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菊的棺木被村民挖出来，拖出尸体，架上柴火，淋上汽油烧的时候。我哭了，哭得决绝，又哭得一身轻松。
小菊是我的邻居，那时形影不离。她定格在20岁。成了村里乱坟岗的少魂。我已不惑，混立于噪杂之世，苟延残喘。
我20岁的时候，嫁到了隔壁村。她20岁时因为父亲扇了她几巴掌，而愤恨。半夜仰脖子喝了一瓶农药。农药的名字依然记得，叫敌敌畏。画着一个骷髅头，气味很臭。小村子里的人家都有。通常放在大门后头。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乡下的屋里那么大，为什么要放在门后？
小菊喝药后，我没有去看她。听说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也合不上。最后直接盖上白纸入棺的。
她睡的棺材，是临时做的，没有刷漆。我们说是白木。这种白木就是专门给暴死，没有成年的人睡的。她被拖出去埋的时候，是在半夜。打着火把，拉着长喊，气势很吓人。选的都是年轻力盛的人抬白木，因为要跑着前进。边跑边喊。老人说的这叫刚丧。因为年轻人的死，是很凶的，很有杀气。没有一定的气势，是压不住邪气的。
通常这种气氛很恐怖。村民都早早的关门，把头埋进被窝，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闪失，掉了阴魂在自己的门口。
她家里的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当然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人去安慰。只有哭够了，哭累了，渐渐的停了下来。第二天再去找个算命的先生，问一问前生后世。通常的结果也是前世的因后世的果。又搭了几把眼泪，自己劝自己，此生了却一桩债，也好。
悲伤不过两个星期。这是我学了一点阴阳知道的。如今想想，还真是。没几天，她的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该干嘛干嘛。
小菊那天半夜拖出来，就埋在了村口的路边。至今记得，好些天经过的人都发怵。老家有这么个说法，未结婚生子的人死了，都是少魂，是不能入祖的。尤其像这种暴毙的人，更是忌讳了。有说像叫花子一样埋在路边是对死人不负责任的一种惩罚，也是让他们早点找到替身，好早些投胎。
回想了一下，我们那十里八乡的，真有不少这样的路边坟，年长日久，也成了孤坟。一个冷不丁，或许就夷为平地开荒了。即使他们的亲人就在本村，也是不来收拾的。让他们在自然界中自然而然。
在下雨的当口，时有鬼火飞舞。老人说，是阴魂不散的人出来找替身了。胆小人吓出尿来。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流子也是不敢吭声的。谁想惹那脏东西啊。
没几天，必定有一个坟上，会钉上桃树桩。大概是沾惹了哪家的小孩或是媳妇或是牲畜。
我第一次经过小菊的坟时，看见了第一个桃树桩。突然被人撒了一身的细土。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她，并把一身的农药味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