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级.首发)东野圭吾式七宗罪——致敬东野创作史的7个故事

下一章,进入解密!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08 12:22:47 +0800 CST  
到极北之地出差了,晚上更贴~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09 14:25:51 +0800 CST  
开更开更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09 21:38:21 +0800 CST  
真相之章
警察和丈夫的对答

【杜学弧的话】
身体状况怎么样?是吗,真是遗憾。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好好治疗。
你似乎很不愿意见到我。
你一定在想,案子都已经结了,这个警察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跑来找我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很抱歉,事情看来不能如你所愿了。你有你的立场,而我也有作为一个警察的立场,这一点请你理解。
我的语气听上去像知道了什么似的?是的,我都知道了,全部的事情。我并不是虚张声势,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我想问你,4月16日下午,你第一次回到家是什么时间?5点钟是吧?我知道在你口供里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那么,你在杀死你妻子以后,是几点钟离开的呢?5点20分?考虑到你5点30分已经出现在小区的门口,你离开家的时间最晚也不会超过5点25分吧。也就是说,从5点到5点25分,你在短短25分时间里完成了杀人、清理和伪造现场、制作呼救声音文件等等工作。我不是说这不可能做到,只能说你手脚挺快的,而且,作为一次临时起意的犯罪,你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对策,这真让人叹服呢。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不是一次突发犯罪,而是早有预谋的呢?
事实上,在第一次看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协调之感。不是伪造现场的问题,入室盗窃的痕迹是伪造的,这一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觉得不协调的凶器。我不是指手提电脑本身,而是电源线。对,手提电脑的电源线,那才是致死者于死地的凶器。
我所疑惑的事情是,凶手为什么一定要用电源线勒死死者呢?虽然说因为是临时起意,凶器只好就地取材,但是相比于电源线,现场明明有更称手的“工具”呀,而且,那个“工具”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应该说,那个“工具”和电源线一样,都和手提电脑连在一起。
是的,就是鼠标线。
同样是线体、同样的随手可得,为什么选择电源线而不是鼠标线呢?我实际操作了一下,那台手提电脑的电源线又粗又硬,比想象中要难弯曲,用来勒住人的脖子相当费劲。相比之下,细长型的鼠标线就方便多了。纤细的线体能够紧紧勒住受害人的脖子,不但能造成呼吸障碍,而且会猛烈压迫颈动脉,从而导致反射性心跳停止……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勒杀案的凶手,偏好用细绳索的原因。
由此,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迫使凶手非用电源线不可呢?
当然了,你可以解释在紧迫的情形下,你根本无暇思考这些事,不过是随手拿起什么就用什么罢了。但是,警察就是那种稍微觉得有一点不对劲都要刨根问底的家伙。刚才我就说了,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我请鉴定科的同事对那条电源线进行了更仔细的检查,结果发现上面确实有一些不寻常的刮痕。以此为线索,我们很快在死者家中的某个地方,发现了对应的痕迹。
是的,我们在死者工作室窗台的栏杆上找到了一些黑色的纤维,检验证明正是从那条电源线的外皮剥落的。
你已经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吧?所以,请说出事实的真相,拜托了。
你决定保持沉默吗?哎,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这样吧,我和你说说我之所以往这个方向上怀疑的因由吧?也就是说,你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我记得一个作家说过,要让读者了解一个人物,与其直接说明陈述,不如配上动作和台词,让读者自己去构建人物的形象。这就是文学上所谓的“性格描写”吧。侦查工作上也有一项叫做“侧写”的技术,大致是通过对目标人物的具体言行进行分析,从而推断出这个人的内心和情感,以及他可能的行为模式。我扯远了是吧,其实,我想说的是: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最能代表他真实的状态。你曾经向警方提供过几份证词吧,那些都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话,所以我从中看到了你真实的样子。确切来说,是你的第一份证词,也就是你作为嫌疑犯之前所说的话,让我在脑海里形成了对你的印象。这个印象至今未变。
你说第一份证词是假的?嗯,这是毋庸置疑的。那时候,你为了给自己脱罪,编造了事件的经过,那份证词可谓假话连篇。然而,在通篇的谎言里,有一个细节却是真的。你在不经意之间流露了一个语言习惯,这个习惯恰恰代表了真实的你。
你想不起你说过什么吧?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看的文字笔录,我也会对你说的那句话一掠而过的,但一旦诉诸文字,那个词语就相当打眼。我来念一下这句话吧:“我用力推开他向房间里面看,看见一只粉色的丝枕头丢在房间中间”。当我读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眉头就皱了一下,“丝枕头”是个什么东西?我去问做笔录的同事,是不是写错字了。同事回答说绝对无误,不信可以听录音。我又跑到证物科调出你的谈话录音重听了一遍,确实如此,你说的就是“丝枕头”这个词。事实上,在后面的陈述中,你又说了一次丝枕头。
一开始,我也以为丝枕头是一种常见货,只是自己孤陋寡闻罢了。但是,当我向多位女性询问丝枕头是什么东西时,她们无一不侧头想了好久,最后说,最大的可能就是所谓的丝绸枕头或者蚕丝枕头了。这下子,我才总算搞明白了:丝枕头确实就是蚕丝枕头,但是,极少有人会这样称呼它。应该说,一般人在陈述的时候,只会说看到一个枕头丢在地上,而不会说什么丝枕头。但是,你却脱口而出这么说了,而且从两次说到这个词来看,并不是口误。这说明什么呢?我觉得只有一个答案,你老婆经常这样说,或者你自己经常这样说,说着说着养成习惯了。如此一来,起码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个枕头具有某种特别的意义,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东西。我当时就有一个猜测:这个枕头怕是你送给你妻子的礼物吧。
我可不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警察会通过调查求证自己的猜想。事实上,我没花多大力气就证实了这件事。因为那只粉红色的蚕丝枕头十分昂贵,全市只有几个特约门店在售,通过枕头上的产品标签,就能查询到具体地点。我到那家门店打听,没想到,销售小姐居然清楚地记得你。这只枕头是一个月前售出的,当时你向销售人员进行了详细的咨询。
“那位先生想给妻子挑选一只能够保护秀发的丝枕头,他说,她的头发很脆弱,一碰就会断。”那位销售小姐复述道,然后,她又补充说,“真是一位体贴的丈夫,他的妻子好幸福。”
对她的话,我也深有同感。我当时就觉得,这真是一件贴心的礼物呀!
请你不要再说什么“这是为了讨好她,好让她把钱给我”一类的话了,居心可测之徒只会送项链、挎包之流的东西吧。会送丝枕头的人,就只有深爱着自己妻子的丈夫了。
没错,我是说你对朱凤儿有深厚的感情。确认这件事情后,我的另外一个疑惑也迎刃而解了。案发以后为什么你要刻意跑到门卫值班室呢?如果只是为了找时间证人,跑到更远的地方不是更有利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当初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但是你没有正面回应。现在我想明白了,其实理由很简单:你想尽快回到死去的妻子的身边,你不舍得她孤零零地一直躺在地板上。
我说得没错吧?
其实,相比于你之前的证词,你的自白书才是最大的谎言。你在那份自白书里,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薄情的男人,而事实恰恰相反。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深爱自己的妻子的男人,为什么却要置妻子于死地呢?
是的,就是作案动机的问题。
你在自白书中所述的杀人动机,显然是个谎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正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在我心底潜伏的古怪念头再次跳了出来: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并且从根本上就误入歧途了呢?如果事实和我们看到的一切,完全相反呢?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吧?我是说,在这次的案件里,受害者和侵害者是颠倒的。
正是基于这个怀疑,我才会去考究凶器——那条手提电脑电源线的来龙去脉,并且在最后找到确切的证据。
除了刚才所说的证据以外,还有一些证人的证词也能起到辅证的作用。我和你的女儿谈过话,她证实朱凤儿两年前得了某种病,并且吃过一段时间药。我查询了你妻子医疗记录,没找到对应的病历,但查到了药物的采购记录。你妻子看的应该是私人医生吧,因为她不想别人知道她得了这种病。但是因为治疗所需的药物是处方药,所以药物采购记录是隐藏不住的。这种药物的名字叫帕罗西汀,用来治疗重度抑郁症。
是的,你的妻子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虽然最近两年她停止了服药,但是并不代表她的病已经好了。
事实上,朱凤儿早在年轻时期就出现了这种病的苗头。窦小月告诉我,没错,就是你妻子大学时期的好友窦小月。她告诉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朱凤儿曾经有过自杀的举动。或者说,是假意的自杀,目的是为了刺激你。
4月16日那天,在你们结婚十六年的纪念日,你妻子做了同样的事情吧?只不过,这一次她抱着更深的恶意就是了。
她设下了一个圈套,迫使你成为杀人凶手。
是的,这是个可怕的诡计。为了达到折磨你的目的,她甚至利用了自己的生命。在这场杀人命案里,死者才是实施侵害的那个人。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开始我也感到无法相信。但事实证明,只有这样的结论,才能把所有的疑点串连起来。
你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自白书里,编造一个弥天大谎呢?无非是为了掩饰你杀死你妻子的真正动机而已。
至于这个动机是什么,我也已经知道了。
你是为了你的女儿对不对?
你看上去很惊慌。这证明我猜对了。
是的,我仅仅是猜测。虽然我做了大量的调查,而且有信心自己的推理与事实八九不离十,但是关于你女儿的部分还是知之不详。现在,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但是,为什么你深爱的人却对你心怀怨恨,甚至于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摧毁你的人生呢?对于这一点,坦率讲,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希望由你自己说出来。
请打起精神!如果你仍然坚持不肯说话,那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从我找到窦小月问话这件事来看,你应该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
首先我要说,你和朱凤儿并非奉子成婚。朱凤儿在和你结婚之前,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而且,她因为患有某种基因缺陷的病症,从此再也无法生育。我相信你对这件事清楚明白,但是你还是坚持要娶她。我的推测是,朱凤儿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报复你,因为你手上掌握了一些她非常在意的东西,而你用这些东西要挟她委身于你。然而,对于她的报复行为,你毫无所动,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所以你一点也不在乎……
好吧,你让我住嘴,我就不说了。你终于要把事情说出来了吗?
很抱歉,我说了和事实不符的话。我是故意这样做的,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不肯开口。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09 21:40:28 +0800 CST  
这篇故事的终极解密在最后一节,有兴趣的朋友吱一声,俺就发了:)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09 21:51:13 +0800 CST  
最后一节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0 21:23:08 +0800 CST  
【陈锐的话】
不,杜警官,你并没有说和事实不符的话。你说的都是真相,你把一起都看透了。
我做了极其卑鄙的事情,所以我妻子恨了我一辈子。是我毁了她的人生。
只不过,那件事我是在乎的。我是指我妻子堕胎这件事。那个孩子不是别人的,而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妻子的报复很成功,这件事让我痛苦至今,我相信直到我死去,这种痛苦也不会消失。所以,相比之下,这次,也是我妻子最后一次对我的报复,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我想你已经知道大四那年,我妻子遭到外校男生的强暴那件事。你也应该知道,她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那件事发生以后,精神状态更是到崩溃的边缘。她说,她再也找不到结婚的人了,这一生将一个人孤单老去。所以,我向她提出求婚。但是,和很多次我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的时候一样,她只是冷冷地笑起来,笑得我无地自容。我知道她并不爱我,但是我不想她继续伤害自己。当然,这些是借口。那时候,我看着她的笑容,一瞬间感到无比的屈辱,而且生出了占有她的欲望。这种欲望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对她说,我去找过那个人,并且把照片全部拿回来了。我这句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谎言。我确实去找过那个男生,用我的方法让他受到惩罚,并且屈服。但是,我没有拿到那些照片。那个人说拍了我妻子的裸照,只是恐吓的话而已。事实上,那天晚上他也喝多了,而且根本没有实施偷拍的工具。毕竟,那个时候并没有能够随时随地拍照的手机。这件事我之前就告诉过我妻子,但是她不相信。这时候,我说我把照片拿了回来,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真的有照片吗?”她问我。我回答是。“快点给我!”她抓住我的手。我说,已经烧掉了。“底片呢?”也销毁了,我说,没人会知道这件事,你可以放心,所以,我们结婚吧。我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她愣了一下,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几乎就要犹豫了。这十几年来,我时常会想,当时,哪怕我把眼睛移开一点点,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但是,我却直直地回望了她,没有一丝闪躲。实在很讽刺,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用这么坚定的眼神看过她,而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做的却是一件卑鄙无耻的事情。
过了一些时间,我妻子来找我,对我说,和她结婚可以,但是她父母提出来,我们要签订婚前协议。我说可以,我爱你,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离婚,所以根本不在意财产的事。她点点头,然后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怀孕了,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我呆了一下,但还是说,我不介意。她说,那好,我准备一下,三天后找你。三天后,她脸色苍白的站在我门前。她说,我去堕胎了,从今以后,再也无法怀孕,你还要和我结婚吗?我抱住她,大声说,我一定要娶你,无论如何我都要娶你!我妻子在我怀里哭了。
当时,我以为她流下的是动情的眼泪,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的哭,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些东西死去了。她答应嫁给我,意味着她的青春、幻想和希望,都一一破灭了。
而且,在她心里种下了充满恨意的种子。这就是我自己造的孽。
我们结婚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同学,只给一个叫米露的女生发了请柬。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以前曾向我表白过。我想,这样的安排是最符合我妻子的心意。她可以和她的父母以及亲友们介绍,那是我们学校舞蹈团的团长,以前是我老公的女朋友。
但是,整场婚礼,我妻子不发一言。回到家中,她和我做爱,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完结后,她对我说,我今天是安全期,我是两个月前的同一天被强奸的。一开始,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很快我感到浑身冰冷。她没有怀上那个强奸她的人的孩子,那么她打掉的孩子是谁的呢?我惊恐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点点头。
我和我妻子结婚之前有过性关系。她在寂寞的时候会找我,而我无法拒绝。那时候,我终于觉悟到她对我的恨意有多深。她杀死了我和她的孩子,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唯一的孩子,这是对她自己委曲求全的无声抗议,也是对我的报复。
我们之间畸形、艰难的婚姻就这样开始了。结婚以后,我好几次尝试和她解释,那些让她心怀恐惧的照片并不存在,当初我向她求婚,也并没有以此作为威胁的意思。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然而,事与愿违,我妻子对我的恨意非但没有消褪,相反日益加深。
自认识我以后,我妻子的人生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初入校园时,她有着让人炫目的光环,结果,被抛弃,被强奸,然后被迫和一个一穷二白的男人结婚,到头来所有的荣耀荡然无存。然而,那仅仅只是苦难的开端。结婚几年后,我妻子的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去世,留下了一大笔债务。没错,是债务。因为投资失败,他们实际上早就破产了。保险公司甚至认为是他们自己在刹车上动了手脚,制造出意外车祸,从而骗取人寿保险金。虽然,最后因为证据不足,法庭没有采信保险公司的一面之词,保险金到底是给付了,但是在保险公司的调查过程中,却牵连出我妻子父母生前,秘密将有关资产转移到我妻子名下的事实。一下子,各路债务人闻风而至,全部堵在了我们家门口。我们又一次被告上法庭,经过好几年的周旋,才得以以“协助债务人进行债务重组”为条件进行庭外和解。我卖掉了自己在大学时期就创立的公司,然后又多方融资,得到一笔流动资金清偿了债务,我妻子父母留给她的部分资产,以及保险公司支付的保险金则得以保留。我们用这些钱买了几套房子。那时候,因为缺乏发行方的支持,我妻子的书已经没有人愿意出版,所以我们用剩下的钱投资了一家文化公司,自己为自己出版。尽管如此,我妻子的创作之路始终没有大起色。各种厄运耗尽了她的心力,只剩下野蛮的力量在心里生长,她再也无法写出动人的文章来了。
可以想象,在那些苦闷的日子里,我妻子身心备受煎熬,抑郁症的病情也日益严重起来。她认为,是我给她带来了所有的苦难。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会过上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债务危机结束以后,我将我们所有的财产都登记在我妻子名下,然后向她提出了离婚。我心里充满愧疚,我以为唯一能补偿的方式,是还给她自由。但是,我搞错了。当我提出离婚时,她发出竭斯底里的尖叫声。她说,你夺走了我的一切,然后要把我抛弃是吗?我吓坏了,我抱紧她,任由她在我手臂和脸上抓出血痕。平静下来后,她说,我只剩你一个了,你要离开我吗?我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
在那个瞬间,我真正、完全认可了我妻子的话。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毁了她的人生。为此,我需要用我的一生来赎罪。
但是,杜警官,也许也你认识这样的犯人。他们犯了错误,受到惩罚,但却毫不悔改,他们又继续犯错,直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我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我有了以一生赎罪的觉悟,但是依旧不停做出错误的蠢事,到最后一切都无法挽回。
和妻子结婚8年后,我到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嗯,就是明姬。我这样做的本意,是为了挽救我和我妻子岌岌可危的婚姻,当然,我不否认也出于自己的私心。我很喜欢小孩,当年,我妻子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的。我前面也说了,那件一时冲动的事情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以为对于我妻子来说也是。所以,我收养明姬,希望能弥补这个遗憾。明姬和我妻子长得很像,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这是一种天意。我把那个孩子带到家里见我妻子,我妻子也呆了。不,你想错了,我妻子也很喜欢她,甚至让那个孩子改成她的姓氏。若非如此,我们也不可能把这个孩子收养下来。事实上,明姬刚到我们家里来的那几年,我们也曾经有过和一般家庭一样的快乐和幸福。那段时期,我甚至一度以为,所有的阴霾都终将散开的。
但是,随着明姬一天一天长大,情况发生了变化。
我渐渐发现,每当我对明姬表现出爱护之情,妻子的脸色就会阴沉下来,随后几天,她会制造各种机会,好好地训斥女儿一番。她对明姬的照看也少了耐心,三个人一起的出行越来越少。明姬慢慢长大,无论在神情举止还是衣着打扮上,她都喜欢模仿她的妈妈。她这么做,一方面是源于天性,另一方面,她也希望籍此吸引妈妈的注意力,好让妈妈更爱她。但是,她的这些举动却增加了我妻子的反感。
尽管如此,我们一家人依旧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生活的平衡。我尽量避免在妻子面前表现出对女儿的溺爱,而板起一副严父的面孔。而我妻子,也终于在我的劝告下看了精神科医生,开始接受抗抑郁药物的治疗。但是,在明姬12岁那年,也就是一年多前,因为一件事情,使情况发生了恶化。这一次,一切都分崩离析了。
那是一个误会,而缘由是我犯的错。如果说,之前我做的各种事情尚且情有可原,那么,这一次,我犯的错误是不可饶恕的。
我出轨了。对方是一个出版社的负责人,算是公司的客户。她是个有夫之妇,比我稍微年长一些,有着年长女性的包容和温柔。有一次她看到我喝醉了酒的落魄的样子,就走过来陪我喝酒,当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关系。那之后,我们保持了一段时间的交往。然而,这种事情终究无法密不透风。有一次我在公司外面和她打电话,我妻子突然从后面拍我的肩膀,我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到公司来,一下子呆住了。她问我在给谁打电话,慌乱之中,我撒了谎。
可能你已经猜到了。是的,我说在给女儿打电话。用情人的语气和女儿说话,虽然有奇怪的地方,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托辞。当时,我害怕极了,相比于其他事情,出轨这件事是我对我妻子最不能说的秘密。我知道,她无法承受我的背叛。
我妻子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突然问我们女儿,你爸爸今天给你打电话了?是啊,爸爸每天都给我电话。明姬点点头。你爸经常说很想抱你吗?当然啦,我也很想抱爸爸。我女儿笑着说。
听到女儿第一句回答时,我不禁松了口气,女儿在有意无意之中为我打了掩护,我以为过关了。但是,当听到女儿第二句话时,我心底却涌起了不详的感觉,而且,越想越觉得可怕。我不知道我妻子会怎么理解女儿这句话的意思。果然,一天晚上,我妻子提出要将女儿送到外地的寄宿学校。虽然早有所料,我还是无法相信,明姬还太小太小了。但是,当我看到妻子冰冷的眼睛时,我感到浑身发凉。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她打掉肚子里孩子时的样子……所以,我答应了她。去年春天,我把女儿远远的送走了。
从那时候开始,这个家就已经死亡了。我的妻子不再服用抗抑郁的药,精神状态陷入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中。她做了许多故意折磨我的事情,然后又对我的逆来顺受大发脾气。对此,我束手无策。我和我妻子坐在一辆路轨已经崩坏的列车上,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列车驶向悬崖。
让我觉得痛苦的事情是,我发觉我对妻子的愧疚在渐渐消失,我和她两个人的灵魂都已经腐朽了。但是,我对女儿的愧疚却与日俱增。我们把自己毁灭了,但是那个女孩是无辜的。她是我们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
其实,对于明姬而言,远远离开也许是最好的安排。但是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当列车即将到达毁灭的终点时,我又一次做了愚蠢的决定。
两个月前,我察觉到自己病了。当确认自己患上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时,我虽然犹豫再三,但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妻子。我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能遵守承诺了。我本来打算永远不离开你的,但现在没有办法做到。我妻子听到这个消息,表现得很平静,她说,你知道的吧,失去你,我就失去一切了。我忍不住哭起来,我妻子也哭了,我们跪在地上相互抱在一起。我说,把明姬接回来吧,最后的时间我想一家人在一起。我妻子立即停住了啜泣,她怔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力把我推开。我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但那时候我也没想到,这句话就是压毁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之后的日子,我的妻子几乎不和我说话。虽然我们依然睡在一张床上,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每天都出门,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和过往的十几年一样,我束手无策,无力改变任何事情,只能等待我妻子最后的判决。
就这样,到了4月16日。
那日下午,我妻子给我打电话,请我回家一趟。是的,她用了个请字。我明白这一天终于来了。4月16日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到那天为止,我和我妻子在一起生活了整整16年。我知道那天将是我们婚姻的终点,但是我猜不透我妻子会做出什么。
我匆忙离开公司赶回家,走进工作室,看见妻子背靠窗台坐在地板上。她并拢双脚,垂直伸向前方,脖子上围了一圈黑色的绳索,绳索的另一头,绑住窗台最顶端的栏杆。我走近一看,那根黑色的绳索原来是手提电脑的电源线。
杜警官,你说得没错,凶手有着非用电源线不可的原因。因为鼠标线的长度不足以围住人的脖子,然后绑在窗台的栏杆上,而只有电源线才可以。至于为什么不用其它绳索,而一定要选用随手可得的电线,这是我妻子计划的一部分。她要把自己的死,设计为一场临时起意的谋杀。杜警官,你一定明白这个诡计的奥妙在哪里,我继续说下去就一清二楚了。
那只粉红色的丝枕头,就在妻子的手边。这只引起你怀疑的枕头,是我告诉妻子我得了绝症那天送给她的,她抱着那个枕头哭泣,直至我说想把女儿接回来为止……那只枕头丢在地板上,枕头的上面,平放着三份资料。我拿起来,一份是遗嘱,妻子到律师事务所立下了字据,死后将所有个人财产捐赠给一个国外的慈善基金;第二份是一本人寿保险合同,受益人是我们的女儿朱明姬;第三份是一本薄薄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陈锐,再见。我是被杀死的,明白吗?
那一瞬间,我还不能领会我妻子计划的全貌,但是我立即明白了两份文件,以及笔记本那句话的含义。她散尽了所有的财产,而我则身无分文,所以,当我也在不久的将来离开人世时,我们的女儿只能得到一笔钱——我妻子的人寿保险金。但是,根据保险合同的约定,在一种情况下,保险公司可以拒绝支付这笔钱:投保人故意剥夺自己的生命。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知道我妻子是自杀的,我的女儿就一无所有了。
十多年前,我妻子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时,保险公司就曾经以嫌疑自杀为由拒绝理赔。这件事一定给我妻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她才会想出这样的计划。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是我当时唯一想到的。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房间里很凌乱,地板上有摔碎的碟子,窗台上还有一些泥印子。我翻看笔记本,那里还记载了其他的内容。我妻子在里面做了说明,如何把现场伪造成盗窃犯入室行凶的样子。而且,她还教我如何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据,从而洗脱嫌疑。她在笔记本里写道:我的手机里,录制了一段呼喊尖叫的音频……是的,这些都是妻子一早准备好的。杜警官,你也察觉到了,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5点钟,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策划和布置。
我把妻子的遗嘱和人寿保单放进房间的抽屉里,并且带走了那本笔记本。后面的事情,我也根据妻子的指引一一执行。当我发现这些全部是我妻子计划的一部分时,已经泥足深陷了。那些伪造现场和不在场证据的手法,其实都经不起推敲,警方稍作调查就能看破,到那时候,我将成为杀死自己妻子的嫌疑犯而被逮捕。这就是我妻子的计划。
我妻子写了许多年的文字,她深刻地洞悉人性的弱点。她要让我成为杀人犯,为她的死负责,但是如果从一开始就揭露这一点,哪怕是我也会产生抗拒的念头吧。所以,她假称所有的布置只是为了掩盖她自杀这一点,而希望我能置身事外。虽然我心底也觉得不妥,但是在当时我根本无法细想,只能按照她的安排步步前行。到我反应过来时,已经锒铛入狱了。我妻子相信,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放弃挣扎的,因为我太爱我的女儿了。明姬是个孤儿,我和我妻子都死去以后,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要如何生存下去呢?所以,那笔保险金是生死攸关的。这也是我唯一可以留给她的东西,哪怕背上杀妻的罪名,我也在所不惜。
相信你也猜到了,赌博账簿和嫖宿幼女的“证据”,也是我妻子的安排。这些年,我和我妻子的公司一直经营得不好,加上当年偿还我妻子父母债务时借下的钱,亏欠的资金大概有100多万。我妻子可能还从外面多借了一些钱,然后把这些欠款全部转变成赌债。她这么做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拖垮家里的经济,迫使我无法留给女儿抚养费,而只能接受她的“安排”;另一方面,则是为我准备好杀人的动机。
她希望从我口中说出的作案动机,是她想要的。其实,这才是她策划这场恶作剧的真正的目的。由于她所做的这些安排,我事先并不知情,所以一开始,我无法和警方说出作案动机,而直到你们把“证据”放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我妻子要我怎么说。
准确来说,在作案动机上,我妻子给了我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是谋财害命。这十多年来,她一直很在意自己对我的依赖,这让她感到屈辱。她想证明,其实是我在依赖她。所以,她要我向世人承认,我和她之间,她才是供养者,而我是一个被女人供养着的社会寄生虫。
第二个选择,是因为特殊癖好被揭穿而恼怒杀人。她认为我对明姬抱有超越了父女的感情,所以她要我成为一个恋童癖。话说回来,她知道我是不会选择第二个动机的,她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表达对我,以及明姬的恨意。
对了,杜警官,说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担心,你不会以为我妻子是自杀而死的吧?如果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我相信警方的专业性,我知道你们不会搞错的。但是我必须再强调一次:我妻子是被谋杀的,我亲手杀死了我妻子。
我知道依靠现代的法医鉴定,很容易就能分辨自缢和谋杀,譬如根据勒痕,判断用力的角度什么的。所以,我解开绑在栏杆上的电源线,把她放下来以后,先用手提电脑击打了她的额头,然后,我用电源线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妻子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那时候,如果我松开手,并且马上进行抢救,也许她能活下来。但是我没有这么做,相反,我更用力的勒紧手中的绳子,直到我妻子一动不动。其实,我妻子是算准我回家的时间,才把自己的身体悬空的。在这件事情上,她同样留给了我两个选择:杀死她,陪她一起上路,并且为女儿留下生存下去的钱;或者是,救活她,然后等待下一场恶作剧。
我选择了前者,我知道她也是这么希望的。以上就是我妻子最后的恶作剧的全貌。
虽然这个玩笑充满恶意,但是坦率说,我并不生气。说到底,她舍弃自己的生命,并且让我成为杀死她的那个人,只是希望和我生死相随而已。我们的人生羁绊在一起,包括死亡也不例外。当明白这一点时,我心里反而觉得很高兴。我本来就不久于人世了,至于个人的名声,我从来就不在意。这么一想,连同对过往那些日子、那些事情的追悔之情,也随之消失。
杜警官,你知道我和我妻子的羁绊是怎么开始的吗?十九年前的某一天,我骑着自行车,在学校门外遇见因为身体不适而坐在路边的她。我用自行车载她去医院,但是在中途发生碰撞,她摔了下来。到医院以后,医生诊断她得了急性疝气,需要动手术治疗。因为这件事,她的第一任男朋友和她分手了。那个男生是一家上市公司老总的独子,他的父亲不允许儿子与一个身体欠佳的女人交往。这是真有其事还是仅仅是一种提出分手的借口,已经说不清了。我妻子摔下来的那一下子,对她的病是不是造成了更严重的影响,也同样说不清了。不过,这应该就是我妻子对我的恨意的开端吧。而我,则是从那时候起爱上了我的妻子。在夜深人静的医院房间里,女孩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流泪,窗外的月亮又大又亮,这个景象深深的烙印在楼外看见一切的男孩的脑海里。美丽和苦难,是女人最让男人无法承受的事情。自此以后,我下定决心要守护那个女孩一辈子。不仅仅是因为责任,更重要的是,那个晚上的画面在我的心里留下了让人心碎,同时又美丽无比的痕迹。
好多年来,我也曾很多次怀疑这个决定的正确性,并为之痛苦不已。但是现在,我可以说出我并不后悔这句话了。
唯一让我不放心的,只有明姬。
杜警官,尽管是不情之请,但是我还是要拜托你。请不要让保险公司认定我是为了取得保险金而杀人,你可以在法庭上尽全力为我女儿争取权益吗?

【杜学弧的话】
我要向你道歉,我欺骗了你的女儿。
我答应她会证明你的清白,还你自由之身。其实,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为了让她配合调查,我撒了谎。这是一个卑劣的行为。
对此,我应当谢罪的。
请你去接受法律的制裁吧。你谋杀了自己的妻子,但这件事与你女儿无关。


(第4个故事 完)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0 21:24:08 +0800 CST  
第一个故事更完,看客们别憋着哇,砖头什么的也丢几块~ 周末开更第二个故事。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0 22:03:11 +0800 CST  
等砖头,好开更第2篇~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1 21:37:25 +0800 CST  
下期预告:第1个故事《放学后》——谜样的青春

故事简介
在这所北蓓综合师范大学中,有人喜欢我,有人恨我。
星期二放学后,一把钢珠突然滚至脚边,我在楼梯间里摔得头破血流。
星期三放学后,留给我的一罐啤酒,被人用针管注入了不明药物。
星期五放学后,参加学院文化节演出的老师溺毙在密封的男厕所,身上穿着本该由我穿戴的角色制服,他是替我而死?
悚然之间才明白,如不反击,我已无路可逃……

故事导读
对应作品:东野圭吾《放学后》,1985年出版。
致敬点:1.以师生校园为背景、以主角受到不明袭击为线索,叙事结构、人物图谱趋同。
2.核心诡计趋同:双重密室杀人。
3.思想主旨趋同:隐藏在青春中的狰狞和杀机(本书比原著更灰暗)。
4.解密之后尚有尾声。
5.大量细节的对照,包括诡计载体、语言描述等。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3 11:39:13 +0800 CST  
开更罗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5 21:30:25 +0800 CST  
第1个故事
放学后
——谜样的青春

星期二

九月十日,星期二,放学后。
“有人要杀我。”
我走入系主任张甲的办公室,站在他的面前。因为系主任面无表情,我只得又重复一遍。
“这件事情我很清楚——身边有人要杀我。”
我指了指额头上的纱布。那后面破了个大口子,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我到学校医务室做了简单的包扎。
“因为地上有个……弹珠球?”
“一把钢珠,就是自行车轴承里面那种。从楼梯转角突然洒出来。”
“那个,只是有人不小心吧。”
“但是找不到人!”我稍微提高声量,“没有人走出来道歉。我步步为营爬上楼梯,捂着头,走遍每一条走廊和课室,也没有找到人。”
“哦,每一个课室呀。”
系主任挑起嘴角,看上去像是对我小题大做的一种嘲笑。
“但是,必须搞清楚是谁……”
“是学生的恶作剧啦。你当小鬼的时候,难道没干过用弹弓打人家窗户然后开溜的事吗?肇事逃逸,就是这么一回事。总之,只是碰巧而已。”
我不禁仔细打量对面那个人。张甲今年43岁,脸、身材和气度都小如绿豆。不过,他9年前就当上了新闻传播系的系主任,后来又转到广告系当头,也就是说,34岁就官拜此级,算得上年少得志,只可惜后来止步不前。
研究生毕业以后,虽然我一度自信满满,但最终却没得到留校的席位。当然,这本来也不是我的首选。上学的时候,我个人制作的动画短片拿过某个国际奖,这让我赢得了几个知名企业的聘书。但是母亲更希望我教书,有一份安稳而体面的工作。她独自养育了我半辈子,很是疲惫,这种心情也可以理解。竞聘母校的讲师职务失败后,母亲劝我继续念博,她单纯地认为问题出在学历上面。但我拒绝了。母亲又跑了很多关系。她年轻时带过的一个学徒,开了一家专门向学校推销校方责任保险的中介公司。据说,这位人士神通广大,每当发生校园事故,无论是学生从楼上跳下来,饭堂用了过期的食用油,还是老师挨了群殴,他总能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帮学校一一摆平。因为有这项本领,自然和很多高校领导建立了亦公亦私的良好关系。通过这位有力人士的引荐,我来到这家名为北蓓综合师范大学的民营学校执教鞭,一转眼已经10年。最初我给学生讲西方美术史的课,后来学校开了几个新媒体方面的专业,接着又成立了传媒学院,我就申请调到新学院的广告系,来到张甲手下。
总体来说,张甲对我还算不赖,起码没有穿小鞋一类的做法。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似乎早断了向上爬的幻想,也犯不着和小辈争争抢抢。学生对他的评价也不算坏,虽然教学的理念可谓迂腐,但这种人并无话语权,只是棋子而已,这一点连学生们都心知肚明。唐甜就说过:“那个人的欲望,无非和我们一样而已。”所以,我在教学楼的楼梯间摔得满头是血以后,才会考虑来和他说一声。当然了,他会不打断举报人的话头,一副打算敷衍了事的态度,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想了片刻,决定还是说下去。
“碰巧的事会发生三回吗?”
闻言,系主任果然呆了。
“三天前的早晨,我在学校东门准备过马路,红灯还亮着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推我。我朝外踉跄了两步,好容易才站稳,一辆货车就在我身边呼啸而过。”
“这个……看到是谁推你了吗?”
“你知道那条大马路吧,有四五个方向,每次等红绿灯,人都特别拥挤。而且,连时间都估算好了,绿灯随即亮起……所以,没办法在人群中找出凶手。”
“凶,凶手吗?”系主任尴尬发声。
“还有,就在昨天。”我继续说道,“我被下药了。昨天上完课,我把保温杯漏在课室里,当拿回来时,却发现里面的水有异味。我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劲,本来想一股脑倒掉,但转念一想,不会是有人往里面加了什么吧。我就让一个医学院的朋友帮忙检查了一下,结果是:水中溶解有大量的地西泮,也就是安眠药。这样还算是恶作剧吗?”
这么一说,系主任也哑口无言了。
“那……然后呢?”
“我想报警。”
那个小个子男人把烟放进烟灰缸里,交叉着胳膊,像遇到是什么难题般闭上眼,一脸阴沉。过了一会,他说:“太夸张了,再看看吧。”
他的反应可谓不出我所料。
“看看什么呢?”
“你觉得是学生干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从手段来看,我只能认为凶手想杀人。”
“别凶手凶手的。这是学生的一种不良行为,换言之是学生和教师之间的对话问题。”系主任用一半官腔,一半安慰的语气说,“骚扰,只不过是骚扰,并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如果就此惊动警察,以后会惹出笑话。再等一次怎么样?”
看到我没有点头,那个男人转而不怀好意地低笑一声。
“会不会是何冲老师太受欢迎,惹下了风流债,哪个小姑娘要给你小惩大戒呢?这样的事情,传到院长或者校长耳中可不好吧?”
我站起身,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已经下课了,偌大教学楼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栋新建的教学楼占地可观,空阔得像一座中世纪的城堡。很多地方没有开灯,只有瓷砖地板泛着青色的幽光。有时我穿过那些阴暗的区域,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仿佛被某种力量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直至感到后背发凉。这种对黑暗和冰冷的恐惧,连盛夏的热力也无法驱走。
走到楼下,夕阳的光辉穿过走廊,形成一条黄色的明暗交错的隧道。我看见隧道的尽头,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靠墙而站。准确来说,是女的靠着墙,另一个人扶着墙,站在她的面前。
我听到类似争执的声音,男人伸手抓住女人的手臂,又扬起另一只手。
我走上前,那对男女立刻转过头。女的是唐甜,男的是陆小明。其实我在远处就认出他们俩。
“陆教授。”我点头致意。
陆小明松开抓住唐甜的手。在这种情形下,哪怕平时如何不可一世,一个副教授也得注意自己的形象。
“何老师,我在和学生谈些事情。”
“我的学生。”我平静地说。
“对,你的学生。”虽然口上这么说,但是陆小明却没有看我,而是紧紧盯着唐甜的脸,“那就劳烦你好好管教了。有些孩子,不管教的话坏习惯就改不了。”
说完,这位公子哥儿扭头走了。
我看着唐甜,她的手臂上留着红印,但脸上满不在乎。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目的是不让别人知道她内心的慌乱。
“嗨,你头上怎么长大包了?”女学生看见了我额头的纱布,开腔道。
“那个老师找你有什么事?”
“喂,是我先发问的吧?”
“不小心摔了一跤。”
“哎呀,我说,你不会是从楼梯摔下来了吧?”唐甜似乎注意到我摔得很重,声音关切起来。她走过来,伸手要摸我的额头,我躲开了。
“切,摸一下也不行吗。怕你那位公主发飙?”
“刚才我听见了,我听到陆小明说……”
“说什么呢?”女学生挑衅地抬起头。
“他让你小心点……怎么回事呢?”
一瞬间,女学生的眉间掠过一阵颤抖。我知道那是她慌张的表现。但她立刻回复了平日的神情。
“我想杀了那个男人。”她镇定自若地用手指梳理自己的头发。
看到我睁圆了眼睛,她满不在乎地继续说,“当然,想杀的男人也不止他一个啦。”
“你在说什么?还有谁呢?”
女学生猛然抬起头,深深看着我的眼睛,而我几乎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她背着一个哥伦比亚牌的绿色的书包,上面系着的挂坠因为身体的大幅动作而摆动起来。
“譬如你。”她说。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5 21:31:38 +0800 CST  
亲们赐个评吧,真的不好看么,更到泪汪汪了~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6 23:46:30 +0800 CST  
明天继续更~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8 00:51:04 +0800 CST  
开更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8 22:01:21 +0800 CST  
星期三

九月十日,星期三。
今天没有课,陈舒来找我,约我出门去玩。
看到我头上有伤,陈舒问我怎么了。我没有重复昨天对张甲说的话。如果发现自己的男友身陷险境,她会作何反应呢?对我们的关系会造成何种影响?对此我实在没有把握。我笑笑问她去什么地方,她说今天让你定吧。我就提议去游乐场。我看见陈舒皱了皱眉头,但最后没有说出反对的话。
到了游乐场,陈舒说我胖,心脏也不好,就没有玩过山车一类的项目。我们找了一个露天的咖啡厅,坐下来喝东西。我的女友戴着墨镜和淑女帽,安静地喝着薄荷绿茶。她喜欢用手指拨弄吸管,微微抬头,凝视远方。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的侧脸要比正脸好看一些。每当发现我望她,她就会别过头,嘴角微微泛起。
阳光的方向慢慢转动,当遮阳伞渐渐盖不住我们的影子时,我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陈舒同意了。当摩天轮爬升到顶点时,我凑过去吻了女友的唇。陈舒躲了一下,但没完全躲开。被我偷袭以后,陈舒一言不发,也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了。但是触碰她的嘴唇的瞬间,我还是有心跳加快的感觉。和陈舒交往已经两个月了,这是我第一次吻她。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容易,但进展太慢还是让人感到沮丧。
下午离开游乐场,我陪陈舒去逛街。她闷闷不乐了一个早上,下午的状态才像回到了主场。我跟着陈舒穿越了几个百货中心,最后她选择了一双高跟鞋和两条裙子。结账的时候,售货员顺手把结账单递给我,我呆了一下。陈舒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把装着鞋子和裙子的袋子推给我,自己则从我手里拿过结账单,走向百货中心的收银台。
回家的路上,陈舒一直没怎么说话。路过麦当劳时,我跑去买了两份冰淇淋。陈舒说你居心可测,存心不让我减肥。我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说,现在的你是最好的。她的手背很光滑,指尖圆润。她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老师,一周只有一天课,所以虽然要敲击键盘,也没有让她的手指变粗糙。冰淇淋沾到她的嘴角,我说等一等,我来。我吻她的嘴角,然后是嘴唇。这一次,陈舒没有躲开。可能是因为冰淇淋的甜味,她看上去对这个吻还挺满意。
把陈舒送到家楼下,我再次吻了她。陈舒笑着说,还是你好,陆小明只会给我买一大堆东西,那个人很烦人很俗,其实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离开陈舒家,我回到学校宿舍。镰刀状的白月在云层里穿行,若隐若现。我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忽明忽暗,时而汹涌澎湃,时而又宁静无声。有个人在宿舍楼下走来走去。我走近一看,原来是唐甜。她手里提着一个大口袋,里面似乎装了好多罐装饮料。
“何老师约会回来了?”女学生举起手,比出手刀的形状打招呼。
“这么晚,找我有事吗?”我拧起眉头。
“不愿意看到我吗?”
坦率讲,我确实不愿意唐甜在大晚上来找我,如果被人看到,无论如何是一件麻烦事。我是老师,而她是我的学生,而且以前发生过师生相吻的事件,单单是这样的关系就已经不好处理了。
“是有事要和我说?”
“上去说,到你那。”唐甜摇了摇手中的袋子,发出液体摇晃和金属碰撞的声音,袋子里仿佛有一群小动物。我这时才发现,她的脸上一片红晕。
“如果不急明天回学院说如何。你是不是喝酒了?”
“学生有心事,老师也不管不顾罗?”
“哎,没有这样的事。”
“那就让我上去。”
“不行的,学校宿舍有规定……”
“呵,什么规定?不能女学生单独造访吗?那女人又如何?”
我既惊讶又感头疼,我们的声音未免太大了。无计可施,我只好搬出老师的架子。
“唐甜,快回去吧,宿舍要关门了。”
“好,因为傍上了校长的千金,我就是你的负担了吧?”
听到这话,我更是吃惊,只得轻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陆小明……”
“少假惺惺,你的关心最不值钱。”女学生却旋即转身,“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关心我!”她把袋子“哐哐咚咚”丢在地上,满眼泪水地跑走了。
我伫立原地,脑子里不禁涌现两年前的事情。
那年春天,也就是唐甜大一第二个学期开学不久的时候,她的这个名字一度全校皆知。有人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一则应召服务的广告,上面留了唐甜的照片和电话。随后,学校公布栏、电灯柱等等地方,也贴上了内容一样的小广告。后来甚至连男厕所的门板上,都被人用美工刀刻上这个女孩的电话号码。一开始,唐甜的名字没有被直接公布,但是有电话有照片,好事之徒很快就按图索骥找到了对应人。事实证明,这种以人的好奇心和原始欲望为驱动的传播方式,效果更佳。唐甜这个名字几乎在每一个男生宿舍中流传。
唐甜是我班上的学生,平日的表现算不上活跃,但功课相当扎实,尤其是手绘线稿充满想象力,让人印象深刻。事情发生后,主角本人倒没什么反应,她如常上下课,遇到不懂的问题还会留下来请教我。从班主任的职责出发,我就这件事情和她谈过一次,但她的态度满不在乎。由于那些照片尺度很大,我问照片里的是不是她本人。她点头肯定,她说她放学后到酒吧打工,有时卖酒,有时是做劲舞女郎,另外还给私人工作室当模特儿,那些都是她的工作照。从某种层面而言,她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谈话也只能匆匆结束。
然而,过了不久,学院迫于各方压力,决定劝唐甜休学,并且指派我去通报。我把这个意思说出来后,唐甜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你也赞成,那我就走。我说我觉得你回家修养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好。唐甜第二天就离开了学校。
唐甜休学后,我心里一直感到不安。我到教务处查了一下,才知道唐甜双亲都已不在。她的父亲在她懂事前就死于建筑事故,母亲住在乡下,身体不好,长期需要吃药,半年前也撒手人寰。知道这个情况后,我不禁更加自责,唐甜根本就无家可归,离开学校后她会去哪里呢?有一天,唐甜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是一个地址。我立刻飞奔过去,在一个出租屋里发现她不省人事。唐甜把门窗全部关上,然后在房间中间放了一盆炭火。如果我晚到几分钟,她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唐甜醒来后和我说,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想死,死也行,活也行,没什么所谓,但是独自一个人生活,也许哪一天悄无声息地死于意外也说不定,这样一来很可能直到变成腐尸才被人发现,满脸蛆虫的样子未免太丑了,想来想去,只好拜托我来善后,既然我来得这么早,那先不死了也可以。
那之后过了两个月,唐甜回到了学校。事件似乎无声无息地平息了。无论是学院还是学校的各级领导,都表现出一副对此事闻所未闻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唐甜交了一个男朋友,打架子鼓,很帅气,但是这个男孩不久也被一个富家小姐相中,后者为了打击情敌,请专业人士使出狠招。也许是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也许是因为对手太弱太无趣,这种攻击不久就停止了。
不过,这并不是两年前那个事件的句号。一如唐甜说的,我们的生活无非是别人的游戏而已。虽然一开始我不同意,到最后却难以否认。
当青白的月光又一次洒下来,我抽回了思绪。
我随手捡起唐甜丢在地上的袋子,举步走向宿舍。袋子有一点湿,看来摔到地上的那一下子,把里面的饮料打翻了。我一边攀爬楼梯,一边打开袋子,里面有四五罐啤酒,其中一罐外壁渗出白色的泡沫。
我把那罐破损的啤酒拎出来,觉得有点不对劲。易拉罐的拉环完好无损,罐子看上去也是,但是罐子上却偏偏有些许泡泡。
我用手拨开泡沫,忽然感到浑身发抖。
罐壁有一个细不可察的针孔,如果不是因为碰撞而渗出泡沫,没人会注意到。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18 22:02:19 +0800 CST  
各位看官不好意思,周末出门了,今天续更!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22 09:55:09 +0800 CST  
星期四

九月十二日,星期四,放学后。
我走到位于北蓓综合师范大学东边的德隆活动中心。这是学校设备最完善的活动中心,有露天平台,室内舞厅,还有地下活动室等等设施,学校团委以及众多学生社团的办公室,也设立在中心的大楼里。我看到许多学生在活动中心门口拉彩带和横幅,那些学生看着眼熟,随即我发现那都是传媒学院的学生。
横幅从活动中心楼上高高悬挂下来,写着“传媒学院第一届动漫文化节”。
我迈步走进活动中心,来到负一层的台球室前面,却发现门锁着。转头看看,原来其他的活动室也都没有开门。平时这些活动室在晚上9点前都对外开放,今天是怎么回事呢?我正准备离开,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
“何老师,有事吗?”
我扭过头,一个穿着紧身运动服的女学生从暗处走出来。虽然还看不清脸,但是仅仅从干练的身影和声调就能分辨,那是传媒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同时也是校学生会的常务副秘万曼。今年学院决定搞文化节,她是总指挥,拿到学校最好的活动中心的使用权,也是全凭靠她的手腕。
“台球社今天不上课吗?”我问道。
“抱歉,为了给文化节做准备,社团活动室需要予以征用。”万曼耸耸肩。
“所有活动室吗?”
“大部分,因为需要存放许多活动道具,未免有人顺手牵羊,所以暂时上了锁。何老师需要什么?”
“是这样子,我刚到台球社当顾问老师……”
“我知道,没有提前通知你十分抱歉。”
“这倒不要紧……事实上,我有些个人物品放在台球室了。”
“原来如此。”万曼抱起双手,略略皱眉,“那请找一下台球社的社长,名字很抱歉我想不起来了,或者找小甜也行。”
“小甜?唐甜吗?”
“是,她负责保管钥匙。”
万曼一说我才想起来,唐甜是学生会文娱部的干事。
“她在……”
“对不起,麻烦你自己找吧,我有急事要回学院!”万曼说罢,匆匆走了出去。
我周围顾盼了一下,只得离开。回到活动中心前门,我找到一个认识的学生,询问唐甜在哪。后者答曰不知道。终于问到第三个人时,有人指出她回学院组织搬运去了。我就向学院的方向走。穿过一条林荫道的时候,一只灰色的飞鸟掠过眼前,然后我看见了唐甜的身影。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座,乌黑的长发向后飘扬,她用手按着。
我刚想出声喊,唐甜已经看见了我。她拍拍男生的肩膀,让他停车,车还没停稳她就跳下来。唐甜背着绿色的书包,可能是最近新买的,我发现她经常背,上面还吊着一只韩国倒霉熊的挂饰。她一跑一跳来到我的面前,手举过头做手刀状。
“嗨,昨天失礼了!”她抢先道了个歉,“都是陪被甩的朋友多喝了两杯的缘故。”
我抿住嘴,心里思考着要不要问她啤酒罐上有针孔这件事,最后决定不说。
“听说你在找我?”唐甜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活动中心那边的同学说的。”
“没什么特别的事。”
“啊,是了!有件事情要拜托你。明天文化节别忘了出演。”
“出演什么?”
“Cosplay。”
“Cosplay?”
“不知道吗?角色扮演,这可是文化节的重头戏。你的任务是钢铁侠。”
“稍等一下,我知道什么是Cosplay,问题是老师也要出场吗?”
“当然,万曼说要打老师和学生同台出演这张牌才有竞争力。”
“竞争力吗……院长同意?”
“打响学院品牌,在众多学院之中脱颖而出,房朝阳当然乐享其成。”
传媒学院院长房朝阳是校长陈雪的小舅子,今年38岁。据说三年前成立传媒学院,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给他弄个位置。几年下来,学院发展得不温不火,房朝阳也急于在姐夫眼前证明自我价值吧。
“那人选是……”
“万曼定的,都是年轻老师。不过你的名字可是房朝阳钦点的,所以别想逃跑。”唐甜狡黠地笑起来,“演出名单明天一早会在活动中心贴出来,还会附上个人简介和照片。”
我觉得唐甜这两年变了,以前的她无论如何不会热衷于这种滑稽活动的。
“都清楚了吧,明天晚上请准时到。服装和道具由我们提供,明天中午到学院领。”
“钢铁侠?”
“是,全场最闪闪发亮的角色。那明天见,要准时到哦!”
唐甜再三叮嘱完,跑回骑自行车的男生旁边。那个男生一直在远处等着,我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脸,原来是台球社的社长黄卯。黄卯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我上个月刚顶替一个老师担任台球社的顾问,和他并不熟,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得我。但是,这时候,我却发现他盯着我,并且露出一种阴沉的目光。直到唐甜重新跳上他的车后座,才转过头,蹬着车远去。
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感觉,像被细微的电流贯穿全身,很不舒服。
我信步走回学院,来到教师办公区时,一个女学生一把推开张甲的办公室的门,气冲冲地走出来,正是万曼。
我本想向她打招呼,但是学生会长满脸乌黑地走了过去,居然理也不理我。我向前走,张甲一边摇头一边走出来关门,和我打了个照面。系主任呆了一下,招手让我进去。
“怎么了?”走进办公室坐下,我问道。
“你知道那个什么航海王吗?”张甲给自己点烟,一脸厌烦地说。
“航海王?是指《海贼王》吗?”我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上面说不准扮演这部漫画的角色。”
“什么意思?为什么呢?”
“一阵说学生的装着太暴露影响不好,一阵说知识产权有问题,一阵又扯到中日关系紧张和意识形态……总之因为某种政治方面的考量,一点风险都不能有。”
“这里是民营学校吧?”
“但是也有组织呀,我们的校长大人可是有一颗教而优则仕的雄心。”
“所以,让系主任你对万曼下禁令?”
“原定出演那几个角色的学生偏偏是我们系的,况且,老房也不愿意出面当丑人。还不让我说这是上面的意思,反正这事到最后,只能挂在我这个古板老头的头上。”
我感到无言以对,不过多少可以体会万曼一肚子火的心情。
系主任眨着小眼睛,摆摆手:“算了,这事与你无关。你这两天怎么样,还有受到不明人士的袭击吗?”
这个人居然突然关心我来,这倒让我受宠若惊。但我自然不会说出唐甜和针孔的事。
“没有。”我回答。
“那就好。”张甲频频点头,松了很大一口气。看样子他最近也是琐事缠身,麻烦事自然是能少一件就少一件的好。
“系主任还是有其他事吗?”
听到我这么问,张甲突然俯下身,故意压低声调说。
“嘿,听老哥说一句,你得多提防陆小明。”
“您什么意思?”
“他不是也在追求陈舒吗?”身材矮小的男人露出暧昧的谄笑,“与其让那个混蛋得势,我还不如支持老弟你呢。”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22 21:28:57 +0800 CST  
今天连更,稍等一会,马上就有尸体了~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22 21:38:29 +0800 CST  
星期五

九月十三日,星期五,晚上7点钟。
德隆活动中心灯火通明,人山人海,感觉半个学校的师生都来参观了。负责组织工作的几个学生干部忙得像穿花蝴蝶,我不时看见万曼大步流星地进进出出,一脸严肃,但嘴角挂着骄傲的笑容。唐甜却见不到踪影。
学校和学院的领导也应邀出席,不过只做了开场讲话。当致辞结束、领导离场后,晚会热烈的气氛迅速攀升,中场的Cosplay表演,更是让全场尖叫声不断。演出的师生逐一粉墨登台,每一个都使出浑身解数,虽然有些肢体动作僵硬如石,有些化妆则让人忍俊不禁。就连我也努力摆动黄色的披风,做出了几个唬人的姿势,引来不少口哨声。
出人意料的是,系主任张甲也参加了表演。他穿上了一套霸王龙的制服,摇摇摆摆地走上台,然后用力甩着尾巴,口中发出呜呜的怒吼。据说是万曼硬给他塞了这么个角色。虽然自称是哥斯拉,但是因为他身材矮小,看上去更像是小恐龙阿冈。我心里好笑,很想提醒他无论是哥斯拉还是阿冈,都是日货,一个不小心就政治不正确了。但无论如何,这个表演掀起了全场的高潮,观众的分贝到达了最顶点,张甲也对自己的表现感到相当得意。
表演结束后,我走到舞厅后面,靠着一根柱子休息。根据晚会的规定,演员们在晚会结束前不能卸妆,哪怕下了台,他们也得作为风景线供人欣赏。幸好,许多来看表演的学生,本身也穿着奇装异服,整个会场就像在举办假面舞会,我混在人群之中也不算打眼。
“看你满头大汗的,披风很热吧?”
有人在身后拍我肩膀,我转头一看,原来是唐甜。她穿着一身绣着太阳花纹的华丽男装,脚蹬马靴,腰间束着银带,一头黝黑又夹着几道银丝的卷发,嘴上还贴了小胡子,但我一眼就能认出她。
“这是哪位?” 我问道。
“奥伯伦.马泰尔,人称红毒蛇。”女生递给我湿纸巾。
我道谢,接过纸巾擦汗。那湿纸巾很柔软,也很厚。
“你怎么没上台呢?”
“漫画人物才要演出,我负责给贵宾端茶倒水。”唐甜细细盯着我的眼睛,啧啧摇头,“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换成这一身了?你以为只戴一个眼罩,我会认不出你的眼睛吗?这是……二代罗宾?”
我把眼罩脱下来,整理了一下满头硬邦邦的发胶。
“对,‘红头罩’就是我。”
“太平民了,完全就是本色出演嘛。不过头上的伤疤倒是很配。请问闪闪发亮的钢铁侠跑哪去了?”
“临时换人了。”我淡淡说。
“咦,换谁了?”
“你觉得呢?”
“难道……”唐甜侧着头,露出思考的表情,“但是刚才也没上场呀!”
我正准备回答,女学生却叫起来。
“先不说这个了,有急事要你帮忙。陪我去洗手间。”
“什么?”
“女厕所人太多了,排队都到走廊上了。”
“这,然后呢?”
“去男厕所呀,人家好急!虽说我穿了男装,但最好还是麻烦你在外面守上几分钟。”
唐甜不由分说拉着我向前走,我跟着她来到舞厅外面。穿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前面是橙色的男洗手间的指示牌。唐甜急匆匆跑过去,却在转角处停住了脚步。
“不会吧!”
原来男洗手间门口竖了个牌子,上面写着“设备维护中,暂停使用”。
“不管了,只要有个坑就行。请何老师把风哦……”
唐甜走上拉开门插销,用力推门,然而门却纹丝不动。
“搞什么呀,厕所门还带上锁的?”
“我看看。”我走上前,低头察看。那洗手间门用的是一般的插销锁,但并没有挂锁头,一拉就能打开。但是门却推不动。洗手间的灯光亮着,我从门缝看进去,发现里面的插栓插上了。
“奇怪,好像是从里面扣上了。”
“气死人了!”唐甜一边咒骂,一边也从门缝向里看。忽然,她吸了一口凉气,脸从门缝前迅速抽离。
“怎么了?”
“好像……有人躺在里面。”
我急忙凑近门缝,洗手间里光线明亮,但视线可及的地板上什么都没有。
“没有呀?”我抬起头。
“里面,隔间里面。”女学生声音发抖。
我再次凑近门缝,视线越过地板,投向正前方的隔间。这次我看见了。隔间的门是半截的,一双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鞋子从隔间门的下面伸出来。我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到了鞋子主人的腿部,真的有人躺在那里!
“可能是晕倒了。”
“怎么办?找人帮忙?”
“如果是紧急情况呢?”
我当机立断,挺起身体用力一撞,“砰”,门应声被撞开。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种插销锁刚度很低,一撞之下就变形松脱了。
我和唐甜跨进洗手间,伸手去推隔间的门,没想到这个门也推不开。隔间的门是从内横扣的,我飞起一脚,门就被踢开了。
一个人穿着红黄相间闪闪发光的钢铁制服,俯卧在马桶旁边。我翻转他的身体。这个人戴着头盔,面罩敞开,满头满脸都是水和类似呕吐物的污迹,双目紧闭。
那个人是陆小明。
唐甜捂住嘴巴,双眼流露出极大的恐惧。
“别发呆,快去叫人!”我低声喝道,“已经没有呼吸了。”
楼主 葵田谷  发布于 2018-01-22 23:09:01 +0800 CST  

楼主:葵田谷

字数:231511

发表时间:2018-01-03 07:42:0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06 14:21:3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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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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