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谣——念叨念叨我这十二年

第十四章(三)
中秋第二天早晨七点不到,康宝就打来电话:“领导,你还睡着呢吧。我们已经上路了。估计中午一过就到你那里了。”
“上路了?哦,到了那边,我给你烧纸啊。”我越来越佩服自己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昨晚刚发生了这么一桩大事,我竟然还能强颜欢笑。
“你给我滚!乌鸦嘴!”电话里传来康宝的怒骂和只铭、李娜的哄笑声,那么亲切,又那么遥远。
然后我继续昏沉沉躺在床上,不知是几点,接了宗主任的电话,起床,出门,精神却始终不能集中,恍恍惚惚。
经过汤处长房间的时候,我身体微微发颤。楼道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会想到昨晚我差点“牺牲”在这偌大的衙门里呢。
“蒙伟啊,休息得怎么样了?”见到宗主任,同样的问题又被问了一遍。
“主任,挺好的,没事。”我忍住没把昨晚的经历和盘托出,总觉得似乎哪里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儿。事到如今,我只能处处提防,对宗主任也不例外。
“汤处长好些了吗?”我假装关切地问道。其实心里明白,汤处长这中邪的病,怕是没救了。
“哎……”宗主任叹了口气说,“老汤倒是稳定住了,可还是神志不清。这个事啊,也是我不好,知道他有癫痫这个毛病,应该早让他休息的。刚才市长已经批评我了。”
宗主任一番话说得掏心掏肺,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继续沉默着。
短暂的冷场后,宗主任提起精神说道:“蒙伟啊,你来厅里工作也有一个月时间了,机关最重要的文字工作也有初步的了解。我的想法是,应该到基层去锻炼一下。”
“好的,主任。”我随声应道。
之所以这么爽快,一来,是因为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看似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其实领导早已做了决定;更重要的,是我真想立刻离开这个把我困住的大院,这里似乎总有那么一个阴暗的角落,阳光无法穿透,而我就像被层层捆住,扔在那里。
宗主任听完一愣,没想到我答应的这么痛快,又补充道:“这个事我已经跟张市长汇报了,他也同意。”不过既然我已然服从安排,再搬出张市长也没什么意义。
“这样吧,蒙伟,明天你到蓟南县葛王庙乡报到。”没花力气就说服我,宗主任似乎很高兴,“明早让我的司机把你送过去。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宿舍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基层锻炼时间嘛,暂定半年吧。”宗主任沉吟了一下,说道。
“主任,葛王庙我知道,您不用派车送了,我一个普通干部,这么大张旗鼓影响也不好,我就自己去报到吧。”
宗主任想了几秒钟,点头答应道:“好。你刚工作,就有这个觉悟,不错。那你就自己去报到吧,反正离市区也不远。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谢主任。”我起身边感谢,边准备离开,“主任,如果您都打好招呼了,那我今天下午就去吧,明天直接开始工作了……”
下午三点,骄阳似火。中秋已过,天气还是俗称的“秋傻子”,酷热无比。我坐在康宝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听着他在我耳边念叨:“我说哥,你说的这地儿到底在哪儿啊?”
“我哪知道,你不看了地图了吗?”我胡乱答道,眼睛痴呆一样瞪着窗外,脑子不想转,也转不动。
“蒙伟,刚才你说的这一个月的经历,还有谁知道?”坐在后排的只铭把身子探向前排,问道。
“对谁也没说。”我回过头,看看只铭和李娜。李娜正左顾右盼地望向马路两旁低矮的建筑,喃喃自语道:“这地方好像以前来过……”
“你连我们省都没来过,怎么可能来过这里。”我无奈地摇摇头,怀疑几个人被我这一个月的经历搞得疑神疑鬼起来。
“不是这地方你来过,是这地方的名字你听过。”康宝随手把挂在后视镜上的太阳镜戴上,“你们不觉得‘葛王庙’这名儿耳熟吗?”
“我隐约记得去年在甘肃,王峰说他那个‘配阴婚’经历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地名。”只铭狐疑道,“可是不可能啊,根本就不是一个省。”
“也许是重名吧。”康宝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便不再开口,怕自己的“提醒”把大家拉回记忆深渊。
车里空气有些压抑,我顾不上深究两个“葛王庙”的来历,脑袋里不由自主一遍又一遍回忆这一个月来环环相扣的每个事件。
抛开不知真假的“梦魇”不说,汤处长结结实实是在我眼前“疯”掉了。带着血印的合影还在我身上装着。狐狸头阿姨时隔二十年又再次“出山”。不过,这狐狸精倒是没见老啊……
“按照你的描述,看来当年让刘校长女儿怀孕的,就是汤处长。”只铭分析道,“那张合影就是他们在北京相识的证据,这和刘校长说的一样。”
“然后那个什么汤处长和刘校长的女儿,就是“玲”,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康宝别的记不住,女孩儿的名字只要说一遍,他小子永远忘不了,“哪成想,一夜情玩大了,怀上了……”
“然后女的联系不上男的,就自杀了。难道就这么简单?”康宝一边分析,一边自己也觉得事情太过荒唐了点。
“汤处长发疯前,嘴里念叨着给“玲”写过好多信,说是除了第一封,其他都被退回来了。”我回忆道,“而且,他似乎一直不知道“玲”怀孕的事儿。”
“这个事情有点没道理。”李娜从窗外收回目光,整了整被风吹散的头发, “就算是二十年前比较保守,未婚先孕很见不得人;就算是俩人相隔千里,真要在一起还有很多困难。但是你们想想,能让未婚先孕这事儿发生,就说明“玲”也不是思想保守到失了贞操就得死的地步;再说汤处长这么爱她,又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又不是阶级鸿沟无法跨越,不就是距离远点吗。要是真爱,肯定有办法解决。至于一死了之么?”
“姐,你能不能说点通俗易懂的,这话说的,跟绕口令似得。”不知康宝是真没听懂,还是故意调侃。
“那就是她另外又受了什么刺激呗。”我随口答道。
“有可能。”只铭提高音调,“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谁知道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康宝接着分析,“刘校长也死了,或者说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了。还怎么还原当时的情况。”
“咱先放下这个事不说,你们大伙分析分析,我怎么就又碰见那个狐狸头阿姨了呢?”
“狐狸精都爱你这种小白脸。”康宝讪笑道。
“放屁。我招狐狸,你这样的怎么着也得招条蛇吧。”说起蛇,我突然想起动画片《葫芦娃》,边忍着笑边说,“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快快显灵!”
“爷爷……”康宝很配合地捏着嗓子,学着葫芦兄弟的声音喊了一声。
“哎!”车里同时想起三个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哄笑。
康宝一脚急刹,把车横在一幢两层的办公楼前,没好气地说:“到了!”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20:31 +0800 CST  
第十五章(一)
这幢两层的办公楼外墙,贴着现如今只会用在厕所里的白色瓷砖。用生了锈的铁栏杆围起来的院子,有一半还裸露着泥土。院门四敞大开,连个保安都没有,我们的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开进去。办公楼的正门上,挂着葛王庙乡党委、政府的牌子。
“你们在车里等下我,我先上去报个到。”取了装着介绍信的文件袋,我按着一楼大厅的指示牌,向二楼的乡政办走去。
整个办公楼空荡荡的,和我对基层政府的想象完全不同,到了二楼,接连两间挂着科室牌子的办公室都锁着。
“我操,不会这么早就下班了吧。”我抬胳膊看了一眼手表,这才下午四点。
直走到楼道尽头,才有间没挂牌的办公室开着门,我礼貌地敲了敲,走进去。抬眼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一张茶几上,正在书架的顶柜里翻出一个摄像机包。
“您好,我是市政府办公厅的蒙伟,到咱乡上来报到。”我自我介绍道。
“哦,你好,你好!”大姐热情地招呼着,拎着摄像机包一脚从桌子上迈下来,“我听乡长说了,我是乡政府办的,姓郭,就叫我郭姐吧。”
“郭姐。”我一边假笑着打招呼,一边帮她拿了手里的摄像机包,看着她把高跟鞋穿好。我有点疑惑地问:“咱乡上都下班了?”
“哪能啊!”郭姐笑起来,“这才几点,咱基层的工作可不比你们大机关清闲。”她边说边往外走,我也赶紧跟上去。
“今天乡上突然有个强拆的任务,从领导到干部都去现场了。”郭姐解释道,似乎不想再多说。
“强拆?”我重复了一遍。
“就是有违章建筑要强行拆除。”郭姐笑着解释道。
“哦,那您现在也去现场?”我看她没有停步的意思,直接朝一楼走去,赶紧问道。
“对,我回来取个摄像机。咱这拆迁啊,都是要留录像资料的……”
“那我也跟您去吧。”我赶忙截住郭姐的话头,“您看这乡上也没人,我也没法报到。”
郭姐稍稍想了一下,笑呵呵说道:“也是,我这也没有宿舍钥匙,你也没处待,要不先跟我一块儿去吧,也感受感受咱基层工作是个啥概念。”
“好的,郭姐。”我赶紧答道,心想,这第一天上班,咱还不得表现得积极点。
说话时,我们已经来到院子里。我拉开车门,对郭姐说道:“您坐我们车过去吧,这是我的几个同学,他们没啥事,正好送我过来。”
郭姐和康宝他们几个打过招呼,就上了副驾驶的位子,我和只铭、李娜挤到后排。
“郭姐,咱强拆,为啥还要录像啊?”路上,我和郭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怕有人闹事,留个证据呗。”郭姐轻描淡写地答道,“咱乡上有个啥强拆啊,平坟啊这类活儿,都得录像取证。”
“还有平坟的活儿啊?”康宝没心没肺地问道。
“可不是嘛,说起这平坟啊……”郭姐扭过头,眼睛扫了一下我手里的摄像机,说道,“说起平坟,还有个段子。”
“您快说说!”我假装来了兴致,向前探了探身子。心想,到哪儿都是鬼故事一箩筐。
“今年正月十五那天一大早,市里突然来了通知,说是咱乡的平坟任务没完成,被省里查到了。”
“正月十五?”只铭摇头说,“这日子挑的!”
“可不是嘛,你说这大正月的!”时隔大半年,郭姐说起这事还忍不住运气,“蒙伟,我说句话可不是针对你啊,你说这上头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吗?这种工作,好歹出了正月再推进啊。”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让大家当时就去平坟吧?”李娜追问道。
“还真让小妹妹说对了!”郭姐把嗓门提高了八度,“我们早晨一上班就接到这个通知,书记、乡长马上组织全乡干部扛上铁锨去平坟。队伍那个壮观!没办法,不平,这官儿也别当了。”
“真平了?”我有点吃惊。
“可不平了。我是女同志,领导照顾我,就让我拿着摄像机录像取证。”郭姐说着,又瞥了一眼我手里的摄像机,“你猜怎么着?”
“录的时候好好的,录完回来一放,带子里黑乎乎一片,现场的声音也没有,只有霹雳啪啦像放炮一样的响儿。”
我操,我心里默默骂了一句,顿时感觉自己抱的不是摄像机,倒像是抱了个骨灰盒。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21:31 +0800 CST  
第十五章(二)
“好么,显灵了!”康宝顺着郭姐的指引,把车拐上一条土路,“那您说今天强拆不会有人闹事吧?”
“不会,都是自己人。”郭姐答得轻松自在又斩钉截铁。
车里一阵安静,我细细体会着这句“自己人”隐含了什么意思。
郭姐自己似乎也感觉说漏了嘴,尴尬地笑笑,不情愿地解释道:“蒙伟,你是宗主任派过来的,那肯定就不是外人。咱现在去的这个村,是葛王庙乡的葛王庙村,这个村是咱乡最早一个村,也是势力最大的一个村。村里百分之九十的户主都姓葛,咱乡长也姓葛,这个你知道吧?”
我茫然地摇摇头,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哪儿知道,人我都还没见着呢。
郭姐微笑了一下,显然并不信我。不过,她没纠结我是不是知道乡长姓葛,接着解释道:“今天咱强拆的这家,也姓葛,这房子要不是被国家的卫星监测到了,肯定拆不了。”
“卫星?现在查违章建筑都是用卫星?真高级!”康宝很诧异。
“郭姐,您刚才说,我是宗主任派来的干部,肯定不是外人,您这是……啥意思?”
“库尔班……”我话还没问完,手机突然响了。
“蒙伟啊,你被派到基层了?”电话里传出爸爸的声音。
“是,我在蓟南县葛王庙乡呢。”我尽量压低声音,“现在有活儿。”
“你说你,要不是老张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爸爸嗔怪道。
“对了,爸,您帮我个忙。”我怕他老人家没完没了数落我,赶紧岔开话题,“您帮我找找庄叔,我有事问他呢。”
昨晚,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抓紧时间见见庄叔。从当年他教我“西北西北”的歌谣,到我给小苹果烧符治病,从我识破汤处长房间的招魂阵,再到头天晚上又一次遇见狐狸头阿姨,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只有庄叔能给我答疑解惑。
“这个老庄啊,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也找他呢。”爸爸在电话里叹口气,“这一晃有两年没见他了,怎么找也找不见。”
沉默了几秒钟,爸爸接茬说道:“我知道你找庄如一干啥,不就是问问今年过了,明年你能不能回北京嘛。这样吧,今天下了班,我直接去趟南山林场。”
我和爸爸通话时,李娜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郭姐,我总觉得‘葛王庙’这名字耳熟呢?”
“小妹妹,你还真说对了。”郭姐挺兴奋,“去年单位组织去河南旅游,火车上我们路过郑州附近一个地方,也叫‘葛王庙’,三个字都一模一样。你说巧不巧?”
“还真是。”李娜随口敷衍道,心里嘀咕:王峰是我老乡,是山东人,他说的“葛王庙”肯定在山东。算算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这是巧合,还是谁有意为之呢?
“到了,到了。”在郭姐的吆喝声中,我挂断了电话。从车窗探出头,眼前是一大片旱稻田,田中间孤零零伫立的三间平房,十分突兀。
房子周围已经聚集了百十号人,看样子都是乡里的工作人员,不少还穿着各种制服,一台挖掘机停在旁边。
“嚯,这么大阵势!”除了郭姐,我们几个都感到很新鲜。
这房子建的有点奇怪,先是在荒地里筑起了一米多高的台子,算是地基。房子建在高台上,已经封了顶,水泥还没上墙,裸露着砖块,门窗也没装,正面看,凡是能通向屋里的地方,都用砖头封住了。
“这住人的房子干啥要建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康宝小声嘀咕着。
我们快步走到人群中,再一扭头,发现郭姐不见了。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23:53 +0800 CST  
第十五章(三)
“拿摄像机的那个,你愣着干啥,赶紧拍!拍完拆,拆完赶紧撤。”人群中传来一声吆喝,还没看清是谁,周围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向我投来。
我边掏摄像机,边四下找郭姐,康宝也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我拉住他,小声说:“大哥,你可别丢人现眼了,我自己拍吧。”
打开机器,我在众人的注视中,像模像样地围着房子拍摄起来,边拍心里边嘀咕:这回带子里要是没图像,只能说明机器坏了,拆房不比平坟,没缺那么大德……
我一边瞎琢磨,一边就慢慢绕到了屋后,康宝、李娜和只铭也跟过来。
房子的北面紧挨着一条臭水沟,熏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拆迁的大部队都集中在房子南面,这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穿白衬衣,干部模样的人。他爬在高台上,把一处只是用砖简单封住的假墙掏出一个能容人进出的洞。
他看我过来,好像见到救星一样兴奋,不住地冲我招手,“来来,小伙子,这个洞我都挖好了,你赶紧爬进去录一下。”
我和康宝两个人不费劲儿地爬上高台,捂着鼻子走近那人,不觉吓了一跳。康宝用胳膊肘捅捅我,低声说道:“这尖嘴猴腮的,是耗子成精了吧。”
我忍住笑,悄悄附和道:“要不人家打洞这么快呢,你看拆砖头这架势,专业水准。”
这当下,只铭已经把李娜托上高台,伸出胳膊想让李娜把自己拉上去。李娜伸出手,又缩了回来,皱了皱眉对只铭说道:“只铭姐,咱留一个人在外面吧。我总觉得……”
话没说完,她两步跑到康宝身边,和他耳语了几句,康宝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李娜,又看了一眼还在高台下的只铭。
只铭明白李娜的意思,这一年来经历太多,这样陌生的环境中,我们几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她接过钥匙,点点头说道:“我就在车上等你们。”
我、康宝和李娜从洞口钻进屋里。屋外的只铭抬头再看时,挖洞的“耗子精”已经没了踪影,高台上空空如也。
一阵风刮过,沙土卷着恶臭再次袭来。

蒙爸结束和儿子的通话,随手给庄如一拨了过去,电话那头还是老样子,没人接听。和老庄失去联系整整两年,电话里“嘟—嘟—”的声响越来越让蒙爸焦躁不安。
他不知道这种要把自己逼疯的压迫感来自何处,只是隐隐有一种预感:一刻也不能停歇,必须立刻找到庄如一!
没等到下班,蒙爸就叫了司机,开车赶往南山林场。
头些年,蒙爸、蒙妈每年都要上几次山,和庄叔、庄婶吃个饭,叙叙旧,有时还会带上我。
蒙爸知道,我对土坯房有心理阴影,所以几乎从不往头排砖房的后面转悠,不得不经过的时候,也都低着头加快脚步。
后来,土坯房扒掉了,庄如一和媳妇亲自动手建起了砖房。再后来,我到北京上大学,便再没上过南山。
蒙爸一路指点着司机,往庄如一在林场的落脚处驶去。因为一直联系不上老庄,他也有两年时间没上山了。
不同于这些年拆拆建建的城区,林场一年一年变化极小,无非是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每次望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蒙爸都会想起第一次进山找庄如一给儿子治病的场景。
当时的老婆,当时的儿子,当时的自己,还有消失不见的司机小王……有些场景在被回忆了千百次以后,已经变得模糊不已,甚至让人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车子拐过一个弯,停在一处开阔的平台上,庄如一办公和生活的前后两排砖房就在眼前。当年鲜红的“南山林场管理处二所”的牌子已经斑驳不堪,应该很久没有粉刷过了。
管理处牌子上的字,怎么会刷成红色?蒙爸的脑子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
牌子这事我来了这么多次,怎么一直也没注意到?又是一个疑问。
蒙爸让司机留在车上,自己下车向头排的办公室走去。他连敲几次门,没人答应,就又转到屋后。
庄如一和媳妇平时住的三间砖房竟然没有落锁,蒙爸只轻轻一推,门就“吱扭”一声开了,蜘蛛网和灰尘从门框上扑啦啦掉落下来。
蒙爸一边挥舞着胳膊,拨开蛛网细丝和尘土,一边往里间的卧室走去。地上、灶台上,都蒙着厚厚的灰,看样子很久没人住过了,一股哀伤凄凉的氛围像洪水一般霎时间吞噬了蒙爸。
蒙爸不敢停留太久,继续向前。
怪了,里间卧室的床倒是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单平整、被子也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分明是刚刚有人整理过。蒙爸四下看看,这房子没有后门,如果真有人住,他是怎么进来的?
满心疑惑退出后排的平房,蒙爸又转到前排办公室,他让司机把门锁撬开,独自一人走进去。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25:23 +0800 CST  
第十五章(四)
办公室也和卧室的外间一样,看起来很久没人进来过,桌上除了一部落满灰尘的电话,一无所有。
蒙爸拉开抽屉,是空的,再看墙上的书架,也是空的,他努力回忆着每一次短暂的来访,这间办公室他虽然进来的次数有限,但里面的陈设一直没什么变化,该摆些办公用品的地方也是一直空着。蒙爸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抄起电话,打给南山林场办公室。
“您好,林场办公室,您找谁?”电话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我这儿是二所,我找一下戴主任。”戴主任是林场办公室主任,也是蒙爸的党校同学。
“您说您是几所?”电话那边迟疑起来,“您稍等一下,我去喊主任。”
“喂,哪位?”戴主任听说有人自称是从二所打来电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警惕。
“戴主任啊,我是组织部老蒙。”蒙爸笑道,“党校培训结束到现在,咱哥俩有仨月没见了。”
“嗨,蒙部长啊,我以为谁跟我这捣乱呢。”戴主任松了一口气,“您说您给老弟打电话就打吧,非说是二所的,吓了我一跳!哈哈!”
“我是在二所啊,就在二所办公室呢。”蒙爸被戴主任几句话唬得心里犯嘀咕,赶忙解释道,“我打电话啊,是想问个人,你们二所的庄如一,是我以前当兵时候的战友,我这一年多一直联系不上他。”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
“喂?喂?”蒙爸以为掉了线,急迫地向电话低吼了两声。
“老哥啊,您真没跟我开玩笑?”戴主任的腔调一下子严肃起来,“林场二所在二十年前就撤销了,到现在一直也没恢复。”
这回换成蒙爸沉默了,他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知道自己的高血压又犯了。
戴主任继续说道:“1985年的时候,林场着了一场大火,主要是当时二所的辖区。那场火,烧死了一个在基层锻炼的林业大学毕业生,这女孩死的时候才二十多岁。您知道,那时候单位能来个大学生有多不容易。为这事儿,当时的林场领导,从上到下都受了处分……”
戴主任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平复一下情绪,“从那时候起,林场就把二所取消了,它的辖区都分给了周边几个所。至于您说的这个人,我是从来都没听说过。”
蒙爸感觉双腿一软,一个趔趄,瘫坐在落满灰尘的椅子上。
“怎么会呢,过去二十年,我几乎每年都要来几次,怎么会没有这个所?”蒙爸受惊吓般喃喃自语道。
“喂?喂?”戴主任不知电话这头出了什么事情,着急地问,“老哥,您没事吧?”
缓了好一阵,蒙爸才慢慢说道:“没事,我没事。老弟,你跟我说说二十年前那场火灾。”蒙爸浑身无力,像是陷入一块巨大的浸透水的海绵,连挣扎的必要都没有。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愿提起这段往事:“老哥啊,这事也是我心里一块大石头,压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你问,没准我一辈子也不会说,就让它这么烂在肚子里……”
戴主任点了一支烟,低垂着眼帘,“那年杜鹃到林场的时候,才21岁,我们前后脚报到,我22……对了,杜鹃就是林业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我呢,是顶替我爸到林场工作的。
“那时候,二所刚刚组建——说也奇怪,从1952年建林场,一所到七所,每个都有,唯独缺了二所,当时新来的领导就从周边几个所各划了一片地方,硬生生建起了二所——我和杜鹃就一起分到那里。”
“我真的很喜欢杜鹃。”戴主任突然话锋一转,情绪似乎在瞬间失控了,“她懂我的心思。可是后来,她变了,她变得神神叨叨,半夜里还学狐狸叫……”
此刻的戴主任表情扭曲,脸上的肌肉不断抽动,眼中噙满泪水:“老哥,你知道二所辖区那场火是怎么着的吗?这么些年,没人知道,除了我!杜鹃死了,她被火烧死了,连尸首都没找见!她是被她自己烧死的,我知道,火是她自己放的,我知道!你听过狐狸炼丹的传说吗?……”
“啪!”,电话突然被挂断了,蒙爸的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像尸体发出的干笑一样冰冷。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25:43 +0800 CST  
第十六章(一)
我和李娜、康宝弓着身子钻进“耗子精”挖好的洞,眼前立刻漆黑一片。几缕阳光透过没砌死的砖缝斜射进屋里,光照之处总感觉有一层浓重的黑雾,让屋里这唯一的自然光源也忽隐忽现。
李娜和康宝忙掏出手机,想借屏幕照亮,可那一点微弱的光,霎时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了。我手中摄像机的屏幕稍大,但此时无论把镜头伸向何处都是漆黑一片。
这里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外面嘈杂的环境被结结实实挡在墙外,透不进半分,连我们三人越发急促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啊。”康宝小声嘀咕着。
“康宝,咱俩一人拉李娜的一只手,一起行动!”我别无他法,又想起在甘肃时三人手牵手冲进玉兰“家”的情景。兜兜转转一年多,现如今又是这样。我恨自己,为何总是让自己、让朋友处于最危险的境地。
“我说,咱为啥非要往里走?这录像咱又不是非弄不可?”康宝无辜地抱怨道。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李娜突然问。
静默中,我和康宝深吸两口气。“没有,啥味道?”康宝先开口说道,“就是烂泥的味道。”
“我也是只闻到泥味。”我又大口呼吸了两下,“二宝,你说这房子都盖得了,咱脚下踩得还是烂泥,这正常吗?”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跺了跺脚,泥土混着水汽,十分粘鞋。
“不是,我说的不是泥味儿。”李娜似乎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算了,你们跟着我走!”说话间,她一手拉我们一个,用脚摸索着朝房间深处走去。
“好么,妈妈领着俩傻儿子!”康宝打趣道,他把脸转向李娜,笑道,“妈,我要娶媳妇。”
“你这气味儿才是活人的……”李娜喃喃自语,我和康宝却听得真真切切,都吓得一激灵。
“姐,你能不能不拿您的医学常识吓人!”康宝话里都带着哭腔。
“那啥才是死人味儿啊?”我的心“咯噔”一下。
“乖儿子,你能不能不那么使劲儿捏我!”李娜用力甩开我的手,我的胳膊一下子打到身后一个东西上,那玩意冰凉,似乎还淌着水。
“别动!”我大叫一声,“康宝,快掏打火机!”
他俩应声停住,不敢再挪动半步。康宝没多问,迅速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哆哆嗦嗦连打三四下,火苗总算烧起来。
他把打火机举到我和李娜眼前,借着几乎全部被黑暗吞噬的微弱光亮,我看到康宝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嘴唇发紫,整个脸都因为惊恐变了形。
我一动不敢动,用眼神求证是不是我和李娜身后有什么东西,康宝看懂了我的意思,狠狠点了点头。
李娜也明白过来,用手拉住我的衣服,我们三个僵在原地。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眼见着打火机的火苗跳动两下,熄灭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我身后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风拂过一片枯草,又像是几个人在低声耳语。
我的手里突然被塞进一个打火机,我知道康宝的用意。黑暗中,我悄悄摸索着把打火机的出气量调到最大,慢慢抬起胳膊,让打火机靠近眼睛,然后突然转身,跟着打着火机,瞬间窜出的火苗烤得脸一阵刺痛。
我他妈到底要看看是什么怪物躲在我身后!
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角也微微上扬,腮红的颜色像鲜血一样,眉毛只有一小点。我眼前不过十几厘米的地方,是一张诡异无比的脸!
李娜“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别怕,是纸扎人!”我故作镇定,大喊一声,双腿却不住地发抖。还没熄灭的火苗燎到我飞窜出的几根头发,散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道。我赶忙松开按住打火机的手指,不过一秒又重重按下去。
光明和温度,此刻就是我们的命!
纸扎人依旧微笑着,那表情分明就是嘲弄,像在静静看我们的笑话。我颤巍巍把打火机举到它面前,纸扎人惨白的脸在微弱的火苗下显得愈发妖异。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26:41 +0800 CST  
第十六章(二)
“这是唐朝宫女的化妆方法啊……”李娜突然冒出一句,“你再看她的头发。”
“姐,纸扎的,哪来的头发!”康宝也凑过来,壮着胆子说道,“你们女人可真牛逼,看一眼就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妆!我也服了!”
我把胳膊伸直,手里的打火机照亮纸扎人的后脑勺,这姿势就好像是我揽着它的脖子。忽然,一口气从纸扎人的嘴里呼出来,很轻,可却真切异常。
那气息像是活人咽气前的最后一口,又像是个老妇发出的无奈哀叹,带着一丝怨毒。这就是李娜说的死人味儿么?
“嘿,还真有头发!”没等我反应过来,康宝已经一把抢过打火机,两步绕到纸扎人身后重新点燃,只见一个乌黑的发髻顶在“她”头上,和画里画的唐代仕女一模一样。
“这头发……”康宝仔细瞧了两眼,那股子“楞”劲儿又窜上来,一把从纸扎人脑袋上扯下一缕递给李娜。
李娜把头发放到眼前,无奈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她闻了闻,最后干脆放到嘴里嚼了几下。
“我的姐啊,你恶不恶心啊!万一是从死人头上剃下来的呢!”看到这景象,我胃里一阵翻滚,似乎随时低下头、张开嘴,不费一点力气,整天吃的东西就都能吐出来。
李娜不理睬我们,继续她的“科学试验”。末了,她断言道:“是人的头发,不过是人活着的时候剪的,还是人死了以后剪的,我可尝不出来!”
“天,什么怪病、诅咒、“玲”、狐狸头、招魂阵,原来娜姐你才是最恐怖的,以后有你在身边,我和大伟真是不怕不怕了!”康宝声音里带着哭腔,万般无奈地调侃道。
此时,我们三个被火苗映射出的人影微微晃动了两下,消失了。随着打火机的熄灭,四周重又陷入黑暗。
“这活人住的房子里怎么会有烧给死人的东西?”康宝纳闷地说道,“我看呐,咱还是撤出去吧,反正这儿什么也录不着。”
打火机被烧得滚烫,我忍着疼又一次把它点着,向“耗子洞”挪动脚步,李娜和康宝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
就在这时,本来还能透出些许光亮的“耗子洞”,像被人从外面堵住了一样,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在我们眼前没了踪影。
我心里一急,松开按住打火机的手,快步跑向“耗子洞”原来的方向,黑暗中,我的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顾不上喊疼,我用双手扒住砖墙向下摸索,原先洞口的位置,现在被砖头砌得死死的,手指甚至能摸到砖缝间的水泥。
“掏手机!掏手机!给只铭姐打电话!”我高声吆喝着,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没信号!”李娜回应道。
“我这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我绝望地哀嚎道,靠墙瘫坐在地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李娜和康宝摸黑来到我身边,一左一右挨着我坐下。康宝从我手里拿过打火机,掏出一根烟点着,黑暗中一个亮点忽明忽暗,混杂着香烟的味道,让我们稍稍有了一点尚在人间的感觉。
“给我根烟。”我幽幽地对康宝说,“我得静一静。”
“哎!”康宝哀叹一声,“你上次找我要烟还是大三失恋的时候。”他边说边用手摸索着我的脸,定好位,拿了一只烟插在我的嘴里,又给我点着,我顺势一吸,感受着烟草微微的刺激。
“那女孩儿叫什么来着?你上大学谈的那个女朋友,就北外那个。”康宝问。
“刘玲。”我深吸一口烟,不情愿地说出这两个字。
“刘……玲?”康宝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我的话,“跟刘校长女儿的名字……一样?怪不得我觉得这名字耳熟!”
“李娜,康宝,我越来越觉得这两年我遇到的这些事儿都是命中注定!”黑暗中,我无奈地摇摇头,虽然他们谁也看不见。
“不是你遇到,是咱们遇到。”我感觉李娜微微挺直了身子,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决定。
“我也想抽烟。”她竟然说道。
“咳咳!”烟雾毫无防备地窜进鼻子里,我不住咳嗽。李娜在我心里是个“汉子”,可不是这种要烟抽的“汉子”。
“得了,别浪费时间了,咱干活吧!”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说道。
“干活?”他俩异口同声地问。
“对,干活!”我又重复了一遍,拉长了音调,“咱进来的时候,只有只铭姐和那个挖洞的人看到了。现在洞口封死了,那个挖洞的是人是鬼也不知道,这事儿太蹊跷,咱不能干等着只铭姐发现。”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出口。”李娜插话。
“没错,可是这里面黑得没道理,咱们得先找光源。”
“那简单,把那个‘唐朝美人’点了。”康宝一拍大腿,兴奋地说。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咱得非常小心。”我心里没底,双手已经渗出汗来,“这房子密封好,咱们得控制住烟,别出口没找到,自己先呛死在这儿了!万一控制不好……”
“这就成了活死人墓了。”李娜接茬道。
“对不住了,大美人。”话音未落,康宝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点着打火机,向着纸扎人奔去。三五步跑到它跟前,一把将纸扎人的头拧下来,顺势用手里的打火机点着。边点边说:“这破玩意儿就是一层纸,好烧。”
“唐朝美女”的头就这么在康宝的手里燃起来,我耳边传来一声挣扎般尖利的惊呼,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顾不得这么多,我和李娜借着突如其来的光亮,四处打量着整个房间。我忙着在墙上找破绽,李娜却一下趴在纸扎人脚边的地上不住用手挖着泥土。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28:09 +0800 CST  
第十六章(三)
“我说娜姐,你干啥呢,打算挖个地道逃跑?”还没等我发问,康宝先忍不住了。
李娜不理会我们,继续发疯似的挖着,边挖嘴里边念叨:“我就说这味道不对,这土是新填上的,其他地方都湿漉漉,唯独这地方的土又干又松。你们看!”李娜突然停住,指着她挖出的一个小坑说道。
那小坑里,分明是一只苍白的人手!
我和康宝都呆住了,这屋子里还有尸体!现在,通往外面的出口封死了,我们和一具尸体被关在一起。那个“唐朝美女”就是我们的祭品吗?
我的头嗡嗡作响,像要爆炸了一般。只有李娜,还不停用手在土里刨着,像是上足了发条一样。
“愣着干啥,快来帮忙啊!”李娜说话的时候,甚至顾不上抬头看我们一眼。
康宝把烧得正欢的“美女头”丢到李娜旁边,带着几分恐惧地说道:“姐,一会儿尸体要是活了,你就用火烧它!”
“说什么呢!”借着火光,我看到李娜白了康宝一眼,“人都死了,哪能活过来。”
“那‘耗子洞’说没就没了,尸体怎么就不能活过来。”康宝颤巍巍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就算没活,要是诈尸了咋办!”
李娜没理会康宝,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嘴里还不住嘀咕着:“我想得对不对,一会儿挖出来就知道了。”
“李娜,你没事吧!”我感觉汗毛倒竖,忽地想起王锋去小玉兰家的路上,眼神里闪烁的奇异又兴奋的光芒。
“没事,别怕。”李娜似乎摸准了方位,一直在朝人头的位置下手,隐约间死人的鼻尖已经露出来,“我只是想起我上大一的时候,一个老师讲的一堂课。”
“什么课?”康宝带着哭腔问,“挖死人课?”
李娜没回答,自顾自说着:“别急,马上你们就知道了。看!”尸体的头完全暴露在我们眼前。
一个女孩,一个光头女孩,一个画着和纸扎人一模一样妆容的光头女孩。
“我靠,唐朝的千年古尸?”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娜姐你说,你刚才咬的那撮头发,会不会……”康宝不愿意再往下说。
“没错,这就对了!”李娜吃力地搬起女孩的头,把脸贴在地面上仔细查看着尸体的后脑,又伸过手去抚摸什么。
我和康宝看得惊心动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等着李娜继续发话。
“欧洲中世纪的时候有一种观念,认为人出生后变化最小的是头骨,而恰恰是头骨限制了大脑与神的交流。”
“那咋办?”康宝显然已经被李娜这“理论”带跑了。
“咋办?把这层阻碍打破。”李娜慢慢放下女孩的头,右手摆出一把刀的样子,重重打在左手掌上。
“把头骨敲碎,那人不就死了?”我实在不能理解这种奇谈怪论。
“谁说把头骨敲碎了,人家打个洞不行吗。”李娜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眼神也不再放光,我怀疑是刚才的火焰让我产生了错觉。
“欧洲中世纪医学都发达到这种程度了?”康宝又在裤兜里找烟了。
“那时候的人具体是怎么在头骨上开洞,方法还不知道,但是欧洲各地都出土过这样的头骨化石。”李娜瞥了一眼只露出一个诡异妆容的女孩尸体,接着说,“其实,从唐朝起,我们的文明也开始有这种尝试,但是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试验对象大部分是皇帝身边忠诚的嫔妃宫女。”
“那个,我插一句啊。”我忍不住打断了李娜声情并茂的讲述,“这方法真的管用吗?”
李娜摇摇头,低声说:“不知道。欧洲仅有的记载都说有用,但这种试验的主导者都是巫师祭祀,真实性很可疑。我们的正史根本就没有一丁点记载。”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康宝哭笑不得。
“弟弟,你姐姐我出身中医世家,另外我们的一个老师……”李娜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房子被挖土机挖掉一个角,砖头瓦片“哗啦啦”掉落下来。尘土飞扬中,一丝暗淡的阳光斜射进屋子,正打在光头女孩的脸上。
女孩的尸体像是被阳光激活了一般,眼睛“噌”得一下突然睁开了,那速度和活人没一点差别。
我想起小时候看表姐常抱着玩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布娃娃,把她放平,眼睛就会自动闭上,把她立起来,眼睛又会睁开。那时我小,想不通里面的机关,只是觉得很害怕,碰都不愿碰她一下。
李娜见这情景,也吓了一跳,手一松,女孩的头重重摔在地上。可她的眼睛还是睁开着,直勾勾望着房顶,似乎有许多郁郁难解的心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反应。
又是“轰隆”一声,小半个房顶已经塌陷下来,砂石如倾泻的小瀑布般砸在离我们稍远的康宝身上。康宝把头一低,高声喊道:“别管尸体了,再出不去,就要被砸死在这里了!”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28:33 +0800 CST  
第十七章(一)
我们三个同时抬头望向房顶被挖掘机掏出的窟窿。不对不对!这房子怎么建得这么高,房顶距离地面足足有五米。没有工具,我们根本逃不出去。
挖掘机疯了似地工作着,砖头瓦块不停打在我们身上。外面的人挖西瓜一样只往房顶处用劲,四面的墙却纹丝不动。李娜额角已经渗出血来。
“车!车!”我冲康宝大喊,“备用,备用钥匙!”
我想起下车时看到康宝揣了把备用车钥匙在裤子口袋里,除了刚才给只铭的那把,应该还有一把在他身上。
康宝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跑向离车最近的一面墙, 把车钥匙高举过头顶,狠狠按下车钥匙上一个红色按钮。
挖掘机还在一刻不停地工作着,没人听到我们三个的呼喊。康宝一次又一次按着按钮,绝望的气息像头顶上的砖瓦灰尘一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房子外面,只铭姐在康宝的车里昏睡,忽然听到有人敲窗户,她挣扎着起身,揉揉眼睛,看到一个人站在车外。
“刘校长?”只铭吃惊地喊道,她赶忙降下车窗,又看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小苹果!
“刘校长,您,您怎么来了?”只铭结结巴巴地问道。
“只老师,我就是想跟您说啊……”刘校长语调低沉,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极不协调。他身旁的小苹果也甜甜地笑着,可一只手却死死抓住刘校长的衣角,好像生怕他跑掉似的。
“我就是想跟您说啊,您来对地方了。”说完,刘校长望向身后的旱稻田,那里一台挖掘机正忙碌着。
只铭一下子惊醒过来,她望着空空如也的车窗外,努力回忆着刚才是怎么睡着,又梦见了些什么。此刻,康宝的车正响起尖利的报警声。
只铭尝试着按了车钥匙上几个按钮,报警声戛然而止。她焦躁地推开车门,抬眼就望见不远处的房子好似一个被敲开脑壳的人头,挖掘机正一勺一勺贪婪地把脑浆子往外舀。
“坏了,蒙伟他们还在里面!”只铭顾不上关车门,疯了似的跑向挖掘机,高声叫喊道,“停!停!房子里面还有人!里面还有人!”
挖掘机停了,乡里的干部围拢上来。这时,迎向人群的一面墙已经被塌陷的房顶拉扯得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塌掉。
刚才乘车同来的郭姐从人群中挤出来,搂住只铭不住发抖的肩膀,奇怪地问道:“小妹妹,怎么回事?我刚才不是看到蒙伟和你们几个朋友拿着摄像机一起上了车吗,怎么会还在里面?”
“上车了?没有啊!只有我自己在车上……”只铭努力回忆着自己是怎么从屋后转到屋前,又怎么上了车,可是脑子里像灌了铅似的,昏昏沉沉,一片空白。
“没有?”郭姐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和你们一块儿的还有一个挺瘦的,尖嘴猴腮的男人!怎么会没有?”
“先别说了,救人要紧!”人群中有人喊道。
此时在屋里,我见挖掘机停止工作,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去拉摔在女孩尸体旁的李娜。女孩的尸体,此刻只有脸和一只手裸露在泥土外。
李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血迹,低头望向女孩的脸。女孩的黑眼球似乎正在迅速放大,就像被头顶的阳光炙烤的焦糊了一般,不一会儿就弥散到整个眼眶。而她的手,正慢慢转动,一根手指指向西北方向。
我凑过来,小声问李娜:“您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死人转手指,这正常吗?”
李娜还没开口说话,立在一旁的纸扎人忽然幽幽地着起火来,那火光是蓝色的,湛蓝湛蓝,没一点声响,也没一点温度。紧接着,女孩的手和脸也燃烧起来。半分钟不到,就只留一堆白色的粉末在我们脚下。
“娜姐,这火怎么烧得我怪冷的呢?”康宝搓弄着双手问道。
“可是你想,这火得多少度啊,能把人烧成灰……”李娜轻声感叹着,又无奈地摇摇头。
我们三个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直到外面响起只铭的声音:“李娜!蒙伟!康宝!你们受伤了吗?”
挖掘机小心翼翼地把砖墙挖开一个豁口,我们搀扶着爬出墙外,此刻太阳已近落山,周围停放的各种车辆都打开前灯,照向我们。
身后的房子,再也支撑不住,“轰”地应声倒下,只剩下冲向西北的一角还兀自挺立着。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30:03 +0800 CST  
第十七章(二)
带我们来的郭姐,忽然“呜呜”地哭起来,她拉住满脸是血的李娜,不住地道歉:“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会看到你们几个都上车了呢,差点害了你们!”
只铭和李娜耳语了几句,李娜点点头,又转头去安抚郭姐:“郭姐,没事没事……”
就在这当下,我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拉倒一边:“您是市里来得蒙伟老师吧,我们村长说今晚想请您到家里吃个便饭。”
“哦。”我木讷地点点头,强打精神回答道:“这个事我得和乡里说下,我到咱葛王庙以后,还没见过乡里的领导。”
“没事,葛乡长晚上也到,他现在正在市里开会。”陌生人似乎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说。
“好。”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您稍等我一会儿,我得到车上换件衣服。对了,村长家在哪儿?”
陌生人一抬手:“就在那边。”我顺着他的手指,向西北方向望去,隐约间一面金色的旗子在远处兴高采烈地飘荡着,随着残阳西斜,湮没在半明半暗的雾气中。
乡里的干部正在安抚惊魂未定的只铭和李娜,看到我和陌生人说话,似乎都有些顾忌,不敢上前,眼神却又不停地瞟向我们,看得我心里狐疑不定。
我转身走到康宝身边,故作轻松地说道:“村长晚上请咱们几个吃饭,咱先去换件衣服。”
“啥?啥村长?”康宝一句话没问完,就被我拽着,往他车的方向走去。只铭和李娜悄悄对望了一眼,也迅速跟上。
“只铭姐,我先说。”我边走边不动声色道,“我们进到屋子里以后,原先进出的那个‘耗子洞’莫名其妙地被封住了。”
“不是被封住了,是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康宝插话道,“用手一摸,全拿砖头水泥砌得死死的!”
“然后我们在屋子里发现了一个纸扎人和一具尸体,是女尸。”
“女尸?”只铭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得几乎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那……那……尸体被,被埋在里面了?”
“没有,房顶塌了之后,纸扎人和女孩尸体像被阳光点着了一样,都自燃起来,最后烧没了。”李娜补充着。
“烧没了?怎么可能!那得多高的温度!”只铭努力压抑自己的诧异,低声说道,生怕不远处的人群看出什么异样。
“你那边呢,只铭姐。”我问,“你是听到车子的报警声才发现我们被困在屋子里面么?”
“算是。”只铭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以最快的语速说道,“是这样,你们进去之后,我记不起是怎么回到了车上,又是怎么睡着的。一切都记不起来,怪得很!不过我在梦中见到了两个人。”
“谁?”康宝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刘校长和小苹果。”只铭紧咬住嘴唇,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刘校长被钉在棺材里的一幕,但作为支教队长,刘校长的死,或者说刘校长的失踪对她的打击是我们不能体会的。
“梦里,刘校长对我说,咱们来对地方了。”只铭接着说道,“然后我就被报警声叫醒了。”
“对了!还有,送咱们来的郭姐,说亲眼看到咱们几个拿着摄像机一起上了车,和咱们一起的还有那个尖嘴猴腮,长得像耗子一样的人。”
“这一里一外,是个局啊,这是要置咱们几个于死地!”康宝的火气被挑弄上来,咬牙切齿地说道。突然,他话锋一转,把头偏向我,好奇地问:“大伟,你咋知道我车钥匙有自动找车功能?”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31:12 +0800 CST  
第十七章(三)
“听你大学的时候说过啊。”我皱起眉,努力在模糊的记忆中搜索,回想着要给车装自动找车报警这话康宝是什么时候提起的。刚才只是灵光一现,现在却又想不起来了。
“你肯定和我说过。”我把目光落在康宝的脸上,见他眼中布满了血丝。
“咋地啦?哥们儿!有故事啊?”我想缓和下紧张的气氛,拍拍他的后背调侃道。
“嗯,这里头有个故事……”康宝慢吞吞说着,丝毫不像平时生龙活虎的样子,“你们想听吗?”
“呦,刚才咱被封在屋子里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害怕,想不到还有事儿能把我们二宝唬成这个熊样,那你可得说说。”说话间,我捏了捏康宝的手,想给他一点勇气。
康宝回头看了看聚集的人群,挖掘机又工作起来。有人吆喝,有人指挥,更多人似乎是单纯来捧个“人场”。
都说平息骚乱最好的办法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这才不过十几分钟,刚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生死劫”就被这群人在记忆中迅速抹平了。
康宝转过头,开始缓缓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我有点诧异,即便在甘肃,也从没见过康宝如此沮丧,这故事一定是他心底最不愿揭开的一道伤疤。童年的经历会塑造一个人的性格,“说出来”应该便是走出阴影的第一步。
“那年我十岁,我爸辞了工厂的工作下海做生意已经有几年,算是发了财。家里买了辆韩国进口小轿车,平时就停在奶奶家的院子外。”
康宝停住,嘴角翕动了两下,又长长出了一口气,“那时候防盗报警是个新鲜玩意,村子里也空旷,有时候不老实的小孩拽一把车门,踢一脚车身,那个报警就叫唤起来。每到这时,我爸或者我奶奶就赶紧跑出门,看车子出没出什么问题。”
“大哥,说重点!”我假装不耐烦地催促道,“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晚上的饭局,你还跟我提什么进口车、报警器。”
“好!一次我爸带着我在奶奶家吃中午饭,我偷拿了他的车钥匙别在运动裤上,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在家门口疯玩。我奶奶住在一个小池塘旁边。”康宝抬起手,无力地在空气中挥动了两下,不知要表达什么意思。
“有人说,我家能发财,全靠这个池塘带旺了风水,水是财嘛。”康宝瞥了李娜一眼,像是寻求肯定的答案。
李娜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奶奶家旁边这个池塘怪得很,夏天下大暴雨,水也只能没腰。可就是这么一个地儿,每隔五年就要淹死一对童男女。”
“这种以讹传讹的故事我老家也有,多半儿是家里老人编出来,骗小孩子别到河边玩的瞎话吧?”只铭插嘴道,“这么一点水,还真能出什么事?”
康宝没争辩,只淡淡地说:“不是。我出生在奶奶家,我妈生我那天,就有一对小孩儿淹死在这一小汪水里了。更怪的是,这两个小孩儿被捞起来后,一直没人认领,据说在停尸房的冷柜里待了两年才当做失踪人口火化了。”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康宝,也搞不懂这蹊跷事儿和汽车报警有啥关系。只好搂了搂他的肩膀,却发觉他正在微微发抖,像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后来我五岁那年,眼见着又有两个小朋友在水里玩着玩着,慢慢就沉下去了。我害怕,跑回去和家里人说,奶奶领着我跑出来一看,浅浅的一汪水里什么也没有。那时候我年纪小,这事儿没过几天就忘了,直到那天。”
“你说你十岁的时候拿着车钥匙出去玩的那天?”李娜前因后果听得认真,立马问道。
“没错,就是那天。”康宝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我过去扶他,他竟顺势瘫坐在地上。我俩认识五年,我真想不出怎样的痛苦能让他彻底崩溃成这个样子。
不远处,乡政府的两三个干部以为康宝刚才受了什么伤,急匆匆向我们跑来,我冲他们摆摆手,他们便停在原地,焦躁不安地望着我们。
康宝慢慢站起来,身体还在不住发抖,他抬头望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眼里泛着泪光。
我忍不住把康宝的头揽在自己的肩膀上,心疼地问:“今儿这是咋了,二宝。这可不是你,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康宝抹抹眼角,讪讪地说:“别笑我,我真是想起来就害怕。”
“小胆儿!”我拿手拍了拍康宝的脸,“快说说吧,让李娜给你破解破解,你娜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连唐朝宫女咋化妆她都知道。”
只铭不明白其中的典故,纳闷地看看李娜,又看看我。
来不及给只铭解释“唐朝宫女”,康宝继续幽幽地回忆道:“那天,我拿着我爸的车钥匙,领着两个同学钻进车里玩。他俩坐在正副驾驶位置上,假装开车,我躺在后座上假装是乘客。”
“嚯,原来你也这么幼稚过。”我忍不住想乐,“二宝你这么‘鲁’的一个爷们儿,今天又是掉眼泪,又是过家家的,你在我心中的形象都倒塌了,你知道么?”
“去去去,老子当时才十岁,还是小朋友。”康宝自己也觉得失态,忙不迭把话题拉回当年,“当时,我正在后座躺着呢,突然有人敲车窗。我一看,是两个比我还小的小朋友,站在外面,车窗里只能露出多半个脑袋。
“他俩冲我招手,我就跟着了魔似的,开车门下车,跟着他俩就往小池塘里走。”
说到这时,康宝的呼吸又猛然急促起来。李娜想舒缓一下康宝紧绷的神经,插话道:“可是你刚才说,那个小池塘根本没多少水,那两个小孩儿总不能把你的脑袋往水里按吧。”
“还真让你猜着了!”康宝的声调骤然提高了八度,“走到水池中央,他俩还真就把我往水里按。我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两个孩子,他俩力气大得吓人,边按,嘴里还边喊着‘种萝卜,水萝卜!种萝卜,水萝卜!’”
“这也太瘆人了吧!”我瞥了一眼只铭和李娜,看她俩张大嘴、瞪大眼的样子,知道她们也惊得不轻,“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先别急,我先告诉你我被压到水底以后看见了啥。”
“看见啥了?”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问道。
“看见水底的泥里,倒栽葱埋着几十个孩子,每个孩子都只留两只脚在外面!”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32:05 +0800 CST  
第十八章(一)
“我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我脑子里出现这场景的时候,嘴里还是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在水里挣扎的时候,我摸到了腰里的车钥匙,当时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如果我按一下按钮,车就会报警该有多好,这样爸爸和奶奶就能跑出来救我!”
“最后呢,结果怎么样?”只铭急切想知道结果,似乎当年那个在水里挣扎的孩子真的快要没命了。
康宝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胸口,说道:“结果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了。不但没死,今天还长了这么个大个儿。”
“快别嘚瑟了,说说你是怎么得救的吧。”李娜向来喜好研究,她关心的事,掘地三尺也要搞清楚。
“你说也真是奇怪。”康宝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说,“那一年,我爸三个存货的仓库,一共进了两次小偷、着了三次火。后来爷爷给出了个主意,想请人用朱砂画几幅钟馗像,供在仓库里。我爸那时候哪信这些,硬是不让画。买来的朱砂就一直存放在奶奶家大衣柜的顶上。”
康宝回头望了望还在不远处的乡干部,转身领着我们慢悠悠继续往车的方向走。
“那天,我刚出门没多久,装朱砂的玻璃瓶突然从衣柜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奶奶刚擦过地,水泥地还没干,这么一弄,满屋红通通的一大片,把听到响儿跑进屋里查看的奶奶吓了一跳。可是奶奶后来说,她明明记得朱砂是放在顶柜靠里的位置,除非是地震了,那瓶子是千不该万不该掉在地上的。”
“冥冥中自有天意啊!”我双手合十,感叹道。
“可不,就是命不该绝。”这时,我们已经走到车边,降下的车窗还没来得及升起来。康宝和我坐到正副驾驶的位置上,只铭和李娜也拉开车门,钻进后座。舒适的座椅给我心理上极大的安慰,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
“见了这场景,我奶奶一阵心慌,感觉要出什么大事,赶紧跑出门找我。你猜她看见啥了?”康宝回过头,问坐在后排的只铭和李娜。
还没等她俩回答,我先忍不住了:“行了,快说吧!看见你被俩人按在水里要淹死了?”
“NO!”康宝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奶奶看见我自己疯了似的死命往水里钻,整个人拿大顶一样,直挺挺地倒栽在水里。”
说到这儿,康宝顿了顿,像是需要平复一下情绪,“大伟,你记得咱们去支教之前的那个晚上,你给我讲的那个鬼故事吗?”
“哦,你说那个拿人当拖把的事儿,那可不是鬼故事,那是真事儿!”我还想继续吓唬康宝。
“滚犊子!你知道吗,我经过十岁这场事儿,凡是有关‘倒着’的故事,都怕得不行!”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那你也不吃萝卜?”我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不吃!”康宝毫不犹豫,“每次见到萝卜,我眼前都晃悠着几十双小孩儿脚丫子……还有,还有那种窒息的感觉……”
“这也就是你对朱砂敏感的原因。”半天没说话的李娜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在甘肃的时候说过,家里所有的仓库都有朱砂。”
“对,对……”康宝认真地点点头,诧异于李娜分毫不差的记忆。
“再后来,爸爸找人给我算命,还不是批八字那种,就是和算命先生面对面坐着。那个老师说我是家里的财神爷,每隔几年家里就得满足我一个愿望,满足了全家就会发大财;但是如果不满足的话……”康宝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我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别处。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突然想起个典故来。”我截住康宝的话头。
“啥典故?”康宝纳闷地看着我。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33:53 +0800 CST  
第十八章(二)
“河伯山魈的典故。”我把头转向李娜,想听听她的高见,“李大夫知道这个典故吗?”
李娜偏着头抿着嘴想了几秒钟,开口说道:“一般中国人把河里的水鬼称作河伯,其实准确地说,河伯指的应该是黄河的河神。”
“行啊,娜姐,有两下子。”我假装惊讶地调侃,“那你接着说。”
“这河伯原名叫冯夷,哪朝哪代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传说……我只记得大概,主要意思就是说他想当神仙,听说饮花露能成仙,于是他就连饮一百天,以为自己已经得道,哪知道一个不小心就跌到黄河里淹死了。玉皇大帝看他心诚,就封了他个看管黄河的神仙。”
“哦,我记起来了,传说大禹治水的时候,黄河的河图就是这个河伯传授给大禹的。”只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连喝一百天花露能成神仙?”康宝看看我,又看看李娜,一拍大腿笑道,“那你们说喝花露水管用不?”
“去去去,别打岔。”李娜白了康宝一眼,“蒙伟,你想说的是这个典故么?”
“嗯,我接着你的这个典故往下讲。”我拿脏手抹了一把脸,脸又脏了几分,李娜递给我一张湿纸巾,我顾不得擦,接茬说道,“原说这河伯是掌管黄河的神,后来人们以讹传讹,把水中的神鬼都叫做河伯,如果分的细一点,黄河的神叫做河伯,其他河流里的水怪只能叫做河童……”
“对对对!”康宝好像得了什么启示,“就是河童。我小时候淹水那次,家里从村上请了个仙姑给我看病。那仙姑一来就指着家门口的小池塘说,你家门前住着一对河童,这是要你家孙子陪葬呐。”
“这就对上了,一般像你这种情况,那两个往水里按你的小孩儿就是河童。”我解释道。
“怪不得叫河童呢,我还以为只是个称呼了,还真是孩子啊!”康宝恍然大悟,不住地点头,“那你说这河童是哪儿来的呢,总不能每条河,每片水都有吧?”
还没等我开口,李娜就接话道,“迷信一点说,普遍认为是有小孩子淹死在水中,怨气太大,化解不了,才会化成河童。”
“我就不愿意听你说‘迷信’这俩字。”我反驳道,“看看咱遇见的这些事儿,中科院找个专家也难解释。”
“行行行,当我没说,你继续。”李娜不愿意和我争执,示意我接着往下讲。
“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溺水的小孩儿怨气太大,就化为河童。”康宝提醒到。
“哦,对。”我停顿了一下,“都知道河童的故事,可你们知道河童和山魈是什么关系吗?”
我又想起小时候姥姥给我讲过的“守灵遇山魈”的故事来。都说当年司机小王在山中失踪的那几个月就是遇到了山魈,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诶,大伟,你愣着干啥,说话呀。”康宝猛地推我一下。
我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儿来,“哦,没事,刚才想起点别的事情来。咱们接着往下说。”
“山魈就是山鬼。其实有一种说法,说河童和山魈是同一种妖怪。每年春天,山魈就会回到河里,变为河童。而每年秋天,河童又会回到山上,变成山魈。”
“等等,我记得山魈是一种猿猴吧?”只铭满眼疑惑地问,“是那种脸上有红毛的,很特别的一种。”
“没错,是有一种猿猴叫‘山魈’,那也是因为它长得太像妖怪了,才得了这么个名字。”我看了看只铭,又看看李娜。李娜紧锁眉头,那是她思考问题时惯有的表情。
“咋了,李大夫,有啥疑问?”康宝也注意到李娜的神态。
“我记得听我们老师讲过一种类似生活习性的动物。嗯……不对,是传说中的动物,也是一味药材,叫做尸蝼。”李娜边回忆边说道,“这种动物也是秋天上山,春天入河。之所以叫做尸蝼,是因为它的体型和蚂蚁一样大小,或者根本就是一种变异的蚂蚁。
“它们常常成千上万只集体行动。每到上山时节,尸蝼会先找到一具动物或者人的尸体,钻进腹腔把内脏吃干净,然后招呼更多的尸蝼来,一起把尸体的腹腔填满。因为它们进入尸体内部的时候只钻了很小的几个洞,所以不容易被察觉。
“这一整个冬天,它们都会以这具尸体为食,等到来年开春,尸蝼会借助这张动物皮或人皮再回到水里。”
“您先停一下。”康宝见李娜一个停顿,赶紧问道,“娜姐你说借助人皮再回到水里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它们穿着人皮,像人一样走回河里?”
康宝弯下两根手指,学着人走路的样子,“坐11路回家?”
“你说的没错,就是有点类似妖怪‘画皮’……”李娜怕我们不懂,举了个例子,“不过它们一旦潜入水底,就会把最后的人皮吃掉,然后分散开来。”
“那我还有个疑问啊,”康宝又把身子向后扭了扭,脸正冲后排座位,“你说我五岁那年看到两个小孩掉到河里淹死了,然后打捞了三天也没捞上来,会不会就是那什么尸蝼摆布着两张人皮回河里过夏天啊?”
“我操!”我随口骂了一句,“二宝你说的也太恶心了,我觉得这会儿身上爬了蚂蚁一样。”
“你还别说,我记得那还真是个春天……”康宝还在回味。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35:01 +0800 CST  
第十八章(三)
“我提这个事情是因为突然想起来,小王叔那年在林场失踪,听人说就是遇见了山魈。可是以前老人们都讲,山魈吃人,可是小王叔不仅没被吃掉,找到他时,他还胖了不少。你说这事怪不怪?”我赶紧打断康宝,不想听他再说下去,可身上还是觉得痒。
“我懂你意思。”只铭接话道,“你说的‘山魈’只是个鬼怪的代称,你想说的是,司机小王在林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是解开谜团的一个突破口。”
“没错,只铭姐。”我冲只铭竖了竖大拇指,“就是这个意思。”
“我刚才听二宝讲他小时候遇见河童的事,我就想起以前,大概上中学的时候吧,我曾经悄悄研究过小王叔发疯这件事。科学的解释我也探究过,什么怪力乱神的解释我也没放过,所以才听说了河童山魈是同一种妖怪等等很多传说,但是始终没个头绪……”
“要我说啊,咱们中华民族妖怪也多,神仙也多。”康宝回过神儿来,“好像什么东西都能成精!什么蜘蛛精、玉兔精、蝎子精……”
“你是放暑假的时候把《西游记》又看了一遍吧?”李娜掰着手指头重复了一遍康宝说的几个妖怪,笑着问道。
“你们女的肯定是又看了一遍《还珠格格》啊!”
我瞅瞅他俩,“我能说我看的是《新白娘子传奇》么……”
“哈哈哈!”我们四个人笑了个前仰后合。
“打小我就有个疑问,你们谁给我解释解释。”康宝收住笑,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们说究竟是玉皇大帝厉害呢,还是如来佛祖厉害。”
“当然是如来佛祖!”我抢着答道,“孙悟空大闹天宫,把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给砸了,如来佛祖一出手,就把孙大圣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你说谁厉害?”
“那女娲和玉皇大帝呢,谁大?”
“这个……”我支吾了一阵,“他俩好像没出现在一个神话故事过啊,怎么比?不过我感觉应该是女娲娘娘更厉害一点吧,毕竟人家开天辟地啊。”
“那女娲和如来佛祖呢?”康宝穷追不舍。
“这可不好说了,女娲只是神话中的人物,如来佛祖是佛教的中心,这怎么比?”
康宝点点头,表示认可,“我总在想,外国什么古希腊神话啊,什么的,神之间的关系都是很清晰的。谁是谁他爹,谁是谁他娘;谁跟谁打过仗,谁赢了,谁输了。就咱们国家,不仅孤魂野鬼多,各路神仙也多。”
“你这脑容量还能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我推了康宝一把,“有进步!”
“你以为我平时都想啥?满肚子男盗女娼?”
“你还别说,康宝想的这问题还真有点意思。”只铭插话道,“这是个神仙图谱的问题。”
“对对对,只铭姐说的对,就是这个问题!”
“你没事想这干啥?”我不解地问。
“你别管,回头再跟你说。”康宝转向只铭,“只铭姐,你接着说,咱们的文化中有这个图谱吗?”
“以前有。”只铭干脆利落地回答,“不过现在没了。”
“秦始皇焚书坑儒的时候给烧了?”我凭着自己的第一反应问道。
“就知道你们一定想到秦始皇,其实这张图谱被毁的时间更早,早在六国统一之前,神仙图谱就被毁掉了。”
“为啥毁掉呢?”李娜也加入讨论,“是要掩盖什么秘密吗?”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北大有门选修课叫‘中国古代神话’,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
他们的对话在我耳中渐渐变得模糊,我的目光越过康宝的肩头望向车窗外,太阳已经落山,挖掘机停止了工作,还未散去的人们也变成了一个个轮廓。村长家方向的夜色似乎更加浓重,擦不掉,也化不开。这个夜晚,究竟是什么在等着我们呢……
“走吧,去会会村长。”我强打精神,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断了康宝,“我这不到二十四小时,已经死了两回了,再死一次也没啥。希望咱们也能像被按在水里的二宝一样,平安无事吧。”
“是啊,这顿饭凶多吉少啊……”只铭用手挽着李娜的胳膊,像是在寻找一丝勇气。李娜看看只铭,点点头,想说什么,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最终还是沉默了。她用指甲反反复复磨蹭着座椅靠背,掩不住的紧张。
如果说前些次我们是不知不觉间中了“圈套”,那眼下这会儿,我们似乎真的是要“自投罗网”了。可是不这样,我们心头的迷也许永远也解不开。
康宝看我们垂头丧气,又恢复了往日的“英武”:“不就是吃个饭吗,你看你们,至于么?”
“您这变脸变得可真快!刚才还哭哭啼啼,现在就英雄上身了。”我感觉又气又好笑,“摆明的鸿门宴,你看不出来?真是脑子里有嗝儿!”
“你想想,咱们到葛王庙才几个小时,就被人引着往坑里跳,先是差点被‘唐朝美女’吓死,再是差点被挖掘机砸死,晚上没准就要被毒死了。”我回头看着李娜的眼睛,嘴里说道,“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和村长有没有关系,不过……”
“我看啊,你们就是想太多。”还没等李娜接话,康宝就把整个身子斜侧过来,神情严肃地冲着我和后排的只铭、李娜说道,“你们仔细想过没有,从何山县到市政府,从市政府到葛王庙,除了受惊吓,这些个妖魔鬼怪伤着咱们一根手指了吗?伤着蒙伟一根汗毛了吗?”
“那你说王峰……”只铭想起了还疯在医院的王峰。从甘肃回来,只铭常常会责怪自己,刘校长消失了,王峰疯掉了,她没有把这个支教队长当好;有时她又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似乎被卷进了无穷无尽的鬼魅轶闻;有时她又很想从理性的角度去给所有的事情找一个答案,给自己一个交代。
“王峰不算,就说咱们四个。”康宝武断地打断了只铭的话,“咱们现在平安无事,说明什么,说明这些个脏东西拿咱没办法!没辙!”
康宝突然提高了嗓门,狠狠地说:“所以大伙儿都打起精神,甭管他是谁,不服咱就办他!”
“噗!”我没忍住,一下子乐出声来,“我说哥,你这是北京老炮儿,还是香港古惑仔啊?”
“甭管是啥,我就是这个意思!”康宝一脚油门,我们的车“轰”地一声窜出去,“走着!”
(未完待续)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35:46 +0800 CST  
有朋友说我更新的太慢了,索性把前十万字一次性贴出来,下次更新预计在2019年1月份,敬请期待!感谢支持!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1-30 08:37:26 +0800 CST  
不会再开,一定会在这里更。下半部已创作过半:)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8-12-27 15:44:07 +0800 CST  
第一部前100小节,共18章10万字已经连载完毕,但连载的时候未分出小结。从今天起连载第一部后100小结,总共也是18章10万字。为方便大家阅读,将从101开始编号,每月将连载1至2章。敬请关注!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9-02-17 17:08:03 +0800 CST  
第十九章
101.初上南山
1986年4月23日傍晚,南山林场。
林场的春天比城市来的总要早一些,漫山遍布的是浓淡不一的绿色和泥土特有的清甜味道。阳光不算刺眼,被树木过滤后反而显得有些许阴郁。
从1979年算起,这八年来庄如一无数次登上南山。今天,28岁的他和新婚两个月的妻子胡庆花徒步走了一整天,也觉得筋疲力尽。
庄如一身后背着当年从部队带回来的行军背包,手里拄着一根捡来的树枝当拐杖,走在新开的盘山公路上。路只修完靠悬崖的一半,两人走过时踢起的小石子,一个不留神就坠入万丈深渊。
胡庆花是土生土长的南山人,打小走惯了山路,不过脚下赶起庄如一来,还是有些吃力。起初,她还抱怨两句,但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胡庆花也想抓紧找个地方落脚。
“我说老庄,你说的那个地方还有多远,再过一会儿这天都快黑了。” 胡庆花停住脚步,喘匀了一口气,望着三步开外的庄如一。
“很快了,拐过前面那个弯应该就能看见房子了。”庄如一用手一指,“再坚持坚持,能找到这么个现成的地方可不容易。”
胡庆花累得说不出话,紧走两步赶上庄如一,一只手勾着老庄的背包带,希望能借一点老庄的力气。
两人又走了约摸1里地,转过一个弯,眼前随即出现了一小片开阔平整的土地,另有前后两排废弃的房屋。前面一排是砖房,后面一排是土坯房,似乎都只使用了不长时间就荒废了。
从部队回地方后,庄如一一直想在南山上找一处落脚的地方长住。前几天,他独自爬上“鸭巴掌台”,远远就望见了这几间废弃的平房。
庄如一和胡庆花走近前排的砖房,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子裂成两半躺在地上。庄如一蹲下,把两块木板拼在一起,“南山林场管理处二所”几个楷体字显现出来。
“听说二所废了?”胡庆花作为土生土长的南山人,对林场的大事小情都略知一二。
“嗯,废了。”庄如一站起身,掸掸绿军裤上的浮土,“年前二所一场大火,烧了大片的林子,还烧死一个新分配来的女大学生,二所就被裁撤了。”
“你说这也是怪事,听家里老人说,打从建南山林场起,每次新设二所就要出事,出事就死人,是不是这地方风水有什么问题……”胡庆花边说边推开前排砖房的门,灰尘卷着蛛网掉落下来,呛得她直咳嗽。
庄如一也跟上来,拍拍落在媳妇头顶的灰,自言自语道:“就是要找这样的地方。”
屋里,两张对放的暗红色办公桌上,只有一部电话。庄如一抓起听筒,电话竟然是通的。再有就是靠墙一排书架,也落满了灰尘。
“走,去后面看看。”庄如一在砖房里转了一圈,随即拉着胡庆花退了出去,绕到后排的土坯房查看。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9-02-17 17:08:39 +0800 CST  
102.夜半梳头
看样子,这里原本是二所员工休息的地方。一进屋的大灶台连着里间的土炕。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胡庆花用手捏着鼻子,问庄如一。
“嗯,一股尿骚味儿。”庄如一嘟囔了一句,好像已经习以为常。绕过灶台,两人接着进到里间,庄如一把背包往土炕上一甩,“媳妇,生火做饭!”
“就这了?”胡庆花问。
“就这了。”庄如一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想了想,又拉起胡庆花的手,“就是委屈你啦。”
胡庆花脸一红,低头不好意思地说:“咱山里人可不兴这浪漫,我去给你弄饭去。”
庄如一松开手,看着媳妇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入夜,庄如一倒在土坯房的炕上酣睡,皎洁的月光透过没挂窗帘的窗户洒进屋子,给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一层神秘又幽静的薄雾,微微发亮。
庄如一一个翻身,胳膊顺势搭在身旁的被子上,他脑袋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媳妇不在床上。
当兵锻炼出的高度警惕性,让庄如一立刻清醒过来。他一骨碌爬起来,跪坐在床上,四下扫视整个房间,却发现空空如也。
庄如一又借着月光向屋外望去。只见媳妇胡庆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月光下,背冲着庄如一正在梳头。
她把头歪向一边,乌黑发亮的头发垂在身体一侧。胡庆花手里拈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木梳子,一下一下梳得很慢很慢,似乎正在悉心享受四周静谧的气氛。
庄如一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算计。他披件衣服,趿拉着鞋子,“吱扭”一声推开房门,站在媳妇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望着她。
胡庆花听到响动,微微侧了下头,冲丈夫笑了一笑,便不再理他,继续自顾自地梳理着头发,那虔诚的态度,像是一只最爱惜自己华丽皮毛的动物。
“你在这儿多久了?”庄如一猝不及防地问道。
“咯咯咯。”胡庆花笑了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庄如一的提问,她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答道,“时间不短不长,刚刚好一年。”
胡庆花说着话,也没停下手里梳头的动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为什么要选我媳妇?”庄如一闷声闷气地问。
胡庆花又笑起来,她转过头,瞥了身后的男人一眼,“你放心,我不会强占着你媳妇的身体不走的。”
“至于为什么选她,”胡庆花站起来,把头摆正,扭身朝庄如一走过来,“当然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
“对,因为我知道你看得见。”此刻胡庆花眼角、嘴角都含着笑。看得庄如一有点走神,忍不住心想,媳妇原来可以这么妩媚……
“我看得见又怎么样?你现在已经死了,只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庄如一不知眼前的“媳妇”有什么诡计,只得不停试探。
“我又没说要活过来!”胡庆花瞬间变了脸,“嘎嘣”一声,把手里的木梳子折成两半,“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9-02-17 17:09:01 +0800 CST  
103.是人是狐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年前那场大火烧死在这里的吧。”庄如一心里稍稍有了点谱,便继续试探着问。
“哈哈哈,你只说对了一半。”胡庆花的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准确说我是被自己烧死的,你听说过狐狸炼丹的故事吗?”
这一句,问得庄如一头皮一阵发麻,眼前附在自己媳妇身上的这副魂魄,究竟是火灾中烧死的人,还是没能逃脱大火修炼成精的动物。
如果是人,她为什么说是被自己“炼丹”烧死的?如果真是狐狸,那这样高的道行,普通的大火是万万奈何不了她的呀……
“别跟我打哑谜!”庄如一提高声调呵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心里想,先看看这孤魂野鬼的要求再说。
“哎,终究你还是个普通人,白瞎了这一身的天赋。”胡庆花慢慢走回椅子旁,缓缓坐下,继续用断成两半的梳子梳起头来。
“我知道我这一点点障眼法骗不过你,可谁成想你和你那死去的爷爷一样。”说罢,胡庆花发出轻蔑的笑声,像是在捉弄庄如一。
“你认识我爷爷?”庄如一又惊又恼,“说,你想要什么?”
胡庆花没回答庄如一的问话,自顾自说着:“你现在一定在想,我究竟是人是狐。如果我是人,为什么我要说‘狐狸炼丹’?可如果我本来就是狐仙,一场普通的大火又怎么会烧死我呢?”
庄如一沉默着,他想不到眼前被附了体的媳妇竟能如此洞察他的内心。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眯起眼睛看这世上人的时候,为什么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胡庆花继续挑衅着,“要是你真能看到孤魂野鬼,树精兽妖,此刻你怎么不能透过你媳妇的身子看到我了呢?”
“好,既然你能猜透我在想什么,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庄如一横下一条心,“只要你能离开我媳妇的身子,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哈哈哈!”又是一阵奸笑,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庄如一像被这笑声点了穴道,浑身上下一个激灵。
“你倒是痛快。”胡庆花转过头,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另外半张透出隐隐的鬼气,“你媳妇的身子我会还给你的,不过你要答应帮我一个忙。”胡庆花用手拨开头发,莞尔一笑。
寻常而言,魑魅魍魉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强占活人的身体,必然事关重大。要么有未报的恩,要么有未偿的债,要么就是有未雪的恨。眼前这副不知是人是兽的魂魄,究竟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庄如一略一思索,脱口而出:“好,不管是什么忙,我答应你就是!”
“好,一言为定。”胡庆花走向庄如一,在离他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住。庄如一望着她的眼睛,那目光里好像有一个孩童在冲他招手,庄如一连忙错开眼神。
“你既然答应我,我也不会白白让你帮忙。我会告诉你,为什么你的爷爷奶奶,还有你,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楼主 我的真名叫蒙伟  发布于 2019-02-17 17:09:22 +0800 CST  

楼主:我的真名叫蒙伟

字数:139927

发表时间:2018-11-24 18:00:5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09 14:30:39 +0800 CST

评论数:116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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