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铃……格，铃……格
阿玉过去拿起电话，道一声“陈府”，对方却没报上姓名，只听得一把幽怨的女声从电话筒那端远远传来，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阿玉放下电话，大喊小蛮，“快来接电话，周小姐又撞鬼啦！”

小蛮正拿枕头紧紧抵在胃上来抵挡油香大蹄髈对自己的诱惑，闻得此言，枕头一掷，几乎是欢欣地去接了电话：“喂喂，明惠，你又撞鬼啦？！”

明惠在电话那边哭得一塌糊涂，想是许多鼻涕和眼泪堵住了她那管高挺的鼻子，说话含混不清，那呜呜囔囔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她整个人的意志已经酥成了曲奇碎，小蛮不得不柔声道：“乖，找找你手袋，拿出手绢，擤下鼻涕”。

皱着眉毛嫌弃地听完那边大力擤鼻涕声，小蛮终于能挺清楚明惠说什么了：“小蛮，好多鬼，好多，好多，好难看，我没见过这么多……我不行了，我要死了，我好怕……嘤嘤嘤嘤嘤”。

小蛮耐着烦问了明惠半天，没问个明白，只好哄明惠说：“有金牧师在啊，他能降除一切妖魔。”

明惠哭得更响了：“牧师不见了！不见了！被魔鬼抓走了！”

好端端一只瘦长的金牧师就兀地不见了，是被大妖怪捉了去，还是进了迷宫不得出来了？上次困住高攀意志的那种迷宫已经物质化了？

小蛮想不透，也没人可以请教，净手后焚了几星沉香，拿出明铜钱来掷了几掷，一看卦象，赫然的“坎为水”，此人还活着，但进退两难，身体泄虚，极为凶险啊。虽然不喜金牧师，毕竟是平时看得着的一个大活人，也是去医院行善时遇险，就置其安危不理，小蛮觉得不是很过意得去。然而不知为何，小蛮感觉此卦暗示十分不妙，第一次踌躇了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节《夜勤病栋》

啊哈哈哈哈哈哈（毛球楼来的请自行脑补麋鹿叫）

骗你们的，本节还未结束。

晚上再更。

@霊猫5 433楼 2016-10-19 18:13:00

还骄傲脸呢，离答应我更的那天足足晚了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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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催更密咒：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第二日小蛮提了一盒点心去看明惠，车到明惠家的时候，她就后悔没好好穿齐整了再出门。明惠住衡山路富人区就不说了，家里住独门独户别业就也不说了，居然大门离房子还老远，门口还有俩士兵站岗，这才明白周太看上去像个军需包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个严肃的长脸女佣人穿着紧身俏皮棉袄外系着浆得笔挺的白围裙，轻步带小蛮去会客室坐着，小蛮正端详虾壳粉天花板上漂浮的裸胖小天使时，那个长脸女佣又悄无声息地进来说话，吓了小蛮一跳。

女佣悄步带小蛮走上宽阔的木台阶，客厅里落地大钟“铛”地一响，又吓踮脚走路的小蛮一跳，小蛮抬头打量这房子似乎有自己家里三倍大还有余，就养着明惠一个孩子似乎太冷清了。走了许久才到得明惠房间，女佣推门让小蛮进去，又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门外了。

一进房间小蛮又吓一跳，脚下地毯盛开着织锦大花，粉色墙纸上是满满的深粉蔷薇，白色欧式家具髹着金边，虾粉织锦帷帐像金钟儿一样覆在两米阔白色公主床上方，床上坐着的明惠穿着粉色家居袄儿依着一堆织锦垫子，呆若木鸡，头上犹戴了一顶白色蕾丝家居帽儿，那么高个子躺大床上倒像个小木偶，旁边还站了一个长脸女仆。
小蛮狐疑地扭头看看房门，确信不是刚才那一个长脸女仆凌波微步过来了。
女仆接过小蛮手里的点心包袱，刚刚那个女仆又推门过来送茶，小蛮坐入法式深粉小梳化，没留意又陷了一半身子进去。没想到一脸清教徒气质的明惠的品味如此少女心。

知道明惠又会嘤嘤嘤嘤嘤，小蛮还是硬着头皮问起了昨天的情况，结果明惠不声不响，头一歪瞅着小蛮，小蛮倒是吓得心揪起来了，眼看明惠眼睛吊起来，出气比入气多，旁边的女仆比小蛮动作快，上去一手掐住明惠人中，另外一女仆从兜里摸出药就往明惠嘴里塞，然后灌了明惠一嘴茶，掐人中那个女仆顺势狠拍了明惠背心两下，听得欧的一声，明惠把药咽下去了，眼里泛出两汪泪，总算是哭出来了，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在无休止的嘤嘤声中，小蛮听了个大概：昨天金牧师明惠一行人去了一家慈善医院，刚下车明惠就觉得不妥，哆嗦着请金牧师打道回府，金牧师不但不听，还拖着明惠前行，说是要锻炼她，哪个医院没一两个飘儿啊？
进了医院，明惠只敢看自己脚尖拽着金牧师衣角走路，走着走着，手里空了，抬头一看，金牧师不见了，教友不见了，自己身处一黑暗无尽的长廊里，旁边的房间都黑着，身边涌出无限的黑影往来逡巡，明惠尖叫着连跌带爬滚了出去，不知怎么回到大厅的，抓住一个路过的医生说出自己住哪儿就晕死过去。醒过来已在家中，打电话去教堂知道金牧师一直没回去，等了好久也没回去，只好打电话给小蛮。周太回南京走亲戚去了，周爹在军队也回不来，睁大眼一晚上没睡着，小蛮再不来，她就要吓死在家里了，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小蛮看了明惠脉象着实紊乱，受惊吓大了，明惠是死都不肯去任何医院了，只得嘱咐女仆去请中医来看，别无他法。明惠死死拽住小蛮不让走，说小蛮辟邪，要陪她在周宅待着，小蛮想一想说：“我回去做个法器给你送过来，一定对你有帮助。”，明惠巴不得马上拿到法器，却又不敢自己留在周宅，大概觉得严肃脸的女仆们还是没有小蛮凶暴驱邪，小蛮只好把学生证拿出来，告诉她照片放这里一样有效，才得脱身离开。

回家致电天主堂，果然金牧师音信全无。小蛮深深纳罕，暂时没有头绪。

也不知做个什么法器给明惠好，先拿了一点犀角、琥珀磨粉，准备合蜜给明惠做点安魂香宁神。

是夜，小蛮在满屋香气中睡去，忽至一书房，空间阔大，堆满了卷集笔墨，小蛮梦中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但又见各处积满灰尘，像是许久没有动过了。又想起在此某处放有玉佩，四处去找，果然找着了。一块长方圆角羊脂玉，光润坚实，厚重温暖，正把玩着，手里却是拿着满满一把玉佩，形制各一，有如意云型，有中空环形。翻来覆去地看，玉佩上隐隐有字，还没看清楚就醒了。

每个小姑娘都有一个百宝箱，映弟的是一个洋铁圆盒子装着已经小时戴过掉了钻的发夹、小蛮去海边旅行给带回来的贝壳手链、悉悉索索叮叮当当的小首饰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用过存在那儿的绸缎带子。明惠的是个锦缎匣子，装着中学训导主任题词的毕业合影照、她爹在黄埔军校得到的钢笔、周太给的黄金锞子。小蛮的百宝箱还是个里面衬了粗布的小藤箱子，第二日侵早，小蛮从床底把自己收宝贝小物件的小箱子扒出来搜索，看有什么存货可用以给吓得碎裂的明惠镇镇魂。和阗玉佛，明惠这个天主教徒肯定不收，同理道观的朱砂雷符她也用不了；南海水晶镇纸从水从土，明惠那个胆小鬼大近视缺火缺金，用水晶只会让她更通灵更胆小，因此拓榴石手链、碧玺旗袍挂她也用不上；另有几味难得寻到的奇珍香料与药物，小蛮觉得如果用在此处又浪费了点，想来想去，还是出去寻点小东西给她。
在南市城隍庙走走停停，没寻着什么点眼的东西，大大小小铺子去过，不是没宝货，就是大牛刀，不适宜用来杀鸡。

修行人必须具备丰富的感情和深沉的痛苦。没有深厚的感情，慈悲心无从生起。没有对人生痛苦的强烈感受，智慧就不能出现。修行人是感情极其细腻而敏感的人，是烦恼非常多和痛苦非常深的人。但是他们的感情都转换成慈悲，所以别人往往看不出他们的感情。他们也从不表达他们的烦恼和痛苦，都是自己吸收转化。烦恼转为菩提，痛苦化为智慧。快乐可以和别人分享，痛苦只能自己承受。痛苦可以融化我们的“小我”，当小我消失了，痛苦也将没有了。感情不丰富的人不具备修行的条件，逆境不够多的人也不具备修行的条件。使人心态转变的并不是书本或老师，而是生不如死的逆境和痛苦。逆境就是礼物，让我们开悟的。我们开悟了，逆境就不会再出现了。不能开悟，逆境就会反复出现，直到灵性苏醒。---万行法师

上海冬天有时阴沉沉的，小蛮裹了件齐踝鸭青大袄，套了毛毛短靴，自觉像只刚快孵出来的绿色达摩蛋，小碎步走得快了，从后面看上去像是在滚。饶这样还是觉得双臂发冷，冷至指尖。嘴里呵出的白气蓬蓬的，仿佛她热，然而冷得够呛，鼻涕都快冻出来了。从在城隍庙逡巡了两周都没找到合适的东西，不由有点埋怨在温暖被窝里养病的大小姐明惠，娇滴滴地埋在粉红被窝里哭鼻子就好，累得小蛮出来卖力，希望她不会躺着被鼻涕噎死。正腹诽着，没专心走路，胳膊肘刮倒一个人。小蛮吓一大跳，赶紧伸手去扶，那人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一骨碌站起来就跑，小蛮赶紧在后面撵着喊：“诶，你摔到没？”，那人身量不高，穿件出白毛边桃红绣花袄，不停脚地回头望一眼小蛮，原来是个十岁左右小女孩，一忽眼又跑了。小蛮到底不放心，追上前去，却看见这孩子停在冰糖葫芦担子旁边，望着一树红通通的果子出神。小蛮上前想买两串给这孩子赔礼，小孩却开始讨价还价了：“你这糖葫芦多少钱啊？”，
“山楂果儿三个小钱，糖苹果五个。”
“那我买两个山楂的，一个苹果的十个子儿好不好？”
卖葫芦的戴个毡帽，正抱着胳膊哆嗦，寻思下：“嗯，也行啦。”
“我这里有一个洋角子一个大子儿，多了一个子儿，你再多给我一串山楂吧？”
卖糖果儿毡帽的皱眉摇头道：“好像不行。”
“那，不能买三串山楂一个苹果，你给我换两个苹果两串山楂可行了吧？”
戴毡帽的大摇头：“不行不行。”
“那么”，小丫头好像很苦恼地瘪瘪嘴，又仰头看下果子，把手指头往嘴里送，“少我一串山楂，我只要两个苹果，一个山楂可以了吧？”
“诶……好吧”
小孩儿迅速掏出一巴掌零钱塞到毡帽手里，踮脚摘了亮汪汪的糖果子就走。毡帽看看手里的钱又看自己的果子树，皱着眉头想这个算式究竟怎么成立的。
小蛮不由失笑，再看那小丫头蹦蹦跳跳往前面一铺子去了，跟着去看何等奸商养出来这么伶俐个小人儿。

那铺子在一小巷头一家，门面微凹进去一点，木牌匾阴刻“观心”二字，并不填色。那丫头正一脚踏着门槛倚着门啃着糖苹果，两眼光光地望着小蛮。小蛮对丫头笑笑，丫头不笑，专心地吃苹果，并看小蛮。小蛮只得转头打量店面，堂子不深，稀疏地摆了几只博古架，一对桌椅方几，墙上一张观音图。
小蛮看看那些物事，也都平常，只是玉器还罢了，都是旧工，却也不拙，有几块雕镂得精美雅致，拿起来看，又像是新玉。正在看时，觉得一个毛茸茸东西凑跟前来了，抬头看，小丫头凑在跟前看小蛮，嘴里还嚼着苹果。
小蛮却笑了，“囡囡，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曾偷玉。”
“你是没偷玉啊，我看你会不会买玉。”
“我会不会买玉，哪里是这样能看出来的。”
“能，你喜欢这些玉，但是你不会买。”
小丫头吃完一整个糖苹果，孜孜地咬着棍子上的结糖，咬完又添了舔，才把棍子扔了。

小蛮倒奇了怪了，又想这或许是激将法，看这店堂空着没人看管，又问那小丫头：“你家大人呢？”，丫头往里一努嘴：“我妈在里面做活计呢。”。

“不看着店面，不怕有人拿了东西就走？”，“不怕，拿不走。”。说完丫头一挑帘进去了，听得里面低低有人对话，出来一长身女子，穿得极为素淡，差不多槁衣麻服了，跟先前小丫头一身文彩辉煌是两个极端，那女子别无装饰，一头长发绾了个光髻，插了一只银簪。小蛮疑心她是这家佣人，又觉得此人懒漫不发一言的气质不像，于是点点头致意，用手示意刚刚看的青金链配镂空八角玉香囊道：“哪朝的东西，什么价钱？”。
“就是今朝的，五十个大洋。”
小蛮咋舌，这价格真不低。
又不甘心地问：“那块宝宝羊脂玉锁呢？”
“一百个”
小蛮眉毛飞起来，这价格不如去抢。
又看看店里的东西，觉得没办法买下去，转身要走。
那女子在身后言道：“新到了几块玉佩，倒是旧东西，你可要瞧瞧？”

小蛮踌躇一下，看看也好。那女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小蛮跟着她穿过布帘，里面是一条短短弄堂，后面一个小天井四合院，一张大榆木桌就摆在院当中，上面散乱放着精细的金工工具和一些珠玉。女子自去一间屋前开锁，小蛮仰头看天井上一方小小天空，不甚明亮，却是宁谧的蓝色，稍有疑惑，却一时反应不过来哪里有疑。女子招手让小蛮进屋，进去却是偌大一间房，挤挤挨挨堆满了柜子，柜子上也堆满了各式箱子盒子。

那玉器商人捧了个墨青织锦回文盒子出来，打开来看，里面确是一件旧玉蝉，微青有沁，水头涵润，看来是挖出来的东西。小蛮摇摇头，并不去碰那青玉蝉儿，女子看小蛮一眼，收起盒子放回，另拿一件酸枝雕刻小箱子出来，里面是一件羊脂碾玉摩罗儿，玉色纯净，观之可爱，旧玉倒是真旧玉，少说也是宋时珍物，可惜这玉器上并无驱邪灵力。那女子点点头，又换了一件黑檀木匣子出来，示意小蛮打开，小蛮向上揿，却揿不动，也不能翻盖，稍摒口气，扶住匣身，往后推推盖子，听得“磕哒”微声，匣盖能够滑开了，里面明黄锦缎上躺了几块玉佩，统一的白中泛青，一块寸方带云头，看着厚笃笃，像是文人所用，旁边两块祥云如意一模一式，还有一只环型带云头玉环，小蛮看着这些玉佩，目光不能移开，也许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式样，拿起一块在手中握着，触手温润，莫名有点安心。
“这一盒子多少钱？”
“不打算一盒出售，这些东西不可多得，碰上了也只是运气，你实在喜欢的话，可以出让一只。”
说完那女子便盖上盖子，捧到怀里，小蛮想再挑挑似乎也不行了，示意手中的方型玉佩，问作价几何，一边准备好要好好讲价。
那女子返身去放那盒子，边说道：“这作价几何也是难定，人有命，玉有运，不是每一块美玉都有胜景高价，眼下这玉市不低，但难免开春儿就有变，算你四十个吧。”
说完又推着小蛮出屋子了，小蛮交迄银钱，又问那女子可有细致金器，想寻一件虾须嵌宝镯儿来玩，那女子点头道：“金者弥坚，却缠丝做镯，说柔不柔，说坚不坚，心绪纵横，又嵌宝缀珠，人啦，就是爱玩这些复杂的物事儿，你下次来寻吧，记住我姓蔡。”
小蛮买得心头好回家，自去房中把玩，半晌才想起来，这不是一件可以给明惠驱邪的法器，白忙活半天。

小蛮没寻到什么能给明惠用的物事，自去静心捣药给明惠合蜜炼安魂香，做出一盘大丸子在一边晾着，在箱子翻来找去捡出一只银镂香囊，又捡了几粒古法琉璃珠来配上穗子做了件香囊挂饰出来，盥手焚香，一边装药丸一边念净化咒，算来也是一件小小法器了。正在找匣子装上要给明惠送去，一个声音传到脑海：“好黑，好暗，这是哪里……”，凄然惊悚，分明是那位大牧师的声音。嗒的一声盒子落地，金牧师失踪三天了，小蛮倒是把他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