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专门找到一家小卖部，用座机拨了过去，打到门卫室里呼叫那个女工，女工来了之后，马凯上去就问：“柳姐，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你去厂外那个澡堂洗澡的时候，都看见谁了？”

柳小楠一怔，说：“问这个干啥？你管得着啊？”

叶肃秋一把抓过来电话，说：“我是市公安局的，就你们工厂的失窃案，马凯已经找我们报警了，为了调查出偷窃的罪犯，请你配合。”

一听这话，柳小楠立马说：“噢，当天见过的人，那太多了，这一片都是工厂，见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个了，我哪记得住。”

“外厂的不算，不认识的不算，女的不算，就说你们工厂里的男性员工，你都见过谁？”

柳小楠仔细回忆了一番，说：“噢，我在澡堂门口看见张涛了，我问他干啥去，他说刚从网吧出来，去吃点饭，一会还回去上网，我说你咋那么喜欢上网呢，网费多贵啊，一小时两块钱，买点什么吃的也比这强。”

“就他一个？”

“就他一个。”

“你是洗完澡出来时看见的他，还是准备进澡堂之前看见的他？”

柳姐说：“进澡堂之前看见的。”

“很好，谢谢配合。”叶肃秋挂了电话。

“在一家小网吧里上网，饿了，我出来吃饭。”

“见到柳小楠了吗？”

“见到了。”

“在哪见的？”

“澡堂门口，她端着洗脸盆，里边放着沐浴露什么的，去洗澡。”

叶肃秋点头，问：“在这之后，你去了哪？”

“我去吃饭了，就工厂不远处的小餐厅里，点了一份炒拉条。”

“好，谢谢配合。”

因为叶肃秋不是真正的警察，没那么大的权力，所以没问那么多，出了工厂的时候，马凯两人前往那家小餐馆询问，好在时间不长，这工厂里的人也经常去老板那吃饭，大家都熟。

问起张涛的时候，老板说：“噢，有这回事，那小伙子当时坐这，点了一份炒拉条，然后又站起来，说先把钱给我，他出去上个厕所。”

“大概多久回来的？”

“没多长时间，也就五六分钟吧。”

大概询问了一下，叶肃秋从自己掌握的信息当中开始思索，首先看门大爷在八点到八点半之间，是没看到任何人回到工厂的。

也就是说，那个变态狂很有可能潜藏在工厂内，但如果事先潜藏在某个宿舍，那就是有所预谋，可他不一定知道今天女工会加班，更不一定会知道就是柳小楠加班，更不会知道柳小楠去洗澡。

所以，还是那句话，这并非早有预谋。

马凯说：“怪不得啊，张涛这家伙，平时在车间里就喜欢盯着那些女工的屁股看。”

叶肃秋笑道：“不要捕风捉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偷的。”

马凯犟道：“不是啊，他就是色眯眯的，喜欢盯着女工的屁股看，这一点我们都知道的。”

“明天我没课，我去找你，等你下班之后，我跟他聊聊。”叶肃秋当年与马凯是同桌，关系非常铁，多年之后再次重逢，自己的好朋友却被诬陷，他也不能忍。

“行！”

翌日晚上，六点多钟，叶肃秋到达合众装订厂的时候，工人已经下班了，102宿舍里，只有两个人。

年纪大的那个，晚上不住宿舍，另外一个刘军出去上网了，宿舍里只剩下了张涛和马凯。

本来叶肃秋是不打算假扮警察的，没必要，他只想坦诚一些，但马凯却说：“张涛，你知道女工丢内衣的事吗？我报警了，这位是便衣警察，来咱们工厂调查的。”

张涛连连点头，表示配合。

这一下，搞的叶肃秋不知该如何应对，慌乱之间掏出学生证随便晃了一下，就像电影里展示警察证似的，问：“八月十五晚，八点至八点半之间，你在哪？做什么？”

也就是说，躲藏在工厂内部，可能性不大。除此之外，柳小楠就只见过张涛，从时间上来看，张涛是没有可能回来偷东西的。

不说看门大爷有没有看见，就拿这五六分钟的时间，从餐馆到工厂女生宿舍，这一个往返，五分钟是不太够的，除非赶的很急，事发当晚，马凯除了柳小楠的脚步声之外，再没听到其他声音。

原本觉得没啥头绪，叶肃秋围绕着工厂转了一圈，赫然发现，原来这家工厂西南角的围墙后边，有一条小道，这条小道直通那家小餐馆。

假如说，从餐馆里出来，走这条小道，跳墙而入，五分钟足够折返。

叶肃秋仔细在围墙处查找，果然找到了鞋印和攀爬的痕迹！

他让马凯留个心，回到宿舍之后对比一下，这一对比，果然就是张涛的脚印，但这种证据说出来，没人相信。

马凯很想让真相公布，但要说出这些事，恐怕远远说服不了众人，叶肃秋也说：“帮你查到凶手是谁了，就没必要再逮着人家了，别人说你，让他们说去吧，张涛要是敢说你，你就直接把他捅出来。”

马凯还想再找出点证据，尤其是铁证，但他不懂这些，也找不到更多的证据，这件事也只得作罢，可回到宿舍里，马凯是越想越气不过，跟张涛说话时，明嘲暗讽，张涛也发现马凯不对劲的地方了，他直接爆了一句：“你个变态狂吃火药了？我哪惹你了？”

马凯嘴笨，说不过他，正巧叶肃秋还没走，马凯直接找到叶肃秋说：“张涛骂我是变态狂！”

叶肃秋不干了，你自己变态，偷女性内裤，还诬赖我兄弟？

叶肃秋到了宿舍里，当时宿舍中的另一个男工，刘军也回来了，见到陌生的叶肃秋，微笑点了点头，就去了上铺。

“张涛，我在工厂西南角的围墙上，发现了几道鞋印。”

张涛心里一惊。

叶肃秋又说：“我的兄弟是不是变态狂？”

这话，明显是给张涛台阶下，让他明白，我已经查到你了，别侮辱我兄弟了。谁知张涛嘴上可不服软，就说：“他是不是变态狂，我哪知道？反正工厂里的人都说他是变态狂。”

“也就是说，你也这么认为了？”叶肃秋提了一下裤腿，坐在了下铺。

“八点左右，柳小楠出去洗澡，你俩在澡堂门口见面。”

“之后，你在小餐馆里点了一份炒拉条，这是你自己说的。点餐之后，老板说你出去上厕所了，大概是五六分钟之后才回去。这是店老板亲口说的。”

“从小餐馆到工厂的女生宿舍，用平常的速度，往返一次大概就是五分钟左右。当然，我说的是跳墙。”

“墙上现在还有几道鞋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变态狂现在还没扔掉那一双鞋子。”打工的，能挣几个钱？

“看门大爷说，当天晚上九点之前，没见有人回来，可柳小楠的内裤就是丢了，作案者是飞进了工厂吗？要不然就是遁地？总之他逃过了看门大爷的眼睛。”

每说一句话，张涛浑身都颤抖一下，宿舍里第三个男工已经听明白了，张涛就是那个变态狂。

张涛嘴硬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肃秋眯眼笑了笑，凑近张涛面前，小声说：“从工厂西南角，进入女生宿舍，最近的一条线是直接从走廊的窗户中跳进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走廊中那一扇能打开的窗户上，还有几个作案者的手指纹，要不要报警，让警察来验证一下？”

张涛彻底不做声了，叶肃秋道：“我不会出去乱说的，因为你想要脸。既然你想要脸，就不要老侮辱我的好朋友，好吗？他也要脸的。”

虽然叶肃秋没有声张，但整个工厂里又都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张涛就是那个变态狂，最关键的是，大家连他怎么偷走柳小楠内裤的过程都详细的知道了。

甚至连具体的心理分析都了如指掌，说什么凶手肯定是看见柳小楠脱下了内衣，所以才动了歹心，正巧张涛在澡堂门口看见了柳小楠，如此云云。

其实，就是叶肃秋那一套理论，传播的更广了。

但，它就是有一定道理。

这件事，是102宿舍的刘军传出去的，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天就传遍了整个工厂，这件事虽然犯不上报警，但说出去是真的丢脸，谁闲的没事老偷人家女性内裤？

这种人不是变态吗？

其实，这种人不在少数，只是少数者被发现了而已。

张涛干不下去了，这太丢脸了，他连工资都没要，床铺都没收拾，直接走人了。

他那一张床铺，仅仅是空闲了三天，就被新来的员工给顶替了，因为张涛旷工三天，按照规矩来说，视为自动离职，102宿舍的工人把他的铺盖收拾了下来，在打开他的行李箱时，发现了十几条女性内裤，红色的，黑色的，蕾丝的，纯棉的，还有几个胸罩，都是工厂里的女工所丢失的。

这件事传的更开，直接坐实了张涛是个变态狂。

马凯打电话告诉叶肃秋，说这件事终于了解了，现在他心里很舒服，算是平了冤屈，要请叶肃秋吃饭。

听到这里，唐宋月双手托腮，说：“就这啊？也没啥特别的啊。”

叶肃秋平静道：“继续往下听。”

两人挑了一家小饭馆，吃饭的时候马凯讲述着张涛在工厂里被发现之后的糗事，说到兴奋之处，还拿出自己买的最新款，带拍照功能的手机，说：“你看，这就是张涛的行李箱，打开之后，十几条内裤，七八个胸罩，都是她偷的。”

“你拍这个干什么？”

“原本我拍照，是为了留个证据，让宿舍里的人也做个见证，打开之前是什么样的，我拍了，打开之后是什么样的，我再拍点，万一张涛哪天回来，诬陷我们偷他钱，那就不好了，是不是？”

叶肃秋点点头。

马凯又说：“结果呢，就发现这些女性内裤了，就这，还有一些没找到呢，估计被这家伙给带走了。”

“你说这家伙的心理到底有多扭曲，多变态啊，爱偷女性内裤。”马凯感慨道。

叶肃秋说：“在我们看来，他的心态是扭曲的，在他自己看来……”

话刚说到这，叶肃秋猛的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刚才你拍的那几张照片呢？就是行李箱的那些照片，再给我看看。”

马凯再次打开了手机，这一次叶肃秋盯着照片翻看了大半天，这就放下手机，问：“张涛走后，你们谁打开过他的行李箱？”

马凯愣道：“没人打开啊。他招呼都没打一句，直接就走了，不干了，然后他的铺盖，行李箱什么的，都留在这，我们都没碰，这不，过了这几天招了个新员工，安排到我们102了，新员工要有地方睡觉啊，我们就把张涛的铺盖腾了出来，然后我打开了他的行李箱，结果我们就看见这些了，有的内衣被女工认领回去了，还有一些女工嫌恶心，就没要，我们都给扔了。”

叶肃秋问：“行李箱都谁打开过？”

马凯说：“他的行李箱谁碰啊，没人碰，就是给新员工收拾床铺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就觉得好奇，然后打开看了看。”

叶肃秋指着第一张照片，说：“那这张照片，就是没人碰过他行李箱之前拍下来的，对吧？”

马凯认真点了点头。

叶肃秋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吃饭时，也是马凯一直说，叶肃秋不怎么吭声，马凯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就问：“阿秋，你怎么不太高兴啊？不想理我吗？”

“不是，我在想一件事情。”

“啥事啊？跟我说说呗。”

叶肃秋认真的看了马凯一眼，马凯内心中生出一丝胆怯，他不知道叶肃秋为何会用这种充满寒意的眼神看向自己。

“我刚刚发现，你们工厂里，不止有一个变态狂。”

唐宋月打断道：“哇塞，还有？”

叶肃秋伸手竖在嘴边，道：“嘘，往下听。”

当时马凯也愣住了，问道：“不会吧？还有？女性内裤上是喷香水了，还是镶金镶钻了啊？这么多人喜欢偷。”

叶肃秋摇头，“有多少人我不敢肯定，在我看来，至少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张涛，这是坐实的。”

马凯问：“另外一个是谁啊？”

“你说呢？”

马凯怔道：“我哪知道呀？”

叶肃秋说：“作为好朋友，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帮你，可我不希望你骗我，人非圣贤，都有自己的心思，某些癖好我可能不赞成，但我也不会去反对，因为跟我没关系。”

马凯扑哧一声笑道：“不是，哥们，你咋了啊？”

唐宋月又打断道：“马凯也是变态狂吗？”

“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我听，我听！”唐宋月立马捂住了小嘴。

见马凯始终不打算承认，叶肃秋说：“作为曾经最好的朋友，同桌，我对你很了解，你除了写字是用右手之外，其他时候，你是一个左撇子。”

“对啊，我小时候还是用左手写字呢，我妈一直打我，后来就改成右手了，但吃饭什么的，改不过来了，不是，我是个左撇子咋了啊？”马凯追问道。

叶肃秋：“照片上的行李箱，中间有一道拉链，因为箱子上半部分要与下半部分相连，所以拉链只围绕了三条边，大多数人都是右撇子，在打开拉链的时候肯定是把两个拉链分到最开，而关闭，都会让两个拉链在最右边相遇，或者在中间相遇。”

马凯似乎没听懂。

“但照片中的这个行李箱，两个拉链都在最左边，如果是右撇子的话，这么拉拉链，那该有多难受？”

“只有左撇子，而且是保持了多年习惯的左撇子，才会这么做。也就是说，在给新员工收拾床铺之前，你就打开过张涛的行李箱，我注意过他，他可不是左撇子。”

马凯愣道：“你怀疑我？怀疑是我偷了柳小楠的内衣？”

叶肃秋说：“不，偷柳小楠内衣的，就是张涛，这是铁证，错不了。但你也偷了，至少以前是偷过的。”

马凯直接气笑了，质问道：“我们兄弟一场，你这样说我？你拿出证据，我偷的内衣内裤在哪？”

叶肃秋指着照片说：“上边能看到的，都是你偷的，因为那是你提前打开了张涛的行李箱，把这些女性内衣放进去的。”

“就因为左手打开箱子？我们宿舍还有两个人呢！凭啥你就说我？”

“你们宿舍四个人，你，张涛，刘军，还有一个中年人，那个中年人晚上不住宿舍，至于刘军，我那次去你们宿舍时，注意过他往上铺爬的动作，他不是左撇子。张涛已经离职不干了，这四个人，好像只剩下你了吧？”

马凯憋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不欢而散，很久都没有再联系。

见叶肃秋不吭声了，唐宋月这才问：“那到底是不是马凯偷的啊？”

叶肃秋说：“柳小楠丢内衣的那件事，确实是张涛做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但马凯也偷过，张涛走后，马凯把自己偷的女性内衣，都塞进了张涛的行李箱中，因为他左撇子很厉害，还因为，张涛没那么傻，如果要走，为什么不顺手清理掉这些内衣呢？留着干什么？等着被别人发现后，骂自己全家？”

“噢，有道理啊，我要是张涛，我走的时候肯定直接带走行李箱了，他什么都没带，说明行李箱中根本就没有他偷来的女性内裤，所以后来照片中发现的，都是马凯故意塞进去，嫁祸给他的，对吧？”

叶肃秋点点头，说：“因为这件事，我失去了一个朋友，我并不想责怪他，如果别人知道他偷女性内裤，可能觉得他是个变态，但我不这么想，在我看来，他心理是正常的，可偷东西是不对的。”

“你们现在有联系吗？”

“恩，前两年联系上了，见面的第一句话，他就向我道歉，他说他利用了我，那天晚上，他知道就是张涛偷的，因为，有一次他意外看见张涛偷过，所以他知道，那一晚柳小楠丢失内裤，也肯定是张涛做的，但没有证据，且他被诬陷，就找上了我。”

“你帮了他，结果你发现他也偷过女性内裤，你质问他，他碍于面子问题，还不承认，结果你们不欢而散，近两年才重新联系，是吧？”

叶肃秋点头道：“对，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所以我说，不论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做了，一定会有蛛丝马迹，一定会被人发现。”

张涛做的很完美了，他出于什么动机，没人能懂，可能是为了省时间才选择跳墙进入工厂，但偏偏就躲过了门卫的监视，结果造成一出悬案，但他不是高智商犯罪，只是色欲熏心，所以墙头上留下的有脚印，窗户上留下的有指纹。

至于马凯，他看似做的很完美，自己也偷过女性内裤，但却把这一切都嫁祸给张涛，可以说是顺风车嫁祸，他看似做的也很完美，但他忽略了一点，他是个左撇子，他的习惯暴露了他。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马凯为什么对这件事特别上心，换做是我，别人诬陷我就诬陷我吧，反正我真没做过，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马凯就是忍不了，非得我帮他查出真相，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他就是女工口中的变态狂，但八月十五那天，柳小楠的内衣不是他偷的，他是变态狂的同时，却又被冤枉，这一点，恐怕才是他受不了的原因。”

“一个小偷犯下的某一个错，却要让另一个小偷跨越时间维度来顶罪，在所有人看来，也都是不公平的，即便两个人都是小偷。”

“哇，你年纪轻轻，经历的可不少啊，这个故事确实精彩，如果你不说到最后，我真就以为你是想给我讲述张涛这个人，听到最后我才知道，关键点不是张涛，而是你的老同桌——马凯。”

“对，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看似是张涛，实则是马凯，但话说回来，他俩都是主角。”

唐宋月往探身子，坏笑道：“刚才听你说的那么自然，喂，你是不是也偷过？”

“嗯？暂时没这癖好。”

“呵呵呵，开玩笑的了，为了这个精彩的推理故事，干杯！”唐宋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两轮弯月，极为甜蜜。

两人没喝多少酒，叶肃秋的酒量本来就差，出了餐厅的时候脑袋晕乎乎的，唐宋月脸颊绯红，典型的喝酒上脸，此时看起来红扑扑的小脸更加可爱了。

“阿秋，我看你走都走不稳了，我送你回去吧。”

叶肃秋摆摆手，目光呆滞，“不……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

“你看你，喝了一点点酒就醉了，你不能喝就跟我说呀，我也不劝你喝这么多了，我送你回家吧，不然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叶肃秋哈哈大笑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就喝了点酒，能有啥危险……”

话刚说到这，一阵冷风袭来，叶肃秋浑身一惊，愣在了原地。

“阿秋？”唐宋月推了推叶肃秋，叶肃秋摆手，示意不要打扰他。在原地停顿了十几秒钟之后，叶肃秋忽然说道：“糖豆，你今晚给了我启示，明天跟我再去一趟白庙村！”

“啊？喝了点酒就有启示了，那够不够啊，不够咱再回去整点？”

“哎，别别别，够了，到位了，今天就这样吧。”叶肃秋连连摆手拒绝道，同时掏出手机，给安如山拨打了一个电话。

安如山刚一接通，睡眼惺忪的问：“谁啊？我先问问你，大半夜自己不睡觉，也不让别人睡是吧？”

“三儿啊？他就没请过客，穷成啥了，还请客呢，烟都光想蹭着吸。”

“不是，你仔细想想，刘三以前究竟有没有请过客，如果有，上一次请客是什么时候，多久之前的事了？”

那人弹了弹烟灰，吧嗒嘴道：“他结婚的时候请过，那都多少年了。”

20

“也就是说，八月四日那晚的酒局，是刘三自结婚之后的第一次请客？而且比村里任何人都讲究，是吧？”

“嗯，是这意思，估计也是捡到钱了，故意显摆显摆，嘿嘿，穷就是穷，再装啊，还是穷。”

叶肃秋问道：“这个刘三叫什么？家在哪？”

刘三，名字叫刘良田，因为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称他为刘三儿。叶肃秋不再停留，当即带着唐宋月赶往刘三的家里，正巧这时候安如山也开着警车到了，可以说，为了破案，三人真是东奔西走毫不停歇。

到了刘三的家里，叶肃秋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刘良田同志是吧？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请你配合回答几个问题。”

“呃，你说。”刘良田给安如山和叶肃秋让烟，两人婉拒，他的老婆连忙搬出三个小凳子，热情的招呼道：“警察同志啊，坐坐坐，我给你们倒杯茶。”

“刘良田，姜帅死亡当晚，曾在你家里喝酒，对吗？”

刘良田点头，说：“是啊，但不止是姜帅，还有好几个人呢，大概七八个，都在俺家喝酒呢。这事你们前几天问过啊。”

叶肃秋又问：“你为什么喊上这群人喝酒？”

“舅，姜帅这个案件，我刚想到了一个关键之处，我们之前完全没有在意到的关键之处！”叶肃秋颇为兴奋，不知是他的语气感染到了安如山，还是案件进展影响到了他，他骨碌一下，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边拿香烟，一边催促道：“什么关键之处，快说！”

叶肃秋提醒道：“舅，你想想，凶手去姜帅家里杀人，前后不超过两分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他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顺利杀死姜帅？”

啪嗒一声，安如山点燃香烟，放下打火机的同时，说：“这还用想？提前算计好的啊，连手套都戴好了，也没留下脚印，这明摆着早就算计了。”

叶肃秋回应道：“对！就是提前算计好了，但是你想想，就算姜帅天天打牌，身体羸弱，可他怎么说也是个小三十的正常男人，没有身体缺陷，一般人除了偷袭之外，不可能瞬间杀死他。而这个凶手去的时间段，刚好是姜帅喝完酒回家之后，姜帅喝了多少我不知道，但酒精麻痹大脑，使人的反应速度下降，我觉得这一顿酒，喝的不正常！”

安如山深吸一口烟，沉思片刻，说：“阿秋，你的意思是，有人提前设了这个酒局，然后喊上了姜帅，姜帅喝多了酒，身体不受控制，就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如此就能轻松杀掉他，对吗？”

叶肃秋重重的嗯了一声，安如山又说：“但这个推测，有点不靠谱啊，平时姜帅就跟那群狐朋狗友经常喝，况且案发当晚，那几个一起喝酒的咱都问话了，跟平时一样啊，喝喝酒打打牌，这个应该没啥可奇怪的。”

“是，平时他们那群人，确实没少在一起喝酒打牌，但姜帅恰恰就死在了这场酒局之后，如果说是凑巧，那就罢了，如果是有人策划，那或许真能找到线索，抽丝剥茧！我觉得应该加大排查力度，把当晚喝酒的人，每一个人的人际关系，朋友圈，之前见过什么人，重新查一遍！”叶肃秋坚信自己的推测。

“呃……工作量是大了点，不过我会帮你的，再说了，有糖豆这个八核处理器在，问题不大！”叶肃秋坚定道。

现在叶肃秋还是一直盯着周建民，就拿这场酒局来说，很有可能是周建民策划的，在村里他还是比较有钱的，他可以不出面，给别人钱去做这件事。

翌日，叶肃秋刚醒，随便抹了一把脸就赶紧出门了，与唐宋月到了村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盘查姜帅死亡当晚那场酒局的事。这一询问不打紧，有个多嘴的人，说了一句话，引起了叶肃秋的注意。

那人说：“那天晚上，刘三来喊我们喝酒，就他那穷酸样，整天抠唆的不像话，一分钱掉地上，都恨不得沾上两斤土再带回家，俺都不想去，他说他家有好酒好菜，今晚就算好好招待一下咱村里的兄弟。俺几个刚开始还不信哩，去瞅了瞅，还真是好酒好菜啊。”

听闻此话，叶肃秋追问：“饭桌上，有鲍鱼吗？”

那人一愣，问：“警察同志，啥是鲍鱼？”

“没事……你继续说。”

那人又说：“桌子上摆了七八个菜，俺几个都想不明白，他抠唆，他老婆也抠唆啊，结果那天晚上，他老婆看见俺几个去他家，还挺高兴哩，一个劲的让我们多喝点，不够还有。我怀疑老三这货中彩票了吧，那天晚上俺几个人干掉一箱茅台，真得劲啊，你还别说，这茅台就是他奶奶的好喝啊！”

“刘三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请的客？”

刘良田一愣，说：“俺村里的老少爷们，我喊上他们喝顿酒咋了？农忙时节，大家都互相帮忙，以前我也没少喝他们的酒，喊上他们喝顿酒不过分啊。”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是这意思。

叶肃秋：“你们那天晚上总共几个人在喝酒，喝的什么酒，喝了多少瓶？”

刘良田：“加上我七个人，喝的贵州茅台，喝了十一瓶，不是，这些问题你们都问过啊。”

“问没问过，你不用管那么多，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行了！”安如山呵斥道。

叶肃秋问：“以前你请过客吗？”

刘良田摇头。

“那为什么八月四号晚上请客？”

“不是，啥时候请客不犯法吧？我以前没请过客，那又咋了？”

叶肃秋又问：“为什么那天晚上喝茅台？”

“喝茅台咋了？俺是个农村人，文化也低，法律这东西俺也真不懂，但俺还是知道喝酒不犯法的，俺不贪污不偷税，喝茅台酒更不犯法吧？”刘良田文化是不高，但却极为狡狯，张嘴之前早就想好了该说什么。

“刘良田同志，我以私人身份对你说一句话。”叶肃秋给唐宋月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暂时合上笔录，这才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十五条，共同犯罪，第一，有两个以上达到刑事责任年龄，具有刑事责任能力的人。第二，主观上必须有共同的犯罪故意，包括实行故意，组织故意，教唆故意，帮助故意。第三，客观上必须具有共同的犯罪行为，包括实行行为，组织行为，教唆行为，帮助行为。”

刘三听的云里雾里，说：“啥？没明白……”

“那我哪知道啊，有那本事我还跟着你俩乱跑，哼。”唐宋月擅长的快速记忆，不是破案，在破案方面，她仅仅是个做笔录的。

“行了，行了，糖豆，你先去一边玩吧。”安如山吧嗒一下嘴，问叶肃秋：“你觉得会不会是周建民？”

“这个不好说，现在百分之八十确定，凶手提前买通刘三，让刘三在凶杀案发生的当晚请客喝酒，为了确保姜帅等人能够到场，而且必须喝多，就吩咐刘三买好酒好菜。这么说的话，刘三肯定知道谁是凶手！”

安如山一拍手背，说：“刘三也不是傻蛋，凶手收买他之前，他可能不知道这是犯罪，但现在姜帅死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我想刘三比我们更清楚。他就是从犯，如果不傻的话，他很快就会打电话了。”

事实证明，安如山高估了刘三。

刘三既然不想坦白从宽，那就只能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后查，将刘三的关系网全部盘查一遍，凡是有一定收入能力的，皆在此列，可绕来绕去，排除掉那些有犯罪嫌疑的，还是只剩下周建民一个人。

安如山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一言不发。

付出了努力，总会有收获的，在监视了刘良田最近的行踪后，发现昨日刘良田用村里的公用电话，给一个陌生号码打过，这个号码，经查证后，正是周建军秘书的手机号。

经过多方打听，那个实名举报的郭长顺，又给警方提供了一条关键线索，案发几天前，周建民的爷爷周年，周建军开车回来烧纸祭拜，在村头，周建军曾经与刘三聊过一个多小时，然后郭长顺遇见他俩，带着他们去了姜帅的家中打牌。

也就是说，周建军在案发五天前，见过刘良田，也见过死者姜帅。

看来，线索又指向周建军了。

“嗯，我简单来给你讲，只要过了十六周岁，而且你知道别人是在犯罪，并且帮助了他，这就叫共同犯罪，再详细的我就不说了，一句话，只要是犯罪，就一定会接受法律的制裁。”话毕，叶肃秋从唐宋月手中接过笔记本，快速动笔，末了撕下了那一页，递给了刘三。

“刘良田同志，这是安队长办公室的电话，如果你知道什么，或者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随时打电话联系，你或许不懂法律，但你一定懂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三人离开了，留下了呆若木鸡的刘三。

刘良田的老婆，趴在大门前往外看，确定三人走远后，这才跑回来问道：“三儿，这咋弄？”刘三面无血色，一言不发。

走在村里的街道上，安如山问：“阿秋，你好像感觉这个刘三有问题？”

叶肃秋说：“不是感觉，是确定。你看他家的环境，以及他的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别说让他请客喝茅台了，他自己舍不舍得喝都是一回事。其次他很少请客，就请了这么一次，还是直接上茅台，上好菜，试问，贪杯之人怎会不来？来了又怎会少喝？”

“之前警方询问过当晚喝酒的几个人，笔录都一样，不过照你这么一问，感觉上是有点不太一样了。”唐宋月小声说道。

叶肃秋道：“之前姜帅刚死，这些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怕惹祸上身，回答的小心翼翼，能不多说的，一句都不多说。所以当时的笔录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也确实没问题，无非就是两盘红烧肉，做东嘛，谁家请客不弄点荤菜？但村里人，显然比我们更了解刘良田，比如他们这一次就说出了一个重大线索，刘良田是头一次请客！”

“偏偏就是头一次请客，请完姜帅就死了？我还是那句话，若是凑巧倒也罢了，若是早有预谋，那这就是扯开整件毛衣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