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的秤砣漂起来了。


我的家乡在河南南阳的一个小村子,我小的时候,村子比较落后贫穷,房子都是土胚房。
村子的南边,有一个集市,每到丰集(也就是农历的双数),我大伯总会在自家地里割一捆大葱,背到集市上卖掉,然后再换一些烟叶回来喂他那大烟袋。
他有一杆称,乌黑麻漆的撑杆,头上坠着一个生满了铁锈的秤砣,中间挂着一个钩子。
他就用这一杆秤,卖了大半辈子的大葱。
那天,像往常一样,我跟几个小伙伴蹲在村头玩耍,看到大伯背了一大捆葱往南走。他看到我还喊我:鸽子(我的小名),等伯回来给你买花戏台吃了。
我高兴的朝他招招手,知道他要去赶集去了。
谁知道,那天就出事了。
那天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昏昏黑。我看到大伯坐在我家堂屋,脸色苍白,手里还拿着给我买的花戏台。
我妈脸色也不是很好,慌手慌脚的给我大伯倒茶。我爸在旁边不停的问:咋了嘛,咋了嘛。
等了好一会,我伯才开始说话。
他说:
我哩平时卖葱,上午都能卖完,顶多卖到晌午过。今天也不知道咋地了,剩那最后一捆死活卖不出去,也怪我不甘心,卖不完心里不踏实,就在那一直等一直等。一直到太阳落了,也还是没卖出去。最后我看天昏了,再不回来就要赶夜路了。我就找了一个熟人,把剩下的葱送给他准备回来。
走出了集市,才发现天已经彻底暗了。我的心就开始慌,你们知道的,我的眼睛一到黑里,就啥也看不见,是个老毛病了。
我就加快脚,越走路上的人就越少,天也越来越黑,我就越来越慌。
一直走到债墙林,路上一个人也没了。
说到这,我伯眼神突然惧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啥可怕的东西。弄得我也浑身冷了起来。
我知道债墙林,老人们常常说那地方紧的很,死过不少人。以前枪毙人就在那个地方,把人拉到那里,一枪打死了,也没人埋,就被那野狗吃的只剩骨头了。现在去那地方,还能看到那地上的人骨头,残破的,一块一块的。
我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7 11:37:11 +0800 CST  
眼看着到了债墙林,要是白天里还好,这到了天昏,路上还没一个人,心里就有点发怵。我不由得脚步就加快了几分。
我下了债墙林,眼也不敢往那林子里瞧,扎着头只往前走。就这,我眼角里还是能瞥见那林子里的白骨,直叫人头发昏。
我过了林子,刚要过那债墙河桥。事儿就出了。
说到这,大伯又停了下来,我看他喉结不停的滚动,往下咽口水,我也不禁的咽口水。
大伯又拿起水杯,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水。
说来也怪,那可是石头垒起来的桥,我走到那上面,只觉得那桥左右晃动。我就走到桥的一边,扶着护栏。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敦”的一声,心道坏了!
低头一看,是我那秤砣掉水里了!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7 15:13:36 +0800 CST  
我是又怕又气。气的是我这秤砣它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这个时候掉。
当时我就想着,要是有个人路过这就好了,哪怕不是熟人,也能给我壮壮胆。
我走到桥头,绕到这桥墩下面。下面黑乎乎的,隐隐约约看到河里的水,不知道是啥东西,在这水下面来回窜动,映出黑色的影子。
我硬着头皮把脚伸进了水里,水不深,正好漫到我这大腿。水很凉,虽然隔着一层裤子,我还是能感觉到水草和不知道是啥的东西在水底蠕动。
走到约莫着是掉下秤砣的那个位置,我弯下腰,准备伸手下去捞。
隐隐约约,我就看到那水面上漂着一个东西。黑的,圆的。
说到这,我伯那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我看了看他的裤腿,这才注意到,确实是湿了大半。啪嗒啪嗒的往下滴着水。
“是个人头吗?”我爸突然说了一句,“那个黑的圆东西?”
“不是。”我伯的眼睛还是瞪的老大,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他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我掉的那个铁秤砣在水面上漂着。”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7 20:54:20 +0800 CST  
如果说这个事还不够邪乎的话,那我们村的另外一件事才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现在想起来,还是叫人头皮发麻。



另外,我再说一句,我讲的这些事情,都是真事,虽然有的不是我亲身经历的,但是都是有迹可循的。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07:41:12 +0800 CST  
确切的说, 这件事是发生在我们邻村。
我爷爷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每个村都要设一个人民公社,由每个村的大队负责。我们这个村太大了,每次公社开会或者批斗人的时候,有的村民要走好远才能到公社。白天还好,要是晚上再遇到雨天。那泥巴路滑的很,一不留神就摔到沟里去。有一年就有一个人,晚上公社刚开完会又喝了点酒,赶着夜路回家,正好碰上下大雨,他摇摇晃晃的,一头扎到沟里,再也没醒过来。
后来,就在村子东头又设了一个公社。慢慢的,这个村就分成了两个村,由一条小河沟分开。西边的叫三王村,也就是我出生的地方,东边的,叫张关村。
这件事,就发生在张关村。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11:05:17 +0800 CST  
张关村有个小伙子,叫张生。
听村里人说,他属于那种能说会道的人,他爹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商人,每次进城进货时,都会带着张生。久而久之,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能把外面那些花花世界添油加醋的讲得是天花乱坠。得闲的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就围着他让他讲城里的事,讲城里的绿皮火车,讲城里的九层洋楼。特别是讲到车站附近那胡同里的按摩小姐的时候,村里那群老头会格外的凑近听,只怕漏了一言半字。那老头一边歪头听,一边磕着手里的旱烟,嘴角微微笑着。不时插上一句:那些婆娘要是跟咱村张寡妇比,谁好哩。
引起一阵哄笑。
我跟见过张生一面,那年我7岁,随着村里的人围着他家看张生娶媳妇,只记得他那时大概十七八岁,长的又黑又壮。至于他媳妇长什么样,我却忘记了,只顾着跟小伙伴们抢他家喜糖去了,谁还看新娘啊。
然而事情,就发生在他结完婚的第二年。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14:31:00 +0800 CST  
听人说,张生结婚的时候,她老婆都已经顶着个大肚子。结婚没多长时间,就给张生生下了一儿一女。这可把张生乐坏了,下地干活也是分外的卖力,起早贪黑。农闲时,就帮衬着他爹的生意,日子过的是风风火火。
人,都喜欢在背地里讨论别人。村子里的人更甚,特别是农闲的时候,三五成群,说说这家的牛生仔了,那家的豆角子被人偷了,在天天敲着盆子骂呢。
按照规矩,村里的事,顶多够人们讨论三天。新的事一出,这旧的事就忘了。
这张生结婚生孩子这事,在村民心里,其实跟王支书与张寡妇偷情差不多。只够他们茶余饭后,讨论个三天五天,这新鲜劲儿一过,也都给忘了。
谁也没想到,这张生,在第二年,又出了一件让全大队人能谈论一辈子的事。而且这事提起来,让所有人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17:32:29 +0800 CST  
在张生结婚的第二年,村里落了旱灾。
农村人不像城里人,吃饭都是看老天爷的脸色。万一老天爷心情不好,来个旱涝灾害,这一年的辛苦就算是白费了。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活。
按道理说,这张生怎么也是个生意人家,就算地里没收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只是这一儿一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张嘴天天哇哇的叫食。自己苦点无所谓,孩子可不能受半点委屈。
于是,这张生就给她媳妇说,这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到了收秋也没多少农活,想看看能不能出去寻一些挣钱的路子。
要知道,他小的时候可跟着他爹没少出去走南闯北。这再出去,心里多少有点谱。
这一说,她媳妇就同意了。
没过两天,张生就出门了。
走的时候,正夏末秋初。天气炎热,再加上旱灾,整个村子都像在火炉子里一样。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17:52:54 +0800 CST  
听村里人说,张生出去没几天,就找到了一个营生。
那天村大队喇叭响了,说张生来电话了,要找他媳妇白霞。白霞火急火燎赶到大队,跟他男人通话的时候一会笑一会哭,还不停的点头。
听说他男人是找了个厂子,在里面搅拌沥青。一天给不少钱哩。他给他媳妇说,等干到年底,挣到大钱就回去,让她好生养着他那俩孩子。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18:12:01 +0800 CST  
就这样,那喇叭隔三差五的就喊:白霞,你男人喊你接电话!
本来,这事儿肯定要被村里的人好好说道说道。只是闹了旱灾,各家各户都为着生计焦头烂额。村里一别往日年景,都关起门来小心翼翼的过日子。自己都顾不上了,哪还管得了白霞家的事。
以至于后来谁家都没有注意到那大队喇叭再也没有喊过白霞。
是的,过了不到一个月,那喇叭再也没有喊过白霞。
其实,在这同时,一出惨绝人寰的悲剧也在悄悄酝酿。只是被这干涸的土地和这炙热的太阳淹没了起来。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20:49:19 +0800 CST  
后来才知道,是张生在那厂里,又寻了个女的。
听说那女的专门负责给工人做饭的,长的俊俏又会打扮。没几天可把张生给迷住了,农村出来的他哪见过这种女子。
他嘴会说,三天两头下来,就跟那女的熟络了。那城里女的也是开放,喜欢这种油嘴滑舌的伙子。
没几天,两人就滚到床上去了。
刚开始,张生不时的还想着家里的妻儿老小,默默的愧疚一番。但是慢慢的,这点愧疚也被那女的玉软香温给消磨殆尽了。
唉,不说这红颜祸水。这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古往今来,天南海北。哪个男人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哪个男人又不是喜新厌旧来着?都一样啊……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21:30:13 +0800 CST  
这头一个月过去,大队就再也没有来张生的电话。
起初,白霞还想着是张生那厂子里忙,过些日子闲下来总会再来电话的。她就一边照顾着两孩子,一边盼着张生的电话。
但是,从夏天盼到秋天,从秋天盼到冬天。却再也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期间白霞也想去找张生,却不知道他在哪个城市那个厂子。虽说之前来过不少电话,却从没问过这些事项。又不知道那厂子的电话号码,除了等,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也莫过于等待了吧。
这白霞等过了旱灾后的第一场雨,等过了秋天的最后一片落叶,等到了初雪,等到了两个娃娃都哇哇哇的会叫妈妈了,却再也没有等到张生的音信。
其实,那时候村里有人在城里见过一次张生,也知道张生在外面寻了个女人不回来了,只是不敢告诉白霞。
但是这纸终究包不住火的,总会有只言片语飘到白霞耳朵里。再加上张生这半年不来电话,白霞心里也多钱有点数了,不是死了,就是外面有女人了。
只是白霞还想着张生给他说的那句话:到了年底,我挣了大钱就回去!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22:31:46 +0800 CST  
我最喜欢的就是冬天的村庄,大雪过后,所有的屋顶,所有的树木全白了。远远看去,银装素裹,让人觉得特别的空灵与干净。
那一年,也是大雪刚过,整个张关村都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各家各户门口都挂着两个红灯笼。到了晚上,点点的灯笼在这白雪皑皑中亮起来,像极了天上的星星。
如果,你能看到这副景象,你肯定会被惊呆的。只是你不会注意到,村里唯独有一家却没有挂上灯笼来迎接这新年。
是的,张关村张生家。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22:47:33 +0800 CST  
年根起,村里面各家的烟囱都活泼了起来。那炊烟伴随着炸酥肉白条的香味歪歪扭扭的从烟囱爬出来,升上天去。这都是各家各户准备年货哩。虽说今年落了旱灾,但是到了年下,也不能含糊里,怎么也得犒劳犒劳这忙活了一年的身子吧。
村子里热闹起来,村口那庙里的贡香也被重新燃了起来,不时会有村民进去烧香拜佛祈求来年有个好收成。偶尔会有鞭炮声响起来,那是村里小孩放的炮仗。

妈妈给我备好了新衣服。
而我,心里却想着跟着我的小伙伴去别人家捡炮仗。
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23:05:50 +0800 CST  
大年三十,月穷岁尽之日。
穿红衣、点红灯、贴红纸、放炮竹。最重要的,是要守岁。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就蹲在我家门口,等着那凌晨的开门爆竹声,谁家先响,我们就跑到谁家捡炮仗。
不顾家人催促我们回家睡觉,终于等到了凌晨。一家鞭炮响起来,然后十家鞭炮响起来,百家鞭炮都响起来了。
我们兴奋极了,挨家挨户的捡炮仗,从村西捡到村东,从三王村捡到张关村。
不知不觉,我们就到了张生家的门口。
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家没有贴红纸,也没有放鞭炮。
只有两个婴儿,一左一右的吊在门的左右两边。像两个灯笼一样随风缓缓飘动。
我就呆呆的站在他家门口,看着那两个吊死的婴儿,手里捡的炮仗全掉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村子都仿佛抽离般离我越来越远,那鞭炮声也越来越远。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8 23:24:36 +0800 CST  
白霞躺在堂屋的竹椅上,早已经没了气息。
只是两只眼睛却没有合上,像是在眺望远方 。
目光却是空洞无物。
屋子里异常沉闷,没有年货,没有贡香。跟外面那热闹的年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生终究是没有回来,他的诺言与白霞的希望一样,被这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打的是支离破碎。
在这除夕夜,白霞吊死了两个孩子,自己喝农药自杀了。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9 08:03:34 +0800 CST  
世事总是这样,总喜欢往那坏的地方发展。
而且让人捉摸不透,更是无从防备。
仿佛是老天爷故意作弄这世人,要让这世人看看,在老天面前,世人是多么的渺小与无力。
要说,百年来,这种悲剧几乎每个村里都有发生。
本以为,张霞家的悲剧跟大部分悲剧一样,男的外出打工见异思迁,不顾家中妻儿。女的在家寻死觅活,天地无应。
然而没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
听说,在白霞与两个孩子下葬的第三天,张生就回来了。他疯疯癫癫的,说出了让全村人都头皮发麻的事。
他说,白霞没死。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9 08:28:08 +0800 CST  
那天是大年初五,也就是白霞下葬的第三天。
村子里各家各户都差不多走完了亲戚,老少爷们三五一群在大马路边说笑打牌。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叽叽喳喳的放着炮仗。
这时候,从村大路北面摇摇晃晃的走来一个人,像是喝醉了酒。
有人已经看出来谁了,喊到,那不是张生吗?
这一喊,路两边的人都抬头看。有的人已经冲了过去,嘴里骂着,你这个鳖孙还有脸回来?咋不死在外面!
这人们刚要打,却发现了张生的不对劲。
他蓬头垢面,大冬天就穿了个短袖。身上全是泥巴血迹。眼睛暗淡无神,一会笑一会哭。显然已经疯掉了。
他嘴里一直嘟囔着一句话:白霞告诉我,她没死。白霞告诉我,她没死。
这一下可在村子里炸开了锅。
没人告诉过他白霞下葬了,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又为啥总说白霞没死?初二那天,可是全村人都看着白霞被埋进村子南边那公墓里了!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9 10:26:15 +0800 CST  
村里的一些神婆半仙也开始造势了,有的说是老天爷降下了报应,要张生还债里。还有的说是那白霞死不瞑目,死后化为厉鬼附在城里那女的身上,找张生索命里。
反正是众说纷纭,越传越邪乎。闹的人心惶惶,胆颤心惊。家家闭门锁户不敢外出。
说来也邪乎,那张生回来的第二天,就走到他老婆白霞的坟前,开始挖坟,徒手挖。
白霞的坟在村子南边的公墓里,公墓里有三个新坟,特别显眼。一个是白霞的,另外两个是他两个孩子的。
刚开始,人们还以为是张生良心不安,在他老婆坟前磕头呢。后来才发现,那不是在磕头,他是在挖坟!
他一下一下的扒着坟上的土坷垃,远远看去,像在那一个一个的磕头。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9 11:36:36 +0800 CST  
过去的农村,是最忌讳把下了葬的人再挖出来的。那是对死人的大不敬。
反正小时候,我只在电视上看过把死人又挖出来的。那是凶杀案推进不了,线索中断后的最后一根稻草——开棺验尸。
每次看到开棺验尸那种电视情节,我的心也跟着波折起来。一边是对死人的大不敬,是对那老一辈封建信仰的冲击,一边又是为了给死人申冤昭雪。
但是,我没想到,我身边发生的第一个真实的开馆事件。就是白霞事件。
楼主 人格解体的病人  发布于 2018-11-09 11:56:55 +0800 CST  

楼主:人格解体的病人

字数:16098

发表时间:2018-11-07 19:37:1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16 19:05:09 +0800 CST

评论数:13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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