十八岁时便把名下军丁退了,让子孙顶当,自己则一心修行办道……”
“退了军藉?”张重元问道:“他干嘛去了?”
“出家了!人家有慧根,一门心思琢磨解脱之法,出家后遍访名师、精研佛典,苦修十三载后于成化十八年明心悟道,创立罗教——”周勇道:“这教初称‘无为教’,依附佛门临济宗,从者甚众。后来他将自己体悟,编撰成罗教经典——五部六册。”
“五部六册、五部六册……”张重元喃喃道,依旧觉得耳熟。
“五部六册是指五部宝卷共有六册——即《苦功悟道卷》一册,《叹世无为卷》一册,《破邪显正钥匙卷》二册,《正信除疑无修证自在宝卷》一册和《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一册。”
“噢……”张重元颌首道:“这些书、是说啥的?”
“是说参禅念佛、明心悟道的——不过这罗教,却为正统佛家所驳斥。”周勇笑道:“有高僧认为罗教乃是附佛外道,虽谈不上什么邪说魔论,但也是偏离正法、了无益处……”
“这……”张重元怔住:“参悟这许多年,还落得个外道?”
“那有什么稀奇?许多人参究一生,还堕入魔道呢!”
“呵呵,这倒是。”
“高僧虽作此论,但在山东崂山一带、民众皆信这无为教,而不知有佛三宝。太监张永等徒众、更是记录罗祖之言为五部宝卷,并于正德四年刊行——”周勇道:“后来罗梦鸿因传道下狱,获释后仍回他当兵之处——密云一带传教,最终在嘉靖六年一月二十九日坐化归天,享年八十五岁。”
“嘉靖六年……”张重元算道:“二十年前了……”
“对!说起来他那葬礼十分隆重,密云卫总兵杨都司为其捐棺、并建造一座十三层高的石塔——‘无为塔’,又立一碑、上书‘无为境’三字……”
“无为塔、无为境……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县里好像还有人专程去看过——”张重元回忆道:“我是没太留意,听说那些人好像也是信‘无生老母’什么的,我以为白莲教呢,避之唯恐不及……”
“现在到处都信奉无生老母了!这‘无生老母’之说、可以说是源于罗教,但其实在它之前,就已在民间广为流传了。”周勇道:“罗梦鸿在编纂教义时,从民间神话和传说中创造了一个至高神——无极圣祖,无极圣祖又名无生父母,再后来、就衍生出‘无生老母’了……”
“是这么来的——”张重元点头道:“就是说他把民间传说整理之后,创出一个新神?”
“也不能说是他创的,但可以说是他明确确立的!这无生老母被尊为至高无上之神——既能创世造物、又能普度救世。”周勇张手道:“她先是派释迦佛、弥勒佛和天真古佛等等下凡,后来又自己亲自下凡救度众生。”
“她还能派佛了?”张重元笑道:“那就是说、她比那些佛还厉害?”
“是啊!最高神嘛!无生老母加上真空家乡,辅以弥勒佛和龙华三会——”周勇数道:“再揉杂三教归一、内丹修炼和一些仪轨……这便是罗教教义的主要内容了。”
“唔……听着有些乱啊……”张重元思索道:“既然附佛又创新神、既然修禅还又炼丹……是有些杂了。更何况这无生老母,怎么就比佛还厉害了?”
“罗梦鸿说这无生老母啊,乃是人类始祖和宇宙主宰。‘真空家乡’呢就是无生老母居住的地方,也是所有人的出生地和最后归宿——相当于佛教净土、极乐世界吧!人都是从那里来的,堕落到这人间了……”周勇讲道:“‘真空家乡’这‘真’字,是‘本来面目’‘真实面目’的意思;‘空’呢,是‘无边虚空’的意思;‘真空家乡’——既然是‘家乡’,就是咱们的出生之地、也是归宿之所……”
“噢,是这么回事——明白了。”
“无生老母分别于青阳劫、红阳劫和白阳劫,派燃灯佛、释迦佛和弥勒佛三佛出世度化众生。这人间有九十六亿民众要超度回真空世界——”周勇算道:“燃灯佛代表道家掌教时代,度化二亿皇胎儿女;释迦佛代表佛教掌教时代,度化二亿皇胎儿女;未来的弥勒佛代表儒家掌教时代,要度化九十二亿皇胎儿女……”
“九十二亿?!”张重元惊道:“怎么一下多这么多?”
“哈哈是啊,也不怎的、给弥勒佛派了这么重的任务——”周勇笑道:“一看这时间紧、任务重,无生老母便急了、决定亲自上阵,并干脆将整个真空世界降落人间,以救众生……”
“啊?!……把真空家乡搬到尘世来了?”张重元听着有些晕:“这……”
“嗯!”周勇点头笑道:“无生大仙,法力无边——你们上不去、就给你们降下来,这总行了吧?”
“降哪儿去了?”
“目前可能在漠北敕勒川。”
“哈哈哈哈!”
“哈哈哈!这是咱们瞎说,但根据罗教说法,这真空家乡乃宇宙根源,万事万物都由它生发出来,取真空生妙有之义——”周勇道:“人们只要晓得真空法、悟通无为大道,便可回到出身之地!而一旦还乡之后,便会享受天堂胜景,无生无死、安然快乐!”
“这……怎么听着也耳熟……”张重元嘟囔道。
“世人不知回归家乡的根源,就在于他们坠落尘世后、被这世间的虚花景象所迷惑了,失掉本性、再也找不到出路——因而沉沦苦海,困入六道轮回、受尽磨难。”
“他是这么解释六道轮回的?”
“对!罗梦鸿将这受苦受难的世间称为‘流浪家乡’,奉劝世人切莫贪恋此处、并为转瞬即逝的享乐荣华所诱惑——应该赶紧参修无为大道,晓得真空法后,回归本来家乡。”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张重元偏头想道:“不过既然无生老母都把真空家乡降下来了,那我直接跑到敕勒川去、不就得了?”
“哈哈!他们只是那么一说,你还真信!”周勇笑道:“好比佛家常说的阿弥陀佛极乐净土,在此世界以西、十万亿佛土之处,那我问你——如果有人法术通天、能以极快的速度飞行,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径直飞去了?”
“这、不行吧……”张重元想道:“如果将来某天,有人发明一种极厉害的驭空之器,那把大家都带过去不就得了?”
“就是说啊!依我说——佛性无分南北,净土岂论东西,若得心明眼净,烦恼即是菩提!”周勇大笑道:“眼下这五浊恶世,便是那琉璃家乡啊!”
“哈哈哈哈!妙哉妙哉!”张重元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先吹捧再说:“周兄高论,在下钦佩之至!”
“哈哈什么妙哉高论,皮毛都谈不上——闲聊天而已!”
“唔唔……”张重元笑道:“这么说来,那白莲教建的并非什么净土了。”
“他们本来就混乱驳杂、改来改去,看谁名头响、就拿来抄谁的——”周勇道:“白莲教本来是鼓吹弥勒下生、明王出世什么的,一听这‘无生老母’不错啊,好像更厉害,便改成这个了。听说这几十年,白莲教用无生老母代替弥勒佛来执掌世间,座下设有大、小明王两位,再之下是四方教主……”
“大、小明王?”
“对,‘九州明王’和‘四海小明王’——”周勇道:“九州明王早就安立,但那四海小明王、却听说一直没找到……”
“那还用找?随便找个人、封为明王不就得了?”张重元叹道:“费那劲呢!”
“哪有那么简单?明王出世要有独特印记的,要有人印证,且有一套特殊的认证仪轨——具体我不太清楚,反正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还这么多说道——”张重元笑道:“神神鬼鬼的。”
“邪教嘛,不都喜欢这一套——弄得越神秘,就越有人信!”周勇笑道:“要不从本朝之初便严禁‘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以及巫觋扶鸾祷圣、书符咒水诸术’……《大明律》中更是专门设置了‘禁止师巫邪术’的条款——‘凡师巫假降邪神、书符咒水、扶鸾祷圣、自号端公、太保、师婆,及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或隐藏图相、烧香聚众,夜聚晓散,佯修善事,煽惑人民,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为首者绞——”张重元撇嘴道:“这么打压、还压不住他们?”
“压不住——”周勇摇头叹道:“反贼嘛!”
“唉!”
“所以说,虽然同样供奉无生老母,但罗教与白莲教却是两回事,且那罗梦鸿对白莲教很是不屑——”周勇道:“但是将无生老母等教义传播至白莲教,有一人可谓是居功甚伟,便是那叛罗教而出的罗廷玺!”
“叛教而出?”
“对!这罗廷玺是罗梦鸿的子侄辈,据说天份极高,早早就便得了罗祖真传。”周勇道:“但后来发生一事将他彻底改变——便是遇到了那白莲教秘藏的玄天影藏!”
“玄天影藏?”张重元道:“就全是旁门左道的那个宝库?”
“对!你想啊,那里藏有那么多术法,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罗廷玺一见之下不能自拔!”周勇道:“但罗梦鸿听说后却不屑此道,仍以念佛明心为要,并告诫侄子不要碰那些邪门外道。那罗廷玺欲念遮心、哪肯听劝——几番抗争之后、最终叛教而出!自称‘真佛转世’投靠白莲,进而成为四方之一的‘青龙教主’!”
“就是明王下面一级的四方教主?”
“对!被任为东方青龙教主……后来罗梦鸿死了,更没人能制住这罗廷玺,他便益发疯狂——滥用邪术、无所禁忌!”周勇道:“继而在大前年那场叛乱之中,更是亲赴大同,任起朱充灼的军师——助其叛乱!”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16 07:29:42 +0800 CST  
@成长的日子7 2019-07-16 07:3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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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16 17:15:34 +0800 CST  
第199节 宗室叛乱

“在罗廷玺、李纪、张淮这些白莲教匪的积极奔走之下,朱充灼的谋反细节很快落到实处——”周勇道:“首先要物色的、就是一个常在边疆行走的联络之人!”
“去沟通鞑子么?”张重元问道。
“对!有个蛰居大同的叛民名叫卫奉,曾多次潜出塞外——或为叛军出使鞑靼、或成为鞑靼入寇的向导,通晓蒙古语言且熟知道路。”周勇道:“有个叫次忡太的白莲教徒找到他、许以高官厚爵,这卫奉便欣然应允,答应去边外勾引胡兵。”
“次仲太……”张重元嘟囔道:“这是啥名字……”
“与此同时,朱充灼等一干宗室找到地痞门四等人,煽惑门四火烧城外草场,这门四也一口应承!”周勇又道:“为解决放火所用的器械,几名宗室又找到襄垣王府镇国中尉朱充棄与朱俊棭二人,说——抚镇官员要加害大同宗室,宗室则要火烧草场以求报复,以此央求二人制作神机火箭!”
“神机火箭?!”听到这个张重元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样的火箭?”
“神机火箭的样式要说起来可就多了——比如什么‘二虎追羊箭、九龙箭、一窝蜂’,更有‘震天雷炮、火龙出水、神火飞鸦、飞空砂筒、万人敌’等等……”
“这么多名目?”张重元叹道:“我以为就像烟火一样,点燃之后升空炸开呢!”
“你那说的是烟花爆竹——”周勇笑道:“现在许多火箭都是一个大的上面捆着好些小的,飞到半空再点燃继续推进……”
“还能飞到半空再推进一次?”张重元以手画空:“这样?”
“差不多!就拿‘火龙出水’来说吧,这是一种用于水战的两级火箭——”周勇比划道:“这‘火龙’有龙身、龙头和龙尾,龙身为五尺长的薄竹筒制成,前边装一个木制龙头、后边装一个木制龙尾,体内装有神机火箭数枚。再将引线全部扭结一起,从龙头下方的孔中引出……”
“是这样么?”张重元一边听讲,一边用刀鞘在地上画图。
“对,你看这里——龙身之下、前后共装四个火箭筒,前后两组火箭各将引线扭在一起,前面火箭药筒底部和龙头引出的火线纽结相连……”周勇亦在地上画道:“发射时,先点燃龙身下部的四个火药筒,推进火龙向前飞行。药筒烧完后、龙身内的神机火箭再次点燃飞出、射向敌人!这种火箭不但可以捆绑数枚小火箭、而且是两级接力……你想啊,海上两船往往离着数里就开始互攻,这火箭有两层推力、可在水上飞行数里!”
“数里?!”张重元极力想像:“那可厉害了!”
“不过火烧料场用不到这么厉害的火箭,能引燃就行!”周勇回归正题:“关键是朱俊棭二人也曾被参问戒饬过,心怀怨望、意在复仇,于是当下便同意制作火箭!”
“噢,呵呵……”
张重元心道,怎么这么多宗室弟子都被戒饬过,可见这大同乱成何等地步。
“不管找谁帮忙、都是一口答应!唉——”周勇言未尽意、意未尽言,叹了一声又道:“这人手招募得当之后,朱充灼便伙同朱俊桐等人,着手查勘草场事宜。”
“还要去查勘一番?”张重元讶道:“不怕走露风声吗?”
“要保证万无一失啊!为了掩人耳目,众人商议、假称上京申诉禄粮被夺一案,暗中踏勘路程。”周勇道:“两日之后,趁大同城内出兵之机,朱充灼一干人等各悬弓箭、骑坐马匹,混入官军队内潜出东门……”
“混到官军大队里了?”张重元瞠目道:“不是限制宗室出城吗——这也太轻易了吧!”
“就说是呢!这些城门守将或是缺勤未到、或是不行盘诘,而那些专司王府管理的官员们呢也是得过且过、失于觉察……”周勇叹道:“所以朱充灼这帮人不但顺利出城、查勘好潜入草场的路径,而且又堂而皇之地混迹部伍之中从容返回——那军中的带队将官、同行士卒、守门卫兵等等……居然无一人识破,这边军腐败可见一斑!”
“唉——”张重元摇头叹道:“谁说不是呢,这混进混出的、也太过容易!”
“现场查勘过了、火箭也做好了、放火之人也找到了——于是在嘉靖二十四年五月,那地痞门四一众六人、潜入大同六处草场纵火,竟无一失手!”
“无一失手?”张重元惊道:“这火——还真放了?”
“不但放了,而且顺利之极!”
“……”
“这事被翁大人得知之后,料定其中必有阴谋,于是严令搜捕放火之人!”周勇笑道:“可你说这天下事、就这么巧!”
“怎么了?”
“正好有个叛民叫王义的,受鞑靼所遣,也于此时潜入山阴草场。”周勇道:“他这边正埋伏呢、那边火就起来了——王义不知草场何故起火,急忙奔出!官军见他突兀而出、形迹可疑,且从他行囊中搜出火具,当下便坐实这王义乃是纵火之徒!”
“哈哈!”张重元笑道:“世间还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你说奇不奇?巧并不可怕,可这些官兵也得动脑子想想啊——”周勇摊手道:“王义只有一人,能同时分烧六处草场吗?”
“是啊!是这个理!”张重元问道:“那后来呢?”
“王义算是抓了——抓他倒也不亏——但不久之后、官府在审理一起王府窃案时,才意外从家仆口中得知草场被烧的实情!”周勇道:“当下便将门四等人抓捕,门四便供出了朱充灼!”
“供出来了?”
“对,供出来了——但兹事体大、涉及到到皇室宗亲,翁大人在未获左验之前、不敢发先其奸!”
“这倒也是……”张重元点头道:“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谁敢轻言其罪!”
“对啊——再说朱充灼这边,见草场火起,当下便催促卫奉动身、北上去联系鞑子!”周勇道:“此时边境官军虽已接到翁大人严察内外奸宄的军令,但多是置若罔闻——管墩军官督率不谨、守墩军人亦不瞭望盘拿……于是这卫奉轻而易举、暗行出边,一路经过镇河堡墩、阳和口、将军口、阳和后口……一直找到那鞑靼小王子的部下察罕儿,定下里应外合之计——双方约好兵临城下之时,揭旗为信!”
“这就约好了?”张重元喃喃道:“这边防、不是形如虚设吗?!”
“可不是!你说这边防崩坏到何等地步!”周勇叹道:“卫奉一去一回进出边关、如入无人之境——守将官军或是缺值离岗、或是敷衍塞责,若有人问起卫奉,他便说‘奉周总兵差遣,远哨回来’……于是这守边军士也不查验到底有没有信印票帖,便轻信其言!”
“唉……”张重元叹道:“这么乱套、是得乱!不乱还等啥呢……”
“可不敢这么说!”周勇微笑阻止。
“噢对对!对对对!”张重元干笑道:“呵呵——”
“国家大事不可妄谈,非说不可时——只叙不议、只述不评!”周勇笑道:“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对对对是是是!”张重元忙拱手道:“在下铭记在心!”
“唔……见这卫奉往来如此轻易,那朱充灼益发张狂无忌——”周勇缓了一刻,又道:“为了师出有名,他竟然令人撰了表文,胡说八道一番!”
“他还要出师有名?!他?!”张重元又恢复了义愤填膺,叫道:“谋反还要什么名义?!”
“胡说八道呗——说什么两朝有所谓的什么‘金匮之盟’吧;妄言大明‘借元祖江山社稷一百五十余年,历数复移,大元继位’吧;又谎称大明即将征伐鞑靼,恫吓小王子即将‘北国灭尽、永不还朝’吧……邀其迅速出兵、并许以大同为赂——答应事成之后‘大同以畀北朝,不设兵戍也’……”周勇指戳道:“你说这有一条是人话吗?!”
“没有没有!他就不是人!是……”张重元看了周勇一眼,急忙顿住。
“呵呵,好,罪宗也不可评议——”周勇报以赞许眼神,又道:“同年七月,卫奉一行四人携带这表文与大批物资再行出关。与前次一样、仍未受到任何阻力——遇有官军盘问,卫奉便故技重施,诈称受周尚文差遣出关侦查。各卡官军仍是不疑有他,不但不查验有无印信票帖、反而主动开放暗门任他出塞——可就是这回,卫奉却栽了!”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21 23:38:14 +0800 CST  
第200节 人赃俱获

“栽了?”张重元问道:“怎么栽了?”
“说起来、这都是翁大人的功劳!他一来是上任未久、二来又觉察到灾殃暗伏,于是便着力收集边境线报——针对这哨探不严的弊症,密函各处官员多派兵丁布于境上,又启用不少亲信士卒出关哨探……”周勇道:“正好就在卫奉刚出镇河堡墩的次日,大同总兵周尚文所遣的亲兵周现、赵小挨等人,也巡至镇河堡墩夜宿。听守军说起昨日有四人出关哨探、且行李中有雨伞等物,顿觉踪迹可疑,于是连夜出关、誓死穷追!”
听周勇说得如说书一般,张重元也紧张起来,问道:“追到了吗?”
“别急啊!话说此时卫奉已经出塞,行至榆树湾时遇到倾盆大雨,行李尽被淋湿!这四人自恃地处塞外、明军鞭长莫及,便放松了警惕——驻足而歇、晾晒行李,以至延误多时!”周勇绘声绘色道:“那周现率军长途奔袭、追到榆树湾时,正见卫奉四人尚未逃离,便将他们连人带物一并擒获、扭送回关!”
“哈哈,好好。”张重元听到此处,身形一懈。
“这回可以说是人赃俱获——翁大人终于可以确定朱充灼谋反之实!”周勇按膝道:“于是翁大人一面差人秘启代王拘捕朱充灼,一面全镇戒严,集结重兵、各关待虏,严防鞑靼突袭!同时又急调客军镇压防缉,以备大同宗室外合内应!你看——翁大人不惜劳师靡饷、调集大军,专司弹压宗室,可见对这大同宗室忌惮之深!”
“是是!这位翁大人心思缜密、调度得当——可称是难得的将才!”
“那是!人称天下第一边臣,岂是白给的?”周勇笑道:“这边翁大人重兵集境、严防小王子突袭,那边代王接到密奏之后,便着人去拿朱充灼!代王知道,朱充灼手下不乏异士、更有不少白莲妖人混杂其间,于是八百里加急连夜密报——请圣上派遣御仙宫高手前来助阵!
圣上见奏不敢大意,连夜着严大人督办此事——严大人一并派出御仙宫天罡位七门高手,再加上厂卫精英、各府巡捕不计其数……可谓是倾巢而出!凡参与叛乱之人悉数落网——除了那罗廷玺!”
“啊?!除了罗廷玺?”张重元惊道:“这么多人还让他跑了?”
“据说当日七派高手齐齐围堵,那罗廷玺且战且退,斩杀数人后、最终被逼到绝地——”周勇道:“困兽犹斗之下、罗廷玺使出阴邪毒功,却被一众高手将那邪功迫回——奇毒反噬之下,罗廷玺当场面目溃烂、气绝身亡!”
“这……这不就是死了吗?”
“你听我说啊,罗廷玺死掉,众人将他尸身带回复命,勘验之后找个地方埋了——”周勇道:“之后朱充灼被审,除去宗室之外——所有参与谋反者、窝藏逃犯者、知情不报者、还有盘查不严的守军、辅导不力的王府官员等等全部逮捕,主犯三十余名斩首示众,余者或是下狱、或是杖责、或是发配为奴……而对于罪魁祸首罗廷玺、次仲太二人,则是照例锉尸!”
“锉尸?就是把尸身挖出来锉骨扬灰?”
“对!可挖开这罗廷玺的棺木一看,里面竟空无一物!”
“啊?!这怎么可能?!”张重元惊道:“罗廷玺不是毒功反噬、面目溃烂了吗?”
“是啊!那么多人盯着呢——还能有假?”周勇皱眉道:“后来分析,估计这老贼是用了什么邪术行那尸解之法,最终遁去。”
“埋都埋了——还能遁去?”
“这事咱们听着新鲜,在修行道中却并不罕见……别的不说,就说百年前那白莲教主唐赛儿——”周勇道:“书中记载,她——‘既而捕得之,将伏法,恬然不惧。裸而缚之,诣市临刑。刃不能入。不得己,复下狱,三木被体,铁钮系足,俄皆自解脱,竟遁去,不知所终……’”
“刀枪不入,脱械而遁……”张重元喃喃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
“想来那白莲守护的玄天藏中,有这等脱遁奇术——而罗廷玺贵为四方之一的青龙教主,学到这些也不稀奇……”
“噢……”张重元长出口气:“那后来呢?”
“这两三年未见其踪,但前些日子、听说他在大同左近的应县出现,好像是为了什么事——目前还不得而知!”
“这老贼、还敢回来?”
“他有什么不敢的——”周勇摇头道:“听说他那魔功更进一层,这回再擒不住……只怕假以时日、无人能敌!”
“呃,那……”张重元忧道:“只凭仙颜寺这一众高手,能应付得来吗?”
“此番仙颜寺高手尽出,再加上还有几门派出的顶尖高手,应该够用——”周勇道:“说起来、当年平乱的七派高手,都是平时坐镇京城的各门长辈,并非门派至尊,只不过因为事发匆忙、便仓促赶来……这回却是好整以暇,派出的高手比那回只高不低!”
“噢那就好……那就好……”张重元不便表现得过于担心,想了想忽道:“对了,那朱充灼最后如何了?”
“噢,还没说他呢!”周勇道:“先给你把边疆这边交代清楚——内险既除,翁大人便全力应对外患。到了八月、鞑靼小王子果然率数万骑进犯大同,一举突破鹁鸽峪、守军全军覆没!”
“还真来了?!”
“来了——鞑子正欲深入,却遭到这边宣大总督翁大人、大同总兵周大人、大同巡抚詹大人的顽强阻击,可谓是奋勇鏖战、据险遏敌!”周勇振奋道:“尤其是翁大人,率众迎战,严守铁裹门、鹁鸽峪两关——铁裹门这边将士奋勇杀敌无数,鞑靼军马损失惨重……鹁鸽峪那边则是易攻难守,在已然失守的情况下,翁大人与众将士拼死力战,双方僵持不下!那鞑子大军前行受阻、登高远望又见明军云集,自知此番事败、取胜无望,最终只得退兵而去……”
“好啊!”张重元听得热血沸腾,拍腿道:“多亏翁大人这些肱骨栋梁了!”
“那是!铁裹门、鹁鸽峪一役,翁大人可谓是‘奋勇中坚、威震北虏’——被圣上赞为国之柱石!这北疆之患,也暂时平定下来!”
“那就好,好好!”张重元挑指赞道。
“白莲妖人、地痞流氓等一干主犯皆已伏法,北敌又退,接下来就该清算宗室之罪了——”周勇道:“朱充灼叛乱之事传开、可谓是朝野震惊——一来,这宗室勾结北虏,乃开国以来未曾有也;二来,靼子虽然肆意寇边,但因其缺乏内应,终不能为社稷大患。可此番朱充灼之举,实是‘其谋甚狂,悖嫚不道’!”
“就是!就是!”张重元应和道:“哪有拿人俸禄还断人后路的!这种人任谁也看不上……”
“是啊!圣上对此事也是极为震怒,诏令将一干罪宗械送至午门之前,由司礼监、驸马、五府、九卿科道、锦衣卫等共同会审!”周勇指道:“这事可是板上钉钉啊——各个宗室所犯罪行考讯有据,无可置喙!会审上呈、圣上当即批复,处诀诸位宗室。不过震怒之余又碍于‘亲亲之义’……说什么‘今献岁之初,未可行刑,姑系诏狱’……”
“要关进诏狱押起来?”
“真要那样、不就坏了?这一押起来你还不知道?死刑变关押,关押变释放——官家的事哪有准儿啊?”
“就是。”张重元久为捕快,对这里面的门道一清二楚。
“法司见此、惟恐生变,接连上奏复请!圣上权衡再三、终于下旨——将朱充灼等八名宗室处诀,另有两名宗室高墙禁锢!”
“呼——”张重元终于松一口气:“总算结案!”
“这案子虽说结了,可这北境的沉疴旧疾却依旧如故——”周勇道:“因这案发,翁大人在圣上的大力支持下,向户部争取到大笔财款,利用休战间隙整军经武、勤修城垣,又紧抓屯牧、充实军资;另一方面精兵简政——慎防秋、并兵力、重责成、量征调……一番整饬之下,边境问题大为纾缓……”
“这不挺好?”
“现在北境是有翁大人坐镇——哪天他若走了呢,只怕又卷土重来、烽烟再起!”
“嘿!这谁说得准——听刘大人一席话、再听您这一席话……这宗室困局和边疆危境只怕是痼疾难医,其根源……这……”张重元想了想,终于说道:“只怕翁大人等几位重臣也难以去根啊……”
“可不是!这样下去,迟早还得闹事!这一天天的,北边闹鞑子、南边闹倭寇——没个完!”周勇泄气道:“咱人微言轻,没办法也管不了,就做好咱自己的差事吧……”
“是是!”
“咱们眼下这首要任务,就是配合御仙宫、配合几位千户大人,去应县抓捕白莲教前辈护法和那邪派高手——罗廷玺!”
*
*
(第七卷终)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21 23:39:31 +0800 CST  
@何筱娜 2019-07-22 15:43:44
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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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鼓励,祝安!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22 21:11:31 +0800 CST  
@汪海阳 2019-07-22 17:57:13
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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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客气:)一起加油!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22 21:11:56 +0800 CST  
第八卷 邪派高手

第201节 身乏体倦

“承宗!承宗!”
杨简在车厢内含混叫道:“车怎么停了?怎么不走了?喂!喂——”
见没人应答,杨简挑开车帘探道:“哎?承宗醒醒、你怎么了?”
“唔?……”陆承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大车停在道旁,马儿正在吃草。
“你怎么睡着了?”
“我累啊——”陆承宗抹了把脸,哀道:“这两天不知怎么了、浑身上下倦得不行,睡不够!呆着呆着就犯困——这是咋了?”
“你也倦?”杨简讶道:“我也是,全身上下提不起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样……”
“是不是因为跟那泼妇打架打的——”陆承宗扫了后面一眼:“伤还没好,这两天后返劲儿了?”
“后返劲儿?不至于吧——”杨简琢磨道:“服过罗浮灵药、这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而且疼归疼,不会是像抽空了一般……”
“哎你们怎么不走了?”英阳赶着大车,凑过来问道。
“承宗睡着了——”杨简问道:“英阳我问你,这两天……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什么感觉?”英阳皱眉道:“就是困得不行!我都是闭着眼赶车,跟我这马说好了,让它跟着你们呢……”
“日!合着就累我一人啊!”陆承宗不满道:“我成头马了!”
“你也困?”杨简向英阳问道:“我还跟承宗说呢,这两天咋回事啊?”
“泼妇来了……”陆承宗看着渐渐跟上的敖炎芝大车,低声道:“问问她——得别问了!人都不在车头,估摸又一个混水摸鱼的……怎么就我命这么苦啊!英阳,你来赶头车!”
“我?!不!”英阳理直气壮道:“我还得睡觉呢!”
“五个人睡倒四个!不行!凭什么耍我一人!”陆承宗怒道:“这里唯一没有修行的人就是我!”
“所以……所以才要你修啊!”英阳辩道:“我们都是吃苦吃过来的……”
“敖姑娘!”杨简跳下车,走到敖炎芝车前轻声唤道:“在不?敖姑娘?”
“唔……”过了一刻敖炎芝爬出,将脑袋探到帘外:“吃饭了?”
“就知道吃!”陆承宗怒道:“看你这睡的!看你脸上这褶子,口水都流出来了——”
“胡说!”敖炎芝急忙坐直、抹一把嘴,又在脸上乱搓道:“没跟丢就完了呗——还不能睡会儿啊?”
“敖姑娘,你也……”杨简试探道:“你觉得身子乏吗?”
“乏?”敖炎芝怔一下道:“是啊!眼皮都沉得抬不起来!”
“贪吃贪睡,不知其可也——”陆承宗叫道:“为师不是让你每日练功念经吗?你不赶车也就罢了,难道还不修行吗?”
“你管得着吗?!你又修得如何了?!”要想不困、还是得吵架——敖炎芝翻眼叫道:“别看就这几天、我都超过你了!”
“超我?!哈哈!哈哈!姥姥……”陆承宗恨恨道:“超我?下辈子吧!”
“说谁姥姥呢?”敖炎芝蹿下车指道:“信不信我把你牙掰下来!”
“停!停!先别吵了!”杨简急忙制止:“我觉得咱们可能出问题了,英阳——青娥怎么样?”
“两天没见起来了——”
“……”杨简无语。
“你也照顾照顾!别回头死你车上——再臭了!”陆承宗转向英阳道:“而且我还有重要事情要问她呢!”
“你要问、你照顾啊!我怎么没照顾?!还活着不就完了?!”英阳也是不依不饶:“她只睡觉不吃饭——难道要我掰嘴喂她?”
“停停停!”杨简左拦右劝:“你们先别说话,我说一句啊——咱们可能、这样子不对,咱们可能……”
“中邪了?”陆承宗紧张道。
“中邪倒不至于——”杨简犹豫道:“可能是中招了……”
“中招了?!”英阳吓一跳,四顾道:“中谁招了?咱又招谁了、这就中招了……”
“没招谁啊,这才几天啊……”陆承宗亦是盘算道:“北上这几天、谁也没碰到啊!”
“反正我觉得不对——”杨简沉思道:“我说不清楚,反正不对!怎么你累我累他累大家都累!”
“外面谁在呢?……”几人正说着,忽然从英阳车中传出青老汉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哎哟!”
“怎么了青爷爷?!”杨简上前一步,挑帘问道:“您怎么了?”
“我、我这辛苦哟,怎么手都抬不起哎——”附在青娥身上的青老汉问道:“你们这是走哪儿来了?”
“走哪儿了?”杨简打量道:“我们要去大同买药,这两天应该是进了应县不久……”
“我不是说你们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不重要……”青老汉叹道:“你们这是走进人家阵里来了!”
“阵里?”杨简吃了一惊:“什么阵?”
“这是吸人气血精魂的邪阵!”
“啊?!”杨简左右看看:“我们也没觉出什么啊!除了困——”
“那是因为这阵布得太大,因为大、才能吸更多的人;又因为人多,每人吸一点儿就够用了、所以才不觉得什么……”青老汉道:“而且主要是没到要劲的时候,如果布阵者要打起架来,这大阵便会鲸吞龙吸,到时候啧啧啧……我说小哥几个、你们这是走哪儿来了哟!”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杨简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绕开——”青老汉道:“只要绕出这片区域,就不会受到侵害。”
“绕开?!”陆承宗凑前急道:“我这还急得不行呢!要不是我们旧伤未愈,恨不能立时飞去!而且您说的这片区域、不知多大……没准还包括大同呢,那还是绕不过去。”
“如果不绕的话——”杨简理解陆承宗心急,又问青老汉道:“有什么害处?”
“一般而言就是体倦乏力,被吸一些精气、养几天就能缓过来!”青老汉虚弱道:“除非那御阵之人要打架,就会拼命吸取精气助他邪术!”
“能有这么厉害?!”杨简疑道:“能吸这许多人的精气?”
“这阵布得越大、那人功力就越高!”青老汉现出凝重之色:“咝……我怎么觉得这阵……这么熟悉……莫非……”
“莫非什么?”杨简追问道。
“莫非、莫非……”青老汉低下头,嘀咕道:“这会儿又想不清楚了,只是觉得这阵法熟悉,好像是那青龙……”
“青龙?什么青龙?!”陆承宗亦是追问,又回首向敖炎芝道:“你知道吗?”
“我?我哪知道?!”敖炎芝道:“跟‘青龙’二字有关的事多了!我怎么知道?!”
“你不就是龙吗?”
“你还是人呢!”敖炎芝撇嘴道:“那要找人就都问你喽!”
“你……”
“你什么你?”敖炎芝眼珠一转,笑道:“你要找不到人、那就说明你不是人喽?咦?好像也差不多啊……”
“别吵别吵别吵!”杨简听得头疼,又转向青老汉道:“那除了绕道、或被吸些精气,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青老汉皱眉道:“也有,比如在咱们大车上布置一些法阵……”
“怎么布?”陆承宗问道。
“呃……眼下最方便的……”青老汉眺望远方山林:“就是看能不能找些雷击木来!桃木、呃……枣木最好,一定要雷击过的!用那雷击木做些法牌悬于车前,便能驱邪化煞、保守元阳!”
“枣木……”陆承宗道:“这个好说——那边全是山岭林木,找棵枣树不难吧?”
“哪儿那么容易?!”青老汉不屑道:“老枣树本来就不好找,受过雷击的更难!这‘辟邪木’可是天地阴阳结合交泰的精化,可是制作法器的圣物!”
“噢……”陆承宗颌首道:“枣木牌子我见过,没想到还这么多讲究……”
“你们先想办法吧,我困得不行……”青老汉话没说完,两眼一翻、直接晕倒。
“我的爷啊、您这倒痛快!”陆承宗十分不满。
“那咱们——”杨简问道:“绕不绕道?”
“不绕!”
“那就只能找枣木了,不然就拼着被吸几天精气。”
“吸!可劲儿吸!”
“我们可都是练家子!”英阳在旁向陆承宗笑道:“你可不行——别吸几天再淘空了!”
“嘿嘿你别美!”陆承宗眼珠急转,笑道:“人家作法、是要吸修行人的精气,吸我干嘛?我有吗?我没有我高兴!我没用我乐意!你看你们都睡着了,我为什么不睡?就因为我没用啊!没人吸我、我就没损失、我就不伤身!此正所谓——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哈哈哈哈!”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三分道理,英阳转过身去、闷头琢磨。
“你少吓唬他!”杨简低语道:“把你那闻风虫使出来,看附近有没有枣木。”
“嘿嘿知道了!”陆承宗坏笑道:“或者到前面看看——地图上画着、前面应该有个村落,到时候看谁家有陈年枣木,收一个不就完了!”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28 02:19:40 +0800 CST  
第202节 童先生

陆承宗放出闻风虫去寻找枣树,经过几番来往,陆、杨、英三人轮流观察之后——发现都只是些寻常枣树,连老枣木都谈不上,更何况雷击木了……
“这边不下雨么?不打雷么?不劈树不劈枣树么?”陆承宗这才知道,要找一棵雷击过的枣木这么难。
“哎对了!”英阳一拍脑袋,低声道:“那——那小娘们不是会降雷么?让她去劈棵枣树不就得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陆承宗眼睛一亮,甩头道:“杨简,你跟她说说去!”
“我?!为什么我说?”杨简瞠目道。
“因为她不会答应啊——”陆承宗道:“若要降雷、便需化身龙形,若化身龙形、便可能引来龙皇——就你俩、护得住吗?”
“呃……这……”杨简与英阳对视一眼:“护不住。”
“那不就完了!”陆承宗转向英阳叫道:“这么简单的事我能想不到?!还用你这猪头出主意?!咱仨里面如果有一个诸葛亮——那也是我!”
“猪吧!还诸葛亮——”英阳不满道:“那你找!我还不管了呢……跑两趟反倒跑困了,睡觉去了!”
“你……”陆承宗见英阳飞速扑回大车,无奈向杨简道:“没戏!雷击枣树哪儿那么好找?还是去前边村子问问吧,没准儿谁家收着呢……”
“也只能如此了……”杨简点头道:“要不还能咋办?拼着被吸几天精气?我也睡会儿——你带好路啊!”
“你、你们!”陆承宗气结:“……一个个还都有理了!”
“呼——呼——”杨简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一入车厢便打起了呼噜。
……
……
*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离着老远,便见村头晒场上聚了一堆乡民,正围观什么……
“耍把式卖艺的?”
陆承宗正扯颈观望,被耳边声音吓了一跳——偏头一看,正在杨简凑在肩旁。
陆承宗正待说“这会儿你怎么醒这么快……”,猛听头上有人叫道:“嘿!好嘿!有热闹看了!”
一抬头,正是英阳伏在车顶,满脸兴奋之色。
“日……”陆承宗还没叹完,忽见一条红影“嗖”的从旁跃去,奔到人群之后踮足探望——正是一身红裙的敖炎芝。
“……我觉着你们没中招!我觉着我中招了!”陆承宗怒道:“嘿你俩等等哎!等我先把车停稳的——英阳!你还管不管你的车了?!”
……
*
人圈之中,两个青年正耍动红缨长枪对练套路,场地正中架有几张长凳,上面一高大壮汉猛敲铜锣以振声威……
英阳定睛细看,这使枪二人皆是练家子——握枪之时前手如管、后手如锁,腰腿臂腕合之为一,一套招式下来,拦、拿、扎、穿、劈、崩……缠绕圆转、翻转自如,正可谓“来如线、去如箭,枪似游龙、身如凤舞”了……
“好!”
英阳拍掌喝彩,大声欢叫。
“我看也是寻常……”陆承宗故意低声说道:“比起你来、还差一些。”
“比我差——那也是好啊!”英阳一点儿都不谦虚,翻个白眼道:“要多好才算好!”
“切!”敖炎芝听着别扭,嘴都撇歪了。
“切什么切?”英阳抬头侧望敖炎芝:“你没领教过?”
“呵呵就你?打起架来跟掸土似的!”敖炎芝冷冷道:“我还不知道你们?……”
“停停停停!”杨简急忙插言:“你们能不能老实会儿?你们来这儿不是为了看人家卖艺吗?”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长凳上持锣壮汉好像听到杨简话语,大声叫道:“我等路经宝地、耍弄枪棒献丑,却绝非为了钱财吃食——我等这呼朋引伴,是为一宗大事而来!”
“大事?!”众乡亲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大事?”
“难不成是鞑子来了?鞑子都打这边来了?”
“娘咧,快跑!孩儿他娘——别过来了,快回去收拾东西!”
“……”
“列位列位!稍安勿躁!我要说的、与那鞑靼大军毫无干系!”壮汉见状高叫道:“我等要说的,是和列位的生死大事有关!”
“还说没干系?鞑子来了不就是生死大事么?”众乡亲纷乱叫道:“快跑吧——”
“别动!你!站住——”壮汉见控制不住,大喝道:“下面请我们童掌柜给大家讲讲!”
听他这话,杨简几人才注意到——人圈边上还立有几名劲装大汉,拥簇着一中年男子,这男子面容白净、五绺长髯,倒颇有几分修行模样。
“各位乡亲!”中年男子跃上长凳,抱拳揖道:“在下童明四,人称四先生,给各位请安了!”
别看这四先生身量不大,气息却甚为深沉,这喊声远远传开,当下震得众人驻足。
“大家莫慌!不要跑!在下知道眼前这日子不好过——或是那官家盘剥、税赋太重,或是自家土地被人强占、或是鞑靼侵扰无一宁日、或是那宗室欺凌如狼似虎!”
听到这话大家吃了一惊——这人如此讲话,不怕掉脑袋吗?
“你……”“说得对啊……”“那我们该怎么办?”“能跑的都跑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列位莫慌!且听我讲——”四先生高叫道:“朗朗乾坤日月明照,三世诸佛普渡众生!只要我们努力修行,必然能上升天界,享那千年万载的齐天洪福!”
“什么天界?”“就是啊,哪来什么天界?”“洪福?能吃么?”
“列位听我细说详情——”四先生一呶嘴,立时有人打起板子,四先生应着拍节叫道:“三世佛,轮流转,掌立乾坤——
无极化,燃灯佛,九劫立世,三叶莲,四字经,丈二金身。
太极化,释迦佛,一十八劫,五叶莲,六字经,丈六金身。
皇极化,弥勒佛,八十一劫,九叶莲,十字经,丈八金身。
过三甲,人受相,寿活千岁,无字经,是一乘,兽面人心。
现六甲,人受死,六十余岁,有文字,是二乘,人面兽心。
未九甲,人受返,八百一岁,留九经,并八书,佛面佛心。
三乘法,是弥勒,古佛掌教,钥匙佛,开天地,诸人知闻。
燃灯佛,掌教是,青阳宝会,释迦佛,掌红阳,发现乾坤,弥勒佛,掌白阳,安天立地。
三极佛,化三世,佛法而僧,三世佛,掌乾坤,轮流转换。
……
……”
“他这说的是啥?”陆承宗悄声问道。
“三阳劫变……”杨简皱眉道:“这种说法由来已久,这些人只怕是……”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31 02:45:43 +0800 CST  
第203节 三阳劫变

“三阳劫变是啥?”
陆承宗正问着,却听那四先生又高叫道:“列位!这——三元了义,无极圣祖,一佛分于三教。三教者,乃为三佛之体,过去燃灯,混元初祖,安天治世立下三元。九十六刻内按九十六亿人缘。
过去佛度了二亿,此是道尼;现在佛度了二亿,乃是僧尼;释子后留九十二亿,皇极古佛本是圣人转化,全真大道乃是在家菩萨悟道成真……”
“听不懂了!”“这说的是啥啊?”众乡亲不满道。
“听不懂没关系!有我呢、有我们呢——”四先生扬手道:“我当初也听不懂、也不明白,但咱们是一家人啊,都是这九十二亿皇胎儿女!如今圣人出世,来教我们大家修行显性、回归家乡!”
“家乡?这不就是家乡?”“怎么修行?有好处吗?能吃饱肚子吗?”“若能发大饼馒头我便信了你!”“就是就是,只要能吃饱肚子,让我信啥都行!”“哈哈!是啊……若能吃饱肚子,哪怕跟了鞑子我也愿意!”“嘘……别瞎说!不怕掉脑袋吗?”
“如何修行?我这里就给大家说上两段!”四先生拈须笑道:“若真肯跟了我们,漫说馒头大饼,便是鸡鸭鱼肉也天天吃得!”
“啊?!还有这等好事!快说快说!”“就是,不用天天吃,过年能吃上我就信你!”
“诸位且容我慢慢道来——”四先生环顾笑道:“正所谓——早晨得正法,不怕晚夕回!”
“好好!快说快说!”“若能得馒头,哪怕站一天!”“早晨吃得饱,不怕晚上饿……”
“要说起这部法门,十方虚空、三千大千世界,无处不知。知诸佛本源、知万物根基、显自已家乡,只听一遍,便胜修行百万之年——”四先生一呶嘴,在伴奏之下高声吟颂:“精修妙法十三年,昼夜不苦不放闲。
苦中下苦不放舍,忽然参透天外天。
天内天外都照彻,十方参作一朵莲。
十方世界都参透,一体同观遍十方!
惧怕无常生死之苦,初参一步——
观世间一切万物,诸行无常;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百年光景,刹那之间;富贵荣华,犹如一梦;思量尽是虚花梦,仔细看来一件无!
叹罢人身不久,心中烦恼伤悲。无常到来,四大化作灰土。一点灵魂,阴司地府,又无日月星辰;昏天地黑,又不知何处受苦去了……”
“这都说的啥?”“且听着吧,若能得着馒头,他便是放屁都香!”“放屁香?那这人便要死了……”“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惧怕生死轮回之苦,不肯放参,再参一步——”锣鼓齐鸣声中,四先生振衣高叫:
“叹人身,不长远,心中烦恼。
父母亡,一去了,撇下单身。
幼年间,无父母,成人长大。
无倚靠,受苦恼,多受栖遑。
痴心肠,想父母,长住在世。
忽然间,父母亡,痛哭伤心。
我只想,父子们,团圆长在。
父母亡,一去了,再不相逢。
父见子,子见父,欢乐恩重。
一去了,撇的我,无处投奔。
亏天佛,保佑我,成人长大。
食长斋,怕生死,要办前程。
想父母,不见了,烦烦恼恼。
想生死,轮回苦,叹杀人心。
忽然间,亡故了,生身父母。
又不知,我死后,何处托生。
……”
四先生这段高唱情真意切——明明听着是慷慨高亢,隐约又觉得悲凉凄惶……
杨简想起自己隐藏在七岁之前的未知身世;敖炎芝想起遇害未久的四哥;英阳想起离别半年的师父;连陆承宗,也念起自己的严父慈母……
“……又参一步——想我这点灵魂不知何处住所;无量劫来,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四生六道受苦,转到如今,今得人身;百年光景,如梦如幻;死后又不知何处受苦去了。为人在世,大梦一场,今朝不保来朝;要寻出身之路,惧怕生死轮回之苦,不肯放参……”
高声宣讲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哨,四先生脸色一变,抱拳道:“列位!在下临时有事、今天就讲到这里!至于归乡何处、前路何方,还请列位回家之后慢慢参详,过两天我们再来……”
“参详啥啊?没听明白呢!”“就是啊,这没爹没娘就是修行了?那我还是别修了……”“你不用修、就都快把你爹娘气死了!”“你说谁呢?难道你娶着媳妇了?”
众人纷乱间,却听远处哨声越来越急。此时几名卖艺武者已收拾停当,四先生纵身跃下,举手叫道:“请让一下、让一下……”
“这……”
众人错愕间,四先生带着几名随从一溜烟跑了……
此时几骑官兵提枪持刀沿着大道奔来,见到众人围聚,为首官军叫道:“那几个白莲逆匪跑哪去了?”
“那边、那——”一年轻人信手指道。
“驾!”为首官兵也不答话,高喝一声策马疾追。
……
“你!你说你——嘿!”待官军离去,一老者向那通风报信的年轻人喝道:“为何要给他们指路?”
“我?指路咋了?”年轻人讶道:“不是抓叛匪吗?”
“你……唉!真不懂事——”老者叹道:“你就不怕那些人回来报复?”
“报复?我?他们?敢么?”
“有什么不敢的——”老者斥道:“他们连官军都敢杀、莫说你了,你没听说最近北边那边、大同那边……白莲教闹得厉害,说是聚众造反也不为过,你还敢……”
“那——”年轻人吓得脸都白了:“我……”
“唉!你也别怕、我就这么一说,人家没准也不来找你……”老者告诫道:“就是下回再遇上这种,要么不出声、要说就随便一指——难道你还真看清他们往哪边逃了?”
“呃……唔!我知道了三爷爷……”
“三爷爷,那几人便是白莲教吗?”人群中有人问道。
“那还能错?我都见过几次了!”三爷爷道:“上来一通神啊佛啊的,就是招呼大家跟他们跑!”
“跟他们跑?那不是……反贼吗?”
“你以为呢?”
“反贼?!反贼……”人群中又有人嘀咕道:“反贼能吃饱不?”
“不能吃饱、还反它干甚!”有人讥笑道。
*
见众人嘀咕散去,杨简叹道:“咱们回吧,人都散了……”
“其实那四先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陆承宗低头琢磨。
“你可真行!放着万千佛经不读,去听白莲传教——”杨简怒道:“那个三阳劫变你也信?”
“信不信不知道……”陆承宗皱眉道:“佛经上说的、没他这么有意思啊!”
“……”杨简气结,转头再看、英阳却是痴痴愣愣,不禁问道:“哎,你怎么了?”
“你们看——”英阳面色阴沉,悄然指向一处:“那是什么?”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7-31 03:23:08 +0800 CST  

第204节 暗记

“什么?”杨简顺着英阳所指方向,看了一刻疑道:“有什么啊?”
“你看那院墙下边——”英阳左右看看,向前一步道:“看清楚没杨简哥?”
“你俩说啥呢?”陆承宗凑过来:“闹耗子了?”
“看那个暗记!”英阳再指:“就是石头划的那个、箭头一样的东西!”
“噢……”杨简眯着眼睛仔细察看,只见路边院墙下、画有一个箭头样的简略图形——一折一横,在横道尾部之上、还划有三条小斜线。
“这是……”杨简看向英阳,疑惑道:“这能看出啥来?”
“我师父教过我几个手势暗号,为了保命之用,说在江湖上如果见到这个,那就代表一个字——”英阳郑重道:“跑!”
“跑?!”
“跑!有多远跑多远——远远离开此地!”
“跑?!不太对吧……”陆承宗分析道:“难道逃跑还用箭头指明方向?逃跑不是随便跑吗?”
“当然是要远离危险了!”英阳高声道:“你看那箭头指向北边,意思就是往北边逃……”
“那后面三条小斜杠呢?啥意思?”
“那是事态的严重程度——一杠最轻、三杠最急……”
“噢……”陆承宗警惕环顾:“哪儿出大事了?”
“不知道!”英阳笃定道:“反正师父是这么教的。”
“不管怎样——”杨简招呼道:“先回车上再说。”
走着走着,陆承宗忽然叫道:“嘿英阳!你看那儿——经你这么一说,我又发现一个!”
几人看去,果然在路边半掩的青石上,又刻有一个类似图形,也是指向北方。
“我觉得不太对……”陆承宗琢磨道:“如果示警,应该是让大家四散逃开,没听说往一个方向跑的!我看不太对头……”
“你知道、还是我知道啊?”英阳不满道:“我师父就这么教的,难道你又知道了?”
“急什么急什么?!我就是觉得不太对……”陆承宗忙道:“我又不懂这个。”
“没事没事!”杨简和稀泥道:“反正咱们也往北走,如果真有什么祸事、不是正好躲开?前面看看再说——”
“对!这跟咱没关系!”陆承宗亦道:“咱们村里找个饭铺吃点儿喝点儿,我再问问谁家藏有陈年枣木。”
“唔,是是。”杨简应道。
“那——”陆承宗扭头巴结道:“敖姑娘,我们前面找家店吃饭,你去不?”
“我?我才不去!”敖炎芝嫌弃道:“脏死了!”
“真难伺候你个小娘们儿……”陆承宗正过头,无声咒骂。
*
不用选择,村里只有一家饭铺。
“掌柜的!有啥好吃的?”陆承宗大步踏进,扬首高叫。
“馒头大饼扯面……”掌柜的见有生意上门,急忙迎出。
“有肉吗?”英阳两眼放光:“肉肉肉!”
“呃,熏肉腊肉还有些……”掌柜的笑道:“就是这价钱……”
“价钱好说——”英阳一指陆承宗:“找他结!”
“去!”陆承宗甩出一字,又向掌柜吩咐道:“一样少来点儿——先尝尝。”
“好咧!”
“来一盆啊!先来一盆!”英阳望着掌柜背影叫道:“冒尖儿!”
*
“英阳,咱可不能坐吃山空啊!我这也是从家偷出来的钱——”三人坐定之后,陆承宗语重心长道:“而且咱还要去买灵药,又是一大笔银子,得省着点儿花……”
“唔?行啊!好吧——”英阳并不在意:“先吃完这顿再说!你教那、那个‘嗷嗷叫’学艺——不是刚挣了好多金子吗?”
“哈哈!”杨简听到英阳给敖炎芝起的外号,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陆承宗亦是笑道:“那‘嗷嗷叫’是铁公鸡啊,你没看出来?教了半天就骗出一锭金子,我诓她跟随咱们去曼塔山探宝,是为了让她保护咱们……难不成还管她要钱?你看她能干吗?”
“她们家有的是钱!只怕她每日里用的胭脂水粉,就不止一顿饭钱!”
“那是,可她不给咱啊——”陆承宗侧头道:“杨简,她学这金光诀、不是还得向你请教?说来说去、你才是她师父!你……”
“那多不好意思!”杨简闷声道:“教人一句两句就收钱?我干不来!”
“得——这坏人全让我当了!你们都是圣贤!”
三人正聊着,忽听门外喧哗声起,旋即进来几人——三人看去、都呆住了!
只见大摇大摆、寒喧而入的,正是刚才那白莲教的四先生和几名随从。
“陈兄!请请——”四先生向一光头大汉招呼道:“咱们这里坐一下。”
“好好——”光头大汉道:“村里就这一家,别嫌弃啊!”
“哎——陈兄哪里话来,这不挺好?”
此时掌柜的已将一盆酱肉端到杨简桌上,招呼一声又转身离去。
“这……这不刚才那个吗?”陆承宗低头道:“胆子也太大了吧?官兵刚离开,他们就敢堂而皇之的进来吃喝了?”
“谁知道!我看他们根本就不怕——”杨简亦悄声道:“反正跟咱也没关系,少惹闲事。”
“嗯嗯……”
*
那边四先生打一进门、就瞧见了杨简三人,不过刚才卖艺喊话时并未留意,此时又看他们皆是少年,也就不多作理会……
“来来来,请坐请坐!”四先生招呼光头大汉与自己一桌,余下几名随从分两桌坐了。
“掌柜的!有什么好吃好喝都端上来——”四先生又向光头大汉道:“向云兄,我们吃素,您看您吃什么?”
“我?”那光头大汉名叫陈向云,瞟了一眼杨简这边,指道:“我也来盆酱肉!这里酱肉不错,你们不吃些吗?”
“我们不吃!”四先生扬头叫道:“来盆酱肉!再来呃、八碗素面——”
“好咧!”掌柜的笑道:“不知几位喝些什么,我们这的烧酒可是远近闻名、地道得很!”
“噢?酒我们就不喝了……”
“给我来一坛!”陈向云打断道:“没酒我可吃不下饭!”
“好好!您喝您的……”稍缓一刻,四先生转入正题:“陈兄您看,我们这大老远的来请您——就是想邀您一起共事……”
“哈哈谢谢!好意我心领了!”陈向云笑道:“你们的人也来过几次了,可我只是一介莽夫、只会些粗浅的拳棒功夫,难入法眼啊!”
“哎——陈兄过谦了!我们这次急着来请您、主要因为……”说到此处,四先生扫了杨简三人一眼,又压低声音说些什么。
“唔——不行不行!”陈向云听了几句,抬头摆手道:“我不去不去——我这有家有业的、我可不去!”
“有家有业?那不妨一起啊……”四先生直身笑道:“宝眷若能随陈兄一起前往、我们还求之不得呢!以陈兄之能,去了便能当个头目,简直易如反掌!”
“哈哈谢了!我就爱过闲散日子——此事就不要再提了!”此时掌柜的已将酒肉端上,陈向云倒满酒碗一饮而尽,喝道:“好酒!哈哈!咝——你尝尝?”
“我就不来了……”四先生摆手笑道:“我还有事、喝不得的……”
“你看你——”陈向云微有些怫然:“咱们今天能不能只喝酒,不谈其他!”
“好好,不过在下平日里也不喝酒。”
“平日是平日、今日是今日!”陈向云摸着光头瞪道:“而且你若要谈什么事,这酒上还能差了?!”
“这……”四先生犹豫一下,笑道:“哈哈也是啊——这酒上若差了,怎能显出诚意?”
“就是!”陈向云推过一个酒碗:“那咱们喝——”
“且慢!”四先生止道:“这样喝太慢,敢问陈兄——这酒、你能喝多少?”
“我?这酒烈、也就能喝两坛!”陈向云傲然道:“你呢?”
“我?……”四先生眼珠一转,笑道:“我也就能喝它一柱香!”
“一柱香?”陈向云讶道:“什么一柱香?”
“就是连喝一柱香的时间,中间不停的。”
“哈哈哈哈!哈哈!这酒?你?——我可不信!”陈向云笑震屋宇:“一柱香你知道多长时间吗?不换气?不停歇?一直喝?打死我也不信啊!哈哈……”
“陈兄不信?”
“不信——我平生就没见过你说的那样!”
“哈哈好!那我今天、就给陈兄来个一柱香!”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01 21:19:11 +0800 CST  
第205节 拼酒

“掌柜的!这样——”四先生指着面前左右两张桌子:“你那吃面的大碗有二十个吗?”
“二十个?好像不够……”掌柜的一看有了赌赛,登时兴起。
“那这样,十个有吧?你在左边这桌上倒满十碗——”四先生笑道:“留神倒啊,别撒了。”
“好咧!十个面碗还是有的——”掌柜的转身离去,不一时抱来一叠海碗。
“娘咧!”英阳已经站起身来,望道:“这碗大得——我脸都能埋进去了……”
“右边这再给我派个伙计——”四先生吩咐道:“多抱几坛酒来!”
“好!”
杨、陆二人见到如此热闹,亦是扯颈张望。
“倒满倒满——”四先生指挥掌柜的将左边十碗倒满,又笑道:“有香吗?燃一支。”
“哈哈不用了!”陈向云笑着拦道:“我估摸个时候就差不多了,我就不信你、还真能喝一柱香!”
“好!我先喝为敬!”四先生小心端起一整碗酒咕咚咕咚饮尽,又将空碗放到右边桌上,向早已准备好的伙计说道:“倒满,小心别撒了!”
“是!”伙计应道。
此时众人皆是笑吟吟地观看,只见四先生一气连饮、将左边十碗喝完,又将空碗依次放到右边桌上。那伙计见一空碗便倒满一碗——待四先生喝完十后,右边已经斟上七碗……
“对!就这样——”四先生又扣起右桌海碗鲸吞狂饮,依样又将空盏放回左桌,向掌柜的说道:“明白吧?倒上!”
“呃,是是……”
眼看四先生将右桌的十碗饮尽,众人皆是一惊——这大海碗倒满酒至少二斤有余,这喝一个来回、便是四五十斤的烈酒!
再看陈向云已经脸色泛白,万想不到这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四先生竟然如此海量!
“这香若是点了、也就才烧个香头——”四先生笑着一抹嘴,又端起左桌海碗。
不多时,一来一回又灌下二十碗——只见四先生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气也不喘一口,跟没事人一样!
“别说是酒、便是白水——”陆承宗叹道:“这人也受不了啊!”
“就是就是!”英阳手扶桌边、眼看就要凑过去了:“喝水也涨死了!”
此时那四先生又饮过五碗,仍无停歇之意。
“够了够了!”陈向云抱拳笑道:“我服了!童兄真乃神人也!”
“哎——这离一柱香还差得远呢!”
“我信了!我信了我信了!”
“哈哈!在下一般不喝,要喝起来——这第一不能停歇,第二不能吃菜,第三不能生事,第四不说胡话,第五不能睡觉,第六不能撒尿,第七不能呕吐,第八不能醉倒!”说这话时,四先生又饮数碗。
“哈哈哈哈!我服了,我真服了!”陈向云挑指赞道:“饮中八仙不过如此!”
“呵呵陈兄过奖!我这饮酒并非为了炫耀……”四先生终于收了动作:“而是要向陈兄袒露赤诚之心——以此之诚,可以与陈兄谈事了吗?”
“可以可以了!”陈向云低头道:“唉!”
“那陈兄——考虑得如何了?”
“这——”陈向云目光游移:“这——”
“陈兄放心,如果你过去,我必举荐你任个头目!”四先生又看一眼杨简三人,许是酒喝多了、不再顾忌:“那边吃饱穿暖马壮羊肥——嫂夫人和令郎去了、也能有个好日子过不是?”
“这……”陈向云咬牙道:“我回去商量一下,尽快作答!”
“哈哈好好!”四先生大笑道:“在下这是爱才惜才啊——陈兄乃远近闻名的武学高手,敝教一向看重!好!不说这个了,来来喝酒!”
“这酒——我是不能喝了!这饭也不吃了!”陈向云起身道:“我这就回家商量去!”
“陈兄,再急也不耽误吃饭啊!要不这样——”四先生扭头道:“掌柜的,有提篮没?把酒菜给陈兄送家去!”
“有有。”
“那好!再来二十斤酱肉,加上这盆,再加十坛老酒——”四先生歪头道:“都给陈兄送家去!”
“好咧!”
“这……”陈向云站定道:“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我是求贤若渴、陈兄是当机立断,这再好不过了——”四先生起身笑道:“陈兄回去好好跟嫂夫人说说,尽快,那边还……”
“好好,唔唔,我明白——”陈向云抱拳道:“那就多谢了!”
*
别过陈向云,四先生坐到几名随丛桌上,一起吃起素面。
陆承宗见他神色不变,低声叹道:“这人真有几分本事,你们看他、现在也不醉不吐……”
“还不撑!”英阳羡慕道:“还能吃面!”
“少看他们!”杨简低声叮嘱:“少惹闲事——这白、这些人还是少惹为妙,吃咱们的,吃完走人。”
“唔。”英阳应了一声坐回凳上,一边啃着大饼、一边偷眼观看四先生等人。
不多时门外声响,又急匆匆闯进一人,先是扫杨简三人一眼,又转向四先生,略作犹豫后架出一个手印——左手拇指与中指相扣结环,呈拈花状;右手竖起食指中指,作剑指之状——不过这手印结得含混仓促,一带而过。
虽说匆促,却被四先生几人看在眼里,立时便有一人依样竖起指印。
“哦!”来人明显松了口气,低声道:“请问哪位是四先生……”
“我是。”四先生抬头道:“什么事?”
“这样……”来人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四先生几人对话不提,这边英阳却是住了口,两眼瞪得极大。
“怎么?噎住了?”杨简瞟道:“慢点儿!喝口水往下顺顺——”
“不是……”英阳喷着饭渣、艰难道:“那人比划的手势——我也认识……”
“什么?”杨、陆二人同时一惊,来人划指结印时,他俩也曾看到。
“谁教你的?你师父?”陆承宗忙道。
“对……”
“难不成你师父是?……”陆承宗闭了嘴,往下就不必再说了。
“也未见得吧——我师父怎么会跟那、那些人有干系……”英阳低头道:“他可能只是教我一些江湖中常见的手势印记,好让我留神吧……”
“江湖常见、还是白莲教专用?”陆承宗探道。
“我哪知道?!”
“那这样——”陆承宗略一思索:“你不是看到墙角那暗记了吗?你过去问问,如果那暗记也是白莲教的,就说明……”
“唔……对。”
“不太好吧——”杨简阻止道:“咱们跟这些人又没关系,不要平白卷进事端。”
“让英阳问问也好啊,难道还能打起来?顶多不是一家人罢了——”陆承宗好奇心起:“如果此地真有危险,咱们也好知晓!”
“这……倒也是……”杨简点头道:“那英阳你小心些!知礼些!”
“明白。”英阳眼神坚定,将口中食物嚼完,走到四先生等人身前。
此时报信之人已经离开,四先生几人闷头正吃,见英阳突兀走来,皆是怔住。
英阳背对饭铺掌柜,结起指印。
“你?……”四先生早就看到杨简三人,此时见英阳竖起指印,吃了一惊:“你也是在教的?”
“我?我?”英阳挠挠脑袋:“我不知道……”
“不知道?”四先生露出警觉之色。
“我师父这么教的。”
“噢……”四先生脸色顿霁:“那看来是尊师是在教的,哈哈小兄弟,那咱们是一家人——请问尊师高姓大名啊?”
“我师父?他姓白。”
“姓白?”四先生皱眉道:“叫啥?”
“呃……白……不知道……”
“白不知道?”四先生奇道:“还有这种名字?”
“不是!是我不知道——”
“你连你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四先生追问道:“那他多大岁数了?”
“六七十吧……”
“姓白……六七十……”四先生皱眉想了一刻:“还真不知有这等人物……”
“可能因为我们老在山里呆着吧。”
“哦?你们一直在闭关修炼?”
“差不多,反正很少下山。”
“噢,呵呵,好好——”四先生见也问不出什么,便敷衍道:“那有机会给他老人家请安!”
“好!呃……我有件事想问您——”英阳在桌上画了墙角那暗记道:“这画的意思是‘快跑’吧?……附近发生何事了?要大家快跑?”
“快跑?”四先生和几名随从对视一眼,皆是大笑,四先生止笑道:“小兄弟你这记错了——这不是快跑,这是集合之意!”
“集合?!”
“对!集合!这应县北边……呃、发生一些大事,教里正召人集合呢!”
“什么大事?”
“这……小兄弟,不是我瞒你,只因你不在教中,我不方便明说。”
“噢噢……没事没事……”英阳低头道:“是‘集合’之意……那师父为什么说是‘快跑’呢?”
“你师父如果在教,那他绝不会误会这个意思的!”四先生笑道:“你真不知他姓名吗?”
“他就说姓白,说叫什么都行!”
“噢噢,那你……可知道这个手势——”四先生想了一时,伸出左手,拇指食指环扣、其余三指平伸;右手摊平,左手切于右掌之上:“他在教中、是哪一界的?”
“哪一界?”英阳琢磨一时,右手食指上竖,握拳立于左手三指之上:“我就知道这个……”
“啊?!这!这……”四先生霍然起身,惊道:“三界之上?你、你师父他……他老人家是?”
“白——”英阳吓了一跳,慌道:“别的我不知道!”
“小兄弟那我问你——”四先生双睛圆睁,紧盯道:“你是哪年生人?”
“我?师父说我是嘉靖十一年六月生人……”
“十一年六月……”四先生算道:“今年是二十七年……你快十七了?”
“对,快了,这不快六月了……”
“莫非?难道……”四先生失声道:“小兄弟,你可曾听说过——四海小明王?!”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06 00:40: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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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06 18:29:28 +0800 CST  

第206节 泛舟

“四海……小明……”英阳张目结舌道:“王?!”
“咳咳!”四先生气得直咳嗽:“你是谁家孩子啊?!念过书没有?!有这么断句的吗?!什么叫四海——小明?”
“小明是谁?”
“什么‘小明’?!”四先生狂怒:“是四海——小明王!小明王!!”
“噢您、您别生气啊……”英阳结巴道:“这不是不知道嘛……”
“这你都不知道?”四先生终于确认英阳并非教徒,缓了口气又换作和颜:“没事没事啊,我就随便问问——你吃你的吧!”
“噢,那我回去了。”
“嗯——”四先生缓了一下,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嘛去?”
“……串亲戚。”
“串亲戚?”四先生又道:“往哪边走?”
“北边。”
“北边?”四先生面色一变:“这几天尽量别往北走,如果实在要去那边,如果路过一座‘固金山’、千万不要停留……”
“固金山?……为啥?”
“不能多说!”四先生凝重道:“反正你听我的没错!”
“噢知道了……好……”英阳挠头道:“多谢大叔,哦不对、四先生。”
“没事没事。”四先生又坐回吃面,挥手道:“去吧去吧。”
*
英阳踅回自己桌前,陆承宗早已看个详细,仍是问道:“怎么样?”
“这个……”英阳看看二人:“我师父他、他老人家可能与、与那些人有干系,但没找到他之前还不能确认……”
“那这个四先生——”陆承宗低声道:“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儿吗?”
“不知道!”英阳嘟囔道:“我只知道师父姓白,只凭这个谁能知道?白莲教那么大——而且我师父是否与白莲有关还不一定呢!”
“都姓白了——还不是白莲教的?”陆承宗笑道。
“那你既然是猪——”英阳立时还击:“你为什么不姓朱了?”
“别胡说八道!”杨简斥道:“这么多人呢!别拿国姓开玩笑……”
“哈哈!哪那么严重——”陆承宗笑道:“前些年是有一阵子不得杀猪养猪,可后来皇帝祭祀时凑不齐三牲,便把这禁令废了……”
“我又没说‘猪’——”杨简仍道:“我是说他拿国姓开玩笑、不是惹事吗?咱们自己聊天随便怎么说,这出门在外的、少生是非!”
“对对!”英阳立时改过,又指向陆承宗道:“你既然都是猪了——为什么不叫豕呢?”
“滚!”陆承宗竖眉道:“你才‘屎’呢!”
正说笑间,却见四先生踱了过来,三人皆是仰头怔住。
“三位小兄弟!”四先生抻过长凳坐下,笑道:“你们三个是……”
“噢,我们一起的!”英阳介绍道:“他姓杨,他姓陆——我姓英。”
“四先生好!”杨、陆二人起身作揖。
“噢好好,不必多礼——”四先生抱拳还礼:“你们是师兄弟?”
“不是。”英阳看了杨、陆二人一眼:“我们就是认识、呃、反正就是一起的。”
“噢……”四先生看向英阳道:“小兄弟,尊师我虽然不认识,但他应该是我白莲大教的……只是不知小兄弟你、为何尚未入教啊?”
“我?呃——”英阳紧张道:“我一直在山里长大,没出过远门——这是头一回,呃不对、呃差不多吧……头一回!”
“这么回事。”四先生点头道:“也就是说,还未来得及入教?”
“这个——这我不太清楚、不太了解……”英阳摇手道:“一切等我找到师父再说。”
“令师哪里去了?”
“呃……呃……”
“他师父采药去了!”陆承宗见英阳越说越乱,插言道:“过一阵就回山。”
“噢好好……”四先生笑道:“我见三位小兄弟气宇不凡、神采飞扬,皆是可造之材,不知你们可愿入我白莲大教啊?”
“这个——”英阳忙道:“还是算了吧,等我见到师父再说。”
“那不勉强——”四先生缓声道:“凡是修行皆需有个根本,尊师、重道、明理、习术……之后才会开悟洞见、体察万物,才会在术法上有所成就,所以这根基不能偏了……”
“是是。”三人点头称是。
“尊师既然是在教的,那我相信、不久之后定会在教中见到小兄弟——”四先生向英阳笑道:“到时别忘了拉上你这两位好兄弟、一起领略那归家团圆的妙处啊!”
“啊呵呵、呵呵——”英阳就剩下干笑了。
“四先生!”陆承宗见英阳实在不会说话,便道:“刚才我看您那一手、可真是妙啊!”
“哪一手?”
“就是一口气喝了那么多酒啊!”陆承宗道:“是法术吗?”
“哎——哈哈!我虽然会些法术——”四先生比划道:“但在这喝酒一事上从不耍赖!喝酒就是喝酒,若是仗着功法奇术将之化解消藏,又有什么意思?不能喝就不能喝,浪费那酒作甚?”
“对对对啊!”陆承宗应和道:“爱酒之人又怎会浪费佳酿!”
“就是。”四先生问道:“小兄弟也是同好?”
“哪有!我可不敢——”陆承宗指道:“那大海碗,我有个碗底就醉了。”
“那没事,平常可以多练练。”
“我可不想练——”陆承宗推道:“我这人、啥都不想练!不像他们——”
“噢?”四先生目光闪烁,看向杨简道:“小兄弟你也是修行中人?”
“没有——哪里——”杨简干笑道:“就会些粗浅功夫,强身健体而已。”
“我看你腿上这、这木头家伙——”四先生指道:“像是某种机关奇术?”
“呃!”杨简急忙收腿道:“这是买的、不值钱的,省脚力用的,就是个玩意儿!”
“噢,呵呵——”四先生笑道:“我就说呢,怎么没见过,若想省脚力、一般来说都用符纸甲马什么的……”
“那个我们不会!”杨简摆手笑道:“我们都不会法术,就是粗浅的拳脚功夫。”
“法术有大有小——比如那‘缩地术’‘飞升术’之类的符纸甲马就并不难学……”四先生思索一刻,忽然笑道:“我也会些小法术,你们想不想看?”
“好啊!”英阳立时应道:“什么法术?”
“这个——”四先生回首喊道:“掌柜的,取一个干净大碗来,里面盛上半碗清水!”
“好咧!”不一时,掌柜的端过半碗清水。
“你们看——”四先生随手折了一截筷子丢入碗中:“这像什么?”
英阳趴上桌面研究半晌,抬头道:“死鱼?”
“咳咳!”四先生又咳嗽上了:“这像不像——一叶扁舟?”
“扁舟?”英阳敷衍道:“噢像像!”
“此时我便邀请你们——”四先生指向碗中道:“一起去泛舟湖上如何?”
“泛舟湖上?”英阳讶道:“怎么泛?”
“三位小兄弟闭上眼睛!对!不要怕,闭上眼睛,没事,我不会害你们——”四先生安慰道:“对,都伸出一只手来撂在桌上,对……”
三人依言行事,各探一手叠摞桌前。
“走!”四先生抓起三人手掌,清喝一声又道:“哈哈!你们再看——这是哪了?!”
*
三人睁眼,只见身处扁舟之中,舟下起伏荡漾、舟外金光粼粼,再远处烟波浩渺、阔水连天、青山侧卧、日影西斜……竟真处在大湖之中!
“这?这?!”英阳跺脚起身、又跺脚坐下:“这是真的?”
“哈哈!”与他们三人围坐的四先生笑道:“这是我施了一个小法术,将三位请到海碗中来……”
“真的假的?难道和那……一样……”英阳与杨、陆对视一眼,三人会意——这舟这湖、便好似那李大荣的江山宝卷了,只是那江山宝卷需要擎起祭出,而这四先生却是随手拈来,只怕境界上更胜一筹。
“和什么一样?”四先生好奇道。
“噢没什么!”英阳叹道:“和真的一样!”
“当然是真的——”四先生傲然道:“你去捞捞看,是不是真水?”
“唔……”英阳蹭到船边探手一掬,果然是一抔清水:“还真是!哈哈!这可奇了!”
“那你再到船头看看,这是不是湖、那是不是山?”四先生鼓励道:“去,看看!”
“果然是嘿!”英阳踏上舟头、负手大笑道:“这一望无际!一望无边!一望无人的……不是湖是什么?”
“哈哈!就是!”
正说笑间、湖底突然涌起一层暗浪,将船头顶起。
四先生急忙喝道:“小心!”
再看英阳却浑如未觉,双手仍负在身后、两脚更如同粘在舟头一般,随涛而起、随浪而逐,说不出的潇洒惬意……
“哈哈!小兄弟好身手!”四先生一声喝彩,又向杨、陆二人道:“你俩也可以四下看看,看我这法术如何?”
“呃,好好——”杨简推托道:“我怕水,我这兄弟……”
“我也怕水,一上船就晕!”陆承宗抢道。
“那好……”
正说着却见四下景色突变——深湖暝晦、黑涛昏沉、洪波涌起、风尖浪急!
杨、陆、英三人齐齐变色,再看四先生亦不复从容之态,似乎也不能掌握……
“四先生!别吓我们——”英阳擦抹脸面,叫道:“莫非要翻个船玩儿?不用太真啦四先生!”
“不是……不是啊……”四先生惊疑不定,四下打量。
此时但见穹顶之上金芒闪耀,空中传来怒雷般一声清叱——
“你们吃个饭,还有完没完了!”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09 19:44:34 +0800 CST  
第207节 内丹雷法

“哗啦!”
碗中清水溅得杨简三人满脸都是,再看四先生,亦是鬓染襟湿、一脸愕然……
“我说你们三个,吃得完吃不完了!”
又是一声厉喝传来,三人望去,门口俏立一名红裙少女——身材高挑、风姿动人,不是敖炎芝是谁?
“叫唤什么?!”陆承宗最先反应过来,嚷道:“吃个饭催什么?叫你来你不来、这会儿又催上了!”
“青娥那边要死要活的,若不是因为她,你们就算撑死、我也不管啊!”
*
陆、敖斗嘴不提,四先生却是惊诧莫名——自己这千锤百炼、熟稔之极的水行幻术,怎么稀里糊涂就被破了?
白莲幻术天下闻名,不但流传千载,而且品类繁盛、各擅所长,几乎教中稍有成就者,便能在教内典籍中学到一些幻术。
四先生自幼学道,年长之后更是深谙幻法,怎么此时竟失灵了?
*
“青娥?!”杨简听闻敖炎芝所言,惊道:“她咋了?”
“就是那——那老头在那儿哼呀嗨呀地叫唤,要死要活的!”敖炎芝瞥了屋中众人一眼:“你们管不管?反正我报信了——也算对得起她!”
“我这就去!”杨简抹嘴起身,向陆、英二人道:“你们收拾一下,咱这就走吧。”接着又向四先生抱拳道:“四先生对不住,我有点儿急事先走一步。”
“没事没事忙你的——”四先生强自镇定,笑道:“小兄弟咱们来日方长!呃请问这位是——”
“这是我们同路的,敖姑娘!”英阳介绍道。
“噢……敖姑娘——”四先生侧身问道:“敖姑娘也是道门中人?”
敖炎芝本来谁都不爱搭理,但毕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闻言挤出一丝笑容:“不是。”
“不是?噢……”四先生仍是心中存疑,不明白自己法术怎么就被破了,莫非与这闯进来的少女有关?想了想又道:“刚才我给这三位小兄弟正在耍个小把戏,不知敖姑娘可喜欢这个?”
“把戏?!”一听这个敖炎芝来了精神:“原来你们在这儿玩呢,我说怎么不回去呢!”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玩个小船——”四先生眼珠一转:“既然敖姑娘来了,那我就演示一番……排云布雨如何?”
“扑!”听到这个、陆承宗没忍住喷笑出来,见四先生看向自己,忙道:“没事没事,您说您的——我呛住了!”
“好啊!”敖炎芝倒想看看、这凡夫是如何降雨的:“那就请、呃四先生来一段吧!”
“不是急着回去看青娥么?”杨简催道。
“我能来传信就不错了!我有什么可急的?要急你回去——”敖炎芝冷冷道:“我还要看把戏呢!”
“呃……”杨简咬牙道:“那我也看!青娥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死——”
“……”敖、陆、英三人听到这话,皆是白了杨简一眼。
“列位!”四先生振奋精神,喝道:“刚才那只是个小把戏,但下面这可是真正的金丹雷法,轻忽不得!”
“没轻忽没轻忽!”英阳最是性急:“您快来吧!”
“好!今日兴起,我就给诸位见个真章——”四先生转向随从道:“取我剑来!”
话音落处立时有随从上前,将四先生的宝剑横置桌上。只见这剑皮鞘暗旧、其形古拙,一看便不是凡品。
再看四先生——松身站立两脚分开、双膝微屈两臂下垂,接着左肩松劲、手臂缓缓下沉,直至沉到不能再沉时缓缓提上,接着右臂亦是依此……如是左右反复共计一十八次。再两掌缓缓抬起,掌心向内,右掌心对准檀中、左掌心对准肚脐……
陆承宗看得无聊,向杨简使个眼色,无声问道:“这干啥呢?”
“坎离相交,水火既济——”杨简亦低声道:“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忽听四先生低声念动口诀:“嗡——嘤嘤嘤呜呜呜肃肃肃——”
再看他左掌由肚脐缓缓上行,掌心对准檀中,右掌由檀中缓缓下降、掌心对肚脐……
英阳看得发困,正走神间,猛听四先生喉中发出异响——吟似风龙、啸如云虎,间或高亢间或低沉间或混杂,似有几人同时发声一般!
众人惊疑间,豁见四先生胸前大绽光明、通亮透彻,现出巨大花瓣之形!
“心花怒放!”英阳惊骇,一声轻呼。
陆承宗听了好奇、正待询问,却听四先生长声喝道:“虎入龙宫,龙入虎窍,绛宫丹田,上下相交。恍兮惚兮,降龙伏虎,抽坎填离,金丹得药!”
随他念诵、桌上宝剑赫然竖起,唬得众人退后半步。
再看四先生双目圆睁,高声诵道——
“怒水降,真火升,黄婆转换阴阳功。
霹雳火,腹中雷,神念直上抵苍穹。
坎电横,巽风直,内境勾连外气通。
符箓验,秘咒灵,不结金丹一场空!”
……
这四先生施展的、乃是华山一脉秘授雷法,其实道家雷法,并非只是得到符箓真传、画符念咒,便能驱雷叱电、呼风唤雨。而是要内法修炼有成,先激发体内心肾二气、再运乎于外,才能坎电横空、巽风呼啸、兴云布雨、普降甘霖!
所以说凡施法者、以内炼为要,符咒灵验与否、也视乎个人功力高低。若非内丹修行得大成就,而只想着求灵符、求秘咒,最终将一法无成……
要说起来,这由内动而感外气之法有损内气,故很少有人独自呼风唤雨,而多采用众人祈祷之法。但这会儿四先生先被破术不甘、又想探探敖炎芝底细,所以才强运自幼所习的独门丹功。
*
伴随四先生高声吟唱,猛然间外厢一道电闪、接着“咔啦”一声巨响,直震得屋宇抖颤、落尘簌簌……
“啊?!真打雷了!”英阳兴奋叫道。
“这便要降雨了吗?”陆承宗亦是觉得不可思议。
“厉害啊!四先生果然厉害!”随从纷纷赞道。
“神仙啊这是——”饭铺掌柜靠扶长桌,眼看便要跪下了。
“……”
不提众人议论纷纷,敖炎芝却是淡然瞟了门外一眼,冷冷一笑。
此时再看屋外白电映目、乌云压顶、滚雷轰鸣、惊风四起,可如此轰隆隆热闹半晌,就是不见雨下……
“这?……”
四先生心中泛起一丝狐疑,振奋精神又高喝道:“云汉垂泽,蛟龙含灵,殷殷雷声,嘘吸雨灵——雷霄正法在此,雨灵何在?”
随他语落,陡见一道水气从屋顶疾垂而下,堆到桌上竟凝成一少女之状。
那雨灵向着四先生盈盈一拜,四先生正待言,那雨灵又是一拜,竟上升穿空、弥散无形……
“你!哎?!”四先生仰颈张望:“哎你回来——”
四先生哪知道,这雨灵这一拜并非为他,而是向他身旁的敖炎芝。四先生更不知道的是——敖炎芝向雨灵猛使眼色、频频呶嘴,那雨灵会意、便飘然而去了……
四先生没察觉,杨简三人却瞧个分明,皆是暗笑不提。
敖炎芝乃是金龙之身、又为东海皇族贵胄,任何水系术法到她面前都要显形。要说起来、这还算好的——敖炎芝只是条小龙、性子又马虎不去计较,若是龙王亲至,见到四先生这“非时降雨”之举,只怕立时便会责罚。
*
“哎!这雨——”四先生仍是张皇失措,左右顾盼。
“四先生,咋了这是?”英阳问道:“雨呢?那小姑娘带走了?”
“这……我不知道啊!”四先生奇道:“怎么平日都没事,今日怎么不灵了?”
“许是四先生刚才酒喝多了——”杨简打圆场道:“施法之际不宜饮酒。”
“噢对对——可能就是!就是!”四先生将长剑抚平,讪笑道:“本来还想给几位小友演示一番,未成想连连失利、真是丢人现眼!”
“哪有哪有——”陆承宗笑道:“四先生能兴云引雷就已经很厉害了,至于那雨下不下的,不打紧不打紧!”
“对对!”英阳亦是赞道:“刚才四先生那‘心花怒放’,可是极高明的神通境界,佩服佩服!”
“哎!别提那个了……”四先生哀叹。
“四先生——”杨简抱拳道:“我们还有点儿急事,先走了。”
“好好……去吧去吧……”
四先生这会儿哪还顾得上他们,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自打这少女入门,自己这水系术法便接连失败,这少女是何来历?
不过任他如何审视,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敖炎芝精通易容之术,化为人身、易容之后,连龙皇都难察其踪,又怎会被四先生识破?
*
“青娥怎么了?”
杨简与敖炎芝并行,询问情况——
原来敖炎芝正在车中睡觉,却被紧一时缓一时的哀吟之声吵醒,细听之后知是旁车的青老汉在哀号。
忍过一时、跑去一问,原来青老汉被那邪阵闹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像是不行了……
“有这么厉害?!”杨简讶道:“按说咱们几人也受那邪阵影响啊,除了身体乏倦、也没啥啊——咱们受得住,为何青娥受不住?”
“我哪知道?”三人之中,敖炎芝对杨简总算还客气点儿:“你们看看去吧,别回头死车上、说是我害的!”
“……”
*
“青娥?青娥?”大车之中,杨简轻轻推道:“青爷爷?醒醒——”
此时青娥又陷入昏睡,试她鼻息、倒还活着……
“我用闻风虫找过了——”陆承宗这时凑了过来:“村里没有陈年枣木的痕迹,更别说雷击木了!”
“我刚也问过四先生——”英阳亦道:“他不会降雷劈树……”
“你问他这个干什么?”陆承宗转头瞪道:“不是暴露咱们了?”
“有啥可暴露的?!”英阳翻眼道:“难道咱们有谁比他更强?”
“他若是强——怎么那雨没下了?”敖炎芝加入战团。
“停停停!”杨简叫道:“咱们快些走吧,早点儿买了灵药离开邪阵……你们说,为何青娥反应这么大?”
“她跟咱们不同呗——”陆承宗撇嘴道:“谁像她这样,没完没了地轮番附体,估计、估计她元神本来就不稳固,更容易受到邪阵侵害。”
“唔,差不离……你说她这叫什么毛病啊!真是……”杨简思咐道。
“估计只有那青先生知道真相——”陆承宗道:“可又不肯明说,现在只能保佑她在我找到塔顶塔身之前不要死了……”
“唉!你啊——”杨简一声长叹:“咱们快上路吧!”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12 19:22:45 +0800 CST  
第208节 梨花娘子

张重元跨马擎刀,与刘百户在半山林道间并辔而行。
午后日晒,林间无一丝风动,望着前方整装前行的百名兵丁,张重元一丝困意涌上心头……
“怎么?”刘百户观察出来,问道:“你又困了?”
“哦呵呵!”张重元强行一笑,振作道:“大人,打进了这应县便乏得不行——整日里尽打哈欠了,您见笑!”
“这不关你事——”刘百户笑道:“我问过后面的梨花娘子,她说咱们这是进了邪阵,她们有神功护身自是不惧,但一时找不到能解除咱们倦意的方法……好在翻过这座山、直扎下去便是金固山了,速战速决!这些倦乏先不管它……”
“是是,虽有些懈怠——”张重元点头道:“但不碍打架,还能打!”
“呵呵好,这趟案子你要好好表现,我已经跟千户大人禀报过——”刘百户向后侧头道:“没什么大问题,事毕之后你回定兴城知会一声、就可以去京城报到了。”
“谢大人!”张重元抱拳应道。
其实在张重元心中,并未决定到底要不要入职锦衣——自己在定兴呆惯了,乐得个逍遥自在。
“唔唔……”刘百户随意点头,又侧头唤道:“周勇。”
“在!”缀在后面的周勇策马上前:“什么事?大人。”
“你前后传令——此地已离固金山不远,让大家提起精神!”刘百户吩咐道:“包括千户大人及诸位娘子,都打声招呼。”
“是!”
张重元所在这一队,除了锦衣卫一名千户二名百户坐镇,及他们带领的二百锦衣校尉、借来的千名军士之外,还伴有仙颜寺两组娘子,分别是——惊蜇组的桃花娘子、律棠娘子、蔷薇娘子,和春分组的海棠娘子、梨花娘子、木兰娘子。
其余六组娘子跟随另三队锦衣重兵从别处合围而来,最终目的——就是前方二十里的固金山下……
不一时周勇回报:“大人,都说过了。”
“后面没事吗?”
“没事。”
“嗯,那就好……”正说着刘百户忽是怔住,指向山下远方道:“那是什么?”
张重元顺他所指望去,只见远方高处乌云团集、间有白电,不禁疑道:“那是……下雨吧?”
“雨云怎么如此突兀……”刘百户皱眉道:“就集中在那一处?”
“只怕是谁在施法。”周勇亦是望道。
“不管它了!打进了这应县便邪得很——”刘百户嘱咐道:“咱走咱的,周勇,前面再派二十个探子……”
“好……”
周勇话音未落,蓦然间“嗖嗖”数声箭啸传来,接着惊叫四起——前方密林中竟射下百余冷箭!
“散开!——”刘百户擎刀在手,振身断喝:“躲在树后!”
这队中千百号人皆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不待号令,或是牵马或是抬轿、瞬间避入林中。
张重元抽出镇铁大刀紧张观望,此时又是一片箭雨袭来,几名军卒避之不及、受伤哀叫。
“大胆贼子!”刘百户一声怒吼:“竟敢偷袭官兵,不怕死吗?”
“大人怎么办?”周勇急道。
“你带二百人上去,把埋伏清掉——”刘百户看向后方:“这种小事若麻烦人家仙颜寺高手,倒被人耻笑了!”
“是!”周勇领命而去。
“你跟着我……”刘百户正向张重元安排,遽听一阵喧哗传来——只见黑乎乎几名高大兵将横在前方途中,正擎着兵器左右击打。
“上!上!”刘百户提刀喝道:“看看去!”
*
张、刘二人弃马疾奔,到了近前方是看清——山道上几个高大粗壮的玄甲武士、手持大锤巨剑正与官兵生死相搏。
“我来也!”张重元怒吼一声,抡起大刀高高跃起,先一式“追星赶月”再一式“力劈华山”,宝刀重重劈在为首那武士身上。
只听“彭”的一声大响,火龙刀全力剁下、却只劈个深槽!
“咝……”张重元暗惊,定睛再看,眼前这玄甲武士竟是枯木所作……
“娘的!再来!”张重元矮身闪过一击,又一式“夜叉探海”从下向上撩刀。
“刷刷刷刷——”
风声闪过,又扑来十余锦衣高手——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比寻常兵士要高明许多……
正激斗间惊呼又起,张重元瞅冷观去——山道上竟歪歪斜斜走来一青石巨怪!这石怪高约丈半、膀大腰圆,手持一根枯树来回横扫。
“这又什么玩意儿?!”张重元杀得兴起,拖动大刀一马当先,偏身避过横扫枯树,向那石怪膝头就是一刀。
“当!”
火星四溅,张重元虎口震麻,再看那石怪膝间只崩掉一块小渣……
“还真硬!你奶奶的——”张重元甩手感叹。
再看石怪受伤大怒,竖起枯木向下猛戳。
“再来!”张重元气运双手,大刀也不顾什么章法、向着巨石一通猛砸!
正鏖战间听得身后有人高叫:“散开散开!梨花娘子来了!”
张重元听得讯令、退避一旁,远见道中现出一顶软轿,轿帘上绣着大大一朵浅月梨花,正是梨花娘子的信印。
张重元虽然跳开,那石怪却不依他,甩直枯树又砸过来——“呯”的一声烟尘四起!张重元咒骂一声,抹头回冲。
撤到轿旁、扭头再看,巨石怪已摇摇晃晃跟了过来,临到三丈之处,只见轿中倏然射出一道金光——“轰隆”一声石怪崩裂,大小碎块散落道旁……
“咝——”张重元见状,倒吸凉气!
适才这打斗半晌都没让他泄气,眼前这幕却让他心凉半截——自己这引以为傲的驭龙披刀诀砍斫半晌,竟不敌梨花娘子一式飞光,她连轿子都还没出呢……
抬眼再看、林中又涌出十几个巨石怪来,还杂有数十枯木武士。
“快!”刘百户扬声叫道:“让周勇他们撤回来,快!”
“是!”护卫领命。
“呵呵——”
一声清笑,轿帘掀处、香风拂起,走出个三四十岁的清瘦女子。这女子豆青素裙、暗绣梨花,右手持个描金团扇,似是浑不在意……
“前方遇敌,还望仙子出手!”刘百户抱拳揖道。
“大人莫急!”梨花娘子笑道:“有我呢!”
随她话语,只见那团扇越摇越大、渐如蒲扇一般,扇间金丝牵连、繁花综错,再看她左手微晃、顺出一根长杆,与金扇接驳之后竟化成一长柄巨斧!
“呼呼呼呼——”梨花娘子长斧旋转、呼啸成风,旋又将斧杆背于身后,似是颇为满意:“看我这描金团花斧如何?”
“好好,仙子果然厉害……”
此时为首石怪已然逼近,梨花娘子断喝一声、垫步上前——车轮般的巨斧奋力劈下,“轰!”金光斩处、石怪崩摧,再看山道上留下一条长约丈余、宽有二尺的巨大缝隙!
“谁人作法?”梨花娘子挺身娇叱:“尽唤些没用的废物!”
见没人作答,梨花娘子不再客气,拧身抬步飞入阵中,抡起长斧——劈、砍、剁、砸、抹、搂、拦、截……金光暴处,巨石木怪支离破碎、四溅纷飞!
张重元拄刀注视,别看梨花娘子轻柔消瘦、弱不禁风,可一旦动起手来却判若两人——其疾仿佛弹丸脱手、其厉好似惊雷掣电、其轻如同残絮飘飏、其重俨然泰山威压……
看得痴处,忽听四下发喊,原来山间又涌来无数木石精怪,再听身后“铮铮”数响,金光连映处、另五名信风娘子也出手相助。
“杀啊!”张重元怒目圆睁,举刀长喝道:“兄弟们跟我上!”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14 22:42:34 +0800 CST  
第209节 山道

山道上陆承宗悠闲赶车,与身旁的杨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过了这座山,就快到四先生说的那个固金山了吧?”杨简指道:“你知道怎么绕过去吗?”
“绕过去干嘛?”陆承宗懒懒道:“我还要去看热闹呢!”
“有什么好看的!”杨简知道陆承宗在说笑:“估摸就是那些白莲教徒在生事,你不着急买药了?”
“买啊!我就说说——”陆承宗笑道:“他们打破脑袋与咱们何干?咱还得赶紧去曼塔山呢!你还不知道?我都急死了……”
“再急、这路也得一程一程赶……”杨简劝道:“不赶车、这么老远怎么过去?吃喝拉撒都是事……何况咱们伤还没好,禁不得长途跋涉。”
“我明白!急也没用——”陆承宗叹道:“反正除了曼塔山也没啥事,咱本来就是出来躲债呢……”
“唉!”杨简想起这个就一脑门官司:“不回山不回寺——就这么游荡、就这么下去了?这也不是个事啊……”
“回去干嘛?回去挨揍去?寺里打完家里打——”陆承宗笑道:“我看你是挨惯打了,几天不过苦日子就不踏实。”
“……”
别说,陆承宗这话还真说对了——杨简长这么大好像就没过过几天顺心日子,就算是在十方山修行,也多在菜园里刨地。若真说起来,反倒这无家无属的四处游荡,是最快乐的日子了……
“你这不回去、家里不急?”
“没办法哎——”陆承宗苦着脸道:“估计就是我娘急,我爹太忙了、顾不过来,他除了琢磨新家伙、维护江湖地位之外,主要还得给神机营啊、边军啊供给新机械新武器呢……”
“那有什么难处?”杨简问道:“边军用的、还能比修行人用的更难了?”
“你不懂——若人人都能用元灵珠、用道力催动器械,反倒简单了。”陆承宗讲解道:“若要发明寻常兵士用的器械,这制作材料上就是第一个难题——击发力度大了、家伙崩了,发力小了又谈何改进?矿石要用南方的、木料要用北方的……就简简单单一张木弓,都要选上好的牛筋、后腱……这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噢,好材料难找——”杨简听明白了:“若想大范围推广就更难了。”
“是!那就得找替代之物,要不说我爹每天忙得团团转呢——”陆承宗道:“他就算担心我,也顶多是派出人手出来找……可想找、也找不到不是?咱都钻山里来了……”
“呵呵对。”杨简承认:“这回出门,我才见识到天地广大。”
“你这算什么?你这才走了多少?”陆承宗笑道:“神州之广赤县之大,远超你的想像。咱这还只是在北方一线活动,若是四方都转下来,没个几年不行!”
“唉!”杨简又是一声长叹:“那就没事转转吧……”
“你这会儿又想开了?不回寺了?”
“我也觉得——过一阵回去可能好些……”
“就是!”陆承宗笑道:“咱先凑齐阎浮塔再说,就算被关起来,我也有的玩不是?”
“找找找!咱这不正一步步来呢吗?”杨简道:“大同那边的罗浮山分堂,你知道在哪儿不?”
“我娘帮我打听过了——就在大同边上!”陆承宗道:“前些日去京城若不是时间紧迫,那回就买药了。”
“你想买、他们就能卖你?”
“我?我不行!没人认识我,但咱有信印啊——”陆承宗摸索半晌,掏出个玉牌道:“喏,这个,天机陆家的信物。”
“这玉牌——”杨简接过玉牌把玩一刻:“没人仿制?”
“仿它干嘛?没用啊!”陆承宗笑道:“你若想卖天机镇的机关兵甲,卖就是了——东西在那儿摆着呢,是不是好东西、是不是天机镇的,一看便知。”
“这倒是。”
“而且这里面有个机关,如果有人向内输送道力,你试试——”陆承宗指道:“对,运功催动,看见了吧?里面会发出光来。”
“还真是。”杨简举起玉牌上下打量:“这就更难仿制了!那就凭这个——就能买药了?”
“对!罗浮灵药本来也是专卖修行人的。普通人用不到——”陆承宗道:“一来是贵,二来谁没事整天打打杀杀的?对吧?第三是人家根本就不对外出售。”
“如果有人实在想买呢?不是道门中的……”
“那罗浮山也不亏啊!”陆承宗笑道:“他们重金卖药本来就是为了挣钱!若非产量有限,他们又何苦不多卖几家呢?有了钱、才能购得珍贵材料,有了材料、才能制出灵药!”
“嗯嗯,是这个理……”
“哎你看你看——”陆承宗忽然指道:“前边是怎么了?打仗了?!”
杨简抬眼望去,前方将近峰顶的山路两旁乱石零散、树木摧折,可谓一片狼藉。
“像是有人打斗……”
“好大的阵势……”陆承宗催马道:“你看那边、再看那边……只怕是几百人的阵仗……”
杨简跳下车跑道路旁,观察道:“这么些血迹,倒没见尸体……”
“有尸体可能也被收了——”陆承宗跟上来,郑重道:“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只怕是官军或是朝中侍卫……”
“大同这边一向不安生,不是鞑子来犯就是白莲作乱……”杨简左右观察:“咱们还得加小心,赶紧上路吧……”
“等会儿——”陆承宗掏出闻风虫来:“这可不少高手作法的痕迹,把虫子放出来,看看有没有被雷法劈过的枣木……”
“也对,试试吧。”
不一时闻风虫飞回,绕着陆承宗旋转三匝,又向侧方飞了尺余、凝在空中。
“嘿!哈哈!”陆承宗笑道:“还真有!”
“有了?”
“有了!”陆承宗侧头喊道:“英阳快来!英阳快来有好事哎——”
*
杨简、陆承宗、英阳三人深入林中仔细寻找,只见四下皆是大战过后的景象,三人小心翼翼、生怕卷入是非。在闻风虫指引之下,果然找到一棵已被劈歪的枣树。
“嘿!”英阳单掌运气、将枣树从裂处劈开,又接过陆承宗递上的长剑,乱削一气。
“这回行了吧?”英阳拖着半棵断树问道。
“应该可以——”陆承宗道:“走,回去找青爷爷问问。”
“他一直就没醒过来!”英阳叫道:“要我说,反正也快到大同了——乏就乏吧、扛扛就过了。”
“你懂什么?!多学些总没坏处,以后没准还用还得上呢——”陆承宗指道:“谁像你、整天胡吃闷睡,啥也不干!”
“我胡吃闷睡?!我啥都不干?!”英阳嚷道:“我每天雷打不动至少练两个时辰拳法——你没看见?”
“练了么?”陆承宗嘴硬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英阳道:“我清早练拳的时候你还在睡大觉呢……要不你来劈一掌试试?”
“我为什么要劈?我有震天弩、谁会用手劈啊?”
……
三人拖着半截树干走回大车,唤了青娥半晌——最终在一阵哼唧声中醒来的,却是青娥本人……
“青爷爷呢?”陆承宗急道:“我们有事问他!”
“我不知道——”青娥苦着脸道:“怎么这么难受……”
“你难受,是因为咱们走到邪阵里了,被人吸取精气呢!”陆承宗补充道:“青爷爷说的。”
“噢……”青娥低头琢磨一刻:“那他们可能醒不过来了……”
“为啥?”
“因为我们几人里面、我功力最低、受到的侵害也最小——”青娥皱眉道:“要是我都难受成这样,那他们肯定醒不过来了……”
“我看未见得吧!”陆承宗抢道:“要是青先生出来,肯定没事!”
“那你叫他吧……我先睡会儿……”
“等等别啊!”陆承宗慌忙阻止:“听你这么一说,你知道这邪阵是什么回事?”
“粗浅的懂些——”青娥回忆一时,缓声道:“若要破阵、最好就是制作法牌,最好找来雷击过的枣木……”
“这不?找来了!”英阳拖着半截树干在后面应道。
“这个……唔……这个……”青娥端详半晌:“这是枣树吗?”
“……”
“那,你们先找个盆来倒上清水——”青娥指挥道:“把这枣木劈一截放进去试试,水要干净啊、盆也要干净的……”
“知道了!”陆承宗应道:“只要不是英阳的洗脚盆就行!”
“咄!”英阳怒目而视:“洗脚盆?——你见我洗过脚吗?我都是遇上河才洗的……”
听到这话,刚凑过来看热闹的敖炎芝向旁避了避。
“哼哼!”英阳见了冷笑一声,默默脱掉鞋子。
登时一股无形的绿气在大家的静默中氤氲开来。
“扶我出去……”青娥一手扶额一手探出:“这车里不透风……”
不一时杨简取过半盆清水,又劈了一段品相最佳的枣木放进盆中。
“你们看——”青娥指道。
“哎?!好玩哎……”陆承宗低头叹道。
只见那段枣木非但没有沉下,反而在水面上缓缓转动起来……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17 23:01:13 +0800 CST  

第210节 雷击木

“还真是啊!”杨简亦是低头叹道:“这么沉的木头、这么浅的水,一放进去不该沉下去吗?——哎英阳,你差不多得了啊!”
英阳闻言,默默套上鞋子。
“雷电劈中枣树,瞬间高热会使树干内的水分化气,发生爆炸——”青娥偷瞄英阳一眼,背对他蹲下身讲解道:“外表看这枣树被劈断,可从里面看、木芯中会有因爆炸而生的细小孔洞……”
“细小孔洞?在哪儿呢?”陆承宗饶有兴味。
“不仔细看看不到——”青娥捡起地上余枝指道。
“这么小?!”陆承宗指向一处:“这个是吗?”
“这是虫子咬的……虽然你看不到,但它们有大有小、而且能吸水——”青娥道:“大孔吸得多、小孔吸得少,于是便转起来了。”
“噢……”陆承宗失望地放下木头:“原来是这个理。”
“只有这些孔洞吸满水后,旋转才会停止下来、才会下沉。”青娥指着盆中道:“而且这也得看枣木材质、或是受到雷击的大小,有的转一会儿就停了、有的几个时辰、有的要一两天才能沉底。”
“一两天?!”
“对!所以说你们这块……”青娥拿起盆中枣木仔细观察:“不行!没用的!”
“不行?为什么?”英阳凑前问道。
“因为天然降雷和人为施法的降雷不同——”青娥犹豫一下,屏气道:“只有天然的才能拿来做法牌,施法的不行。”
“施法的为啥不行?”
“没有灵气啊!”
“那你怎么这知道这是人为施法还是自然雷击呢?”陆承宗问道。
“看雷纹——”青娥细抠枣木道:“挨过雷击,木芯便会生成折回曲线,有目雷纹、三角雷纹、水波雷纹、斜角雷纹、勾连雷纹等等……这都是雷电在枣木内爆炸形成的痕迹……”
“还有这么多讲究……”陆承宗沉吟一刻,犹不甘心:“那人为施法的怎么不行?”
“你要拿去做板凳吗?”
“做板凳干嘛……”
“那不就得了?”青娥翻个白眼:“枣木被劈后便有神灵之气相伴、或是有神灵护佑,还有一些灵物会借助雷击之后的灵气附在木上修行,或者直接是雷击木成精的——树精。”
“这个、还能成精?!”
“能啊!有一些是枣树成精——”青娥道:“有一些是附体修行。”
“枣树还能成精?”英阳左顾右盼:“赶紧找一个来玩玩!”
“所以说、取雷击木做法器可不容易——首先要择日祭拜;其次要想法退掉护佑神灵或是树精、使其对自身没有伤害;第三,取木时不要落地,木头落地会将里面的雷电释放……”青娥指道:“你们这就算是天然雷击木,也已经不行了!”
“我们哪知道?!这还有这么多说道——”陆承宗叫道:“那照你说、该怎么取木?”
“应该先将树上取下的木头用红布接住,不要着地;再将木头放在坛上祭拜,待完全干后、再按古法制作法器……”青娥道:“总之取木后严禁落地、严禁污秽,否则灵气低、做成的法器灵力不够。”
“得!全完蛋!”陆承宗回头道:“英阳,这个你随便踩吧!”
“去!”英阳翻个白眼。
“修道之人用的法器可是一辈子的事——”青娥又道:“一般都是师父早早就帮徒弟准备好了,光是选择法器材料,就要耗费极大的心血和时间……”
“青娥说的是这个理,你们道门我不知道,但练武之人……比方就说那制作长枪的白腊杆吧——”英阳踩着枣木来回滚动:“这练武之家只要有儿子降生、就种上一批树苗,怎么也得经过二十年的精心照料,才能挑出一根枪杆子。”
“是啊!”青娥仰头道:“何况这修道之人用来代天行法的法器了,更需要花费心力。”
“像你说的、这种被天雷劈的枣木、还得是老枣树——可太难得了!”陆承宗叹道:“那我要想用、该怎么找?”
“自家种片枣园吧……然后就看缘分喽。”
“自己种……那得长哪辈子啊?”
“你是等不上了——”青娥说得倒直接:“枣树生长慢,不是说‘枣木不成材’吗?碗口粗的树干、呃、怎么也得长上几十年……
“几十年?!”陆承宗抢道:“那我能等到!”
“……甚至上百年。”青娥话还没说完呢。
“上百年……”
“千年你都没问题!”英阳拍拍陆承宗肩头:“我相信你!”
“滚!”陆承宗抬脸怒叱,又转向青娥道:“我就不信——没有别的替代吗?”
“还是那句话,你又不是做板凳……这枣木能通灵啊!”青娥耐心道:“用枣木制作的法牌、珠子灵性佳感应强,能感触佩戴者的喜怒哀乐,能让主人事事顺心处处如意……就算不用来修道、不用来辟邪驱秽,用它醒脑怡神也是上佳之选。”
“嘿——好东西就是难得!难得就是好东西!我明白这个理——”陆承宗转向杨简道:“刚才我不还说吗?制作机关器械也要上佳材料,这道理我懂!”
“那眼下……”杨简指道。
“眼下这个肯定不行!”青娥摇头道:“第一你们找来的是高人运法劈成的枣木,不是风雨雷电、感动天道的自然之物;第二就算是,你们这一路拖来也没用了……所以——我睡觉了!”
“哎你!”陆承宗左右看看,可一时又没别的办法,最终只能放弃:“算了——那大家再扛一阵吧,估计绕过固金山到了大同就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杨简起身站直。
……
*
登上大车翻过峰顶、再沿着山道盘旋而下,只见远方连绵起伏、尽是石岭秃山。
虽已初夏,但此地仍是荒芜破败——山间坡地本来就石多草盛、地气贫瘠又养不活什么……间有果树也是枯枝败叶乏人照料,偶见樵村泥舍亦是鸡犬不闻、阒无声息,整个山间空荡衰颓、连个人气都没有……
“这边怎么破成这样?”陆承宗向杨简道:“连个人烟都没有,你看那墙坯都塌了……”
“不知道,这儿比咱们遇到四先生那个村子又穷上许多,这才隔了几十里啊……”杨简环顾道:“不知道咋回事……”
*
几人又前行半日,眼看日影西斜,杨简开始寻找清净河溪、准备生火做饭了。
正观望间,忽见前方道边十几人扭打一处,渐渐看清——却是几人持着刀棒、逼另外几人跪在土中。那跪地之人放声哀叫,持刀之人却是连声逼迫。
忽然惊呼声起——竟是一人持刀将一跪地之人砍翻!
“……”
杨、陆二人面面相觑——
他们虽与千山诸人打过架,但那毕竟是无奈之举、毕竟是不擅砍杀……此时见到这凶恶场面,皆不由自主有些胆寒。
“咱走咱们的、别看他们……”杨简脸色煞白:“要不停停?别是劫道的吧?”
“晚了!看见咱们了!”
“那、那就……硬闯过去?”
“怕什么?”陆承宗咽口唾沫:“后面有英阳呢,还有‘嗷嗷叫’呢!再加青娥,怎么不得打十几二十个的?”
“噢,呃,我也能打两个……”
“就是啊!怕他作甚!”陆承宗鼓气道:“敢招咱们就揍回去,不定谁厉害呢!”
“总之别招他们……别看他们眼睛……”
“我说你、怎么越混越回去啊!”陆承宗气道:“打千山派那帮杂碎时、你不还行吗?”
“呃、那不是没办法了吗?”杨简低头看手:“这有一阵没打架、我又不会打了……”
“那我要你何用?”
“你想要我何用?”
……
二人正说着,大车已经路过那伙人身边——只见七八个浑身脏秽、跪在土中,其中一人身被血污眼看就没气了……持刀一方也有七八个,见到车马经行、皆怒目而视。
杨、陆二人赶紧低头,假装聊天。
此时跪地一人见来了生人,放声叫道:“救命啊!别杀我们!大哥救命啊——”
“这……”听到喊声,杨简一阵犹豫。
忽听背后一声断喝:“怎么了这是?!干啥呢这是?!”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19 23:10:29 +0800 CST  
第211节 救人

英阳正在后车打盹,任马儿跟着前车行进。听到叫声猛然警醒,喝道:“干啥呢这是?!”
“你们是哪儿的?”一持刀人看向三车,向英阳喝道:“少管闲事!”
“你们干嘛呢?杀人呢?!”英阳跳下大车道:“这些人也不是练家子啊,没事杀这百姓干啥?你们又不是官府,就算官府、也得审过之后再杀吧?”
“我都说了,这是我们教内之事!”那持刀人喝道:“你们不要管!”
一听“教内”二字,杨、陆二人对视一眼,心道这些多半是白莲教徒了。
“我管你什么教内教外的!胡乱杀人就不行!”英阳一听更来气:“放了他们!”
“哼哼!找死!”那持刀人益发不耐,探前便是一刀,英阳侧身贴进,左手叼他右腕,右肘横击、将之撂倒。
“啊!”见到这个,另几名持刀人登时大哗,纷纷挺刀便要上前。
杨简立时跳下、挡在英阳身前,而陆承宗也摸出了九阳震天弩……
“怎么回事?住手!”
正当此时,忽听旁侧传来一声叫喊,杨简等人望去,竟是四先生带领几名随从赶了过来。
“哟!四先生!”陆承宗率先打招呼。
“唔?是你们?”四先生倒还认识:“怎么?走到这了?”
“是啊,这不顺着大路一直过来的么?”陆承宗笑道:“这、这是……”
“几位小兄弟借一步说话——”四先生将杨、陆、英三人引到一旁,低声道:“三位也知道,我们是白莲教的……这小兄弟的师父不也是在教的吗?”
“呃……还不知道呢!”英阳迟疑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不管怎么说,多半是!”四先生又道:“那路边跪的、是我们追捕的叛教之人,他们正在执行教规!”
“那也不能杀啊!”英阳驳道。
“怎么不能杀?!”四先生目中冒出一丝厉光:“违反教规,轻者‘三刀六洞’重则‘九刀十八洞’……再严重了,就是个死!”
“三刀六洞”陆承宗知道——若有人违反帮规,便需在大腿上戳上三刀、前后洞穿六个窟窿,此谓“三刀六洞”……那“九刀十八洞”也是依此类推,不过是责罚更重。至于直接处死、也属常见……
毕竟这是人家帮内事务,外人无由置喙,否则不是与人家全教为敌么?
“这个……在下省得……”陆承宗一边抱拳,一边低声道:“英阳,这是人家教内之事,甭管是杀是剐——咱管不着。”
“呃!”英阳虽说极少下山,但也知道这个道理——帮派执行家法又不是胡乱杀人,轮不到自己多说,除非是选择与白莲对立。
“那也不能胡乱杀人……我看见就得管!”英阳兀自嘟囔。
“第一,这可不是胡乱杀人;第二,小兄弟你们往前走走,看不见不就得了?”四先生对英阳颇为喜爱,耐心说道:“一会儿我过去再审一遍,非有十恶不赦之罪的、不会处死——这样如何?”
“呃……”见四先生都说到这份上了,英阳也不便再说。要不就与白莲为敌、要不就一走了之:“……那好吧四先生,能放则放啊,那几个兄弟才多大年纪?就算犯了错、也罪不至死!”
“好好!小兄弟放心吧!”四先生笑道:“你们走你们的,别忘了绕过前面那固金山啊……三位,没准将来咱们还在教中相见呢!”
“是是,对对。”陆承宗笑着应和。
回头再看敖炎芝已被惊醒,正坐在车头发怔——她才懒得管这凡人之事,谁爱死爱活都与她无干……
不提英阳嘟囔,陆承宗又赶起大车。
那跪地几人见这唯一希望要走,皆是又哭又喊,大叫“冤枉”“饶命”之类……
“住口!”“找死呢!”几名持刀人厉声喝止。
“别杀我啊!我有钱我有钱!”一倒地少年喊道:“我会点金术,我有钱!”
听他这话众人哄笑,一人啐道:“你个穷鬼、你有钱?你要有钱、全家能都快饿死了?哈哈哈哈!”
“就是!这杂碎就是胡说八道!真有钱还在这儿混?还什么点金术……你要会点金术早进王府了!”
“就是就是,别听他瞎说……”
“我真有钱!我现在没钱、以后会有,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有数不尽的金山银山……”那少年语无伦次道:“我找到囚牛矿!等我找到囚牛矿、我就能有钱了!真的啊别杀我!”
“咦?!”
陆承宗已经赶着大车走出老远,听到这个忽是顿住:“杨简你听他喊什么?”
“什么?”
“他在喊什么矿?”
“什么秋……牛……什么的?”
“囚牛矿!这人不是胡说八道——”陆承宗激动道:“这矿据说能点石成金,这种矿极少有人知道——他只要能喊出这三字,就绝非虚言!”
“噢?”杨简知道陆承宗是找矿的行家:“那、你……”
“我要钱!”陆承宗挥手道:“咱们太差钱了!买了罗浮灵药之后,吃饭就得靠抢了!”
“靠抢?不至于吧?”杨简瞪眼道:“……偷不行吗?”
“你这出息!”陆承宗怒道:“都混成什么样了?那还不如干你的老本行——去要饭呢!”
“呃……这……”杨简道:“……那你想怎么办?”
“这不是天上掉下的富贵吗?”陆承宗咬牙道:“这人我要了!”
“你要?你怎么要?……”
杨简话未说完,陆承宗已跳下大车,遥遥喊道:“四先生四先生!请您过来一下!”
“唔?”四先生听到喊声,回望一眼。
“四先生对不住!我不便过去,请您过来一下!”
“好,稍等!”四先生又吩咐几人道:“等一下,等他们走了再杀。”
“是!”
*
眼见着四先生走过来,陆承宗赶紧上前几步,深深揖道:“四先生好!”
“好好,怎么了?”四先生见陆承宗执礼甚恭,便消了心中一丝怨气。
“是这样的,四先生——”陆承宗措辞道:“在下呢,一向醉心于这矿石开采、机关之术,听刚才那小子喊了句什么、什么‘点石成金’,登起激起在下这好奇之心……”
“噢呵呵,这个啊——”四先生浑不在意:“这你也信?天下哪有这种法子?这传说是有——可那都是修为极高的高道演示的幻化之术,当不得真的!”
“嘿嘿,真不真的、咱不知道……”陆承宗赔笑道:“可我听了不是好奇吗?我倒真想问问呢!”
“好奇?哈哈——小孩子就爱听这些故事,当不得真的!”
“四先生、四先生……”陆承宗犹自嘀咕:“四先生……”
“那你想怎样?”
“这样——”陆承宗一咬牙,将敖炎芝交的学费——那锭金子掏了出来:“我想用这金子、换他一命!”
“这?……”四先生眼前一亮。
那叛徒一条贱命不值钱,杀他也是为了立威,可眼前这元宝却是十足真金,比那贱命又值钱多了!
“这……不太好吧……我们毕竟是在执行教规,怎能为一锭金子就轻易放人呢?”
“呃,四先生您等等——”
陆承宗飞速蹿进敖炎芝车中,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捧出一锭金子,献上道:“四先生,就这么多了,倾家荡产了!在下也是为了求真知明大道,才想钻研一番……而且这上天毕竟有好生之德,白莲大教替天行道在下也是一向敬佩,我想轻易也不会枉杀一条性命的……”
“我们本来也没想杀他……”四先生笑纳两枚元宝:“就是想惩戒一番,既然小兄弟如此诚心,那便放他一马!”
“谢谢谢谢!谢谢四先生!”陆承宗点头哈腰,连声致谢。
“那个!把那个说有什么金山银山的——”四先生回头喊道:“带过来!”
“是!”
不一时那少年被押了过来,只见他两眼乌青、浑身是土、面有菜色、瘦不禁风——真让人无法相信与那“金山银山”有何关系……
“人我放了!钱我收了!”四先生正色道:“再没事了吧?”
“没事没事……”陆承宗探手道:“四先生您回吧,我们走了。”
“好,那咱们就此别过!还是那句话,前路小心。”
“明白明白。”陆承宗将那孱弱少年扶上车头:“四先生您回吧!”
“慢走不送!”
在跪伏众人一片哀号声中,陆承宗扬起长鞭,驱动大车。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20 19:37:52 +0800 CST  
@远物那荷紫 2019-08-20 20:16:50
-  第25节财帛动人心  楼主能坚持下来吗?半路就断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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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明白您的意思,现在更着呢,就是有点慢……这不都211节了。
楼主 八百四千万亿  发布于 2019-08-20 22:03:36 +0800 CST  

楼主:八百四千万亿

字数:568758

发表时间:2018-11-08 06:34:2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16 20:11:41 +0800 CST

评论数:30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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