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森问：“那岂不是应该后来很有钱了？”
宋无逸摇摇头，说：“搞收藏的人有几类，董军属于真心喜欢这个的，他收藏是因为他当真从中能够汲取养分。人都需要吃饭，但这类人不但需要吃饭，而且他们的精神也需要吃饭，精神粮食这个说法一点都不虚的，尤其是对于隐居的人，隐士里面有这方面需求的真是极多极多。人真是很奇怪的东西，你一旦真正隐下来，两三年后你会发现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因为境界提升太多。人不隐，就永远会被琐事束缚思想，不会思考，但一旦隐下来，就会自然而然开始思考很多以前压根都不会想的问题，以及生出很多以前压根不会有需求的需求。有时候，我自己都想隐呢，可惜啊，暂时还没办法，不过我可以过得像董军他们一样，只不过他们不靠这个吃饭，有生意没生意都不太要紧，可我做不到啊，只能追求个形似罢了。”叹了口气，又接着说：“这类极品古董艺术品，那就相当于是董军之流的超级口粮，你说谁会卖自己的口粮呢？如果卖了，自己吃什么呢？所以，他只舍得低买高卖一些不上档次的东西，那当然赚不到大钱，只能算收支平衡吧，但名气打出来了。”
“那青铜鸟这事是怎么个情况？我们主要是想知道，有哪些人可以知道他得到了这件东西的，主要就是你这方面有没有告诉过谁，或者有什么人来打听过之类的。至于他家里泄露此事的可能，我们会再去调查。”我说。
宋无逸疑道：“这事不挺正常吗？你们为什么要打听得这么详细？出什么事了吗？”
于是我们大致讲了下缘由。
“你们的意思是，怀疑他的死跟这青铜鸟有关？”
“是的。”我说，“这是赖馆长的想法。因为，这只青铜鸟很不一般。”
宋无逸点点头，看着一旁的地面，喃喃道：“是啊，我早就知道这件东西太不寻常了，就因为东西太怪，所以我都没敢按照正常价卖，简直就是放漏给了他。”
“你把从怎么得到这件东西，从哪里进货的，以及相关情况和人都说一下吧。尽量别漏掉任何相关信息。”

@平静地看着世界 2018-11-01 08:15:21
终南山多隐士，更多的是放空自己，随心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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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有很多种，每种隐士最初都会放空自己，比如华健最初在瓦屋山的三年。但这几年放空期之后，就会出现分化：
1、一部分如华健的隐士，他们如果不给自己找到合适的适合隐居生活的事情去做，就会很难受，甚至如华健那样几乎要出现精神问题，这很好理解，人们在红尘中太过奔波劳累或受到伤害之后，就会向往放空的轻松闲逸，这就如同人饿了想吃饭，最开始吃饭会觉得真好吃真美味，但吃到三碗之后，就会撑了，再多吃就会吃出问题了。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概括这种情况就是——闲得发慌。【关于这第一种情况，没有三年以上切实隐居生活体验的人，是不太容易理解的，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如果当真开始隐居，这种情况会发生在很多隐居者身上】
2、另一部分隐士，如你所说的终南山隐士，除去一部分未到三年的初隐者，以及一部分跟风或者根本没有想清楚就去的尝试者，剩下的真正的长期放空隐士其实不多，但不可否认，确实存在。这就因人而异了，有人他能够过一辈子无所事事的生活，他不会闲得发慌，他感觉长期不与人交往、长期自我封闭没什么难受的，那自己开心就好，喜欢这样过，那外人也管不着。
3、还有一部分阶段性隐居者，他们定期去隐居地放空，一段时间后再回归工作，这也是一种方式，但其实这与华健他们就没有太大差别了。
所以，天底下的隐者其实真是有很多种，不可一概而论，谈到隐居就一定要说是哪一种形式，或者认可哪种就否定另外的，这样不对。我们要承认隐居形式的多样性，所以山海是个最大的概念，山海也即隐士的江湖，山海的另一种表述方式就是归林，所以我写隐居大概念时往往会连起来说成“山海归林”。
如赖奇、罗维森、华健这类的隐士，他们对于隐居的态度是认为隐居应该“水火相济”，前文中对此已经有所表述，但水火相济的内涵远远不止于此。所以这类秉持水火相济理念的隐士，我将他们称为“野客”。
所以关于隐士最准确的概念应该是——山海归林中，有赖罗华式的野客，有你所说的那种长期甚至终身放空的终南山隐士，还有其他类型的隐士……这些人的事情，就是我要在本帖中讲的，这个帖子不仅仅是关于野客，而是所有类型的隐士的故事。

宋无逸点上根烟，呷口浓茶，想了几秒钟后说：“半年前我去坦桑尼亚收古董……”
“宋老板，您等会儿，去坦桑尼亚，非洲？您去非洲收古董？”我听得有点懵。
“是的。不同客户对古董的需求不同，很多欧美客户钟情于中国古代艺术品，但也有些内地及港澳台的客户，对古埃及、中亚、非洲以及南美玛雅等文明的古董感兴趣，并且是超强的兴趣。所以，非洲我也得跑。”
“哦，明白了，您接着说。”
“其实我以前常跑的是埃及，但埃及那里现在收不到什么东西了，所以我就往南边去，因为古埃及很大，坦桑尼亚那时候也属于古埃及的一部分，去撞撞运气，说不定能收到点好货。但那里什么也没有，当地人也没什么古董观念，一个月里没撞到一件值得收的东西。当然也许是因为我没找到当地的古董掮客。最后准备回国。临走前几天，我想总不能白来一趟吧，于是就去乞力马扎罗火山，非洲最高峰，权当来旅游。人运气很怪，那天我刚到山脚下，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地摊，出于职业惯性，我就凑过去看。没想到，那地摊上就一件东西，一只青铜鸟，通体无锈，但却是泛着银光的翠毛幽绿色。”
“绿色还能泛银光？”我问。
“可以的。我当场就懵了，东非怎么会有明显中国三代特征的青铜器呢？第一反应肯定是赝品，所以我蹲下来细细看了很久，但最终判断那东西的确是件大开门的真货。非洲之行一个月，只遇到这一件东西，不管怎么出现的，只要是真货，那我肯定要收，但价格讲不下来，那个黑人小伙子要十万美元。”
罗维森奇道：“这不算太贵吧？”【一会儿还有更新，先写了这么多】

“罗兄有所不知，我们跑一线图的就是货真与价廉，这与商品出厂价和市场销售价之间有差距是一样的。那只青铜鸟虽然铸造水平极高，高到都不像是铸造出来的，那感觉就像只真鸮，就是鸮鸟，有点像猫头鹰，每一片羽毛上的每一根细纹你都能瞧得清清楚楚，而且那材质用眼睛看起来，根本不像铜，完全就是羽毛的感觉，但你一摸就会明白那真是青铜做的。可我要是拿来卖，按照目前的行情，估计也就只能卖个十万美金左右，而且这么高的价格会很难卖，运气不好的话，得等个七八年才可能有识货的主愿意买下。所以我肯定得讲价，最后实在谈不拢，但那黑人小伙儿也看出来我是真心想买的，于是让我跟他走。我问干什么呀？你们也知道非洲很乱，我怕他骗我到哪儿去然后谋财害命。他说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我展示下这东西的神奇，然后我就明白值这个价了。我想了足有一根烟的功夫，最后硬着头皮跟他去了一个僻静的山谷。”【一会儿还有】

宋无逸灌了一大口茶，他平时说话很精简，很少会一次性讲这么多的，放下茶盏后接着说：“那山谷里有一处露天冒着岩浆的地方，有点像一口四下漫溢的井，他走到岩浆那里后，直接就把青铜鸟给扔进去了。”
“扔进岩浆里了？”我问。
“是的。他直接把青铜鸟扔进岩浆里了。我问他这是在干什么？他笑嘻嘻地说，你等着看就行了。没等我问等着看什么的时候，一只鸟带着满身淋漓的岩浆，突然从岩浆里扑腾着飞了出来。那么高的温度不但没有把青铜熔化，反而让它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真鸟一般飞了出来。就在我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那鸟又突然坠了下去，摔到了地上，但仍旧没有摔坏，完好无损。”
我朝罗维森看了看，说：“这是有点神奇啊。”
“那黑人小伙对我说，他最初得到这鸟的时候，觉得是破铜烂铁，所以随手就从这山谷上面扔下去了，谁知走了一会儿，一个东西掉在面前，一看，竟然是刚才那鸟，而且带着点熔浆。然后他才明白，原来刚才无意中把它扔进山谷下的熔浆里了，但竟然能自己飞出来。但每扔一次，最终飞的距离、高度和时间就会缩短一些，第一次的时候是直接从谷底飞到山谷上了。”宋无逸掐掉烟头，“这还不算是最神奇的地方，我咬牙买下来后带回国内，整天想着这怎么可能发生呢？最后想看看它内部有没有安装什么东西，于是送到文物检测中心做X光，但X光竟然没法穿透它，根本检测不到这青铜鸟的内部状况，检测中心的人搞不懂怎么回事，于是多做了两次，谁知做到第三次的时候，X光机的电路直接短路被烧掉了。”
他越说越激动：“你们不要觉得这就奇怪了，还有更怪的事情。X光机那件事之后，我就消停了一阵子，也不再多想什么，只当是个普通的青铜器，就搁进后面的仓库了，等待买家。但从那之后，我这店铺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偶尔有客户进门，也是随便逛一圈就走，以前的老客户虽然还照顾生意，但他们登门的次数越来越少。同时，我老婆跟我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吵架的次数，加起来比从结婚到现在吵架的次数还多，最严重的时候几乎要闹离婚，我跟我岳父家那边关系也彻底闹僵了。最初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就是觉得不正常，有一天坐下来细细思量与回忆，猛然间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从带了那青铜鸟回来后开始的。于是我冲进仓库，死死盯着它看时，幽暗之中，它的眼珠动了一下，也朝我凝视……”

自从进入迷魂凼后，我多少也算是有点见识的人了，但听宋无逸这么一讲，不禁还是起了股寒意。他接着说：“人有时悟不到也就罢了，一旦悟到某些东西，尽管你没有证据证明是否正确，但你潜意识中就是觉得一定如此，那么你便再也忘不了。所以从那之后，这只青铜鸟的阴影便在我心头始终挥之不去，我真觉得它会给人带来厄运，并且它本身也实在诡异至极，以至于根本没人能够解释。所以最终，我咬咬牙，决定低价抛掉。”
罗维森咧嘴笑道：“那损失大了。”
“没办法啊，再不处理掉，我深信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家破人亡。真的，我内心深处就是这么觉得的。”
“嗯，相信自己的内心，大部分情况下不会错。”
“然后就到了董军了。我给客户发降价消息，他是第一个回复我的。因为他了解我，知道我不卖赝品假货的。这话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说的，因为你得首先自己有顶级的鉴定能力，你才可以说这句话，否则你自己觉得是真品，但其实是个假的，那你这么说等于胡扯。也正因为这点，所以我的东西都很贵，当然我也有几百块钱的，但那是低档的，而同样档次的东西，别家可能只卖百儿八十的。所以董军在我这里捡不了漏，而他没什么钱，全靠捡漏维持，所以他只在我这儿买过三次东西。这次呢，跳楼价出售，他见了之后毫不犹豫就联系了，并且立刻上门，东西提走。从回复我，到付全款，到最后把青铜鸟提走，整个过程不超过半小时。”
宋无逸松了口气，摊了下手：“就这些了。从前到后全讲给你们听了。”
我问：“没有其他人打听过关于这只鸟的事情？”
“除了你们，还有董军。其他，其他连那些被我发降价消息的客户，都没一个问的。”
我朝罗维森看了看，他半边脸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已经习惯了他这副鸟样，他的笑有时并不代表任何意义，又或者可以代表任何意义，但他没有说话，就说明没意见。
于是我清了下嗓子，说：“非常感谢您，宋老板。赖先生还有三个问题想问你，都是很简短的问题。”
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第一个问题，你是否热爱野外自然？”
他没想到会问这个，不禁笑了下，直起身，说：“喜欢啊，太喜欢了。当然，我也喜欢我的古董生意，所以，我得承认，我很少有机会去野外接触自然，除非工作需要。”
“第二个问题，你的内心是否向往隐居？”
“这个问题我刚才好像提到过，我真的很欣赏隐居的生活方式，非常向往。”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叫做上字郎中的人为你提供一项完全免费的慈善的隐居环境，简单来说，就是潜隐酒店或者纯野外大山里的一处隐居场所，你将可以拥有其中一处住宅的居住权及使用权，并且房屋装修和后期维护维修、家电、家具等均永久免费配套，那么你是否会对这个人心怀感激？”
宋无逸皱了下眉头，说：“这个问题好怪啊。能具体解释下吗？”
“您不要想复杂了，问题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天底下有这种好事？免费给我一个度假的地方？”
“是如果。”我笑道，“只是假设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是否会对上字郎中心怀感激？”
“潜隐酒店不是赖先生的吗？这个上字郎中是谁？”
“这个您不用太深究，这只是一个假设性问题。”
宋无逸说：“那我当然会感激他了，有人免费给我一个住的地方，还有那么好的隐居环境，屋子坏了有人修，家电坏了有人换，等于让我免费住世界顶尖的自然景观酒店，这能不心怀感激吗？人家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慈善小学之类的都得命名为捐助者的名字，比如古天乐希望小学，这个我懂，也能够理解，不过，我可能也就只是心怀感激了，因为实在不了解这个上字郎中，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没听说过。但我心里会感谢他的，真的。”
“好的，这就够了。”我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上面是潜隐慈善酒店字样以及logo，“这是赖先生给您的信，他说如果您没收那对核桃，并且三个问题都是肯定的答复，就把这封信给您。”
“什么信？”
“潜隐慈善计划和潜隐会员邀请书，以及三份潜隐会籍登记表。”
“潜隐会员？”宋无逸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的，而且是邀请，不是申请。并且赖先生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将夫人和孩子都接进去一起住，因为街坊邻居对您夫人评价很高，人品好而且低调。另外，潜隐里有完全免费的幼儿园、小学以及中学，未来如果有需求，也许还会办大学，这些学校条件好，学生少，只对内部开放，你们住进去的话，孩子教育是不用愁的。里面的医院也正在建设当中，同样完全免费，所以，一切都没有后顾之忧。最关键的一点是，潜隐特别注重控制会员数量，比如住户与住户之间的距离很远，最少也得间隔300米以上，而在某些特别空旷的区域，你放眼望去，除了你自己的住处以外，是看不到第二家的。学校、医院等也是遵循人口密度标准，因为这些都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完全的慈善事业，一切都是为了符合隐居的生活方式。所以整个酒店才需要占地5万亩，就是为了在这里彻底杜绝人多拥堵，彻底让人进入到隐居环境，体会隐居的精髓。”

宋无逸眨了眨眼，似乎呆住了，几秒钟后说：“我考虑几天。”
“好的，没问题。如果住进去的话，凭门禁卡就可以随意随时出入，完全没有任何不便，等同新家。当然，所有情况在信里都有详细说明。对了，您能不能把曾经收到过青铜鸟降价消息的客户名单给我？”
宋无逸沉默了几秒钟，说：“我很感谢你们的这个，”头朝信封方向歪了歪，“不过生意是生意，我做生意第一重信誉，第二讲原则。我可以说董军和青铜鸟的相关情况，但客户名单，我不能给你们，再多钱也不行。”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宋无逸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虽然我不能给你客户名单，但我觉得你们可以找下这个人，他是个科学家，我当时给青铜鸟做X光，机器短路烧掉后，文物检测中心的人给了我这名片，让我去找这人检测。但后来我想想觉得后怕，所以没去，直接搁进仓库了。你们去找这个人，说下青铜鸟的情况，说不定他可以提供一些信息，甚至解开青铜鸟的谜题。”
“好的，多谢。”我接过名片，很特别的风格，完全不像一般人名片上那样千篇一律的公司、单位、职位等，而是整个底色如同深邃星空，上半部只以科技体印着一句话“AI知道他们的造物主是我们，但我们的造物主又是谁？”，下半部是概念感的三个字“古斯拉”，而最后的“拉”字设计成了发射架旁待发的火箭。名字下方是两行数字，也即两个电话号码，末尾是办公地址。
“古斯拉？这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啊？”罗维森凑过来看了一眼。
“中国人，姓古，真名不叫这个，这是外号。”宋无逸在一旁说到，“这是个技术大牛，做高古文物的人，有时候会需要他的技术和服务。”

<3>
空中一架无人机正在舒缓地飞行，背后洁白的云朵懒散地挂在蔚蓝色的天上，让人看了心生惬意。但当最后无人机降落时，却会令你有些错愕，因为那不是人们想象中飞机的模样，而更像是一只鸟。
“这是我根据萨卡拉鸟等比放大后制作的，它其实属于滑翔机类型。”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对我和罗维森说，两撇胡须，西装小背心，显得挺有味道。这人就是古斯拉，约他并不困难，但他在电话中问清楚了我们的来意，然后便将我们约到了这处僻静的公园里。没想到的是，他是带着这架无人机来的。
“我虽然没见过那只青铜鸟，但听了你们的描述，我就知道一定是真的。”古斯拉捧起无人机，接着说，“萨卡拉鸟是在埃及开罗以南30公里的一处墓地被发现的，那块墓地叫萨卡拉，所以人们就把这只鸟称为萨卡拉鸟。但萨卡拉鸟是木制的，极像一个小模型或者小的木雕玩具，所以出土之后七十多年里都没被人重视，直到一位研究者无意中注意到它的翅膀其实与鸟类翅膀并不一样，而更接近于一种空气动力学的设计，也就是飞机的翅膀。从这里开始，才有人意识到，萨卡拉鸟也许是古人根据某种飞行器的比例，而精确雕刻制作的。很多学者都在研究它的空气动力设计，我也是其中之一，而我复原的这架无人机就很好地说明了，萨卡拉鸟的整个设计，不但符合空气动力学，而且非常完美。”他停下来，朝我们问，“对了，那个黑人小伙是怎么得到你们说的那只青铜鸟的？”
我努了努嘴，说：“在一处山谷上面捡到的，捡到后本觉得是破铜烂铁，所以随手就扔下去了，结果掉进谷底的岩浆中后，却又飞了上来。”
“哦。看样子应该是能量系统老化了，所以在飞行途中直接掉下来的。”古斯拉朝四周稍微看了看，叹了口气，“毕竟用了也有大几千年了，老化也很正常。你们说的这只青铜鸟，是我所知的所有疑似飞行器的高古文物中，技术最为先进的，比当今人类的航天技术要先进太多太多。”咂咂嘴摇头，“可惜，现在人死了，东西也没了，咳……”
罗维森问：“听你这么说，似乎很多高古文物，都是疑似飞行器？”
古斯拉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表面金水灿灿，样子像极了二战时的飞机。罗维森问：“这是什么？”
“这是南美托利马或金巴亚文明时期的黄金制品，与刚才说的萨卡拉鸟一样，距今都已有1500～2500年左右，但这是用黄金做的，你们觉得像什么？”
“飞机模型。”我毫不犹豫地说。
“没错，就是当时的南美印第安人根据某种他们见到的飞行器的模样，而制作的。”

“那你能从偃师鸟上推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不是科技上的，而是对我们破案有用的。”罗维森说，“当然，我们可以先谈下价钱，哪怕推不出什么，我们也会给钱的，不能让老兄你白跑一趟。”
古斯拉略微歪着脑袋朝罗维森看了看，笑道：“这件事我愿意免费帮你们，因为我对这只鸟很感兴趣，我想帮你们找到它，我不要钱，但唯一的要求是，找到后必须交给我进行研究。我不要鸟，研究完了我就给你们，或者，在你们的场所研究也行。我只对它所使用的科技感兴趣。”
“你有把握能找到吗？”我问。
“没有太大把握，但也许我确实可以提供几个有价值的线索。”
以我对罗维森的了解，见他开口就知道他肯定是准备同意了，于是赶紧插话道：“这事儿我们定不了，得回去跟赖先生商量一下。给我们一点时间，等我们回去商量完了就给你回复，行吗？”
罗维森略显尴尬地闭上了嘴，朝我笑笑。
“行，没问题。”古斯拉将无人机收进车里，转身说，“你们如果真要查，那可能真遇上大麻烦了，因为这世上对这种级别的科技感兴趣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做好准备。”
“我们也不省油，我就是做油的，谁也没我的油多，哈哈哈。”罗维森咧嘴笑道，“哥斯拉老兄。”
古斯拉愣住了，随后皱眉问：“你叫我什么？”
“哥斯拉啊，你不叫哥斯拉吗？”
古斯拉朝前走了几步，来到罗维森身前很近的地方，郑重地说：“如果你就这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会跟这样轻浮的人合作，猪队友只能带来失败。如果不是看在你们是赖先生的人，你们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我这会儿离开后，休想再见到我。现在，我给你第二次机会，但如果还这副鸟样，咱们就结束。”
罗维森撇撇嘴，讪讪地点了下头，说：“老哥，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在还没熟悉的情况下拿你的名字开玩笑。你不要生气，我这人这样习惯了，但以后对你会注意的。”
古斯拉嘴角微微上扬，轻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进了车里，从一处小门开出了公园。

第10章 油茶林

<1>
回到潜隐的时候，已经入夜，占地五万亩的酒店从空中看去，仅有零星的灯火，其余地方全如黑色髹漆。这让我想起了孤身陷入迷魂凼的夜晚，同样如漆如墨。所以整个潜隐虽然镶嵌于繁华的都市，但当你置身其中，则宛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城市的喧嚣在这里绝迹，你感受到的只有纯粹野外的幽微古晦、青绿天真，或者入夜之后，这般凝重失透的漆黑。
我们的车停到风帆楼前，赖奇在餐厅里等我们，入座之后，他端起一个烟灰缸一样的玻璃器皿，里面装了些红色的液体。
我本以为那是一道什么菜，谁知赖奇另一只手拿起一个滴管，从旁边的小瓶中吸了点什么，滴进玻璃器皿，然后将这“烟灰缸”摆到了我和罗维森面前。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流动性极强的红色液体，眨眼之间，就变得粘稠无比，凝结如同豆腐。我晃了晃，问：“这是什么？”
“血液凝固之后变成的血豆腐。”赖奇举起那只小玻璃瓶，“我只是朝里面滴了一滴这东西，血便瞬间凝固了。”
我看着眼前那一盘“血豆腐”，顿时直犯恶心，赶紧朝一旁推开。罗维森问：“滴的是什么？老赖你吃饭时给我们看这个，到底几个意思啊？”
赖奇示意让人收走那盘东西，然后说：“很抱歉，我不该这时候给你们看这个，确实影响胃口。但这是你们今天下午出去调查时，酒店实验室的人刚刚弄明白的，所以你们一回来，我就等不及向你们展示了。”指着小瓶，“这里面是蛇毒，凝血性的蛇毒。”
我的胃稍稍缓和下来，问：“蛇毒？蛇毒跟我们现在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你们不觉得董军脖子上两个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跟这血豆腐极为类似吗？”
这令我顿时惊讶无比，问：“您的意思是，董军是中了某种凝血毒素？”赖奇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说：“但是人造的凝血毒素达不到那样的效果，蛇毒的凝血效果倒是特别接近，但董军是全身血液凝固，就凭蛇毒的那点剂量，根本没法达到全身凝固的程度。所以我们目前只能确定一定是某种凝血毒素，但到底是人造的，还是毒蛇的，还不知道。”

“肯定是蛇咬的嘛，你们难道不觉得脖子上那俩洞，就跟毒蛇的两只牙咬进去的一样吗？”罗维森说的同时，右手食指和中指弯曲，做了个钩子的模样。
我说：“神呐，你开玩笑呢吧，如果是蛇，那得大成什么造型？那俩洞之间的距离得有四五公分吧，什么毒蛇的蛇头能那么大？”
“好了，咱们先吃饭吧。”赖奇笑着说，“活在这个F******世界上，没什么能比吃饭给人带来的乐趣和兴奋更多了。”夹着香烟的手举起耳杯，“当然，美酒与香烟，也必不可少。”
<2>
吃完后临走前，我问：“赖先生，您是不是对那个古斯拉也有意思？我是说，想把他也拉进潜隐？”
“没错，是有这个打算。你很聪明啊，华健。难怪上蒲郎中几百年前就定下来要你来帮我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说：“我有点不明白，因为我似乎觉得您目前邀请人过来的心情挺迫切，先是董军，接着宋无逸，现在又是古斯拉。”
“你这话不太准确，邀请董军的时候，我的心情并不迫切，纯粹只是因为我能感觉到他可能会因为偃师鸟而给自己带来危险，不是所有人都有命拥有某些极重要的东西的，你的命撑不起来，强行占有不放手，最后不会有好下场。我真正开始如你所说有些迫切，是等到董军当真遇害之后，一种强烈的感觉开始充斥我的内心。”
罗维森喝完最后一口酒，问：“什么感觉？”
“危险正在袭来，目前人类的这种对峙局面维持不了多久，和平终将被打破，换句话说也就是，赤道那里迟早会出大事的，否则不会有人会对偃师鸟身上的科技有如此不惜代价的渴求。”
“新赤道，还是老赤道？”罗维森插话问到。
“当然是新的，新赤道那里。”赖奇继续说，“当悟出这个之后，我一瞬间就彻底明白了上蒲郎中为何要给我安排这样一个任务，要我建立潜隐以及瓦屋山迷魂凼，为他们选定的以及被我发现的符合标准的隐者，提供免费的庇护。因为当最终对峙局面被打破之时，这个世界将彻底进入末世，而潜隐和迷魂凼，则将成为这些隐者最后的庇护所。我上次说我的终极任务，你们听完就完了，没有深究why？是啊，为什么要我给天下隐者提供庇护呢？真正的原因在这里。当明白这一切之后，你们说我能不迫切吗？现在拉进来一个，就等于未来救了一个，能多救一些，就尽量多救吧，否则就来不及了。如果这个任务我完成不好，那么我就会继续在山神的位置上干下去，我真的腻了，所以我得拼尽全力去做好这件事，然后，”眼睛朝上看了看，嘴里hiu了一声，“跟上蒲郎中走人。”
<3>
离开风帆楼，我们回到在潜隐里的住处，一栋民国风格青瓦灰砖的阁楼里，前面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两个人同住，不但足够，甚至有些太大了。当然，潜隐里还有明清风格的、唐宋风格的等各个时期样式的住所、宅子，但说句实在话，尽管里面都极为精妙地安装融合了现代化的电器设备等，可真要住进那种纯古式的房屋里，在里面生活，我们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所以暂时选择了这栋民国阁楼。
尽管罗维森早已不再打比赛，但他还是保持着日常进行健美以及格斗训练的习惯，所以赖奇让人趁白天我们出去调查的时候，在一楼安装了一间健身房，于是罗维森就住在了一楼，我则住在二楼。
“对了，白天的时候你跟古斯拉说你油多，说你是做油的，什么意思啊？还有，你到底是干哪一行的？不用，不用上班的吗？”我坐到茶几旁，一边冲茶一边问。

@平静地看着世界 2018-11-22 08:41:40
要太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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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更，在398楼。尽管有很多困难，但尽最大努力不太监吧，因为这个故事非常非常重要，同时，越重要的东西，遭遇的困难也就会越大，所以我做没法写完的最坏打算，但以最大的努力去做。

罗维森坐在我对面的条凳上，脱去外套，精悍饱满的肌肉将白色背心撑得满紧，他一边朝手心手背上缠绷带，一边答非所问道：“你在喝什么？”
“茶啊。”
“茶除了可以泡着喝，还能做什么？”
我有点怔住了，看着他脸上隐隐的笑意，好久之后才不很肯定地问：“你的意思是，茶油？”
这时他已经将双手绷带都缠好，然后继续戴上MMA比赛专用的漏指拳套，空手打了几下拳架子后，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我说：“跟你开玩笑呢。我确实是做茶油的，但茶油跟茶叶根本没有关系。”
尽管我已经逐渐开始熟悉他的这种秉性，但还是气得大骂：“你个鸟人，就你这样，上蒲郎中凭啥选你啊？”
他并不理会，打开手机，鼓捣着连接房间里的音箱，并自顾自地继续又笑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一首歌曲响起，是由Eminem的《mocking bird》与Leona Lewis的《better in time》相remix而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尾声部分还融合了2Pac的歌。
亏得这首好歌，让我没多会儿就消气了，其实我跟他也没啥可计较的，一来他一直就这鸟样，但人不坏；二来不管怎么说，我的命是他救的，对吧？所以我喝了口茶，顺气了之后继续问：“你是做茶油的？”
“是啊，准确的叫法是山茶油或者油茶籽油，是用油茶树的茶籽榨的。跟茶叶的茶树是两码事。”
“这我就奇怪了，你最开始是打拳的，怎么就进了迷魂凼里面，然后又做茶油了？”罗维森妻女遇害之后的经历以及他在国内具体是做什么的，之前我一直没敢问，因为怕触动他最痛苦的伤处，而他也出于某些原因和考量，并没有主动告诉我，这我之前也跟大家说过，但及至这时，我顺理成章地问了出来，感觉很自然，也确实没想别的，他则在屋角打着梨球，沉默了两三秒之后，开始说了起来。

“当我女儿和老婆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美国，什么事情也不做，每天到处呆坐，精神恍惚到至今我都不太记得清楚那段时间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流浪……像个乞丐一样到处流浪。我的信仰彻底崩塌，无论是对于武术格斗，还是对于人生家庭。后来有一天，我在某条野河边坐着发呆，一个戴着渔夫帽的老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然后竟然主动递给我一根鱼竿，我本来不愿意理他，但一看之下，觉得他特别像我的父亲，所以不知不觉中就接过了杆子。鱼饵他都装好了，那天特别奇怪，杆子一放下，就有鱼咬钩，我木讷地提起杆子，然后他就替我将鱼从钩子上卸下来，再装饵，然后继续。就这么钓到天黑，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的话，一定会觉得是个父亲在带着智障或者植物人的儿子钓鱼。”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但是眼中已经湿润，这时我才觉得屋子里的这首歌有些不好，或者说太好，因为阿姆的mocking bird是写给自己女儿的，2Pac的歌是写给母亲的，而better in time又是催泪弹，三合一的remix，在此情此景之下，简直要命。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他仍旧没走。那是一条野河，在密林深处，我想也许当时我是想死在里边吧，呆坐着直到饿死，或者被灰熊吃掉。我赶他走，可他却说天晚了，看不清路了，于是生火，烤鱼，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就如同他将鱼竿递给我的时候一样，当他将烤好的鱼给我时，我竟然无法拒绝，也许是太饿了而鱼又太香了，后来他又掏出酒，人越潦倒伤心，越不会拒绝酒，所以那天夜里，是那段时间里我唯一真正吃喝的一次。等到第二天醒来时，我正被大太阳照着，那时是冬天，可那太阳竟然晒到我浑身暖洋洋，如同睡在棉被里，撑起身子后，觉得脑袋清醒了一大半，不是比醉酒之前清醒，而是比那一整段时期，如果那之前的我像是植物人或者呆子的话，这时醒来，至少脑袋已经开始能够思考转动了。我至今也不知道是那种鱼的效果，还是那种酒的效用。等我完全站起来，朝四周望去，才发现除了面前的河边有一些空旷之外，周遭全部都是黑压压的林子，不但密不透风，而且一眼望不到边。因为整个人的状态变了，其实崩溃只在一线之间，低于那条线，人就不对了，但只要稍高一点点，很多事情就不至于。于是我不想再继续呆坐，可又不知该朝哪里走，这时看到一些黑烟，不知是炊烟，还是哪里着火或者升火，于是我就冲着烟的方向走。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遇到一幢木屋，烟是从木屋的烟囱里冒出的，整个屋子和周边藩篱之类的，完全就是一个独居的渔夫的林中小屋的模样，屋子前面还晒着鱼干、鱼皮。就在我又开始发呆的时候，门开了，前一晚的那个老头又出现了，原来这就是他的屋子，他招呼我进去，我就这么在他那里住了很久，最开始每天就是捕鱼，后来又打猎，采药，而人的身体也一天天好了起来，但仅仅是身体，精神虽然不至于像之前连死都无所谓，但仍旧跟死人没啥区别。然后某一天的时候，这老头开始跟我进行一些实质性的聊天，带有道理或者启发性的那种，你知道吗？他有一种魔力，他能够看中你的内心深处最顽固的症结所在，然后一刀割开这个死结。”
“你当时的死结是……”
“信仰和精神支柱崩塌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没有妻女的日子，我不知该如何再次面对格斗。这是我当时最大的两个死结。”
“那他是怎么……”

@风火山雷电 2018-11-23 11:30:18
@二郎神犬马 ：本土豪赏1个 银守护 （9900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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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风火兄台的支持，感谢[抱拳]！

正在写，下午3:25之前争取再更新一次。

罗维森打断我的话，顺着他自己的话题继续讲：“每个生活陷入迷茫、麻木或者彷徨等泥潭中的人，都有死结，但死结各不相同。华健你当初在跑进迷魂凼之前，在遇见我之前，陷进的重度抑郁症沼泽，跟我当时是不同的，你知道你的死结是什么吗？”
我愣了愣神，想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说真的，我只知道当时自己非常痛苦，但自打在迷魂凼里被罗维森救起来之后，那种重度抑郁的痛苦，就奇怪地消失了，之后一路发展到现在，我就再没细想过那事。
“我先把你的问题谈完，再继续说上蒲郎中和我当时的事情。知道吗？生活就像一条红烧鱼，学习、工作、生活与家庭以及娱乐、玩耍等等一切其他的琐事，就像是你烧鱼时的葱姜蒜、酱油、味精、糖醋以及火和水，这些事情将生活这条生鱼烧熟、烧成一道美味可口的菜，人们吃起来觉得很美味。但是当你辞掉一切工作，独自跑进深山老林，那么这些东西就全部都褪去了，生活只剩下赤裸裸的一条生鱼。最初一两年，你觉得生鱼片也很美味啊，并不觉得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越来越恐慌，越来越觉得没有任何佐料的生鱼真是难吃到要命。于是你开始挣扎，你想让生活变得像隐居之前那样正常起来，可越挣扎越不行，越不行又越恐慌，就是在这种恶性循环之下，抑郁症就会袭来。抑郁的根本并不在于空虚无聊寂寞，并不在于你觉得看透了一切，自以为看破红尘之后，一切都没了意义；抑郁的根本在于你无法接受空虚无聊寂寞，在于你在看透一切、看破红尘，觉得一切都没了意义之后的恐慌，明白吗？简单来说，生活最真实的面目其实就是一条生鱼，但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用各种琐事的佐料将其掩盖了，少数如你一样的人，去掉了这些佐料，但是当真正看清生活生鱼的面目和滋味时，却又恐慌了，想要改变，想要将生活变得正常，于是拼命挣扎，但越挣扎越糟糕，这才会抑郁。所以你当初的死结就在于，想要改变，想要将你以为的不正常变得正常。其实你以为的不正常，恰恰才是正常的，恰恰才是人生最真实的真相。你悟出了真相，却因为从出生开始接受的固化观念，以为这是不正常的，想要改变，这才会抑郁，懂吗？”
我大脑有些打结，皱眉问：“生活其实是一条生鱼？”
“对，但这是个比方，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更为残酷的说法，那就是，人生其实就是一场牢狱之灾。赖奇和我一直说的藏身是戴罪之身，肉体是用来囚禁藏身的移动监狱；藏身被囚禁在肉体内，然后被发配到地球上，就是来坐牢以改过自新的，这些还记得吗？呵呵，人在这个地球出生，就是来坐牢的。只不过大部分人用学习、工作、生活、家庭、娱乐等等事情，将这个原本残酷无聊至极的牢狱生活，打扮得不觉得痛苦，并不像坐牢，以至于很少很少有人会去探究生活的本来面目和真相，因为都被佐料厚厚地掩盖住了。可偶尔有一些人，因为某些原因，如你那样，不小心去除了佐料杂质，还原了生活的本来面目——如同坐牢，但你们自己却被吓傻了，觉得自己不正常了，觉得生活整天空虚无聊一定是自己有病了，于是就像一个落水的人，拼命挣扎，想要寻求出路，但却发现，不但根本没有出路，反而越是挣扎便会越快被淹死。”

“那如果回到当初，如果我没有进迷魂凼，没有遇见你和这一切的话，怎么才能不再抑郁呢？”
“很简单，你只要安心接受生活无聊的现实，自己对自己说，无聊、无意义、空虚、寂寞，这些才是生活本来的真正面目，你想啊，坐牢的人、牢狱生涯能不孤寂无聊吗？工作也好，奋斗也好，都是给牢狱生活找来解闷的，否则没人可以将地球上的这种铁窗生涯过下去。你可以在认清这个真相的基础上，再去给自己找这些事情解闷，也即老生常谈的工作奋斗啊之类，但大部分人是从出生到死亡，都被这些其实属于解闷的事情而羁绊障眼，一辈子都不知道生活的真正面目是什么。而当你认识到生活乃牢狱生涯的本来面目，并能坦然接受它，无所事事一整天、一整个月，乃至一年、两年，也并不慌张，心里坦荡荡，知道其实这才是真实的生活生鱼，那么你反而不会焦虑。但务必记住，这只是基础，是让你不再恐慌的，让你有了心理盾牌，如果你想将地球上的日子过好，你就必须在认清此基础之上，再去给自己找事情解闷，也即有意义的并且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那么这样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你就会痊愈。”
见我几乎听傻了，罗维森笑笑，说：“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些都是上蒲郎中，也就是那个救我的渔夫教导我的，这些原理性的东西，他也同样传授给了赖奇。我当时也自以为深刻领会了其中精髓，但事实是在你看清了生活的牢狱生鱼面目之后，真要舒服地过起来，仍旧很难，否则我也不会后来找到油茶林以及茶油。其实我刚才说的这些，之前赖奇和我，都已经全部穿插讲过了，并且讲得很透彻，只不过说者有意、听者无心，你没有去深究细查。最大的真理往往存在于最普通的事情之中，比如晚上赖奇说过的一句话你就没在意，他说——活在这个F******世界上，没什么能比吃饭给人带来的乐趣和兴奋更多了……当然，美酒与香烟也必不可少。对吧？他刚才吃饭前是说了这话吧，你以为他是随便说的吗？他这是一个坐了几千年牢的人，说的发自肺腑的经验总结。他后面还说了一句话——如果这个任务我完成不好，那么我就会继续在山神的位置上干下去，我真的腻了，所以我得拼尽全力去做好这件事，然后，跟上蒲郎中走人。你觉得他说他活腻了是矫情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是真的活腻了，没人会对坐几千年牢不腻的，明白吗？大部分你需要的真相，其实我们早已说明。当然，赖奇他知道的比我更多。”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之间有些紧张，情不自禁点上一根烟。
“Take it easy,buddy.别紧张，慢慢来，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理不出头绪也没关系，你进了潜隐，随后会有大把时间让你想明白的，有了我和赖奇，我们可以给你解释清楚源芯服务器以下级别的一切问题，而对于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4>
说完我的事情之后，罗维森沉默下来，对着沙袋练拳练了许久，似乎是给我一点时间消化刚才他所讲的。他的拳法很特别，你无法准确分辨出是哪一种，乍一看他打沙袋的路数像是拳击，尤其是左拳加俯身闪避后接右后拳重炮，极似泰森；但有时又会使出带配套步伐的掌法，右攻左防，一掌下去能将整个沙袋震得向上窜起又重重落下。
灰尘簌簌地从房梁落下，叫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挂沙袋的铁链，甚至其上的房梁会硬生生震断。
我不太愿意继续想自己之前的事情，因为太痛苦，担心想多后又陷入那时的状态，于是问：“你这练的到底是传统武术还是拳击还是什么？”
“有区别吗？”
我怔了怔，道：“没区别吗？”
“IGV-34场，马王最后绝杀水鬼时，他用的一招上半旋肘击，国外的拳迷一看，沸腾得不得了，因为很罕见，在八角笼里从未见人用过，但其实这就是中国传统武术中的犀牛望月。”他停下来，撑在护栏上，“所以，传统武术与现代格斗，其实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为什么目前练传统武术的很多都不能打，在现代格斗选手面前，有时连一招都挡不了，一秒钟被KO的比比皆是，为什么？”
“不知道。另外，你说的IGV是什么？”
“是一个MMA比赛的名称，跟UFC差不多。”
“哦。那你说为啥现在练传统武术的不能打？”
“因为脱本弃源。比如我将刚才提到的马王用的那招上半旋肘击，还有泰森的俯闪接后拳重炮，再加一个，再加一个嘴炮的闪避四连击，我就把这三个标志性的现代格斗经典招数单独提炼出来，分别起名为犀牛望月、燕俯龙升、左右逢源，然后稍微设计一下，将三者串起来，那就成了一个最简单的套路了，再给这个套路起个名称叫维森拳，哇，不得了不得了，这就是一门功夫了，然后再配以一些理论、文化方面的提升，那一门崭新的传统武术就诞生了。你是知道这里面前因后果的，你知道这里面的每一招其实都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因为全部是由实战中总结提炼出来的。可如果按照传统武术的那种训练以及传承方法，那么十几年、几十、几百年之后，练维森拳的人，他们一定还会十分熟练地打出这三招，但一上场必定被KO，因为你想啊，如果马王、泰森和嘴炮，一上场就只想着用这几招，他们也得被KO。任何招式都是有使用条件的，不是哪招威力大就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使用都适合使用的；条件不对，再厉害的招式使出来也会不起作用，甚至反而漏出破绽，这是其一。
其二，招式要能够恰到好处地使出来，必须经过长期的大量的并且科学的高效的实战训练，而不是练套路，或者以套招喂招为唯一训练手段自欺欺人。没有实战对抗训练，永远不可能在比赛中使出预期招式。好比你平时在场下、在家里，胯下运球、背后运球练得超级熟练，但一上赛场，刚想耍酷来一个背后运球，结果球直接飞了，或者被人抄了，这是一个道理。
实战乃是本源，如果没有实战及实战训练，那么招式招数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就是花架子，一秒被KO就太正常了。但不能因某些练习传武的人不行，就否定传武，那是不对的，因为刚才我已经向你演示过了，我立即就能从现代格斗中当场给你提炼出一套传统武术出来。记住，传统武术本就是从最为残酷的战场搏杀中提炼出来的精华。传武与格斗，没有差别。有差别的只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