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是个精神病医师,告诉你一些毛骨悚然的事




本书已经出版,本人就是作者【杨建东】,这个账号是我的小号,我在这个帖子里,会更新一些实体书的内容,当然也会更新更多实体书里没有的内容,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不论是真是假,我都希望这部作品会是一部锻炼你世界观的作品


一、死亡倒计时


说实话,我是抱着极其矛盾而忐忑的心态写下这一章的。
其实,我更希望大家跳过这一章的故事,直接从第二章的故事开始阅读。但是,在我心中,这一章的内容对我的人生和世界观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以至于我不得不提笔将其写下。因为,这一章是关于一位我最好的朋友的。
他也是一名精神科的门诊医生,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我的大学同学,当初他跟我一起来医院实习,我们一起喝酒,一起爬山,一起打牌。可以说,我们感情非常融洽。
直到有一天,他自杀了。
而他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被他所诊断的一名病人所思想“污染”,无法摆脱对方的世界观,整日活在惶恐之中,最后,不得不选择了自杀这一条路。
而这一章的内容,就是我和那位同样是精神病医生的朋友的对话。这段对话,是在他自杀前的四天。
那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对话。
那天,我的那位朋友,变成了我的病人。
当他挪进我的门诊室的时候,我就看出他精神状况不大对劲。他面色枯黄,手指和手臂都在微微抽搐,整个人头发散乱,眼窝略微发黑,嘴唇也发紫,简直就像是个僵尸。和我记忆中的他相比,我几乎都快要认不出他了。
看到我,他苦笑了一下,说:
“看看我,是不是人都变样了?”
我:“我刚想说。你这神色,是不太好。你已经请了两个星期病假了吧?出了什么毛病?没事吧?”
他:“我自己都已经弄不清楚我到底有没有病了。能做的检查,我都做了,核磁共振,CT,彩超,胃镜,肠镜,心电图……反正能做的检查我全都做了。呵呵。”
我:“你检查这么多项目干什么?而且,这些检查项目,都不怎么搭边吧?检查结果怎么样?”
他坐到了我的面前,隔着桌子,有气无力地开始跟我对话:
“心电图不太正常,彩超检查结果是窦性心动过速和心律不齐。心率都快到120了。”
我:
“心脏不好?不会是心脏有毛病吧?可是心脏病很多都是遗传,我记得你家族,没这方面的问题啊。”
他摇了摇头:
“都不是。我心脏没毛病。我是被吓的。”

我:“吓的?”
他:“对。吓的。疑病症。我就觉得自己有病。我每个礼拜至少去检查一次,不检查,我感觉这个人快活不下去了。但是越检查,我就越怕。”
我:“可你不是没毛病吗?心动过速这种小毛病,很多年轻人都有,大多都是熬夜过多太疲劳之类的,很正常。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也不算完全没毛病吧。就是做CT的时候膀胱检查出了一层高密度阴影。不过后来做了增强CT,结果是膀胱一点点结石,多喝点水就没事了。”
我:
“对啊,就膀胱结石而已,没什么问题啊。很多人都有。全中国大多数人都有胆结石。就是大小问题。”

他:“膀胱检查出阴影只是附带的结果。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膀胱有问题。我从来没有尿血,也没有小便疼痛,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的膀胱很正常。当报告单上说我膀胱有阴影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得跳了起来,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发软,两只脚走路都像是从冷水里拔出来一样,发麻,发抖。”
我:“可除了一点小毛病,你不还是正常人吗?”
他:“可我就是觉得自己有病。我知道自己是疑病症,可是那对我摆脱疑病症完全没用。”
我忍不住笑了:
“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之前你不是好端端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
“其实一开始是我的一个病人。他也跟我一样,有疑病症,而且心理不太正常。”
我:“然后呢?”
他:“他说他有艾滋病。说是在洗浴中心找小姐感染的。想找我咨询,问我该怎么克服心理压力,怎么才能不自杀。然后我给他谈话的时候,他突然用拿出一个针头扎了我的手臂一下,就扎了那么一下,然后他整个人都癫起来,开始疯了一样大笑。”
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
“半年多了。那时候你没值班,你不知道。”

我:
“那你报警了吗?这种事完全可以报警了。”
他:
“报警了。那人被抓了。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那时候,我虽然很气,气得想当场把他按在地上打,但是我又不敢碰他。怕被他感染。他被带走之后我就回家了。那天我回到家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和我的女友分手了。然后,我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生都毁了,做什么都没意义了。我就那样僵直地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块抹布似的,什么都不想做,做什么都没有了兴趣。因为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人会对做一件事有期待,有兴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明天还会活着。他知道自己明天还能看到新的电影,能赚钱,能出门跟女朋友约会,所以才有意思。但是一旦你知道自己快死了,你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就什么意思都没有了。真的,这种感觉,大概只有快死的人跟老人能体会,一般人不到那个地步,是体会不到的。”
我:“那个王八蛋是真的该死。那后来呢?你检查过了,没问题吧?”
他:“当然是检查了。我怕得要死。但是艾滋病的感染过程至少是两周,就算我第二天去检查,也是查不出来的。我只能那样等上两个礼拜,不管有没有被感染,我都只能等着不知道有没有的病毒一点一点进我的血管,传遍我身体每一个角落,慢慢慢慢地在我身体里蔓延。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我:
“那后来呢?”
他:“后来,我几乎连续两个礼拜,天天失眠,做噩梦。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一摸我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因为艾滋病早期的常见症状之一,就是发烧。因为那个时候是夏天,有几天天气有点热,我醒来摸摸额头,感觉有点热,那时候,我就开始觉得自己是真的得了艾滋病。于是就开始开空调,但是一开空调,又怕空调病会让我发烧,更加加深我疑病症的倾向。我又只能忍着热。那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开空调了。不开,怕身体的热度误以为是发烧,开了,又怕因为空调病发烧。我已经没法像个正常人那样过日子了。那时候,我心脏开始出现问题,晚上睡觉的时候,开始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跳得比以前要有力得多,晚上睡觉都可以听到‘哆哆’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敲隔壁的墙似的,根本没法睡着。”
我:
“后来你检查了吧?”
他:
“到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早上,我是第一个到医院做验血检查的。可是等结果出来还要一个星期。那个星期,比之前还要难熬。”


我:“后来结果呢?”
他:“检查的结果是阴,没问题。”
我:
“这不就好了吗?”
他:
“好了?呵呵,这才刚刚开始!两周内检查出艾滋病阴,准确率实际上只有五成。误诊几率很高!必须到第四周、第六周、三个月、半年后再去检查!第四周是准确率是九成,第六周准确率是九成五以上,三个月后才接近百分之九十九,可是那也没有完全排除。我们国内就是有人六周的时候检查出是阴,之后过了一周去检查变成阳的。检查至少要两遍。”
我:“你太敏感了……但现在半年过去了,你总好了吧?你都检查了这么多遍了。”
他:“第四周和第六周我都去检查了,是没问题……可是,艾滋病,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问题,是在那之后。”
我:
“之后?”
他:
“事情还是回到我一开始等检查报告单出来的那一周吧。那一周,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半夜三更睡下去。然后,我的身体开始出问题了。”
我:
“什么问题?”
他:
“开始表现出了各种艾滋病才有的症状。”
我:
“这……不可能吧?你不是没病吗?”
他:
“检查结果是没有问题。可是症状,还是出来了。艾滋病会导致植物神经功能紊乱,那时候,我的身体就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的手开始抖动,虽然能够使力气,但是稍微用点力气,手指却还是会抖得更加厉害,就好像肌肉开始萎缩了一样。艾滋病也会让肌肉萎缩,你知道吗?”
我:
“呵呵,你那纯粹只是太紧张了吧?”
他:
“但还有别的情况。我的大便也开始不规律了,我每天都开始水便。每天早上起来,肠子都会咕噜噜叫,然后会肚子剧痛痛醒。一天上四五趟厕所。腹痛,肠鸣,这也都是艾滋病的症状。而且大便还会发红,仔细看里面好像有血一样。血便,这也是艾滋病的症状。”
我:
“这个是因为太累了吧?”
他:
“然后身上开始长红点了。一开始是胳膊上,一点一点的,特别痒,密密麻麻的,像是米粒一样。而且越挠越多。身上长斑点,这也是艾滋病的症状。”
我:“……”
他:“还有舌头。我的舌苔也开始发白。我每天都会对着镜子吐舌头,看看舌苔有没有发白,长出一层白毛。舌头发白,也是艾滋病的症状。”
我:
“可是你说的这些,一般人都很常见啊。一般人太累了,压力大,也会这样。”
他:
“问题就在于很常见。艾滋病的所有症状,感冒,身上长红点,舌头发白,大便稀,这些症状,和一般人生病几乎没有区别。”
我:
“可是,如果是艾滋病的话,要严重的多吧……”
他:
“不。看人,有的人很轻微,也有很多人,甚至根本没有任何症状。手抖、发热、长红点、身上发痒,大便多,舌头发白,这些都不是特异的,虽然有三四成比例的人有这些症状,但是很多人,甚至一半多的人,没有任何症状。你懂吗?”
我:
“好吧。不过后来检查没事了吧?这不就好了?”
他:
“但问题是,这才刚刚开始。在第五周出了报告,显示我血液正常后,我的精神状更出问题了。”
我:
“什么问题?”
他:
“我开始觉得我得了肠癌。”
我:
“肠癌?”
他:
“真的。你知道肠癌早期的症状吗?大便稀,或者大便颜色发黑,或者肚子痛,一天去厕所好几次。早上肠道咕噜噜地鸣叫,放屁多,有时候便秘,甚至大便糊,纸上有血,这些都是肠癌的症状,你有过吗?”
我开始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想起了我几次拉肚子,反复上厕所的经历,我也记起,我的确有时候,身体疲惫的时候,会出血,但是那时候,我基本都没有在意。



我:
“所以,你才去做了肠镜检查?”
他:
“对。我去做了肠镜。因为我真的觉得自己是得了肠癌。当然,检查出来,也是没问题的。”
我:
“那不就好了吗?”
他:
“可是,我做的是大肠肠镜,我还没有做结肠肠镜……结肠癌和直肠癌的症状,很多都是一样的,都会便秘,或者拉稀,或者大便出血或者发黑。我还是肚子痛。不信你可以去搜搜看。拉肚子的那几天,我每天都会按我的肚子,因为如果你有肠癌,你的肚子按下去,是会有颗粒状的硬邦邦的东西可以滑动的。有点人不明显,有的人明显,要用力按,才能感觉到肚子里好像有颗粒一样的东西。然后,我就每天按,然后,越是按,我就越是觉得肚子痛。而且,我真的按到了颗粒状的东西,我已经分不清那是脂肪粒还是肿瘤了。”
我:
“然后你又做了结肠肠镜?”
他:
“做了。结果正常。”
我:
“看,这不还好了?”
他:“你要知道,肠和胃是相连的。肚子痛的原因,不一定是肠道,也有可能是胃癌,而且如果肿瘤长在胃和肠道借口处的话,哪怕是肠镜或者胃镜,都是很难检查出来的。”
我:
“难怪你又去做了胃镜……”
他:
“因为胃癌也是会导致肚子痛,会便血、拉稀或者便秘的。幽门螺杆菌的吹气测试和胃镜,我都做了。”
我:
“结果也是正常?”
他点点头:
“正常。”
我:
“所以说啊,你的毛病,就是在于想太多了……血液、肠道、胃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这下你总可以安心了吧?”
他:
“如果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那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很不对劲了。我的四肢都已经会乱抖,手脚、脖子都酸痛。而且,特别是脖子,脖子后面按下去,酸痛的难受。”
我:
“这很正常吧……”
他:
“艾滋病早期症状就是脖子后面淋巴结肿大。按下去很痛,很酸,特别难受。”
我:
“怎么说着说着,又回到艾滋病了?”

他:
“没办法。那时候,我这个人脑回路已经开始不太对了。我知道自己就是医生,自己神经过敏,但是,我已经没法控制住了。我发现我作为一个医生,我懂的太多了,你知道吗?当我以前还不是医生的时候,我不会去在意我身体上的一些细节,脖子上稍微酸痛一点,手指有点发抖,腋下或者胳膊上长几个红色的斑点,拉拉肚子,舌头发白,偶尔便秘,或者放屁很臭,我都不会在意。但是当了医生后,却不一样了。我知道直肠癌、结肠癌、胃癌、肝癌、膀胱癌、胆囊癌、肾癌都可能导致便血、放屁又响又臭、肚子痛,发烧,或者尿血、体重减轻之类的症状。不信你可以去搜搜看。”
“我懂的那些医学知识反而变成了我恐惧的来源。我开始每天称自己的体重,今天比昨天下降半斤我都怕的要死。因为艾滋病、癌症之类的疾病就是一个月体重下降十来斤,如果你今天体重下降了半斤,你自己算算,一个月你会下降多少,你的身体,说不定已经出了大毛病!”
“我还开始每天对着镜子吐舌头,看看我今天舌头白不白,艾滋病导致的念珠菌是不是已经开始在我舌头上生长了。我还会看我有没有脚气,因为艾滋病的症状就是一只脚有脚气,一只脚没有。我也开始害怕我的手发抖,因为艾滋病症状就是肌肉萎缩,手抖、手臂酸,是你肌肉萎缩的征兆!不信你可以去搜搜看。”
“我也开始每天按肚子,有时候按到一颗皮下脂肪粒,我都会觉得那里鼓鼓的,可以滑动,像个球体一样,那就是肿瘤!”


我:
“可是……一些肠炎、胃炎之类的疾病,也可能会导致肚子痛,放屁臭,或者拉肚子、便血的症状吧?”
他笑了,笑得苦涩:
“可你不去做科学的医疗检查,就能保证你一定是肠炎不是肠癌吗?肠炎和肠癌早期症状极其相似,基本分不出来!很多得肠癌、胃癌的人,一开始都以为自己是肠炎或者胃炎,结果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不信你可以去搜搜看,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感觉自己都快被他的思想给感染,甚至开始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因为我已经想起了我生活上的一些细节,比如说夏天的时候胳膊上长出疱疹,红红的,密密麻麻的。或者有时候,脖子后面一压,感觉肿肿的,有些肥大酸痛。
我:“那后来你又做了什么检查?都是一样的项目?”
他:
“做了甲状腺穿刺。因为像植物神经紊乱,手抖,脖子酸,还有肠胃不太舒服之类,都可能是甲亢的症状。不信你可以去搜搜看。如果得了甲亢,你这辈子基本也完了。甲亢是很难治的。”
我:
“那检查结果也正常?”
他:
“也正常。”
我:
“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正常就好啊。从脚到头,你都检查遍了,这下还能怎么样?”
他:
“身体是没问题。但是身体的影响,只是一小方面而已。更多的,还是生活上的。”
我:
“生活上?”
他:
“我不敢再骑共享单车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很多艾滋病患者为了报复社会,就会把沾了自己血的钉子放在车座上,如果有人一坐下去,就会被扎到。”
我:
“也没那么严重吧……”
他:
“我也不敢买西瓜了。你知道吗,也有艾滋病患者故意把病毒注射进西瓜或其他水果里卖出去。你买水果的时候有碰到过西瓜里面莫名其妙腐烂一块的吗?或者买橘子、橙子的时候表面有个洞,周围还黑了一圈,那就是被人扎过的。”
那时候,我真的开始坐立不安了,因为他说的这种情况,我是真真切切地碰到过。而且,还远远不止一次。

我:“可是,这种事,总归是少数吧?”
他:
“还有去旅馆。你有听说过,有人在旅馆里只是用了一次毛巾擦身体,就得了艾滋病或者其他病的吗?旅馆人多,有时候服务员根本不会把毛巾拿去洗,直接就挂在那里,这个旅客用了,下一个就用。你知道多严重吗?”
我:
“这……”
他:
“还有理发店理发和剃须,我也不敢了。你知道吗,理发店每天客人成百上千,里面有艾滋病感染病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没有吧?剃须理发的时候最容易见血,如果你在理发店剃须,是很容易得艾滋病的,你知道吗?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搜搜看。”
我:
“不会那么严重吧,艾滋病也不是那么容易感染的……”
他:
“所谓的概率大小,只是从社会统计角度来说,但是对个人来说,只有感染和不感染这两种选择。要么死,要么生,只有这两种选择。而且,艾滋病的潜伏期,有的可以长达十年。你一旦怀疑你有了艾滋病,未来的十年,你都可能活在阴影里,你知道吗?”


到了这个地步,我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同样是医生,他知道的东西,很多我也明白。目前的医疗技术,CT检查,核磁共振、彩超、肠镜等等,其实很多都不靠谱,尤其是地方的小医院,根本检查不出来。因为很多时,像彩超、核磁共振这种东西,关键不在于技术,而在于医生的经验和眼力。同样的仪器做出来一团黑乎乎的阴影,经验不丰富的医生会告诉你疑似肿瘤。经验丰富的医生会笑着告诉你,那是钙化灶。
但是很多时候,结果却有可能是,所谓经验丰富的医生,其实只是败絮其中罢了。
我:
“不管怎么样,只要好好调节,总会走出来的,你都检查过这么多次了,你的身体肯定没毛病了。像癌症这种,真有征兆的话,一年两次,总可以检查点东西出来的。”
他:
“但是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检查了。问题的根源在于疾病的本质。”
我:
“疾病的本质?”
他:
“对。具体点说,是癌症的本质。你知道为什么癌症到了现在,还没有办法根治吗?说句实话,再过一百万年,人类也也没有办法根治癌症的。”
我:
“肿瘤科和我的科不对门。我知道的不太清楚。”
他:
“癌细胞的本质是数学概率。这个说法你最好别说给一般病人听,否则其他肿瘤医生没法混了。癌症的本质就是个概率问题。就像计算机程序,运行久了,肯定出错的概率就会提高。哪怕这一秒出错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但是如果从今往后再运行一百万秒,一千万秒呢?从整体来看,随着时间的延长,概率就会不断逼近百分之百!为什么很多人到了五六十岁,或者七八十岁,得癌症概率会越来越高?有人说那是机体老化导致的。但是其实主要原因是概率。每个人从出生开始起,癌细胞的扩散概率值就开始不断提高了。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很多人的这个概率值已经过半了,到了七八十岁,这个概率甚至可能已经到了百分之八九十。这才是癌症发作的根源。”
我:
“这个说法……倒是挺新鲜的。”
他:
“还不单单是癌症。其实每个人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各种疾病的概率值都在开始上升。癌症只是其中一种。高血压、心脏病、血管硬化、脑血栓……各种疾病的出现概率都已经开始上升。所有疾病都像是在玩龟兔赛跑,得癌症死的人,只是因为他得心脏病的概率败给了得癌症的概率而已。哪怕他没有得癌症死,他过几年也会脑血栓死,或者别的病死。因为随着你年纪越是增长,各种疾病的发作概率值都开始变得很高,大多数都可能超过了九成。你的死亡,只是这些发作概率超过九成的疾病里随机抽取一种而已。”
我:
“听起来……就像是个死亡倒计时。”


他:
“这个比喻是差不多了。这就是个死亡倒计时。简直就像是外星人专门对付地球人的武器,用数学上的概率规律做的武器,是吧?我甚至都觉得,说不定,癌症就是外星人用来对付地球人的数学规律武器了。”
我:
“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为什么隔三差五做检查了。”
他:
“没办法……我已经过了三十岁了。人过了二十六岁,各种身体机能就开始走下坡路。各种疾病发作概率已经开始急剧增加,很多人开始发病都是在二十六岁之后。这个时候,说不定,你体内就已经有癌细胞开始在扩散了。癌细胞扩散是很快的,有的一两周就能扩散到全身,你不每周去做检查,你怎么确定你体内的癌细胞没扩散?不做检查,你怎么知道你一周前没有病,一周后就可能开始得癌症?”

如果你放屁特别多,而且很臭,或者大便频繁很稀,你要小心了,因为那可能是结肠癌的症状。
如果你肚子肚脐眼周围区域隐隐痛,就算很轻微,你也要小心了,那可能是十二直肠癌或者胃癌的症状。
如果你体重短时间内下降厉害,而且人变瘦了,那就要小心了,那可能是恶性肿瘤的征兆。
如果你的左腹隐隐作痛,你要小心了,那可能是直肠癌的症状。
如果你的额头、胳膊或者肩膀上有皮藓,或者你有单足脚气,你要小心了,那可能是艾滋病的征兆。
如果你的心脏有时候会突然刺痛一下,你要小心了,那可能是心脏病的早期症状。
如果你的手向前平伸的时候手指伸直会发抖,你要小心了,那可能是甲亢的症状。
如果你上厕所的时候小便痛,或者有时候小便很浓,或者尿血,那要小心了,那可能是膀胱癌、尿毒症,或者糖尿病的征兆。
如果你莫名其妙头晕或者头痛严重,那就要小心了,那可能是脑瘤的征兆。
“不相信我的话?行啊,你自己去网上查查看啊,看看我说的话对不对。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每一条,你都对的上。”

我和他的对话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那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和他谈话。
朋友的自杀,对我的感情和职业打击很大。这件事,也影响了我的人生轨迹。除了我有时候在酒后变得更惆怅外,更多的改变,在于我在生活中,开始变得更加注意细节了。
后来我了解到,那个用针头扎了他的疑似艾滋病患者根本就没病,他只是因为和疑似感染了艾滋病的小姐发生了关系,然后以为自己得了病而已。
而且,有不算充分的证据表明,那个小姐,似乎也没有感染艾滋。
但是,恐惧,却在这无形的锁链之中,以击鼓传花般的方式,一个人又一个人地传递了开来。绝望之花,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心中邪恶地盛开。
我还记得我的朋友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科技再发达,人也是没有办法实现永生的。人类已知疾病有七千多种,这七千多种疾病就是七千多个死亡倒计时,每一个死亡倒计时都在龟兔赛跑,都会随着宿主生命的延长,随时冲到终点。”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5 16:49:39 +0800 CST  
@u_108666802 2017-12-05 21:28:01
这就完结了,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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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啦,哈哈,谢谢支持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5 23:35:58 +0800 CST  

二、人人皆撒旦


在我所认识的人之中,他对宗教的了解与钻研程度,虽然不一定是最深的,但我几乎可以说,他一定是最广的。
在那次会谈时,他开门见山地就问了我一个有趣的问题: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你答不答得上来。”
我:
“如果你问得太深,那我肯定答不上来。宗教方面的东西,我可不怎么懂。”
他:
“跟你的职业也算有点关系。”
我:
“行,那你问吧。”
他稍微想了想,然后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给我看:
“你知道灵魂、精神、心灵、心理、思维、思想、意识、观念、理性、知觉,这些词有什么区别吗?”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稍微想了想之后,才说:
“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倒真是有点乱。不过,灵魂这个词,是有点宗教和神学概念吧。精神的话,有点哲学意味。至于心灵,心理,思维这些,相对来说,更有文学或者学术化的气氛。”
他笑了,也没告诉我回答得对不对:
“你觉得,全中国有多少人能够完全区分这些词?你不妨猜猜看,就你自己的想法。”


虽然我对此一窍不通,但是出于尊重,我想了想,还是猜了个数:“几千个吧?”
他摇了摇头:
“没那么多。”
我:
“几十个总有吧?在一些哲学、心理学的学术圈内?”
他:
“也没有。”
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最后,我也随便猜了个数:
“五个?”
他:
“错。是一个都没有。全中国,能够真正把这些词全部分清楚的人,一个都没有。但是在西方的学术界,这些概念,是分得非常清楚的,每个词都有它的语境和严格的定义。可悲的是,国内的人,对灵魂,精神,心灵,思想,意识,观念这些概念,居然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清楚区分,而且在学术界里,还有大量混用的现象,弄得五迷三道,真的是想想都觉得悲哀。中国近代哲学为什么没落,赶不上西方,一个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连人的内心的基本概念分类都混淆不清。包括我,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真正钻研透。”


作为一名精神科门诊医师,对于这位大师的话,我突然感到有些抱歉。
我:
“不过,就我的职业来说,对精神和心理还是有点了解的。就像心理咨询师和精神科的医师,工作内容就很不一样。心理咨询师的话,和病人对话的工作就比较重。他们需要靠语言技巧,逻辑思维来引导和纠正来门诊的人的一些观念,让对方的观念发生转变。而精神科的话,主要还是询问病症,然后做检查,配药,治疗。比如说像焦虑症,有些人会晚上睡不着,全身发抖,我就负责问他们最近的生活状况,精神状态,给他们的病症下个定义。所以非要说的话,精神其实是一个人整体、身体机理层面的东西,主要是情绪状态、工作积极性,而心理的话,甚至还涉及到语言方面的东西,更加深入和细化一点。”
他:
“稍微有那么点意思,但是还是很混乱。不过我感兴趣的是,你明明是个精神科医生,但是你的工作和心理咨询师也很像。”
我:
“这只是我个人的原因。我这个人,对于思想、哲学和心理的东西,也很感兴趣。而且,我也想写这方面的一些作品。所以我有时候会做像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比较详细得问一些人的思想。”

他笑了:
“那好。那这次我们就谈点有趣的东西。我问你,你信不信宗教?”
我:
“也就小时候相信菩萨,但是上了中学之后就不信了。现在么,也算是个比较标准的无神论者了吧。”
他笑着问我:
“那你听说过‘负神论’吗?负数的负。”
我:
“负神论?没听说过。这是什么意思?”
他:
“没听说过是正常的,因为这个词是我自己创的。但是,这里,我说的是宗教的本质。”
我:
“哦?”
他:
“宗教的本质,说到底,是人大脑的信念模式的限制性。这个世界上有无神论,一神论,也有二元论,多神论,还有泛神论,当然也可以有‘负神论’。”


我:
“这个说法很新鲜啊。那是怎样的一种宗教理论:”
他:
“一下子要说清楚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我可以先从一神论和二元论说起。其实在早期的原始社会的时候,每个部落大多相信的都是泛神论。他们相信木头有神灵,石头有神灵,太阳有神灵,水有神灵,甚至小到锅碗瓢盆都有神灵。但是后来因为部落战争,部落不断被吞并,强大的部落为了统摄小的部落,所以要在文化思想上管控,于是,泛神论逐渐统一,变成了多神论,最后变成了一神论,这样一来,很多部落才能像是一捆绳一样被拧在一起,更有凝聚力。之后,像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这些一神论的教派势力逐渐清晰了起来,一神论在全世界,也就有了广泛的信徒。”
我:
“嗯,宗教的历史,差不多是这样没错。”
他:
“对。一神教的人会说,这个世界是由一个唯一的、至高的神创造的。而且每个宗教人士都会说,他们的神是完美的,是全知全能的,是至善的,只要相信他们的神,不断向善,就会有善果。”
我:
“一般宗教信徒传教,都是这样的。”
他:
“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有很大的问题。既然他们的神是全知全能的,那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恶’存在?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各种人祸,像是各种暴乱、罪恶、行凶事件发生?如果承认了恶的存在,那么,对信徒来说,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神,就不是至善至美的了。不然的话,他们的神完全可以创造一个只有善,没有恶的世界。为什么神要创造恶,这是一神论从古至今,从来都没有解决的根本性难题。虽然历史上有很多宗教名人,像奥尔图良,尼古拉斯之类的人想要弥补恶存在的问题。但是他们都没能给出满意的答案。因此,一神论受到很多人的挑战。这也是二元论存在的原因。”
我:
“那二元论呢?二元论解决了这个难题吗?”
他:
“二元论认为这个世界上同时有善和恶两股力量存在,世界是在善和恶的碰撞里诞生的,而信徒们要做的,就是宣扬善,惩戒恶,站在善神的那一边。这样,二元论就完美解决了这个世界上有恶存在的问题,同时还能宣扬人向善,也收获了一大批的信徒。像拜火教,就是这样的例子。”
“但是二元论也有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没法解释主导善恶对抗的这个规律又是什么。想想看就知道,善神和恶神要能够对抗,他们肯定是在一个空间里发生的,那么这个容纳他们的空间,就是一个主导了他们的更高法则。所以,二元论归根到底,还是会很容易倒向一神论。因为它会暗示一个更高的全知全能的神。”
我:
“这么看来,世界上,其实没有一套真正站得住脚的宗教理论。”
他:
“不。其实还是有的。而且还是一神论。”
我:
“哦?可你不是说一神论站不住脚吗?”
他突然咧嘴笑了:
“不,还是有一个解决的办法的。只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唯一的神,而且这个唯一的神,是恶神就行了。这样一来,一神论和二元论存在的矛盾,就都会一扫而空。”

我:
“可是这样一来,就得承认,善,并不存在,不是吗?”
他:
“对。这就承认了,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恶魔。所谓的善只是虚伪的表象,并不存在善这个概念,它只是处在恶当中的人乞求的自我欺骗、空中楼阁罢了。但是可笑的是,全世界没有一个宗教公布这个思想。因为所有宗教的教主都明白,一旦宣传这个思想,那么这个虽然反人性,但是却在逻辑上急剧说服力的思想就会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再也无法根除。而他们的立派根基,也就会土崩瓦解。”

我深深吸了口气:
“你说的负神论,就是这个吗?”
他摇了摇头:
“不。说到底,恶神论也还是一神论的范畴。但是负神论,却不一样了。”
我:
“那负神论,又是什么样的宗教思想?”
他: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种宗教思想。只是一种对宗教的反向思考。”
我:
“怎么说呢?”
他:
“从古到今,几乎任何宗教神话传说里,都认为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然后创造了人类。但是我们可以反过来思考,神其实不是创造了人,而是人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创造出神。所以,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神还是一个负数。”
我: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那么,人怎么创造神?”
他: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宇宙中可没有天然出现的手表,但是人创造了手表。宇宙里也没有自然形成的计算机,人类却发明了计算机。很多东西,本来就是从无到有的。你怎么能够确定,有一天,人会创造出神呢?人类自古至今,一路发展下来,进化的历史,难道不就是一条成神的道路吗?”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未来会创造出的“神”的概念到底是什么。但是事实上,他的思想换个角度来说,并不算太过新鲜。因为,其实他的思想更像是人性启蒙时代的流行思潮的一种变种。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位大师,也是在肯定人的力量。
最后我还是转回了话题:
“说了那么多。想来想去,宗教什么的,一般人都不会想那么深入。也许无神论,世俗化,才是最好的。尤其是这个年代,很多中国年轻人,都越来越接受无神论,不再相信什么宗教啊,迷信了。”
他再一次笑了:
“那你就错了。有一点,你弄错了。而且错得非常严重。”
我:
“哪一点?”
他:
“其实,很多相信神的人,并不排斥科学,而且他们都还是无神论者。”
我:
“这不是很矛盾吗?都无神论了,还怎么相信神?”
他:
“如果我告诉你,很多去寺庙里烧香拜佛,或者带着子女去看巫婆的父母,其实都是坚定地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那种。你会相信吗?”
我:
“这……为什么?你是想说,他们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思想,去病急乱投医?”
他:
“不,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恰好投对了医。”


我:
“我有点听不懂了。”
他:
“那我就给你举个例子吧。我的一个朋友,他就是搞光学的,算是你嘴里所说的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他那个正在读研究生的儿子得了一种心理疾病。原因是住在他寝室楼上的一个研究生上吊自杀了。而他儿子是一个人住的寝室,在没有人交流的情况下,他每天晚上都会胡思乱想,疑神疑鬼,最后甚至因为太过害怕,开始失眠,变得心律不齐,然后开始得了疑病症,就像很多疑病症患者一样,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病,检查完了癌症检查尿毒症,而且每过几天就要去做检查,生怕自己会死。他开始整个人都每天发抖,有时候还呕吐,浑身发软,情况变得很严重。”
我:
“这的确是很常见的疑病症。”
他:
“对。然后我那个朋友,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带他儿子去见了灵婆。就是江南地区比较常见的那种算命的巫婆。我那个朋友问灵婆,我儿子有没有病?灵婆一眼就看出来了,然后说:‘放心好了,你儿子没有病,只是心病。然后我那朋友又问:‘那我儿子身上有没有东西?’灵婆当即就说:‘你儿子身上是有东西,而且是从很远的地方跟来的。’之后,灵婆告诉了我那朋友怎么通过用水让三根筷子立起来的方法驱鬼。然后,灵婆还说了我朋友儿子未来几年的命,告诉他大概会在三年后开始赚小钱,十年内赚大钱。”
我:
“那之后呢?”
他笑着说:
“说起来就很神奇,在灵婆说了这些话后,我朋友的儿子在第二天,症状就大幅度减轻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
“心理暗示吧?”
他:
“模糊点说是心理暗示。但是根本上来说,是人类思考逻辑的一种漏洞。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像是一棵树。看起来这棵树顶天立地,枝叶茂密,但其实把它挖掉之后,就是个大坑。如果你太过相信科学,相信仪器检测,相信CT、核磁共振之类的科学技术可以检查出你身上的毛病,你就会陷入一个不断想做检查的思维怪圈。今天检查完了,你明天还想检查。明天检查完了,又担心后天会怎么样。但是,如果有个灵婆突然告诉你,你未来十年后会是怎么样的,那么,你整天担心明天会怎么样的思考过程,就会突然中止。因为有人已经给了你未来十年命运做了责任担保,她告诉你未来十年你都是安全的。这时候,哪怕灵婆的话只是一种迷信,但是这种对未来命运确定的话语,也可以改变你的整个心理活动的状态,把你的大脑从一种思考模式,切换到另外一种思考模式。而且,有趣的是,别人一定要装出灵婆说的话都是真的,才能起效果。”
我:
“说到这里,我大概懂了。”
他的笑容越来越浓:
“对。所以,仔细想想,那些怂恿你去看灵婆,去算命,去烧香拜佛的人,你还真的以为他们都是迷信者吗?其实,恰恰相反,他们都是一群利用人脑思考模式来改变你心理状态的科学信奉者,是一群无神论者。他们,只是故意假扮成有神论者的模样,来改变你的思维方式罢了。人有一种本能,那就是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之后,会心安的本能。这其实就是一种大脑思考的方式。人脑在面对不确定的未来时,思考的负荷是很大的,就像计算机一样,因为每一种可能的不良情况都要考虑,都要计算,都要做心理准备,所以内存会被占用很多,压力很大。而算命,哪怕只是假的算命,也可以通过故意设立一个虚假的未来景象,瞬间清除你那些没必要的多余计算部分,让你的心理状态一下子恢复。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他说的真的是一种比较新颖的思路。至少,当我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后。我感觉自己曾经建立起来的一些牢不可破的世界观,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些松动。
我们这一次的谈话,是在路上偶然碰面后,在茶馆进行的,在聊完天,谢过了他请我这次喝的茶后,我就独自一人回了家。
而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我也没有再碰到他。但我不得不承认,在那次谈话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的一些思想,还是感染到了我。
曾经的我,认为自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甚至从内心深处看不起那些信神者,觉得那很好笑。
好笑吗?以前的我,会那么觉得。
但是现在,却早已不会了。
一次, 我的一位病人来咨询他那有惊恐症的儿子该如何治疗时,我思虑再三后,把去找灵婆的选项给了他。
从那时候起,我明白,虽然在我内心深处,我还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行动上,却已经是个标标准准的有神论者。
因为我已经明白,我身边的每一个有神论者的亲戚,都有可能是伪装的无神论者。
灵婆是无神论者,她只是为你承担编织虚假而美好未来的责任。
拉着你去拜佛的亲戚,他或许只是想告诉你长路漫漫,不要轻言放弃。
他们自己并不信神,但是为了让你对未来的生活不失去希望,而伪装成一个有神论者。因为只有编造出有神论的谎言,才能让有神论的治疗魔法不失去效果。
一旦戳破,就效果全无。
他们都是一个个伪装出来的上帝信徒,满口信教,但内心却又对之嗤之以鼻。
是真正的异教徒。
他们都是撒旦。
一个个为你编织美好而虚幻未来的善良的撒旦。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7 00:14:46 +0800 CST  

三、他人即地狱


事实上,就我这个行业的经验来说。最难对付的病人有两种。一种是极其实用主义,对未来充满悲观情绪的病人,他们极其现实,只讲究物质和金钱,他们情绪压力繁重的原因,他们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字:钱。但是事实上,精神方面的治疗和心理的引导,并不能在根本上解决现实物质上的问题。所以当这些病人不肯跟你好好对话,开口闭口只有一个字,钱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跟这种人交流;而另一种,则是高学历的人,这些人往往已经形成了一套在逻辑上极其严密的世界观,而这套世界观是如此的严密,以至于一般人很难撬动他们的世界观。而这一套世界观,往往会引导他们做出异乎常人的行动。但是在他们的视野里,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和行动,都是完全正常的。
这次我要说的,就是这么一个人物。你可以觉得他是病人。但是在我们这一行业里,交流时都会尽量避免“病人”这个词。因为一旦一个人被轻易打上了精神病标签,往往会导致他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个头衔,哪怕他其实是个正常人。

他和那些焦虑症、紧张症、惊恐症、疑病症的患者并不相同,刚入院的一段日子里,他甚至不想跟任何人交流。他整天就闷在病房里,趴在床上,懒懒散散,邋邋遢遢,无精打采,就像是嗜睡症患者的症状。一直在服用了谷维素两周以后,他的精神状况才相对好转,但是依然是寡言少语,很难开口。直到有一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想通了,当我去他病房查看他状况时,他突然开口了。
他开门见山地问我:
“如果有一个比你现在的工作工资高,而且轻松多的职位,你会转行吗?”
我当时就被他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但我更高兴的是看到他能够像正常人那样开口问话,这说明他病情好转了。于是我想了想,笑笑说:
“那得看高多少了。想转到别的地方去,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我也已经做了几年了,这里认识的人多了,熟悉的朋友也很多,去新的环境,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
他:
“如果高十倍工资呢?”
我:
“如果真有那么高,干嘛不去呢?正常人都会去啊。除非是那种风险高,不太干净的行当。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
“没什么。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我就是想知道。你喜欢你现在这个职业吗?”
我:
“你的问题怎么跟社会调查似的。我对我现在的工作,还算满意吧。说实话,如果不是像高十倍工资这极端一点的条件,只是高一点点工资的话,我倒还不想转行。虽然现在的工作有时候也很累,但是主要是能够认识到很多有趣的人。见识到这些人之后,你如果过上普通人的日子,反而会觉得他们太平淡,太普通。这大概是我这个职业的人的经验吧。”

没想到在我和他的这一番对话之后,他似乎对于交流来了兴致,一下子打开了话闸。前阵子还很少开口的他,居然一下子变得滔滔不绝。
他:
“那你还算可以。比一般人让我觉得舒服点。”
我:
“一般人?指的是哪些人?我觉得我很一般啊。”
他:
“那些急功近利的人。那些只把工作当做维持生存的工具,缺乏理想和兴趣。”
我:
“那也不能那么说。现在这个社会,失业率那么高,工作那么难找,想要找一份合自己兴趣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容易,总得先养家糊口吧?”
他又突然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下。于是我坐下来和他谈心:
“说说你的情况吧,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日子了,但是你一直不肯说你现在这种情况的真实原因。今天你心情看起来不错,我们聊聊。”

他:
“为什么要聊?为了治好你嘴里说的我的病情,然后好让你的简历好看一点,然后你名气大了以后好更好赚钱吗?还是你的名声更好点,更满足你的虚荣心?”
我:
“呵,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随便跟你谈谈。”
他:
“你没想那么多,是因为这已经变成了你的职业习惯,变成了一种思维习惯。但是你会这么做,还是因为你下意识地知道你这么做会给你带来好处,给你利益而已。说到底,还是你身体里的自私的基因在让你这么做。”
我:
“自私的基因?你是看过理查德•道金斯写的那本同名的书吗?”
他低下了头:
“说实话,那本书害了我。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我的记忆全部删掉,回到我没有看那本书的时候。那样我的日子说不定会好过点。”
我:
“那只是一本很普通的生物书吧,讲述的是生命的起源。”
他:
“但是那本书也点破了生命的一些本质。撕下了整个社会每个人虚伪面具背后的真面目。看完了那本书后,我两次想过自杀。他们(指的是患者母亲和姑父)应该跟你说过这件事。我已经不想活了。”
我:
“没必要那么极端吧?你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不顺利?发生了其他事?”
他:
“没有什么太多不顺利。就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而已。每个人都是自私,都只是自私的基因的生存和繁衍的工具而已。每个人做任何一件事的行动根源,说到底就是因为自私。活着这件事,本身就让我觉得恶心。活着,真他妈恶心。”


我:
“可是你母亲不是就很关心你么。不然她也不会送你来这里了。她是为你好。”
他:
“父母关心子女,说到底只是因为子女是他们的基因的延续工具。是父母体内的基因在操控他们去关心子女,好让自己的复制基因延续下去。说到底,还是自私的基因的主导。我妈送我来这里,说到底就是她自己基因的自私。如果我不是独生子,她有十来个儿女的话,她才懒得管我,直接把我丢了。她现在是没办法,年纪上去了没法再生,而且她在我身上投入的金钱和抚养成本太高了而已。”

我:
“呃。不管你怎么想,但是你想想,从结果来说,你还是好的,不是么?”
他: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是我从利益出发了。说到底,就是我身体里的自私的基因在作祟了,你明白么?我就是感觉恶心。”
他很快开始变得歇斯里地了起来:
“恶心,恶心,恶心!我就是觉得这整个世界都恶心。以前的我根本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我还天真得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亲情,有什么爱情,还有友情,只要好好对待别人,就会有好报。现在我知道这些都是狗屎,都是虚伪,全都只是自私的基因的操纵结果!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
“你冷静一下。生命的意义是自己确定的,不能那么极端,有时候你给自己定个目标,规划个生命的意义,就可以过得很充实,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突然笑了:
“意义?你知道‘意义’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么?每个人做一件事前都会问自己‘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但是其实‘意义’这个词,换个直白点的说法,就是利益!无非就是‘做这件事我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对我有没有利益’,说到底还是自私目的!在生物进化的过程中,生物为了活下去,尽量会减少能量的消耗,做一件事都会先想‘我这么做能得到什么让我活下去的好处’,久而久之,意义这个概念就模糊地在人类大脑里形成了,而且人类还往往不自知。所以才会问出‘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这种蠢问题。因为意义这个词本来就是‘对生存有什么好处’这句话的缩写,所以问生命的意义这句话是矛盾的,根本不会有答案!就像你去问坐标轴上的一个原点的原点是什么一样,没有答案的!”
我:
“冷静点,不管你怎么想,你都可以冷静点是吧,慢慢说。”
他喝了口茶,情绪稍微稳定了点,然后继续道:
“你是治不好我的。谁都治不好。原因是我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什么病。我只是说出了让每个人都无法接受的事实而已。你妻子对你好,是因为你对她来说是可以提供她后代投资的提款机,她出轨去找别的男人,是因为你工作不顺利,事业不成功,赚的钱少了,她想要找更好的提款机,好让她自己的基因和她的后代基因能活得舒服。你会出轨,也是因为别的女人更好看,更好看的女人,往往皮肤白,头发长,身材苗条,说明怀孕几率高,后代健康概率高,你体内的自私的基因又趋势你利用那些女人的身体去繁衍你的基因。”
我: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人类不就是这么延续下来的么?”
他又开始滔滔不绝:
“但我就是觉得恶心。女人买香水,买奢侈品,买名牌包,买饰品,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好看点,然后欺骗男人,让男人觉得‘哦,这个基因孵蛋机看起来不错,把我的基因给她后代存活率会比其他女人更高’么?男人买房买车,炫耀自己的家财万贯,不就是想告诉其他女人,我有钱,你来找我,我可以养活你和你的后代么?而且还顺便告诉其他同行,你们都是找不到资源没有本事的垃圾基因,比不上我。我的基因比你们优秀,你们可以滚蛋了。这些说到底都是自私的基因,自私的基因的本能已经深入到了每个人的骨髓,思想深处,有时候甚至都已经连自己都没法意识到了。比如说,学校里强壮的学生,看见弱小的人和残疾人就想欺负,就是因为想通过欺负弱小来显示自己基因的优秀和强大,这说到底还是自私的基因的操控!”
我:
“但也不是每一种行动都有目的的。人类还有艺术,还有美食,还有音乐,还有那么多的文化。”
他:
“呵呵。文化,艺术?说到底那些都是基因繁衍的衍生品而已!就说美术吧,为什么人喜欢对称的画风?因为人在找配偶的时候,对象长得越是对称,越是说明他的基因没有疾病,不会有肌肉萎缩,最健康!喜欢对称性物体的本能还不是自私的基因给你的?喜欢美食?人喜欢吃咸的,还不是因为原始人缺乏盐类,所以希望大量摄入盐分维持自己生存?为什么人不喜欢听噪声?因为噪声很响,让你想到野兽。而女人哼唱的轻音乐让你想到自己的母亲。这些对于基因来说都是趋吉避凶的!”
他说话非常的激动,但是我意识到他的眼神却很怪异,虽然他言辞激烈,但是他看人的眼神却和普通人始终不太一样,那种眼神,用比喻的方式来说的话,就好像是在看一块盖在地上的抹布。只有当我微微有动作的时候,他的眼神才会跟着慢慢转动一下。这种眼神和他手上动作比起来,显得极其不协调。

他继续说:“人类所谓的理性,所谓的艺术欣赏,所谓的无私奉献,所谓的牺牲和英勇就义,都只是为了生存的自私而已。古代为什么有士兵去打仗?真以为是为了保家卫国么?还不是因为古时候生产力低下,没有别的办法得到生活收入,才去当兵赚钱?当兵只是活下去的职业而已。你真以为有人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英勇就义?那些救人的人如果提前知道自己会死,我看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会肯英勇就义?还有什么理想,想当画家,想当歌手,想当明星,想当作家,说到底无非就是想在一个群体里凸显自己,一边赚钱,一边吸引更多异性资源,传播自己的自私基因而已。为什么人会虚荣,无非是想让别人以为自己基因优秀,不想让知道自己是垃圾基因而已。”

我:
“你的话太极端了。但是也别忘了。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啊,人也是要合作才能生存的。特别是在现在的社会,合作越来越重要了,对吧?”
他:
“合作?呵呵。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合作么?”
我:
“合作不是到处都有吗?没有合作,哪来的社会?”
他重新坐了下来:
“我问你个问题。你观察过小孩子或者小猫看这个世界的眼睛吗?”


我稍微想了想,说:
“小孩子和猫的眼睛都很漂亮啊。怎么了吗?”
他:
“小孩子看这个世界的眼神和猫一样,都是不动的。他们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个虚无的点上,只集中在很小的一块区域里。比如说眼前的一个线球,或者是一个玩具。他们看什么都是这个眼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
“视野大小的问题吧?”
他:
“不是。这不是视野大小的问题。在小孩子和猫之类的动物眼里,其他东西是没有生命的。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生命’这个概念。所有外界的物体,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工具’而已。只不过有的工具是静止的,有的是会动的。而且会动的工具往往相对来说比较危险,可能威胁到他们的性命。小孩子是没有生命的概念的。他们把整个世界都‘物化’了。”

我:
“有这种事吗?这个我倒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过。”
他:
“本来就是这样。在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小孩子的眼里,整个世界都只是他的工具。从他们的视角去看,这些工具只是分为有用的和没用的而已。他们手里的玩具或者糖果是他发泄情绪的工具,他的母亲是用来给他喂奶的工具,他的父亲是给他送玩具的工具,整个世界都是他可以用的‘物体’。”
我:
“那是因为小孩子大脑发育还不完全吧。”
他:
“可是,你以为这种情况只是小孩子用吗?每个成年人都是小孩子发育过来的。说到底,在人类的基因里,就刻着别人只是自己工具,把外在物物化的本能。为什么古代女人地位低?因为男人就是把女人当成生孩子的工具而已。不是他们不尊重女人,只是因为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很多罪犯也是一样,为什么很多抢劫犯抢劫,小偷偷东西没有羞耻心?因为在他们眼里,路人就只是带着钱的工具而已,就像长着果实的果树一样。只不过这棵果树稍微有点危险,一不小心自己摘果子的时候也会受伤。但是他们就算失败了,也是不会愧疚的,因为在他们眼里,别的人只是‘会动的物体’、‘会动的一堆肉’而已,就像机器一样,坏了也无所谓。”
我:
“但也有些行业不一样。比如心理医生,是吧?”
他:
“怎么不一样?一样的!对他们来说,心理学的知识只是他们用来从叫‘病人’的取款机里拿钱的密码而已。统治阶级也是一样,在统治阶级眼里,每个人都只是一台社会机器的齿轮而已,只要机器能顺利运作就行了,为了保持机器正常运行,替换几个坏掉的齿轮,或者自己不想要的零件,那是很随便的事。统治者眼里的世界跟小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也把这个世界‘物化’,只不过玩得更高明罢了。”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
“你在网上发帖,在群里发言,在论坛发话,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禁言,被封号,被删帖。因为在管理员眼里,他们可不管你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你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会带来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工具’而已,他们可不管你这个人身体里有没有灵魂,他们只看你对他们有没有用,能不能通过实际行动让他们爽,从而激发他们那自私的基因带来的基因繁衍优越感和对外部世界的资源控制的安全感。而且,人是把控制权和基因优势划上等号的生物。人会觉得自己有了权限,能控制外物,自己就有了基因生存优势,显得自己的基因优秀,比别人更有价值,更能吸引异性。真他妈的恶心。”

我:
“但是人也不都是做自私的行为的,不是么?而且,如果你非要说一切都是为基因生存有利,也不是对的,比如说,虐童癖,同性恋。而且,还有玩游戏,阅读,宗教苦行人士,不都是没法用有利于基因生存来解释吗?”
他:
“笨蛋。谁告诉你基因为了自己有利做出来的事就一定是正确的了?基因又不是人,它自己是没有智商的,它只知道满足自己眼前的激素分泌数值,从而满足自己的快感,你知道么?基因生存的自私利益,是可以导致错误的结果的。虐童癖是因为小孩子细皮嫩肉,让人想起想起小女孩,从而想侵犯。基因是控制着人脑对细皮嫩肉的个体的反映,它只知道小孩子细皮嫩肉,它是不会去思考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的!原始人的时候女性都留长发吗?那时候的女人和男人是很难区分的!还有同性恋,同性恋,根据我的研究,说到底也是为了基因的延续。你想想,如果同性之间只有竞争感情,没有欣赏感情,那么丈人怎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女婿?同性恋,说到底就是为了保证丈人会对女婿感兴趣,把女儿嫁出去才存在的!还有玩游戏,说到底就是动物小时候生存训练的延续而已,猫和老虎都会喜欢虐待玩弄比它们弱小的动物,这是为了训练它们的生存本能,人类只是这种进化心理留存了下来,错误移植到了虚拟游戏领域而已,其实这是不利于基因生存的,但是基因没有智商,它还是用几百万年前的方式思考,把虚拟世界当真,以为自己玩电子游戏也是在生存训练呢!还有阅读,看你看什么书了。男人不大多喜欢看那种写后宫三千的网络小说,女人还不是喜欢看情情爱爱的都市文章,说到底都只是自己现实里的基因求偶欲望满足不了拿阅读发泄而已!还有宗教人士,就拿苦行僧来举例吧。苦行僧苦行,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得到善果,为了得到救赎,跟着上帝去天堂?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们虚构出来的更大利益?只是基因被欺骗了而已!”
我:“可是也有丁克族啊。”
他:
“丁克族就是基因操控的错误而已。丁克族之所以丁克,说到底绝大多数都是生存压力太大,或者没能力找合适的对象而已,基因不得不选择了先满足生存本能而放弃了繁衍本能。很多丁克族都是一开始说丁克族的,但是到了中年,还是忍不住想要后代的!但是这其实是基因的错误选择!都说了,基因是没脑子的,它只知道满足眼前的欲望,它不会想以后的!包括人类不也是么?人类也就只能看到几年后的社会,谁知道几十年后会怎么样?”
我:“但是这不就对了吗?基因也可以被欺骗的。这说明人是可以摆脱基因操控的啊。”
他:
“摆脱基因操控?呵呵。那么你为什么要摆脱?说到底,你想要摆脱基因操控的欲望,也是基因给你的。从基因自私的角度来说,任何生命体,都是不希望自己被别的生物限制,被其他生物控制的,因为那意味着落网,意味着死亡。所以,就连想要摆脱基因操控的本能和动机都是基因给你的,你用基因给你的欲望去摆脱基因的另外一种欲望,不是可笑?再说到底,人类的好奇心也是基因给你的!人类之所以有好奇心,说到底还是为了在原始社会里去发现新的资源!没有好奇心,在缺乏食物的原始社会,人类怎么有胆子去尝试新的果实,怎么敢去冒险发现新的森林?这些都是基因给你的生存本能!所谓的科学研究,说到底是好奇心趋势,好奇心还是基因给你的!包括人为什么会对红色警惕心强,说到底红色代表果实,代表鲜血,代表危险,对生命很重要。绿色代表植物,也对生命很重要啊。人类能够看到的七种颜色,说到底都只是对人类生存需要的物体的颜色的分类而已。不管是你的心理机制,都是感官机制,说到底都只是基因操控的,是基因给你安排好的!”


我:
“可是,至少从结果来说,有些人的行动还是无私的。”
他:
“那也只是暂时的。现在的人的无私,都只是暂时的,不得已的,是临时的东西!我看过的书里说,完全无私的基因,在进化的初期就已经被淘汰了,无私的基因能存活的代数不超过三代!也就是说,早在几十亿年前,无私的基因就被淘汰得精光了!剩下的都是自私的,只不过学会了伪装和互相利用而已!”

他开始继续泄愤,之后,他开始变得更加歇斯底里,更加狂躁。后面的话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的有逻辑了,他开始没完没了地列举各种他所说的把他人“物化”的事,开始大声倾诉他对这个世界感觉到的绝望,而且还反复地说他想死,他只是被一堆自私的基因交配产生的行走的自私机器罢了。
因为病人情绪的狂躁,看护人员前来把我拉走了。离开房间的时候,我的心情非常的沉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病人真的不是有什么因为生活压力巨大造成的精神疾病,他在某种程度上,真的是对这个社会看得太过透彻。
坚信每个人都只是自私的基因的容器的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忠孝仁义,没有友情,所谓的同情与怜悯也只是一切自私的基因保护幼崽的本能错误迁移到了别人身上而已。
对于那些把他人物化的自私的基因人来说,他人也是把他当成工具的自私恶魔。
所以,人人都可能伤害他,榨干他,索取他,剥夺他的一切价值。
他人即地狱。
后来我在看西方哲学史时,才知道,原来,在过去这样的人实在是有很多。比如说,在笛卡尔的眼里,动物就是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机器而已。一辆马车和一匹马死了,车夫应该心疼的是坏了的马车,而不是死了的马。
一直过了几个月后,这个患者的精神状况才稳定了下来,然后出了院。在住院期间,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要自杀,好离开这个自私的世界。
他说,只有自杀的人,才是真正的无私者,活着的一切都是自私。你喝了水,别人就少口水。你吃了饭,别人就少口饭。你住了房子,别人就被占用了本该享有的生存空间。
一直当院里有名的都教授在一次跟他促膝谈心之后,他的状态才恢复过来,并且逐渐好转。
在出院的时候,我询问他的状况如何,他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我拍了张合影,尔后就抖了抖衣服后,向着风中走去。
那时我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直到很久之后,当我回顾与他的合影时,才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
因为照片中的他的眼神,依然让我想起那天我和他在病房的那番对话。他的眼神,依然让我感动不安,总是会朦朦胧胧地想到什么。
但是我却始终想不起来。
几天后,我才经过家所在的附近小区时,我看到了一只正在按揉地上的塑料罐的白猫时,我才恍然大悟。
他那天和我对话时的眼神,和猫一模一样。
回到家后,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猫和他的眼神,还有萨特在《密室》里的那番话:
“在这一生里,我们是被他人界定的,他人的凝视揭露了我们的丑或耻辱,但我们可以骗自己,以为他人没有看出我们真正的样子。”
也许,对于那天在病房里雷霆大作的他来说,我的存在,其实也不过是被他物化的一台倾诉工具而已。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7 14:08:30 +0800 CST  
四、腐化的人生

“都教授”是我们医院里的名人。“都教授”本身不姓都,他也不是教授,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高中数学老师。从外表来说,他除了长得比较平易近人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当然,比起一般人,他也更注重个人卫生和服装穿戴,但是,也远远没有到沾染一点灰尘就反复去吸收的程度。我们叫他“都教授”,是因为他几乎什么都知道。不管是天文地理,还是人文历史,他都能够侃侃而谈,非常神奇。他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也是“算是知道一点”。但是事实上,我跟他接触这么多次以来,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话题的。科学哲学方面,不管是近期的数学奖得主,还是圣塔菲研究所和Deepmind公司的成果,他都知道。而人文方面不管是从章太炎家族的变迁史,还是到聂荣臻元帅和原子弹发明人姚桐斌的家族史,他都能够有条有理、逻辑清晰地道来。
除此之外,都教授厉害的还是他的炒股能力,除了16年5月份在股市上亏损了五十多万之外,他之前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据说赚了五百多万。当然,最让我们敬佩的是,这位都教授有一种神奇的本事,他的本事就是可以编造出一个逻辑极其严密的世界观,并且用他所编造的这个“世界观”来驳倒甚至纠正其他病人的“世界观”。曾经有一些在开放式病房的抱有执念的病人,在和他促膝谈心之后没有多久,他们的病情就很神奇地减轻了不少,甚至还有一些的病症完全消除了。因此,有时候,我们会很乐意和都教授闲聊,也很乐意让他来艺术治疗中心帮忙开导一些思想观念上转不过弯来的患者,算是一种辅助的治疗。而都教授本人,也对此非常感兴趣,甚至极为主动。

都教授住进院内的原因是强迫症。根据他自己的描述,他从十六岁起强迫症就已经比较严重,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头晕目眩,呕吐不止,躺在床上难以动弹。后来吃了很多西药和中药,做了心理咨询,状况才渐渐转好。
在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个实习生,当时我曾经问他他的强迫症的表现:
“您说的强迫症,是什么样的表现?”
都教授:
“呵呵,强迫症么,顾名思义,很好理解。就是你如果不去做一件事,你就会浑身难受。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症状。特别是高中时期,情况最严重。”
我:
“那是什么原因引起呢?触发你强迫症的东西是什么?”
都教授:
“其实就是时间。那是我在高中时候吧。那时候我也每天上晚自习,一般都是三节课。当然,那时候的管理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很多学生,除了住校的学生之外,其实都没有那么刻苦。很多人都很随意,那时候,我算是比较认真的。而且说出来,恐怕你也很难想象。”
我:
“怎么认真呢?”
都教授:
“我对时间的把控非常严格。可能你会很难理解,但是我对每一门课的复习时间控制都要非常精确。比如说,九点钟复习语文,那么,一旦到了时间点,我就必须复习语文,哪怕超过一分钟,甚至一秒钟,我都会受不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把四五门课的时间都精确安排了起来,计划到点就必须强迫自己复习,否则我在心理上就会受不了,难受到整个人都情绪狂躁,坐立不安。有时候,我可能在一道数学题上卡住了一段时间,没能及时把题做出来,我的心态就会彻底崩溃。”
我:
“心态崩溃?只是超出一点时间就会那样吗?”
都教授:
“对。哪怕只是超出十分钟,甚至五分钟,我都会紧张到浑身僵硬。这种感觉一般人可能不会有,但是对我来说,我却会这么想:如果我在这道数学题上卡住了十分钟,那么我复习语文的时间就耽搁了,影响了十分钟,一旦语文耽搁了,那么其他的化学、物理,也都会耽搁。而今天的事情耽搁了,那么我明天的计划表也会被打乱,一旦明天的计划表打乱,那么我这个星期、这个月,甚至整个学期,整个高中阶段,乃至整个人生都会被打乱。只要这么一推导,我的大脑就会像爆炸一样难受。呵呵。没有强迫症的人,我想是很难体会到这种感觉的吧。”

我:
“虽然没经历过。但是仔细想想,也的确是很难受。”
他:
“是啊。其实吧,那时的症状还算是好的,一直到了我研究生生涯结束后,我的症状变得更加严重。读博结束后,我的病情甚至影响到了我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病,我可能真的会去当教授吧。后来错过了机会,当了个数学老师。再后来,实在熬不住了,只能进了你们这儿了,呵呵。”

我:
“哎,真是可惜了。像老师你这样的人,真的应该在大学里才能发挥您的能力啊。”
他:
“每个人的人生多少都有点命运的戏弄成分在里面吧?”
我:
“老师你也信命啊?”
他:
“想信的时候,为什么不信?”
我:
“听说老师你对精神病患者很感兴趣,你经常跟他们聊天,这是为什么呢?我认识的人里,喜欢跟患者主动聊天的人,真的不多。”
他笑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我觉得你用患者这个词来说形容,也很不适合。很多所谓的精神病患者,根本不能算是病。有很多的精神病患者,在各种仪器检查下都是正常的,但是就是有精神疾病,这也是目前精神疾病原因不是很明确的原因之一。”
我:
“这倒也的确是事实。可是,为什么老师你对这一类人群这么感兴趣呢?”
他:
“因为,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可能是一笔思想财富啊。正常人的大脑,思维的方式,都是非常有限的。打个比方,你在一条河上撒上一些花瓣,大部分的花瓣,都会沿着主流走,最后向着大海的方向去。但是,却也有少部分的花瓣会进入支流,或者在某个弯道打转。人的思维也是这样,普通人的思维,大多数都是进入大海的主流思维,但是,那些思维终究是无法知道所有的河道的。所以有时候,与院里的人接触,你能够发现思想这条长河里一些不为人知的角落。”
顿了顿,他说: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我:
“嗯,您说。”
他:
“有一个精神病,他坐在树底下,望着头顶上的天空和树上的果实,然后想,为什么苹果会往下掉而不是往天上飞呢?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吧?”
我:
“当然是牛顿了。”
他:
“对。可是你知道吗?牛顿就有精神失常。他三十岁的时候,就头发花白,得了植物神经功能紊乱,而且精神失常了。而且他的情绪经常有大幅度的波动,时长激动,时长又狂躁热情。这些症状,你应该知道,都是精神类疾病才有的吧?特别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是典型的紧张症、疑病症、焦虑症之类的症状表现。所以,牛顿就是个精神病。”
我:
“真的?原来牛顿还是个精神病?”
他笑着说:
“还有一个‘精神病人’。有一次,他去乘坐扶手电梯的时候,突然想,如果我在扶手电梯启动的时候向上走,那么我的上升速度,就是电梯加上我的行动速度了,不是吗?”
我:
“是啊。根据高中物理,是这样,速度叠加了嘛。”
他:
“可是,我们试想一下。假如这个人的手臂上有一只蚂蚁,也在他向上走的时候,沿着他的向前伸出的手臂开始向上走,那么,这只蚂蚁的速度,是不是也要加上电梯的速度再加上人向上走的速度呢?”
我:
“嗯,那是肯定的吧?”
他:
“可这样问题就来了。假如这个电梯很大,人也是个巨人,那么,蚂蚁脑袋上的一个细菌,细菌身上一根鞭毛,鞭毛内定向移动的分子……是不是速度也可以一直叠加上去呢?如果速度一直可以叠加上去,那么问题自然就来了,速度是不是可以达到无限?按照经典力学,速度是可以一直加上去的。人的上升速度可以加上电梯的上升速度。按照这个原理,只要我不断地叠加物体,速度就可以一直快下去,一直到无穷大。可是很快,这个精神病人却发现,现实里并不是这样的。事实上,速度在达到了光速这个上限后,就没有办法继续叠加了。也就是说,靠电梯上叠人的办法,怎么快,也是没法超越光速的。”
我:
“这个……这个故事我倒是没有听说过。但是我猜这个人,是爱因斯坦,对吧?”

他笑着说:
“对,就是爱因斯坦。据说,爱因斯坦就是乘坐电梯的时候看着电梯幻想,在大脑里做了思想实验,然后发现了经典物理体系的漏洞,然后开始创建他的狭义相对论体系的。而且,爱因斯坦是一名低危抑郁症患者。事实上,历史上极多数天才,都有精神疾病。哥白尼、达尔文、安培、达芬奇、莫扎特、康德、维特根斯坦、贝多芬、米开朗琪罗、伏尔泰、梵高,都是如此。比起浑浑度日,只知道交配求职,奔波于柴米油盐的普罗大众,那些喜欢空想和幻想的人,才有可能真的在某个时刻发现这个世界的另外一个视角,或者已有的认知体系存在的漏洞。甚至可以说,你没有精神疾病,那么,你这辈子就和天才无缘了。”


我半开玩笑地叹息道:
“看来我这辈子就是个普通人了。”
他:
“哈哈。”
我们都笑了起来,气氛还不错。
之后我跟都教授各自讲述起了我们碰到过的奇怪的病人。我给他讲了一个害怕衣服的男人的事,而他则是跟我讲述了一个觉得自己的人生在不断堕落的男人的故事。
我: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
“那可以说是一个悲观主义到了极致的男人。他觉得,只要活着,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我:
“为什么呢?”


他:
“这么试想一下吧。每个人都不是自己愿意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在世界上有无数选择,但是只有一个选择是你无法做主宰的,那就是你来到这个世上这件事本身。这件事是你父母主宰、强制安排的,没有你选择的余地,哪怕你觉得这件事违背了你的意愿,也由不得你。是吧?”
我:
“嗯。这件事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
“所以,换个角度来说。你的父母会生下你,一般会是在什么时候?他们会在什么状况下生下你?”
我:
“什么状况下?那一般都是结婚,有生孩子的需要的时候吧……”
他:
“对。一般都是在结婚之后才有孩子。那么,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结婚呢?”
我:
“您指的是结婚要满足的生活条件吗?那肯定是要男女方感情不错,而且有一定的物质条件吧。”
他:
“这就对了。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一个丈夫和一个妻子会选择生下他们的孩子,往往都是经济状况比较好,家庭条件能够支撑的时候,对吧?所以说,你出生的时候,其实对你这个个体来说,就已经包含了一条隐藏条件,那就是你的父母生活状况在你出生的那个时候,一定是还可以的。至少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如此,是吧?”

我:
“这是肯定的。至少大多数情况下,没有物质支撑,很少有人会考虑生孩子。”
他:
“对,所以从大多数孩子的角度来说,他们往往生下来之后的一段时间,日子都是还可以的。孩子们不需要太为生活担忧,所以很多孩子可以从小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帝一样的生活。因为从父母有钱才生孩理论角度来说,孩子会娇生惯养,几乎是必然的。”
我:
“嗯,这么说,的确也是有道理的。”
他:
“所以从孩子的角度来说。他们会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来享受的,就是来当皇帝的。而且,很多人在长大了之后,往往会觉得小时候的生活最快乐,最幸福,这也是很自然的。因为他的父母生下他的时候,肯定是身体状况和家庭物质条件都还可以的时候,但是他出生之后,这些可就没有保证了。他的父母一天天老去,年纪一天天增大,工作能力一天天下降,各种身体状况,心理问题和社会问题不断开始积累,他周围的生活条件,几乎必然就是会恶化。”
我:
“你这么说,我倒是理解那个和你聊过天的人的想法了。他是认为,他生活的环境在不断恶化吧?”
他:“对。听说过墨菲定律吗?”
我:
“墨菲定律?听说过啊。这个理论算是比较有名了吧。我记得墨菲定律的说法是,当一件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概率不是0的时候,这个不好的结果在事情不断经历的时候,总会出现。也有人说,就是任何事情都注定会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他:
“对。这个人的思想,就自称是基于这个‘墨菲定律’的。他算是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小时候生活富足,现在已经是个大学毕业生。但是这几年来,因为新的产业浪潮和经济不景气,他父母的公司倒闭了。再加上这个孩子自己求职也不景气。然后,他就想到了我说的那个想法。他觉得,一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生活环境就是在不断地恶化。他觉得他自己就像是一只住在一个不断腐烂的苹果里的蛀虫,随着它越长越大,周围的苹果肉却只会越来越少,而且越来越腐化。而且,对于全世界的孩子来说,情况都是一样的。他还说这是‘人生墨菲定律’。任何人的人生,从出生开始起,都注定了只会越来越糟糕,永远不会变好。一个人的亲人会不断死去,自己的父母会慢慢老去,自己还要为后代子女奔波劳碌,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受罪。”
我:
“这种情绪也实在是太过悲观了。事实上,人类社会千百万年来都是这么下来的。出生之后,通过自己的努力,是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的,不是吗?”
他:
“可他不那么认为。按照他的说法,你刚才的这些话,都只有在古时候才可能。那时候没有避孕措施,有欲望的时候必须要发泄,那么一个女人怀孕了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不管家庭条件好不好都只能生下来。那时候不能计划着生育。但是到了现代的社会,家庭就可以计划着生育了。而且,在现代社会,想要找工作也越来越难,社会阶级也越来越固化。所以,‘人生墨菲定律’,也就是在现代社会开始变得更加强烈和明显的。”


在都教授说完这番话后,我和他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谈论这么悲观而沉重的话题,我们的心情都算不上好。后来根据我的了解,都教授接触过的这个病人,本身的确有点娇生惯养的毛病,他是从小被宠大的,并不懂得吃苦耐劳,因为生活状况不断变差,他甚至想过自杀,觉得活在世界上没有意义,人类的存在毫无意义,只来苦海游泳。
我想,这也是他在思想上产生这种“人生墨菲定律”的原因吧。
我曾经询问都教授是如何开导他,纠正他的思想的,但是都教授却并没有和我提起这件事,他只是笑笑,却并没有告诉我答案。他只是隐晦地说:
“我只是个了他一个人生的意义。”
再后来,我也看了很多佛教的书籍,当我看到佛教中对苦谛的解释时,我不经想起了都教授和我讲述过的这个病人。
也许,他真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参悟到了几分佛性吧。
佛曰:
“人生在世,如同苦海泛舟。”
以前,我只是简单地把苦海理解为生活中的烦恼。但是想起那位“堕落人生”理论的病人,我却对苦海一词,有了更深的理解。
举目而望,是为苦海。
回头四顾,依然是苦海。
茫茫苦海,几人能终得解脱?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7 19:34:00 +0800 CST  
@083528在四川 2017-12-07 16:34:35
还有吗?特别感兴趣这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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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会持续更新的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7 19:56:49 +0800 CST  
五、走路的衣服



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不是门诊医生,仅仅只是个助手。那天,我看到他在医院外徘徊了很久,却迟迟不肯进大厅去,于是上前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看了看我,认出我也是医院工作的,于是有些犯难地说:
“我听说,如果一个人如果第一次进了精神病院,那么不管他有没有跟门诊医生说过一句话,那么这个人,都会被人当成精神病……因为精神病是外表看不出来的,就算你人是好的,别人也会怀疑你还是脑子有问题……医生,是不是有这种事情?”
我笑着说:
“精神病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而且精神病也分很多的类型,的确是有严重的,但是大多数人,就是有点焦虑,或者紧张之类的,像是生活压力太大,也都有可能造成精神上的一些症状,你不用太过担心。而且,我看你也是一个人来,我们是不会把来诊断的人的资料泄露出去的。你就放心好了。”
但是他还是不放心,思考了好一阵之后,他又开始皱眉绷脸:
“其实吧,我觉得我的情况,不来这里也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况。”
我:“这样吧,要不你先把情况说给我听一下,我看看严不严重。我也是在这里实习的,多少了解一些人的情况。”
他想了想之后,还是找到了医院外面的一个公园的长凳,坐下来开始给我讲述他的情况。
他:
“我就是……有的时候特别怕。”
我:
“怕?怕什么?”
他:
“说出来我都担心别人会把我当小孩子笑话……我就是怕衣服。”
我压低了声音:
“怕衣服?这是为什么?”
他:
“不是……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怕。只是在一些时候会怕。我表达能力不太行,说不好。但是有的时候,我看见衣服,就觉得特别可怕。有时候……你稍不留神,回头一瞥的时候,会觉得衣服,特别像人。”
我:
“哈哈,你说这个啊。这个我觉得很正常啊,有几次我也有过这样的错觉,挂在立架上的衣服,特别是一些大衣,有时候光线比较暗,看起来是有点毛骨悚然的。这个,只是一种错觉,是很正常的。如果你真的怕的话,你以后把衣服折叠起来就可以了?”
他:
“对,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可是,我就是觉得这种情况在我身上,发生的有点太多了。弄到现在,我都快没法正常过日子了。”
我:
“这么严重了?”
他:
“对,真的很严重了,我现在整天都心里慌慌的。严重的时候,我甚至气到了把我挂在家里的衣服又拉又扯,甚至还有好几件毛衣给我撕破了。一想起来,我也很懊恼,但是我真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
“这种情况大概有多久了?”
他:
“好一段时间了,差不多九个月了。虽然我以前偶尔也有碰到这种事,但是一开始突然变得严重是去年三月的时候。”
我:
“第一次出现是怎么个情况?”
他:
“这件事其实有原因的。去年三月份的时候,我在读研究生。然后有一天,我下寝室楼的时候,突然发现寝室楼外站了五六个不知道是警察还是保安的人,而且,整一栋寝室楼都被用警戒线包围了起来。”
我:
“出了什么事?”
他:
“我那时候也很好奇,问他们出了什么事。但是不管是楼管还是保卫都不肯开口。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我们那一栋楼,有人上吊自杀了。而且,那时候我住在六楼,上吊自杀的那个人,就在七楼,几乎就是我正上方的那一层楼。”

我:
“这样啊……”
他:
“那个时候,我的室友还因为工作搬出去了,寝室里就我一个人,然后那段日子里,我每天就一个人在寝室里空想。而且,我还打听了很多发现那个上吊自杀的人的事迹。听说,发现他的人,后来也是进了精神病院,很长一段时间,都算是有心理阴影了吧。我跟他还交流过,他说,他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眼睛睁得死大死大的,而且舌头还吐得长长的,吓得他那时候整个人发软,整个人都懵了,既不知道是该叫,还是该跑,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该做什么全都不知道了。”
我:
“你还去打听这么详细……”
他:
“那时候好奇心太旺盛,憋不住。我就是那种喜欢八卦的性格,没办法。一开始那几天,这件事我还特别兴奋,反而在朋友的圈子里到处谈论分享。但是过了几天之后,情况就不太对劲了……”
我:
“就是你开始怕衣服了?”
他:
“还没有那么快。一开始的那段时间,其实还算好的,我没有碰到什么事。问题是在那之后,差不多过了一个礼拜,我奶奶去世了,我就回到我奶奶家的阁楼里,去帮忙整理她的一些遗物的时候,就开始碰上一些让人发毛的事了。”
我:
“那是什么事?”
他:
“先跟你说,我奶奶的老家是那种特别老的老房子,外面是泥墙,屋子里面是木头铺的墙板和地板,就连台阶也是木头做的,走在木地板上,都会有那种嘎吱嘎吱的声音。而且,我奶奶还在木头楼体的转角处放了一个立衣架子,上面还挂了几件大衣,那些都是她活着的时候穿的。奶奶去世第二天,我去她二楼阁楼里整理衣服的时候,刚上木头楼梯,想去开灯,经过转角的时候,猛地回头,却突然看到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挂在我的身后的房梁上。吓得我当时就哭出了声来。真的,就跟小孩子似的哭了两声。”

我:
“你说的还真吓人。那不过是错觉吧?”
他:
“是啊,当然是错觉,那只是挂在房梁下方的衣架子上的一件大衣而已,但是因为楼梯口太暗了,才会产生错觉的。但是不开灯的话,那阴森森的样子,也真的是很吓人,我现在跟你说的时候,想起来都还觉得毛骨悚然。”
我:
“那之后呢?”
他:
“后来我看清了是衣服后,才稍微镇定了一点,开了灯,才算是松了口气吧。但是,那只是一个开始。在后来,我的情况,却一下子变得严重了。”
我:
“一下子变得严重?”
他:
“嗯。我的房间里也是有立着的衣架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就会刷得看到一个人影笔直地挂在我房间的角落里,跟吊死鬼似的,吓得我脖子都发僵,全身鸡皮疙瘩都跳出来。在这样弄了两天之后,我索性把衣架上的衣服全部摘下来,塞到柜子里去了。”
我:
“对,把衣服藏起来,不就没事了?”
他: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事情却越来越不对劲了。我把衣服塞到了衣柜里后,每次我打开衣柜的一瞬间,都好像会看到一个黑漆漆的人笔直地挂在柜子里的衣架上,直直地盯着我看,吓得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会跳出来,整个人都凉一大片。但是仔细一看,却又会发现没有什么。”
我:
“所以,你说你把你的衣服都给撕了?”
他:
“是啊。有几次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气得我对那些衣服拳打脚踢,想用这种方法让我胆子大一点,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是那没有用,下次我还是会在打开衣柜的一瞬间被吓到。”
我:
“我听你的故事,也都觉得毛骨悚然了。那你之后有把衣服折叠起来吗?”
他:
“当然了,都这样了,当然是把衣服折叠起来了。这种之后,有那么一阵子,情况算是稍微好了一点。但是偶尔还会发作。”
我:
“偶尔发作?”
他:
“就是我有几次去逛街的时候,因为比较晚了,经过一些服装店的橱窗的时候,看到里面没有脑袋的人体模型时,总是会吓得寒毛直竖,两条腿都会发软。”
我:
“你这个,应该是心理暗示太过了吧。”
他:
“对,我也这么想,大概是我想太多了。可是我就是没法不去想。一有空的时候,我老是想那个发现上吊者的人,我会以他的视角去重现发现尸体时的场景。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我就越是控制不住。”
我:
“那之后呢?你有别的办法去克服吗?”
他:
“我试了很多办法,比如把我能看见的衣服全都藏起来,或者开柜子的时候开灯之类的。一开始还是有点用吧,但是到了后来,又不行了。”
我:
“怎么了。”
他:
“我发现衣服会走路了。”
我:
“衣服怎么会走路呢?”
他:
“准确来说,我有的时候没法看见正常人了。比如说,在街道上走的时候,一般情况下看,应该是一个个的人,对吧?可是,有的时候,我一抬头,却觉得是一件件的衣服在飘,好像里面没有人似的。”
我:
“哈哈,你眼睛盯得的方位不太对吧?你盯着别人脸看不就行了?”
他:
“这样是会稍微好一点。但是我不可能什么时候都盯着别人的脸啊,那样多不礼貌。有时候不小心地回头一看,我就又会看到一件件衣服好像在走路。”
我:
“这是你现在的状况吗?”
他:
“还不是,后来……就变得更严重了。”
我:
“更严重?”
他:
“嗯。一开始,我的这种把衣服当人的情况,只是不经意一看的时候,但是后来,这种时间持续地就更久了。有时候,哪怕不是无意间一看,看一件正常的衣服,我也觉得里面好像有人藏着似的。”

我:
“这种情况很常见了,是吗?”
他:
“是啊。越来越常见了,要不是那么常见,我也不会来这里了……说实话,到了最近的一个月,我都已经不敢挂衣服了,每天我走到阳台上,看到头顶上晾衣杆上挂着一件件衣服被风吹动,就像是一个个上吊自杀的吊死鬼似的。吓得我神经都会突突跳,整个人都变得不正经。”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听到他的描述,我自己也开始被他的气氛代了进去,感到浑身冒寒气,毛骨悚然。
最后我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带他去看一看。最后,根据诊断,这个人的确有因为过度的不良心理暗示导致的轻微慢性精神分裂的症状,大概是因为他在校时的那一段经历,导致了他长期对自己进行不良的心理暗示,导致了丘脑、大脑功能的紊乱,才造成了现在的情况。

他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在来了医院配了几期的药之后,就没有再来了。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他来院的时候,我是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碰到他的。我和他打了招呼,问他状况。他说他的情况好多了,还滔滔不绝地跟我讲一些生活上的趣闻乐事。
只不过,那时候,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却突然朝着我身后的对面看了一眼,脸色突然变了。我也跟着他回头看了看,但是身后除了对面的大楼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那时候,我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回答,只是在之后,他就带着好像有点僵硬的笑容,匆匆忙忙跟我讲完了话,敷衍着就走了
而自那天之后,我也没有再见到他。
我比较纳闷的是,那时候,他为什么突然脸色变了?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始终没有想通。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烈日炎炎的艳阳天,我走出医院大楼,不经意间举目看向对面的大楼时,我才恍然大悟。
对面的开放式病房大楼的阳台上,一件件白色的病服,正在风中烈烈飞舞,长袖扭摆。
兴高采烈。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8 14:36:58 +0800 CST  
六、世界是外套

现代的脑科学研究普遍认为,人类的大脑有一个思考限制器。
对于一些想不通的反常事情,人类首先会寻找一个自己记忆中类似的现象来进行解释。比如说,当你抬头看向星空时,看到天上有一个红点在漂浮,一般人,首先会认为那是飞机,或者孔明灯,又或者是其他的飞行器,直到当你一一排除各种可能性都无法解释你眼前看到的景象后,你才可能会猜想那是外星人的飞船。
但是,如果有些现象是长期存在的,每天都伴随着你,但是你却一直都想不通,那么,你的大脑又会怎么样呢?
研究的结果表明,对着这些每天都伴随着你,却又无法解释的现象,人类的大脑,会被迫地去接受,甚至主动将其忽略,变成一种自然而然的事,甚至放弃去思考和探究其根源。
比如说,我们生活中最常见的一个问题,人脑就是以忽视的方法来处理的。
这个问题,就是:
我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不是个外星人,出生在其他星球?为什么我是这个国家的人?为什么我是个男人,不是个女人?为什么我不是百万富翁的儿子?为什么我会活在21世纪而不是其他世纪?
这个问题,不单单是古往今来各种文学家、科学家、哲学家常常思考,哪怕是普通人,在一生当中,也会常常思考它。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想通这个问题。佛教用轮回、业报的方式来尝试解释人这一辈子享的福和受的苦难。佛教说,你这一生中所受的苦难,是你前世做的罪孽所决定。虽然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种解释很荒诞,但是,事实上,这种说法,也得不到否定。
也许,这个世界之外,真的有那么一台计算机,精准地记录下我们这一生中的各种罪孽,然后根据我们这一生的表现来给你的来世安排经历呢?
不管如何,科学都是无法解释“我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的。这个问题不属于科学的范畴,因此,也被列为科学不管如何发达都永远无法解释的问题之一。其他类似的问题,还有为什么1+1=2,、六百万年后行星会在哪里、生物的共同祖先是什么,电子是什么样、我们是在宇宙内部还是宇宙外部等等。这些,都是科学无法解释的。这个时代,科学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甚至已经有很多民众对科学奉若神明,认为只要科学发展,将来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但是事实上,科学是一个很狭窄的圈子,它就像挤在小巷子里行走的胖子,处处碰壁。很多问题,科学永远无法解释。但是人脑的好奇心却又想要得到满足,于是,人类才会构建出种种宗教神话来进行解释。说到底,事实上,宗教或者一些神话,是对人脑思考的空缺区的一种填充,它本身是有存在的需求的。
那些认为宗教愚昧的人,事实上,也不得不承认科学的无能。

“我为什么是我”的问题,很多人在年幼的时候都会思考,在初中、高中阶段,可能这一类想法出现的时间最为频繁,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一类的问题,却出现得越来越少了,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或者是因为久久思考也想不出答案,最后失望而放弃了。就像做数学题,有的人想破头皮也想要解出来,哪怕花费一个小时、十个小时、一个月、一年,都不会放弃。但是有的人,这道数学题太难,就索性跳过,去思考其他更简单的问题了。
而这次的这个对话者,他就是一个极其顽固的“解题者”,他孜孜不倦地思考,不管如何,都想要找出一个关于“我为什么是我”的问题的答案。


他:
“你做过这样的梦吗?在梦里,你是个胖子,然后被卡在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小巷子里,不管是向前,还是向后,你都只能看到远处一条细细的缝,那是明亮的出口,但是那个出口实在是太远太远了,你几乎看不到走出巷子的希望。你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想挪动一下都很困难,你张开手臂,想要向上爬,但是墙壁太光滑了,你伸直了手,但是却怎么也爬不出去。”
我:
“我倒是没有做过你说的这样的梦。但是,我倒是做过差不多的。我梦见自己被卡在了公寓的夹层里,周围一片漆黑,我就拿着一个手电筒,在里面爬,爬啊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爬,但是到最后,也没有爬出去。”
他:
“夹层很窄?”
我:
“对。夹层很窄,楼层从上下向我挤压过来,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动一下都很难。”
他:
“那倒也差不多了。不过,有几次,我是真的做过那样的梦。那些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让我都快没法呼吸了。在梦里,你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绝望,那种几乎看不到头,又没法死去,只能困在狭窄的巷子里被永远困住的感觉,会让人发疯。哪怕之后醒来,回头去想,也会觉得让人绝望。”
我:
“你经常做这种梦吗?”
他:
“不算经常,但是一个月,也会有五六次吧。做到那种梦的时候,我真的想死。但是,我不敢死。因为我觉得,那样的场景,说不定就是死后的景象。”
我:
“死后的景象?”
他:
“人死后是什么样的感觉,谁都不知道吧?有人说人死了就没有感觉了。但是谁能保证呢?也许,我觉得,我在梦里看到的那条几乎无限长的狭窄小巷子,就是我们出生之前的景象。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另外一个奇妙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我们的状态,就像是夹在巷子里的那个胖子,拼命挣扎,拼命挤压,拼命想找到出口。”
我:
“这么说,你信佛教,相信地狱、冥界之类的说法吗?”
他:
“不是。我说的不是地狱,也不是冥界。我说的是‘非生命体世界’。你想想,我们每个人都是生命体吧?那么,没有生命的那些物体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比如说一块木头,一块石头,甚至一个分子,一个电子,它们如果也有灵性,那么它们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或者说,你还是你爸的一个精子的时候,那时候的你感觉到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我:
“……没法想象。至少目前学界来说吧,感觉这种东西,是要有感受器官的基础的。”
他:
“嗯。你说的对。但是我是另外一种说法。我是说,假如每一个原子本身都是有某种灵性的,或者类似意识的东西。它们也会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感受。”
我:
“这我就没法想了。这种事,怕是只有死后才知道了。但是,你想经常想这些东西,是么?”
他:
“对。我经常想这些东西,学习的时候,工作的时候,都总是会想到。我经常想哲学上的一个问题,‘我为什么是我’。这个问题,你应该也有想过吧。”
我:
“这是肯定的。每个人,肯定都会好奇吧?这只是想多想少的问题。偶尔想想,其实也不坏,挺好玩的,是不是?反正都想不出个答案来。”
他:
“你说的不太对。我觉得,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就像你做数学题,一道题很难很难,你中途放弃了。但是这不代表数学题没有答案,只是历史上思考这个问题的人,都没有坚持到最后。”
我:
“那么,你坚持到最后了吗?”
他:
“已经差不多了。最近,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我:
“哦?是吗,能说说看吗?”
他:
“说出来也无妨。答案很简单,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存在。”
他的回答让我想到了我以前碰到过的一个病人,那个病人认为也和他类似,他也认为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存在,其他人,不过是他的一次次重复轮回、切换角色罢了。但是每一次轮回,他都会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而且失去记忆,所以才会不记得。
于是我把我以前接触过的那个病人的思想跟他阐述了一遍,但是他却摇了摇头,笑着说:
“你说的这个人很有趣,但是他还是有不周到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解释只能解释生物,没法解释非生物。我的答案,还可以解释非生物。”

我:
“那么你又是怎么认为呢?”
他:
“其实答案很简单。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你们其他人,甚至其他动物,生物,还有其他的物体,像是建筑物,服装,沙子,星空,都只是我身上的汗毛,是我的一部分而已。我在这个世界的正中心,其他的东西,包括头顶上的太阳,更远处的星空,都只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延伸而已,就像很长很长的头发,或者很长很长的手臂一样。”
我:
“你是说……天人合一那样的思想?”
他:
“有点像。但是天人合一这种说法太笼统了,还不够详细。很多时候,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这个世界就是只有我一个人,当然,这个‘我’,是一个‘大我’。这个‘大我’,是把整个地球,整个宇宙包含进去的一个‘我’,不是平常时候说的‘人体’那样的‘小我’。你可以把‘大我’想象成一个因为穿得太厚变成了胖子的人,这个胖子如果脱下了外套,其实里面很精瘦很精瘦。”

我:
“可是外界的物体都不跟你接触,你怎么认为那些是外套呢?”
他:
“你说的接触,只是皮肤接触、骨肉相连这种宏观上的接触啊。难道你和其他物体的引力作用不是一种接触吗?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到而已。你释放热量,整个房子的温度其实都上升的,其实你和整个房子的空间都是接触的。”
我:
“可是更远的星体,总不行了吧?”
他:
“也可以。因果,也是一种接触。你可以把物体和物体之间的因果看成是一条条的线,把你们连在一起,就像神经、血管一样。你和石头,和地球对面的一粒沙子,你和太阳,都是因为因果线连在一起的。甚至,连空间也可能是接触的皮肤筋膜。不是也有理论说空间是粘稠的一块么?”
我:
“不过,这种联系,感觉实在是太弱太弱了。靠人的身体是没法感觉到的。”
他:
“可我要的不是什么感觉。我要的只是一个解释,关于这个世界的解释,关于‘我为什么是我’的解释。”
我:
“可是你的这个说法,只能解释‘大我’吧?你还是没有办法解释‘小我’的问题,不是吗?”
他笑了:
“这个很简单。只要承认‘小我’是由‘大我’决定的就行了。因为‘大我’里的各种物体的因果线相互交织,产生了一个综合的作用,这些综合作用的结果,就决定了‘小我’的样子。就像你玩斯诺克的时候,球相互碰撞,最后决定了其他球的状态。宇宙也是一样,这个宇宙注定只有一副固定的长相,所以‘小我’,也就只有我现在的样子。”
我:
“那你死后,怎么办呢?”
他:
“放心,‘小我’是不会死的。因为如果它死了,‘大我’会再造一个出来的。改变的只是‘小我’自身有的记忆而已。但是小我本身不会消失。”
我:
“说到这里就有点深奥了。”
他:
“其实不深奥。你买过矿泉水吧?有时候,矿泉水瓶里有一个气泡,不管你怎么晃动瓶子,那个气泡始终存在,在水里滑上滑下,一下子到瓶底,一下子到瓶口,但是就是没法消失掉。‘小我’,就是那个怎么也消失不掉的气泡。而‘大我’,就是包括了整个瓶子和瓶子里的水的大环境。”
我:
“呵呵,这么说,倒是相对来说有点容易懂了。”
他:
“其实本来这个问题就没有那么复杂,只是我们想得复杂了。”
我:
“可是,从我的角度来说,我觉得,你才是外套上的一根毛,这怎么说呢?”
他:
“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只要我认为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就行了。你这样的‘毛’,只是长相跟我差不多,功能跟我差不多,但是灵魂的地位,是永远不如我的。我才是中心的那个我。”

在我接触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之中,他的思想并不算是最奇特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要说对一个简单的哲学问题的钻研度和执着度,他却可以算得上是最高的。
而事实上,历史上,也有和他思想类似的哲学家。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和后来的法国哲学家梅洛庞蒂就有类似的说法,他们认为,人是嵌入这个世界的,存在不是一个孤立的主体面对着一个冷漠的客观世界,存在是在世界中的存在,同世界是一体的,相互关联的。
在这里,没有主体和客体的划分,主客的界限是模糊的。人从一开始就处在世界中,同世界浑然一体、不分轩轾。
“生存是在深渊的孤独里。”
——海德格尔。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8 18:32:11 +0800 CST  
七、婚姻即入葬

他是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到医院的。他一路抱怨,又吵又嚷,几次和他的父母闹得面红耳赤,甚至到了门诊室后,还挣脱了他父母的手臂想要逃走,但是最后却还是被他的父母给拉了回来。
到最后,哪怕他勉强坐在了我的面前,还是表情苦恨,嘴里像是塞了苦瓜。
这样态度的患者并不少见,对于精神异常的人来说,他们往往带有狂躁、焦虑、愤怒的情绪,所以在家人劝告的同时,我自己也必须耐下性子来和他慢慢聊谈,以一种朋友或者老师的立场来静听他们的心声。
我:
“别这么紧张,我们这里又不打针,也不抽血,只不过就是谈谈心而已,你的事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也不会把你当成病人。你就说说你最近心情怎么样就好了。”
他:
“我都说了几百遍了,我的心情很好。我人也很正常。可是他们(指患者的父母)硬是要拉着我过来。说看看你就会好!”
我看向了患者的父母:
“那要不,你们先回避一下,我先跟他聊聊。”
患者母亲:
“好的,好的。但是医生啊,你一定要帮我好好劝劝我儿子,他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们怎么说都没有用。”

我表示我会跟他们儿子好好聊一聊的。之后,我就开始了和这位患者的谈话。从精神状态来说,这个患者很好,而且生理表现上也没有因为一些常见的精神症状而导致的手脚颤抖、面黄肌瘦的现象,患者本人看起来非常健康。
我:
“现在你可以慢慢说了。你爸妈要你做什么?”
他:
“他们非要我去相亲。给我约了好几次了。但是我不肯去,他们就非要催我去。”
我:
“哦?你今年多少岁了?”
他:
“三十五了。”
我:
“哦,那也是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这个年纪不相亲,你家里人担心你也是很正常的。你说你爸妈让你去相亲,那然后呢?”
他:
“没了。”
我:
“就是他们要你去相亲,然后你不肯去?这就没了?”
他:
“对,就是因为这样。”
我:
“这倒是很正常啊。很多人有恐婚的心理,不肯去相亲,也都是很正常的。我觉得你没什么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和选择,对吧?”
他: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他们非要逼我啊。我真的被他们给弄得烦死了。我都跟他们说了多少次了,我就是不要去,去相亲就是去送死。”

我笑了:
“去相亲就是去送死?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你不喜欢相亲的对象?”
他:
“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我:
“她们?你爸妈给你约了几次了?”
他:
“二十多次了,每年都有好几个,一有长得可以的,条件不错的,他们就立刻去找。他们是积极得很。”
我:
“二十多次了,而且相亲对象每次都不一样,这么说,你不是讨厌相亲对象,而是讨厌相亲这件事本身了,是吧?”
他:
“对,就是这样。我是很讨厌相亲。但是准确来说,也不是讨厌……我是真的怕结婚。”
我:
“为什么呢?结婚是每个人人生的大事,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结婚多好啊,有个漂亮的妻子,还能够经营温馨的家庭,有个人陪着你,看着自己的子女慢慢长大,你不是也很快乐吗?”
他突然死死地盯着我看,然后问道:
“医生,你看起来挺年轻的,有孩子吗?”
我说道:
“呃,哈哈,倒还没有。还在谈吧。工作太忙了,生活上的事,有点顾不着。”
他似乎是松了口气,然后用一种像是朋友劝告似的语气对我说道:
“那还好。医生,我劝你一句,你以后也千万不要结婚,更不要生孩子。”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不要生孩子?这是为什么呢?生孩子哪里不好了?你是说,生了孩子之后,生活压力会很大吗?”
他连连摇头:
“不,不是。不是什么生活压力的问题。是真的不能生孩子,如果你生了孩子,那你就会死。”
这时候,我开始意识到这个患者的精神状态的确存在一定的异常,于是我问道:
“为什么呢?孩子怎么了吗?”
他:
“孩子没有怎么。是你的意识的问题。”
我:
“意识的问题?”
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你可能会不太相信。但是,如果你生了孩子,那么你的意识就会转移到你的孩子身上。”
我:
“这怎么说呢?我很好奇,能说得详细点吗?”
他焦虑不安地搓揉着手,不断地把两只手的手指相互交错着:
“这个很难说清楚。但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的。我就问你,你觉得你爸妈是有灵魂的吗?”
他的提问有点突然,但是我还是回答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灵魂的话,那么我爸妈当然也都是有灵魂的,跟我一样,都是有思想,有意识的人啊。”
他:
“不是,你爸妈是没有灵魂的。全天下所有的父母,在母亲肚子里的孩子成形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没有灵魂了,他们变成变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了,他们只是看起来像是有灵魂,能走动,能说话,还能笑,但是其实他们的灵魂已经转移到孩子的身上去了。”

我:
“你是说,父母有了孩子,就变成了行尸走肉?”
他:
“对,就是行尸走肉。他们看起来还能行动,还能思考,但是其实内在已经是空的了,他们就是一具具的空壳。”
我:
“你是怎么产生这种想法的?是什么促成了你产生这种想法?”
他:
“不是想法,这个就是现实。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人的灵魂,就是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一直到永生的。”
我:
“灵魂?你相信人都有灵魂,是吗?”
他: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是灵魂。就是‘主观的视角’,从我的角度,向外看这个世界的这种视角,这种感觉。”
我:
“主观意识?”
他:
“对对,主观意识。我找不到比较好的词语来形容。主观意识这个词很好。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用主观的角度看这个世界的,就是那种‘主观感觉’,但是如果你如果生下了你的孩子,那么你作为父母的主观感觉就会消失掉,你的记忆会被抹杀掉,然后你的主观感觉,就会跳到你的孩子身上去。你会重新开始用你的孩子的视角看这个世界。对于你原来的那种主观感觉来说,你已经死了。”

我笑了:
“你这个说法,全天下只要是有孩子的父母,都会反驳你的啊。”
他:
“生过孩子的父母当然会反驳,但是反驳也没有用,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他们是机器人,虽然和真人一样会笑,会说话,而且说的话听起来好像也很有逻辑,但是他们已经是失去了‘主观视角’了,你知道吗?如果我真的结婚,生了孩子,而你没有的话,那么我肯定也会对你说,我的意识还在,但是那个时候的我已经不是现在正在跟你说话的我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变成了僵尸了。我的意识已经到了孩子的身上去了。”
我:
“可是,你想想,这个世界上总有婴儿死亡的案例发生的吧?如果父母生了孩子,但是孩子没有后代,而是没出生几天就死了,那么你说的这个‘父母灵魂’,不就没了吗?”
他: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认栽了呗,运气不好,只能死了,彻底消散。但是好在这个世界上人很多,大部分人还是能成功把自己的‘灵魂’传递下去的。”
我:
“那如果父母生了很多孩子呢?他们的意识该怎么分呢?难道分成好几个吗?特别是双胞胎,那该怎么办?而且,有的父母两个孩子是隔着时间生的,第一个孩子和第二个孩子出生日期可能间隔十年,那按照你的说法,父母的灵魂都给了第一个孩子,那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孩子不就没有灵魂可以分了吗?”
他:
“不是。灵魂也是可以长出来的。你想想,这个世界上总有第一个灵魂吧?第一个灵魂就是正常生出来的。父母只会把灵魂转移到第一个孩子身上,双胞胎的话,也是会有先后顺序的,他们的灵魂只会转移到第一个从娘胎里出来的孩子身上,之后的第二个、第三个,甚至还有更多,一开始都是没有灵魂的,那些灵魂是慢慢长出来的。但是他们父母的灵魂,是已经没有了的。”

我:
“这个说法是很新鲜。但是,你有什么证据呢?是什么样的证据让你确定父母的灵魂一定会转移?”
他:
“证据?我又没有生过孩子,我怎么有直接的证据……”
我:
“既然没有证据,那你为什么又要相信呢?”
他:
“是感觉吧。我就是有一种感觉……我是在一次做梦的时候梦见的。我做了很奇怪的梦,在梦里,我变成了我爸,我以他的视角看这个世界,而且我还梦到了我爸和我妈相遇、约会的场景,后来,我问了我爸妈他们是怎么相遇的,结果他们回忆的内容跟我梦到的一模一样。那时候我就开始相信,我可能就是我爸。”
我:
“这样的梦你做了几次?”
他:
“好几次,七八次都有了。”
我:
“那之后呢?还有别的证据吗?”
他:
“也有的。就是我妈突然变得很敏感。我做了那样的梦之后,我有时候嘴里就念叨说:‘假的。’看到他们,我就会说‘假的’。然后我妈就好像很紧张似的,不停地问我什么假的。我说没什么,但是她却还像是神经敏感似的追着我问,什么‘假的’?我不肯说,她就越来越紧张。我想,她一定是意识到了我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而且在那之后,我爸妈一个劲地拉着我去相亲,我想他们肯定是开始急了,知道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逼着我去生孩子,然后把灵魂转移掉。”
我:“可是你不是说,灵魂转移之后,你原来的记忆也会没有吗?”
他:
“我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也会留下一点点的残余吧。你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有时候,你的脑海里会浮现出一幅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场景,那个场景可能是某个江南水乡的小胡同,也可能是某个满是黄土的平原,里面还有水潭,头顶上还有蓝蓝的天空。但是事实上,你小时候从来都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也没有看到过类似的照片,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脑子里会出现那样清晰的画面。那种你脑海里浮现出从没看到过的风景的感觉并不像是回忆,倒像是本来就存在你脑子里的,好像你一出生的时候就有,伴随着你一起长大,有时就会冒出来。”
他的话让我的神智有点迷离。虽然他的话说的有点荒诞,但是他说的那种情况,我似乎是真的碰到过。在我小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有时候的确会浮现出一些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的景象,我怎么也想不出来我去过那个地方的记忆,我以为那是梦中的景象。
他:
“那些你脑海里会偶尔出现,但是又不是记忆里的景象的画面,其实就是你还是父母时候的经历。是你前一世的记忆传到了下一世。”
我:
“现在我倒是懂了。所以你一直都不肯去相亲,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
“对,要不然呢?一去相亲,就要结婚,一结婚,我就会死啊。我还不想死。你说我能怎么办?”
我愣愣地听着他说话,最后,渐渐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到了最后,我都没有能够说服他。因为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精神上的问题,他的问题在于思想。如果他情绪紧张,或者精神焦虑,经常恐惧,我还能给他配药,但是他思想上的问题,我能怎么办?
之后,成功开导他的人是都教授。后来我和都教授谈话时,我问他,他是怎么说服了那个病人的?
都教授笑着说:
“很简单,我让他先谈恋爱,尝试着去爱上一个女孩,但是别急着生孩子。直到他爱上对方,爱到愿意付出生命的那一刻。爱一个人,本身就是需要勇气的。在古代,女人生孩子,也要承担巨大的死亡风险,这一点,和他现在,又有多大的不同?”

都教授的话让我醍醐灌顶。自从那一次起,我对都教授更为敬重了。
后来我回忆这个病人时,我时常想,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旦父母有了孩子,他们剩下的半辈子,都将为子女忙碌操劳。他们要为了孩子,累死累活地工作赚钱,改变自己原来的生活方式。孩子出远门他们要担心。孩子上学他们要担心。孩子的衣食住行他们要担心。孩子成家立业他们要担心。甚至,父母还要面对各种流言蜚语,为了保护孩子,他们还必须学会对别人低三下四、点头哈腰,懂的忍受生活的辛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父母们原来的人生,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每一场爱情,都需要勇气。
每一个父母,都是伟大的。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9 14:21:35 +0800 CST  
@皆无艾你 2017-12-09 19:44:50
@sxwd025825 真可怕看的我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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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本来就是考验你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09 20:28:09 +0800 CST  
八、存在即永生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有着最最乐观思想的人。说实话,我接触过的病人之中,大多数都有着极其负面、悲观的思想,所以在我的交际圈里,想要听到极其光明而乐观的思想,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行内有一句流传已久的话:最容易得心理疾病的,往往是心理医生。
这句话虽然听着悲哀,但却是事实。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就算是经过最严格的训练,有着最高超的职业素养,但是当你每天面对着各种有着负面思想的病人时,听着他们大声抱怨,大声宣泄,你想要保持你的本心,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是这个人却并不一样,在我接触过的人里面,我几乎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加积极乐观的人,先不提他对人生的那份豁达乐观的思想,单单是我每次见到他时他脸上挂着的那一抹让人怀疑是画上去的笑容,就能让人被他的那份积极情绪感染。像他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我是在健身中心遇到他的,后来又有几次,我晚上在体育馆跑步时会碰到他,每次见到他,他都面带微笑,满脸自信,就像是刚刚炒股赚了一大票似的。每次我都会忍不住上前问他遇到了什么好事。
而一开始,他只是笑着对我说,他这个人天性就是这样,喜欢笑,非常乐观。
但是后来接触久了,我一次次问他同样的问题后,他终于还是渐渐松口,告诉了我他的秘密。
他:
“你问了我好几次这个问题了。但是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因为活在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为什么不乐观一点呢?”
我:
“乐观当然是可以做到。不过像你这么乐观,心态这么好的人,我是真的很少见到。”
他:
“那你要想想过去的人吧。还在几十年前,中国人还很贫穷,那时候的人,特别是生活在农村里的人,连饭都吃不饱,那时候的人,吃的都是咸菜,萝卜干,要不然就是直接在米饭里撒盐拌饭,是吧?”
我:
“那是肯定的。跟过去是没法比。现在国家人民的总体生活水平提高了嘛。现在的人,怕的不是没饭吃,而是吃太胖,得高血压、高血脂之类的毛病。要不然我也不会每天出来运动了。”
他:
“对啊。现在的生活条件这么好,和科技的进步是离不开关系的。转基因什么的不说,至少现在的农作物产量高了,而且工业水平也发达了,可以制造各种化肥,对植物进行杂交,提高产量,挨饿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科技就是个好东西啊。”
我:
“是啊,所以说,科技改变生活嘛。想想古时候的皇帝,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他们的日子再好,很多方面也比不上现在一户普通中产阶级家庭的生活。”
他:
“对。科技真的是个好东西。尤其是过去一百年来,科技的发展速度已经超过了过去几千年发展的总和了。不是有个说法吗,叫做技术奇点,说是我们人类的科技发展越是发展,发展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就像是指数一样加速。”
我:
“这个我不是特别了解。不过我偶尔也会关注一些科技类的新闻,这几年科技类的新闻的确是越来越多了,而且很多以前小时候觉得在科幻小说里才有的科技,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变成了现实。像是什么人工智能,什么VR啊之类的,以前总觉得是很未来才会有的技术,现在都已经不新鲜了。”

他:
“是啊。因为现在的科技界专业分化太细了,很多行业领域之间互不了解,所以科技发展往往会有这么一个规律,有时候你觉得一个技术可能要十年后才能有突破的希望,但是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就有了突破。就像之前下围棋的那个人工智能,我听说是用了生成对抗网络,这个技术十多年前还没有什么人想到过,那时候搞人工智能的人都觉得哪怕三十年后都看不到突破的希望,但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一个年轻小伙子喝醉了酒之后就想到了,然后技术就有了突破。所以,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科技的发展就是这样,有时候你觉得一个三十年后都看不到希望的科技,说不定哪一天在这个领域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新人,想出了一种新的思路。又或者是从别的行业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就好像以前康师傅和来一桶斗得很厉害,但是突然间,智能手机出来了,外卖出来了,两家公司的业绩马上就下降了。微信也是这样,微信才推出几年啊,马上就全国流行了,现在路边摊卖炒面的,都扫二维码了。”
我:
“这个是真的。现在这个时代,如果你不常常关注身边的新闻,把自己封闭一段时间,会发现自己都快跟不上这个时代的一些科技了。”
他:
“就是这样的。而且,活在中国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中国国家大,人口多,很多时候,国家就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集中资源搞一些高科技,中国的工业体系是全世界最完备的。而且因为人口多,需求大,高科技也很有市场。再加上人口多,人才多,以后中国的科技人才也会越来越多,这样一来,科技会更加加速发展。”
我:
“看来你对科技的发展很有信心。”
他:
“那是当然。我看到过很多的新闻,说再用不了多少年,我们人脑就可以把意识上传到计算机里了,那时候,就算我们肉体是变老了,但是我们的意识却还可以活在计算机里。”
我:
“这个就有点太玄了。现在好像还有很多争议吧。就我现在的了解来说,人类对人脑的了解还很浅,人脑有五十多个模块区域,很多区域,现在的脑科学家都还没有完全弄懂它们的用途。”
他:
“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只要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会弄懂的。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巨大突破了,只是你不知道现在哪个科学团队,哪个天才正在突破的临界点而已。现在这个时代,行业和行业之间隔阂那么大,谁都不知道其他团队什么时候就会有大突破啊。”
我:
“所以你这么积极乐观,跟你相信科技会发展也有关系吗?”
他:
“当然了。其实,大概到了2050年左右,永生技术就可以出来了,那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把意识传到计算机里,你想想看,现在我才三十多岁,到了2050年,我也就六七十岁,那时候,我就可以永生了。只要这么一想,那么我现在遇到的一些不顺心的事,又算什么?在永生面前,现在我们遭遇的一些事业上的不顺心,情感上的挫折,那根本不值得一提啊。这种痛,就像是针扎了一下你的手臂,一开始可能会有点痛,但是过个几十年,你还会觉得痛吗?肯定不会了。”
我:
“你要是真这么相信,那么倒的确可以过得很乐观。但是科技这个东西啊,也是要有钱才能用的,现在高科技产品很多,但是越是高科技,就越花钱,所以,要高科技,还是现在多赚点钱,对吧?”
他:
“那只是现在,再过个几十年,现在很多高科技,自然也就廉价了。那时候,国家也会有很多的共享科技设施的,而且民众也会有很多的福利。那时候的人的生活,肯定比我们现在好多了。意识上传,价格肯定像我们现在买矿泉水一样便宜。”
我:
“你这么说也对。以后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那都多少年之后了。”
他:
“也就几十年而已,很快就会到的。因为我们是注定会永生的。跟我一起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我相信都会获得永生的。”
我:
“哦?为什么?”
他笑意更浓了:
“因为有这么一个原理:意识只会在永生之前诞生。一旦诞生了,就肯定会获得永生。”
我:
“什么意思?什么意识只会在永生之前诞生?古时候那么多人,都没有永生啊……”
他:
“很简单,你只要相信,古人不存在就行了。”
我:
“什么意思?”
他:
“罗素不是说过一句话么:‘你永远不知道宇宙是不是五分钟前才诞生的’。同样的,你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古代的生活吧?你出生的时候就已经20世纪后半叶了,你怎么知道宇宙过去一百三十多亿年的时间存不存在呢?那些化石,古代的典籍,还有头顶上的星空,都可能是一个看不见的恶魔故意伪造出来,故意把信息植入你的大脑里,骗你的啊。说不定这个宇宙也是五分钟前才刚刚诞生的,你觉得你是个精神病医生的记忆,也都是假的,只是一个看不见的科学家塞在你脑子里的。”
我:
“……你相信这样的观点吗?”
他:
“我不相信有那个看不见的恶魔或者科学家存在。但是,我相信,意识只在永生之前诞生。”
我:
“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他:
“这么说吧,假如你承认,宇宙真正的诞生,是在你出生的那一刻,而不是一百三十多亿年前宇宙大爆炸的时候就行了。那些什么一百三十亿年前的宇宙辐射证据啊,什么多少万年前的古代遗迹,还有古时候的书籍,都只是一个背景一样的设定而已,只是一块幕布罢了,宇宙也完全可以是200亿年前,甚至2000亿年前诞生的,你也可以是美国人,或者中华文明历史也可以是五万年而不是现在大众说的五千年。我们是活在21世纪,还是活在31世纪或者41世纪,这些都无关紧要,对于你来说,这些都只是随机的一个设定而已。这个世界会像现在这么设定,只是为了让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你活得更精彩有趣的幕布而已。这个说法,你可能很难理解,但是你可以尝试着先去接受。一旦你接受了这个观点,那么你就可以理解我的意思了,你的意识的出生就是宇宙的诞生,而且,意识一旦出生,就一定会永生。为什么我们恰好活在科技大爆炸的21世纪,而不是11世纪呢?因为我们的意识,很快就要永生了啊。”
他的想法非常的疯狂。甚至疯狂到让我有点窒息。可以说,他的话非常的唯心主义,但是假如一个人承认这个世界就是唯心的,唯物根本不存在,只是课本上构建出来骗你的文字而已,那么,也许真的会被他带进沟里。
我:
“到现在,我终于知道你的心态为什么会这么乐观了。”
他:
“你也觉得我的这个说法有几分道理吧?只要你这么相信,你会觉得你现在遭受的罪都不算什么。如果你以后永生了,你可以活几百万年,几百亿年,你现在遭受的短短几十年的罪,一点点的苦,根本什么都不算。你现在,只是在为到达永生,做最后的冲刺而已。”
对于他的观点,我是注定不可能找到反驳的观点的,就算能够找到,我也不会去尝试着努力。
因为,相信他的观点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一种莫大的欣慰。如果你真的相信了他的观点,那么,你或许就会对生活充满信心,内心变得更加积极乐观,会觉得光明的前景就在不远的前方。
“不要为自己持独特看法而感到害怕,因为我们现在所接受的常识都曾是独特看法。”罗素的这句话,足以鼓励你抱着对这个世界的一些奇特的看法走下去。
活在这个永生前的盛世中,将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而对于那些不相信他的观点的人,我也只想送给他罗素的一句话:
“不用盲目地崇拜任何权威,因为你总能找到相反的权威。”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0 14:50:32 +0800 CST  


九、墙角的女人


当他进入到门诊室的时候,我就已经可以看出他的病情已经不轻,因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极其小心翼翼,就像是他的脚底下埋着地雷,稍有不慎,他就会粉身碎骨。
就连推门的时候,他都是谨小慎微,蹑手蹑脚,还特地扭头向着门诊室的四个角落看一看,最后好像觉得什么都没有之后,才如释重负地坐到了椅子上。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道:
“医生,我觉得我的脑子出问题了。”
我:
“别紧张,坐下吧,慢慢说。怎么了啊?”
他:
“医生,我有时候,老是能看到,墙角有个女人蹲着……”
他的话一下子就我鸡皮疙瘩冒出了一小片:
“哦?是什么样的墙都有女人蹲着吗?像这个门诊室的墙角有没有?”
他摇了摇头:
“那倒是没有……你的这个房间比较亮,墙角都照得很亮了,所以没有黑漆漆的地方,就没有女人。”
我:
“黑漆漆的地方?”
他:
“对啊,在稍微昏暗一点的地方,墙角不都是有黑漆漆的阴影区域吗?只要是在那些地方,有时候,我就总能够看到有个女人蹲着,她好像是抱着膝盖,然后脑袋靠在膝头上,头发又黑又长,拖了一地。”
我:
“出现这种情况,最开始是在什么时候?你觉得这件事有什么根源吗?比如说,你去过什么地方?或者见到过什么人?”
他:
“的确是有原因的,出现这种情况,已经有一个半月多了。”
我:
“那根源呢?是什么事情触发了你看到你说的墙角的女人?”
他想了想之后,才从他的挎包里小心翼翼掏出了一只照相机给我,然后对我说道:
“最开始,是因为我在家里拍到了那个长头发的女人……”
我开始渐渐感觉到了寒意:
“拍到了那个女人?照片吗?”
“不是照片,是视频。视频拍到的。”
说着,他鼓捣着他的单反相机,然后调出了一个视频给我看。我怀着谨慎的心理,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他递给我的相机,然后开始看里面播放的视频。
我:
“你在家里还用相机拍视频啊?”
他:
“因为那时候我的侄女来我家里玩,她才一岁,我想给她拍一段视频,记录一下,好让她以后长大了能看到。照片是在我的房间里拍的,那时候我侄女在地上玩球,然后你注意她身后的那道门。”

因为相机不是很大,播放窗也比较小,我必须要眯着眼睛才能够比较清楚地看到里面播放的图像。视频本身的长度只有三分钟多一点,拍摄的内容是一个穿着黑色的小孩子连衣裙的女孩在地上玩镂空的塑料球,因为女孩是坐在地上的,那时候女孩的背后正好是背对着卧室的木门。
不过,视频的一开始,这道木门是打开的,所以木门和墙壁是贴着的,门吸把门给牢牢地吸住了,所以我看不到门后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但是门和墙壁之间的距离,大概也就只有三四厘米,这样的缝隙,肯定是躲不了人的。
这样的视频大概过了有一分半钟,在那之后,房间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我看到女孩摆放在地上的塑料球也被风给吹动了,同时被吹动的还有房间里的席梦思床单的下摆。
他:
“那时候房间的窗户没有关,正好屋外也刮大风,然后风就吹进屋子里了,你仔细看,别眨眼睛,马上‘那个东西’就要出现了。”

我开始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的方向看,然后,就在某个时刻,风变得更大了,原本贴着墙壁的门,猛地被风给吹得离开了门吸,然后砰得一声重重转动,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上,然后又反弹了起来,又一次被门吸给牢牢吸住。之后,房间里的人赶忙把窗户给关了,之后房间里也就没有了风,门也就没有继续被吹动。
视频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
我:
“什么都没有啊?”
他:
“不,你倒回去,仔细看门被吹动,然后弹起来前的一瞬间。”
他说着帮我把时间倒了回去,回到了门被风吹动的时候,然后他还特地放慢了播放的速度,好让我看清楚播放时的画面。
这一次,我稍微仔细看清楚了,门被吹动的时候,门后面的确留下了一块阴影区,像是一团模糊的什么东西,但是因为整个过程速度太快了,就算是放慢,我也还是没有看清楚那里到底有什么。
连续放了几次也没有看出什么来后,我开始有些失去耐心了:
“就是一块普通的阴影区而已,什么都没有啊。你是看错了吧?”
他:
“不,不是,还是太快了。你再放慢一点,放到最慢,一帧一帧地播放。”
这一次,他把播放的速度调整成一帧一帧的形式,然后把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门恰好被风吹得离开门吸,然后和门框紧紧闭合的一瞬间。
这一次,我终于看清楚了门后面躲着的“那个东西”,那一刻,我如坠冰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的确,在墙角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张人脸,一个惨白的人脸,正直勾勾地向着视频拍摄的方向看过来。
从画面上看,这是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年纪不大,只有七八岁,但是却有着一头很长的拖到了地方的头发,好像和地上的影子融为了一体。当然,整体来说,这个女孩的身影还是很模糊,如果非要说是女孩,当然说得通,但是如果说是影子和墙壁上的白色的窟窿洞什么的,也说得过去。
虽然只有那么一帧的画面,下一帧这个女孩就消失了,但是只是前面那一帧的画面,就已经足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女孩是抱膝蹲坐在地上的,脑袋靠着膝头,头部脖颈却是九十度扭曲弯折,而且向着视频拍摄者的画面看过来,如果是正常人,脖颈是几乎不可能扭曲到那种程度的。
他:
“怎么样?现在你也看到了吧?墙角是不是有个女人?”
我:
“更像是个小女孩吧。不过,这不就是错觉吗,墙角的地方太暗了,模模糊糊的,光线不好,所以造成了这种现象。这种事,很常见啊,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他:
“可是在那之后,我在别的地方也看到了。每次我回家,我都会在开门的时候,看到大厅的角落好像有个人蹲着,一开灯,那个人又不见了。模样和这个女人一模一样。”
我:
“这只能说是你的心理暗示太强了。因为这段视频,才会导致你出现一些错觉。其实我教会你一个方法,你下次看到墙角的时候,别再去想什么女人,女孩,你可以想想别的东西,别如好吃的蛋糕啊,或者美丽的花朵什么的,这样你就会安心很多。”
他:
“你说的,跟别的医生建议我的一样,我试过,可是根本就没有用啊。而且最近我反而变得越来越厉害了。本来只是回自己家会那样,现在,我随便到上班的地方,或者别的酒店厕所什么的,也会在开门开灯的一瞬间看到这个女人了。你说我该怎么办?现在我每天晚上睡在家里,一定要把灯打开,家里弄得灯火通明的,我老婆见到我这样都受不了了。”


对于这个病人的情况,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按照寻常治疗惊恐症的病人的方式,我给他配了一点药,让他精神不再那么紧张,提高他的睡眠质量。可是一个疗程之后,这个病人却还是到了医院来,说他吃了一个疗程的药,晚上睡眠是好了一点,但是还是能够看见那个女孩,药只能治标不治本。
于是我建议这个患者去听听艺术治疗中心的课。在那里,这个患者碰到了都教授,我看到他们两人就这件事谈论了起来。
最后,在一番谈话后,我看到这个患者面带欢喜地离开了,还谢过了都教授。那时候我很好奇,于是上前询问都教授,他用了什么方法安慰这个患者?
都教授笑着说:
“其实办法也不难,就是让他故意在家里的每个墙角都放上一个色彩鲜艳的皮球。”
我:
“皮球?为什么?”
都教授的笑意更浓了,说:
“要不然,你认为那个女孩在找什么呢?”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0 22:38:50 +0800 CST  
十、魔法的奴隶

在做精神病医生的这十年时光里,我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病人,当然也见过了一些尚不能定义为病人,但是却也有着极其奇妙的世界观的人,这些人物的世界观,有时候甚至比被定义为精神病患者的人还要更加颠覆,但是他们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在别人面前表现地与常人无异,从而难以让人看出他们内心世界与常人的殊异之处。这些人的内在或许已经受到了他们构建出的世界观的影响,但是却还不足以造成生理上的反应,所以他们的情况相对来说还比较轻,他们极有可能是徘徊在常人的世界观与异常的世界观之间的人,就像是站在一座吊桥上摇摆不定的过路人,没人知道他们最终会走向何方。
虽然理论上,治疗精神病有比较系统的手段,但是在实际上,面对不同病人,不同的医生也有自己的治疗方法。之前我就遇到过一个病人,他总是能够在墙角看到女人。我给他开了很多药,但是到最后,他的情况也没有太大的改善。直到他和都教授谈了话,都教授提议让他在家里的墙角都放上一个气球后,他的情况才有所改善。
后来我分析了都教授的作法,事实上,他的办法并没有解决这个病人能看到墙角的女人这一情况的根源,而是在于都教授通过他的方式让这个病人“不再害怕墙角的女人”。没错,那个病人依然能够看到墙角的女人,但是到最后,他却已经不再害怕了,能够视之若无物,正常地生活和作息。
这是因为那个病人害怕墙角蹲着的女人的根源还是怕死,怕那个女人会来害自己,但是都教授通过构建一套新的世界观,告诉那个病人那个墙角的女人只是来找皮球玩的,并没有害他的意思,通过让病人接受这一套都教授自己编织出来的世界观,那个病人,至少能够在情绪上进行自我克制,从而不再对他产生的一些幻觉感到恐惧。
而事实上,这也是精神病治疗的常见办法,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要根治一个人的病情,而只是让他的外在表现得和常人无异而已。

而我这次见过的这个病人,其病情在我见过的病人之中能够排进前十。根据他的家属的描述,这个病人在家里总是做出一些极其奇怪的举动,比如说,他会突然把一根涂抹着金龙油的木棍点燃,然后在屋子里到处走动,甚至大步逃跑。而有时候,他又会莫名其妙地把路边的树木、树枝拔出来,然后到处乱扔,或者是摘下树上的藤条把路边的电线杆或者垃圾桶给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而又有的时候,他又会拎出装满了水的水桶,狠狠地倒向一个走过他身旁的路人,把对方淋得浑身湿透。别人骂他,他也只是傻笑,别人打他,他也不还手,只是呵呵地傻笑。而情况严重的时候,他还会抓起地上的泥块、沙土砸向路过的人,结果他自然也是惨遭别人的殴打,但是他也不反抗,只是一个劲地笑。除此之外,有时候,他还会在不到饭点的时候一个人在厨房做饭炒菜。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问题是,锅里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菜也没有,他炒的只是空气而已。再之后,他还会在家里大摆宴席,明明家里只有一个人,他却在八仙桌的四个角落都摆上倒满酒的酒杯,就好像在招待什么人似的。

好奇他的诡异行为的人当然会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也只是闭口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傻笑。但是这并不是说他的脑子不好使,真的丧失了正常人的智力,事实上,大多数的时候,他的智力还是正常的,他在生活上的行为举止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因为他遭到了几次毒打,加上他的家属也再难忍受他的行为,他还是被送到了精神病院接受诊断和治疗。
坐在我对面的时候,他显得很安静,只是抓着桌子上的一支原子笔不停地把玩,嘴角带着不太自然的笑。
我:“嗯,看起来挺精神的,他怎么了吗?”
患者的父亲把患者的一些事迹告诉了我,虽然言谈之中他有所保留,但是我还是能够感觉出他对于自己儿子的担忧。
在听从了患者父母的话后,我转向了患者:
“你爸爸说的这些,应该是真的吧?能说说,你为什么做那些事吗?”
他低着头,只是玩着手里的笔:
“……”
我:
“没关系,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的。我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把你当成不一样的人来看的。”
他:
“不是我要做的,是有人让我这么做的。”
我:
“哦?那是谁让你这么做呢?”
他:
“一个魔法师。”
我虽然心里觉得他的话有些荒诞不经,但是出于职业操守,我还是尽量当做他的听客,配合着他的言论:
“魔法师?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魔法?”
他抬起头看着我:
“你不相信是吗?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冲着患者的家属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到门诊室外等候一下,然后继续和患者交流道: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没有见过魔法嘛,你能给我说说魔法是什么样子的吗?”

他: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
“可以啊。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尽管慢慢说。”
他:
“有这么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和我们世界很像,但是那里的人不发展科技,他们发展的是魔法。”
我:
“魔法,就像是电影、小说里的那种魔法吗……”
他:
“差不多吧。在那个魔法世界,有一个魔法世界,他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年纪还不大,但是天赋很高,而且还受到了一个学姐的青睐。因为嫉妒他,所以那个学姐的一些仰慕者经常找他的事,挑衅他。然后,那个小男孩,就会接受那些人的挑战,从而证明自己。第一次来找那个魔法男孩的,是一个大个子,他擅长的是操控植物的魔法。就是那种可以让地上的树木长得很快的魔法。他用一些藤条把那个魔法男孩给困住了。不过,那时候那个魔法男孩已经学会了操控火的魔法,就把那些藤条都给烧了,从而得救了。”
我忍住了自己想笑的冲动,道:
“之后呢?”
他:
“因为不断和厉害的魔法师比斗,魔法男孩的名气越来越大。他终于也和他的学姐走在了一起。他们的感情很好。魔法男孩经常和他的学姐一起用魔法做饭,一起旅游,一起赏月。魔法世界的月亮,有时候是蓝色的,很美,很美。随着时光的推移,这个男孩长大了,可是那个爱慕他的学姐,却回到了她自己的国家。而且,因为政治上的问题,他那位学姐所在的国家,和魔法男孩所在的国家发生了战争。他的学姐被困在了另外一个国家,出不来。”
我:
“那之后呢?”
他:
“为了救他的学姐。那个魔法男孩加入了一个刺杀敌过政客的暗杀团队,然后他们潜入了那个敌对国,魔法男孩把自己伪装成刺客,但是他的目的其实是救他喜欢的那个学姐。”
我:
“然后他们成功潜入了是吗?”
他:
“你慢慢听我说吧。要去敌国没有那么容易的。两个国家之间隔着一片用火焰魔法制造的火海,暗杀小组要穿过那片火海才能到邻国。之后,他们还要面对敌过巡逻军队的包围追杀。不过魔法男孩能操控水,而且他也会用泥土作炸弹。”
我:
“嗯……听起来好像是个很复杂的故事。那么,最后那个男孩救出他心爱的那个学姐了吗?”
他:
“没有。他爱的那个学姐死了。”
我:
“是被暗杀小组的人杀死了吗?”
他:
“不是,是被那个魔法男孩杀死的。”
我:
“为什么?……你不是说,那个魔法男孩喜欢他的学姐吗?为什么又杀了她?”
他:
“因为,他爱的那个学姐,是敌国的公主。敌国战败后,敌国的皇室都被杀了,而残余党派偷偷带走了公主,他们,想要扶植公主上位。魔法男孩爱他的学姐,可是,他和她毕竟不是一个国家的人,最后,他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很痛苦,可是他没有办法。”
我:
“那后来呢?”
他:
“战争结束的那一天,暗杀团队的人和魔法男孩一起在庆功宴上庆酒,人们为战争的胜利而欢呼,而魔法男孩表面上笑着和别人碰酒,但是中途的时候,他离开了酒席,一个人在屋外,望着屋外的蓝色月亮,哭得伤心欲绝。”
我唏嘘叹息道: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啊。”
他:
“是啊。那个魔法男孩很可怜。”
我:
“那么,这些和你的那些行为有什么关系呢?”
他:
“因为我在帮那个魔法男孩施展魔法。”
我:
“帮助他施展魔法?什么意思?等一下,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说那个魔法男孩和挑衅他的人比斗时,放了操控火的魔法,而你又在家里放火,难道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
“你说对了。他施展火焰魔法的时候,我就会点火,把东西点燃。”
我:
“这么说,你说那个魔法男孩穿越了火海,是靠操控水的魔法,对付敌国军队,也是靠泥土做的炸弹,难不成,这也是你向别人泼水,然后砸泥沙的原因。”
他:
“没办法,我只能那么做。我被他下了命令,我一定要在那个时刻做这些事,我只能帮他,我反抗不了。”
我:
“可是你在我们这个世界放火,泼水,跟那个魔法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笑了:
“当然有关系的。因为魔法世界和我们这个世界,是表和里的关系啊。你看到过魔术师的表演吧?魔术师能够让镜子里钻出人手来,但是其实那只是表现,真正的原因是镜子的下面躲着人。魔法也是一样的。魔法的本质,其实也是一种魔术,只不过这一面镜子是空间。我在这个世界丢了放了火,石头,泼了水,那个魔法世界就会有飞舞的火球,会有飞空的石头,还会有浮空的水花。”
我心头恍然。
我:
“不过,仔细想想,你说的也不太对,你一个人丢石头,泼泼水,也没有多少吧?怎么熄灭火海,怎么击退敌军呢?”
他:
“很简单。因为那个魔法男孩操控的人不止我一个啊,还有很多其他世界的我。也许有几千个,也许有几万个,甚至几万亿个我。有那么多的我一起放火,一起丢石头,那威力就很大了。”
我:
“其他的世界的你?你是说平行世界理论吗?”
他:
“差不多吧。世界又不只一个,对吧?每个世界都有我的,只不过那些世界的我,都是普通人,不会魔法。那些世界的我,和我一样,都是被那个魔法男孩操控的。我和其他世界的‘我’,但是一朵菊花上的花瓣,而那个魔法男孩,就是花心。他站在花心的位置,操控着所有世界的‘我’。我们没法反抗,只能像是傀儡木偶一样,听从他的命令。没有办法。所有的魔法,说到底,都是空间魔术而已。”
我:
“那你想过反抗吗?”
他:
“有时候我想反抗。但是想到那个魔法男孩的身份,我就放弃了。”
我:
“魔法男孩的身份?他的身份是什么?”
他:
“他就是我。只不过是会魔法的我。每一个魔法世界的魔法师,都是通过奴役其他普通世界的自己,来使用魔法的。魔法世界,要比普通世界的层次更高。魔法能力越强的魔法师,能奴役的其他世界的自己也就越多。”

经过诊断,这名患者的大脑被确诊有功能性障碍,而这也导致了他在有癔症的同时,还有轻微的癔症性身份识别障碍(俗称多重人格症)的倾向,也因此导致了他幻想自己在其他世界还有分身存在,并且认为那个分身就是魔法世界的自己。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诊治之后,他的情况好转地非常快。
患者的家属认为是我们医院治疗的功劳,特地带了旗帜前来感谢我。但是当我和这个患者谈起那个魔法世界的故事时,他却告诉了我另外一个答案。
我:
“那个魔法男孩,最后怎么样了呢?”
我特地没有说那个魔法男孩是另一个他,而是习惯性地用了魔法男孩这个称呼。
他:
“因为过度伤心,他自杀了。所以……我和其他世界的我,都解放了。我已经自由了。”
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角,仿佛有泪珠闪烁。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很显然,他是通过了科学的、系统的治疗,病情得到了改善。
但是从魔法的角度来看,也许,真的是因为那个魔法男孩的自杀,才让他得到了解放吧。
谁知道答案呢?
就像一句流传很广的俗语: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事,而不会管那是真还是假。”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1 14:28:12 +0800 CST  

十二、梦的预知


事实上,他并不是我的病人,而是另外一名主治医生的病人。但是因为那位主治医生结了婚,所以一段时间没能够来医院,因此查病房,询问病人病情的工作就落到了我的肩上。
他住在开放式病房,而且因为病房刚退走了两名患者,因此目前他还是一个人居住。当我进他的病房时,我被他房间里的景象给震撼到了。他简直把自己的病房给弄成了电子产品展示区,里面堆满了各种的零件碎片,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笔记本电脑、各种电子闹钟,甚至那里还有一些用来检测脑电波的仪器,像是胸腹呼吸传感器、实时双路无线针孔监控系统、视觉刺激系统、显示脑电波主机屏。因为脑电波检测仪在院内也是比较常见的,所以虽然这个病人房间里的检测仪相对来说比较简陋,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一般来说,像他这种仪器,主要还是用来检测精神病患者的大脑或者警方用来测谎。
我还没有说话,他就开口道:
“等一下,马上就好了。让我把皮电参数设定完。”
我:
“这个是用来检测脑电波的吧?这些东西你是怎么搞到的?”
他笑了一下:
“委托陈医生代购的,你们医院有进货渠道,我说我想时时检测自己的脑电波正不正常,所以就花了点钱,他就帮我买了。特殊医疗用品,一般人进货是比较难的,有医生的话就好办多了。”
我:
“陈医生帮你代购的?那你现在把这仪器拆开来干嘛?是坏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主机键盘上操作了一会儿,把一些参数复制到了他自己弄的一个文档里,还编上了序号,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电脑,转身跟我对话:
“没有坏,我只是稍微改一下,给它增加点用途而已。”
我:
“增加什么用途?”
他指了指脑电波检测仪旁边的一个电子钟,然后对我说道:
“看到了吗?我把检测仪的皮电传感器的电线和电子钟用线串了起来,之后我设置了一个开关,这样一来,如果主机里的数据达到了我想要的数值,电子钟就会马上响起来。”

我被他弄得一团雾水:
“你怎么懂这些电路的知识?”
他:
“我不知道吗?我以前是电子信息工程专业的,而且主要是搞硬件方向的研究。这些东西我还是能弄的。”
我耐心地问道:
“不过我倒是看不懂。这脑电波检测仪价格不便宜吧,你把这机器给拆了,是要干什么呢?”
他笑了一下:
“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
我故意猜测道:
“你是不是想制造用脑电波操控的机器?听说现在有人就在制造一些脑控的装置。”
他突然笑了,笑容里甚至带着点蔑视:
“呵,那算什么。我要造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脑控装置能比的。”
我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那你到底想要造什么呢?”
他笑着说:
“时光机。”

我差点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就在刚才进房间听他说各种仪器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精神正常的工程人员,但是现在听到他的话,我的那种错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
“不相信是吧?”
我笑着说:
“你觉得用这些设备就能制造时光机吗?我觉得还不够,你看电影里那些时光机,都是太空飞船,火车那么大才行,你的时光机这么小,有什么用?”
他:
“你觉得可笑就说出来吧。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正常人都不相信我。但是等我研究出时光机的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的厉害了。”
我:
“那么,你现在研制好了吗?”
他:
“还差一点,遇到了点编程上的问题,现在我还在编一些自动搜索信息的程序,等我把那些程序弄出来,也就差不多了。等到时光机研发出来的那一天,人类文明,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那时候,人类文明,会直接飞跃,变成神级文明,直接跳跃几个层级。”
我:
“我问个问题啊,如果时光机的制造有这么简单的话,为什么其他人做不出来,只有你能走出来呢?”
他:
“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其他人没我聪明呗。他们笨啊,连这么简单的穿越时空的办法都想不到。”
我:
“那么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他:
“其实是在做梦的时候想到的。话说回来,你应该听说过很多传闻吧,说做梦可以预知未来之类的传闻?”
我:
“哦,你说这些啊。这种话倒的确是常常会有,很多人都说做梦梦到的东西,以后会变成现实,梦能够预知未来。你说的时光机,就是做梦预知未来吗?如果是这样,那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古人就有做梦预知未来的说法了吧?”
他:
“差远了。我的时光机的原理可远远没有做梦预知未来那么简单,那些说什么做梦预知未来的人,都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做梦能够预知未来而已,他们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我现在的这个发明,跟那些做梦预知未来的原理完全不一样,我比他们走得要远多了。”
我:
“我有点好奇,这具体是怎么个原理呢?”
他低下了头:
“原理其实不难。但是说到底,我这个时光机能不能做成,也只有一半的概率。成功的关键,在于这个世界到底是唯物主义的,还是唯心主义的。”
我:
“这和唯物主义还是唯心主义有关系吗?”
他:
“当然有关系。在中国,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论其实很常见吧?在西方,也有身心二元论的说法。只要人的意识或者灵魂是真的存在的,那么,我的这台时光机,就一定可以制作成功。相反,那就只是一堆废铜烂铁了。所以退一步说吧,我的这台时光机,就算最后失败了,好歹也可以结束历史上这么多年来哲学上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争论,也还是有一点学术意义的。”

我:
“为什么人有灵魂,就可以制造出时光机?你的意思是,灵魂可以穿越时空?”
他:
“这个要一下子解释清楚有点难,因为一般人的智商不太够。我就先问你一个你可能碰到过的问题吧,你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定闹钟?”
我:
“会啊。我一般都是开手机铃声闹钟的,免得上班迟到嘛。”
他:
“这就对了。那你有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有时候你正在做梦,然后你在梦境里听到了手机铃声,然后惊醒?”
我:
“有啊。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吧?有一次我正在做梦,梦见我正在一片荒原上漫无目的地走路,然后突然手机闹铃就响起来了,然后我就醒过来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
“有很大的问题。事实上,人每天晚上会做的梦,数量远远不止一个,一个人在晚上的时候,可能会做十几个梦,甚至几十个梦,但是你会记得的,往往只是你被闹钟吵醒时的那个梦。你刚被闹钟吵醒的时候,你对那个做到了一半的梦的印象,还非常深,对吧?”
我:
“这……一般来说,都是这样。刚刚醒来的时候,脑海里做到一半的梦特别清楚,但是过个几个小时,就变得模糊了。至于半夜三更做的那十几个梦,更是根本记不得了。”

他:
“嗯。那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有的时候闹钟定错了时间,比如说,本来你是早上八点钟醒来的,但是闹钟的时间却定到了半夜十二点,然后你在半夜做梦的时候,被吵醒了?”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说:
“被闹钟吵醒的情况倒是没有。不过有时候,我半夜三更在做梦的时候,有电话打过来,那时候,我的梦也被打断,然后醒来。而且这种情况也算是有五六次了吧。”

他突然笑意变浓了:
“所以这就很有意思了,不是吗?为什么你每次都只能记住你被吵醒时候的那个梦呢?如果半夜三更的那个电话没有打过来的话,那么你肯定就会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等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你肯定是已经忘记了半夜做的那个梦,对吧?”
我:
“对啊,一般来说就是这样。”
他:
“而且,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受?每次你正在梦中有比较强的自我意识或者自我感受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电话或者闹钟铃声会响起来?”
我:
“自我感受?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怎么听得懂。”
他:
“简单来说,就是你在梦境中存在感很强的时候。或者说,你在梦里有着和真实世界一样的感受,而且在梦境里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个体’的时候。再直白点说,就是你在梦里有了自我意识这样的‘存在感’的时候。”
我:
“这就有点深奥了,只能模糊着理解一点,你的意思大概是想说,我半夜三更时虽然也做梦,但是醒来后那些梦是回想不起来的,但是如果是醒来之前那些被外力吵醒的梦,我却能够很清楚地记得,是吧?”
他:
“对。我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一次,我正在做梦,梦见我自己被一只野兽咬住,然后拖进了山洞里,然后在那个时候,突然间,闹钟响了,我醒了过来,但是那个时候,我的记忆很错乱,我以为自己还在梦里,还在被野兽啃咬,那个时候,我的梦境从梦里延续到了现实世界里,有几秒钟的时间,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已经醒来了。我说的那种做梦的‘存在感’,指的就是你切身地感受到自己在梦境中,有一种身临其境的‘当下感’。而不是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别人告诉你晚上说梦话了,你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做梦了。”
我:
“你是想说,梦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自己记得的,亲身体验过来的梦,另外一种是别人告诉你晚上说梦话,你才知道做过的梦,是吧?”
他:
“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
“嗯,你这么说我就理解了。”
他:
“所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如果你半夜三更说梦话的时候被人给吵醒了,你就会在醒来的时候还记得你说梦话期间的那个梦,而且那个梦甚至有几秒钟的时间可能会延续到现实里,让你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境里。但是如果是第二天自然醒来的情况的话,你却会不记得你说梦话的时候做过什么梦了。这两种不同的情况下,你的感觉是很不一样的,前一种你可以知道自己晚上做过什么梦,在梦里有什么样的遭遇和感受。而第二种,你却只知道自己做过梦,却不记得具体有什么样的梦中感受。”
我:
“嗯。是这样的。”
他:
“所以,把逻辑颠倒一下的话,就会很有意思了。假如某一天,你虽然还没有醒来,但是正在梦境之中感觉到自己有了‘切身感’,你在梦中突然有了很强的存在感,这其实也就意味着闹钟将要响起来了,不是吗?”
我:
“这个……可是你说的‘存在感’这个概念,有点太模糊了。”
他:
“这个你需要慢慢体会。简单来说,就是当你突然有了那种将要被闹钟吵醒前的梦才会有的感觉的时候,也就意味着闹钟要响起来了。否则的话,如果是自然醒来的话,你的脑海里是不会有你在梦境中的各种感受的记忆的。”
我:
“稍微有点复杂。可是,你的意思是想说,我在做梦的时候,就已经能够预知闹钟会响起来了?”
他:
“你总算是懂了我的意思!如果在梦中的那个你突然有了很强的主观感受,就意味着你马上要被闹钟给吵醒了!梦里的那个你其实已经预知了未来!你已经预知到了闹钟会在几秒钟后响起来!”


我被他的话给唬住了,大概是因为他突然抛出的这个结论太过惊人,我一时间也没有立刻想到他话里的漏洞。
他:
“所以说,全世界的人都是多愚蠢啊!其实每个人都能够靠做梦预知未来,但是偏偏却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其实我们每个人都能够靠做梦来预知未来!至少,我们能够在梦中提前几秒钟感觉到闹钟马上要响起来这种事!”
我:
“嗯。我先不想你的话对不对,可是,就算只能预知几秒钟闹钟要响起来这种事,又能有什么用途呢?”
他:
“预知几秒钟只是个开始。牛顿发现苹果落地,万有引力存在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以后万有引力定律会在工业上有用途吧?同样的,我发现做梦能够预知未来这件事,现在虽然才只能预知几秒钟,但是以后呢?如果我稍微改良一下,预知几个小时,几天,甚至几十年,或者一直到宇宙的末日的时间都是可以做到的!那时候,人类,就是神!人类文明直接变成神级文明!你想想,那是多么宏大壮丽的图景!”
我:
“那你现在找到改良的办法了吗?”
他得意洋洋地笑了:
“当然已经找到了。而且,我已经打算用这个方法来买彩票或者炒股了。”
我:
“哦,那具体打算怎么做呢?”
他:
“这个需要一些仪器的帮助,首先,就是这台脑电波检测仪,它可以检测我的脑电波波动,我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戴着它,这样,当我在梦中自我意识突然变强的时候,它就可以根据我的脑电波的波动,知道我马上要醒过来了。同时,因为我的房间里很安静,我会醒来的原因,只能说被闹钟给吵醒的。也就是说,当脑电波检测仪检测到我的自我意识变强的时候,它就相当于预测到了闹钟马上要响起来了。”
我仔细地把他的话想了想之后,才谨慎地问:
“嗯,那然后呢?”
他笑着说:
“我的电子闹钟是被我改良过,设定过特殊的时间的。我举个例子吧,假如有一个抽奖活动,中奖号码的公开时间是在06:00整,而奖票的号码是060003,然后,在6:00的时候,我的笔记本电脑会自动在网上搜索奖票的号码,然后根据奖票的号码,把闹钟把我吵醒的时间自动修改成06:00:03,而我每次从梦中自我意识变强到醒来的时间都是13秒钟,这样一来,如果脑电波检测仪在05:59分50秒的时候发现我的脑电波自我意识加强了,那么,脑电波检测仪就会自动增加13秒钟,然后相当于推断出了中奖号码就是060003,然后,接收到了脑电波检测仪的数据的主机就会利用人工智能程序,直接在网上购买编号为060003的那个中奖号码,这样一来,当我醒来,我就可以中奖了。”

他的话非常的绕,我一直思考了老半天,才理解他的意思。大概意思是,因为在梦中自我意识加强,就意味着闹钟将要响起来,所以根据闹钟响起来的时间,他就可以用他自己编号的抽奖程序来抽奖:
“可是,抽奖号码不一定每次都是060003这么巧吧?而且有时候可能是十多位数呢。”
他:“抽奖号码的具体数字是多少并不重要,我只是举个例子,就算是12345678910这么长的数字,你可以做出特别的闹钟来啊,比如说,你可以把闹钟时间精确到0.1秒,甚至,你还可以给闹钟设置不同的音乐,不同的闹钟的音色、音频和音量类型,也都可以代表不同的数字,反正只要你增加足够多的维度,来把奖票号码转换成闹钟铃声就可以了。举个例子,如果你被《月光曲》吵醒就代表数字1,如果被《义勇军进行曲》吵醒,就代表数字999,这样不就能区分更多终将号码了吗?”
我:
“嗯……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他:
“那是因为你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而已。但是我的理论极有可能是正确的。那时候,我的这台时光机,可就厉害了。除了中奖之外,其他领域我也都可以运用。”
我:
“其他领域?”
他:
“是啊,比如说金融,比如说政治,甚至国家间的军事战争,还有个人的幸福,甚至,各种科学理论、数学难题的证明和证伪,都可以瞬间解决。比如说,黎曼假设,哥德巴赫猜想,这些数学界的难题,只要用了我的时光机,就可以瞬间全部解决。”
我:“这要怎么解决呢?”
他:“想办法把做梦的时间延长就可以了啊。假如你做梦的时间长达几十年,那么闹钟就不是在你梦中自我感觉强的几秒钟后响起,而是在你做梦的几十年后才响起,那么,你就可以把几十年年来的人类文明的各种科学数学研究成果瞬间获得了啊。而如果你的梦可以延长到几万亿年,那么你甚至可以获得这几万亿年来人类文明的所有科技研究成果,这样的话,你可以想想,人类科技的发展会有多么可怕?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瞬间成神啊!”
他的情绪非常激动,甚至我连我都多多少少被他的这一分激亢和热情所感染了。
但是很快他又有些无奈地说,目前他的这个时光机技术面临的问题还是很多,自动购票的程序只是其中之一的问题,其他的,还有如何延长做单个梦的时间,以及如何保证他每次都能够在闹钟响起的十三秒钟内立刻醒过来,这还需要一定的训练。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的话,时光机还有点遥远。但是他也很乐观地说,他说的这些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这些问题都是可以靠现有技术解决的,等着他的,甚至等着全人类的,都是将是一片光明的未来。
当然,他也已经考虑到了失败的景象,他苦笑着说:
“如果时光机真的失败了,被证明是理论上不可能的。那么只能说明,唯心主义是错误的,人根本没有什么自我意识,每个人,都不过是一台台行尸走肉的机器而已。不管怎么样,如果能结束几千年来的哲学争论,也是有意义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
至少,从他的逻辑和理论来说,我都找不到什么漏洞。而且,如果他真的研制了时光机的话,对于人类来说,也是福音。
因为我无法判断他的理论是否错误,从那一次谈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进他的房间去打扰他,就算是偶尔经过他的房间,也是轻悄悄的。
因为,我不想拖累人类迈向神级文明的步伐啊。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3 16:42:27 +0800 CST  
十三、理性尽头

他应该是我见过的活得最痛苦的人之一。他的痛苦并不来自于外在的环境,而在于对自己的过高约束。我从来都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表情的波动,除了眨眼、张嘴等动作,他的脸部几乎就没有什么额外的变化,有时候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但是让人感到佩服的是,他无论是走姿、坐姿还是躺姿都极其的标准,标准到就像是从礼仪课上出来的优秀学员一般。比如说,他走路的时候极其注意用腹肌、背肌及臀肌来发力,而这些部位一般人是很容易忽略的,按照他自己的描述,他走路的姿势既不是驼背型,也不是反腰型、螃蟹型、左右倾斜型、屈膝型,而是科学的“躯干散步法”,走起来既英俊潇洒,而且还能够对身体的肌肉进行锻炼。按照他的说法,他走路时会注意把手臂向后伸,甩动双臂的同时也运动肩胛骨,同时走路时他会让躯干略微前倾,这会有利于他的身体来吸收脚落地时产生的冲击,因此即使长时间走也不易疲劳。
因此,单单是一个走路姿势就是如此的标准,你可以想象他在其他领域的自我苛刻程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一台移动的动作模范机器人。
之后则是进餐,他对自己的进餐,是宇航员级别的,不但会严格计算每一种食物中可能含有的卡路里,而且还极其注重佐料搭配,别说糖类,有时候他甚至食物里就连盐都不放,而更有时候,他甚至直接把维生素片或者其他钙片碾碎当做佐料洒在食物上,而他吃的食物,很多也似乎是欧美宇航员以前的“牙膏状”的压缩后糊类食物,而且,他还能够精确地说出他的菜谱里的各种营养和能量的百分比。除此之外,他还每天像减肥人员一样称量自己的体重,一旦略有超标,就会立刻减少第二天的近食量。
之后就是他对自己的生活安排也像是钟表一样精确,几点睡觉,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运动,几点工作,他都安排得清清楚楚,这真的让人怀疑他就是一台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
但是总的来说,他的生活几乎毫无乐趣可言,除了看书,他每天几乎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可言。

先不论思想,单单是从他的行为来说,他的行为就已经足以让人认为他的精神可能存在着问题。但是事实上,他并没有进行过精神病的诊断,还不能算是精神病的范畴,他只是世界观比较异于常人。他这样的行为,很难被定义为是精神病,也因此,几乎没有人能够治好他的状况。
当然,也因为他的情况的特殊性,我有幸见证了一场极其精彩的辩论。这场辩论,是在都教授和他之间的展开的。那也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都教授用自己的世界观和其他人的世界观展开激烈的碰撞。

都教授:
“能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吗?我很好奇。你的家属也因为你的举动把你带到了这里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开口:
“这是‘理性化’的过程’。”
都教授笑了:
“理性化?你觉得你的这些行为,会让你更理性吗?”
他:
“会。我只是想把我体内那些原始人的部分剔除。”

都教授:
“那么,你认为你体内那些属于‘原始人’的部分,又是什么?”
他:
“就是进化的残留。人类的城市化进程快速发展,是在十八世纪工业革命之后,科技的发展让人类的生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是人类在过去数百万年的时间里,都只是小部落甚至家庭为单位的生活方式,人类的思维和行为中很多都只是原始人的习惯的延续。我要把这些部分给剔除出去,这样才算得上是新人类。”

都教授:
“那么,你认为哪些成分是原始人阶段残留下来的呢?”
他:
“很多。从浅层来说,肥胖症就是原始人阶段残留下来的基因残留。原始人阶段,人类缺少食物,因此一旦发现食物,就会拼命进食,让自己脂肪沉淀,从而在食物匮乏的时候能够多撑一段时间。但是在现代社会,食物太过丰富,人类的原始人习惯却还没有改善,所以才会出现肥胖症。进盐也是一样。人类的味觉对盐非常敏感,很多人吃饭都要加大量的盐,但是事实上每个人每天摄取的盐分都是过量的,原始人阶段,人类因为很难找到盐,所以舌头才有多盐分敏锐的感觉,但是在现代社会,盐已经泛滥了。人喜欢吃咸的食物,其实不利于身体健康。这些都是不理性的表现。当然,这些都只是低级的不理性。”

都教授:
“那么,高级的非理性又是如何呢?”
他:
“那就涉及到更深层的心理,比如在金融领域的风险投资心理。在金融投资领域,正确的作法是提高单次交易的利润幅度,而不是提高利润频次,如果每次交易利润很多,就算频次高,只要一次失败,都会容易赔本。当初索罗斯和德鲁•肯米勒做量子基金时,就知道在机会到来的关键时刻投入包括金融杠杆在内的全部一百亿美元资金从而获取最大利益。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因为无法克服原始人守财奴的落后心理,无法克服对风险的恐惧,因此往往无法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都教授:
“除此之外呢?”
他:
“人人平等也是原始人社会残留下来的错误心理机制。从宏观层面来说,真实的社会面貌是二八法则,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能够掌控这个世界的资源,剩下的百分之八十的人,永远只能受到那百分之二十的人的牵引,真正稳定的社会不是人人公平人人平等的社会,而是精英领导下愚民受到自由约束的社会构架。”
都教授:
“那么,你如何确定自己是不是那百分之二十呢?”
他:
“在现代社会其实并不难,根据收入和学历可以计算出你的一个阶层定位,政府如果想做,利用多维度的大数据很容易得出计算的结果。但是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只会消耗资源,而没有创造价值能力的蛀虫,所以政府不会那么做。无法接受自己是社会的无价值或者低价值人,也是原始人的心理。”
都教授: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那么你觉得还有哪些心理机制是原始人阶段留下的呢?”
他:
“很多,比如说一些男性的处女情结,女性拒绝被强暴的心理都是如此。在现代社会,避孕和堕胎、节孕科技如此先进,处女情结和强暴恐惧心理很大一部分只是原始人心理作祟。”


都教授笑意更浓了:
“所以你认为很多事,都只是心理上过不去?”
他:
“没错。只是心理上放大了不必要恐惧或者欲望,这都是非理性行为。”
都教授:
“所以在你的心里,你认为理性就是追求个体生存利益最大?比如说,处女情结会阻碍男性找配偶繁衍后代,而女性的强暴恐惧症只会平白降低她们的生活质量?”
他:
“就是这样。”

都教授:
“继续。都说出来。”
他:
“还有懒惰心理和讨厌重复性行为的心理。很多学生学习不好,并不是真的智商低下,而是因为无法克服懒惰和对重复性行为厌倦的心理。因为在原始人阶段,懒惰是为了减少体内能量和营养的消耗。重复性行为意味着之前的有限资源投入没有得到有效的回报,这会降低人的耐心,所以很多学生不喜欢反复背诵课文,也不喜欢对一个英语单词记忆七次。但是事实上,如果你背诵一个英语单词七次,再傻的人都能够把它记住。但是很多学生就是无法克服这种心理。这就是非理性行为。”
都教授:
“很有意思,继续。我想听你说更多。”
他:
“尊严也是非理性的。在远古的原始社会里,人类是部落聚居,那时候的人一辈子的生活环境也不超过一个小村落,所以尊严很重要,因为你稍微出点丑,村里的异性就会知道你的不好,从而会看不起你,把你当笑话,鄙视你,最后降低你找对象的概率。但是在现代的城市化社会,人的交际圈大了很多,你在一个地方失去了尊严,你只要换个交际圈就行,尊严早就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
都教授:
“说的很漂亮。这是尊严问题。”
他:
“还有一夫一妻制也是非理性的。从进化的角度来说,就应该是少数优势的个体能够占有更多的繁殖资源。如果一个人在事业上是成功的,而且有非凡的智力和各方面的天赋,那么他就应该多生孩子,而那些没什么社会贡献的人,则应该少生甚至绝种,这样社会才能良序发展。那些什么讽刺社会达尔文的都只是害怕自己被淘汰的非理性人而已。金鱼和宠物狗都可以通过淘汰来培养优秀个体,人当然也可以。成功的人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夫,少数人断子绝孙,男人和女人都出轨去找基因更优秀的配偶,这才是最稳定的。”
都教授:
“很容易引起争议的话题,但是我不评价什么,你继续说。”
他:
“沉迷于游戏的也是非理性的人。玩游戏的本质是动物幼儿时期自我训练的本能,在游戏中获得成就感,也来自于动物对获得食物和竞争优势时产生的大脑奖励机制。现在的各种游戏,说到底就是利用人脑原始社会沉淀下来的这种自我奖励获得快感的本能来麻痹自我,但是却不会创造任何的社会价值。那些沉迷游戏的人,都是劣等基因,缺乏区分虚幻和真实的能力,大脑功能不完全罢了。当然,美学也是如此。人类看到皮肤白的女人会喜欢,是因为白色代表没有感染病,身体健康。但是在现代社会,仪器就可以检查你身体健不健康,靠皮肤光泽和颜色来鉴定健不健,也已经落伍了。”

都教授:
“还有呢?”
他:
“还有很多。比如说人类缺乏用数学等理科眼光看世界的能力,也不知道从统计学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网上一个因为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个网友吵得不可开交的情况。其实很多时候,弄个统计学的数据统计,用大多数人都接受的事实来证明就足够反驳那些持有少数观点的叫嚣者了。但是总的来说,我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知识的重复表述上。”
到了这个地步,事实上,就连我也觉得这个人的观点逻辑足够自洽,在某种程度上,想要推翻已经很困难了,我本以为都教授和这个“机器人”的讨论也就到此为止,可是就在他要起身的时候,都教授却开口了:
“我觉得你的观点非常漂亮。我不打算反驳你的这些观点。但是,我觉得你忽略了一些东西。这是你这一套漂亮的理论里最让人感到遗憾的地方。”

他:
“你说。”
都教授:
“如果我说的不错,你认为的理性的判断标准,都是建立在‘生存’这条基础上的。对吗?你认为,理性可以获得最大的生存利益,是么?”
他:
“对。”
都教授:
“可是,你可曾想过,‘理性’本身,对生存是不利的?”
他整个人都像是触电似的愣在了原地,原本打算转身的他转了回来,直愣愣地看着都教授。
他:“怎么说?”
都教授笑了:
“首先来点理论性的东西。理性的思考,对于大脑的消耗是很大的,不单单是能量的消耗,对细胞以及神经元的损耗也很大,过度的用脑,进行理性判断,会降低脑组织过氧化脂质作用,增加海马神经元免受致死性缺血的损害的风险。当然会导致神经衰弱,甚至造成神经细胞发炎、树突串珠样的变性,还有突触的损害。这些,在脑科学领域已经得到了证实。你崇尚的理性,其实在缩短你的寿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真的陷入了思考之中:
“其他的呢?”
都教授笑眯眯地道:
“另一方面。则是我自己的一个理论,那就是,理性的尽头,是死亡。如果理性是一条死亡线的话,人类已经是徘徊在这条死亡线边缘的生物,人类的智力和理性再稍稍增长一点,人类文明就会毁灭。所以,宇宙中不会有比人类聪明的外星人,也不会有比人类更理性的人工智能。因为它们一旦出现,就会因为理性,马上毁灭掉。你觉得这个说法,能接受吗?”


他:
“证据呢?”
都教授:
“我只能给你一部分证据。人类是唯一会因为精神世界的原因而自杀的生物。亚里士多德是自杀。康托尔是人类历史上著名数学家,但是他因抑郁自杀了。尼采死于自杀。图灵死于自杀。精神病学的学者汉斯死于自杀。玻尔兹曼死于自杀。其他没有自杀的人中,达芬奇有低危抑郁症。牛顿,也有低危抑郁症。达尔文是阿斯伯格症患者。爱因斯坦,也有低危抑郁症。同样的案例,不胜枚举。我只是给出其中一部分。”
他:
“所以……理性的尽头是自我毁灭?”
都教授笑着说:
“你可以这么认为。我只是告诉你一些让你思考的案例。但是,如果理性的尽头真的是自我毁灭的话,那么,人类有时候就该自己给自己创造一个理性限制器,用感性限制自己的理性,来维持生存,不是吗?哪怕那只是自我欺骗,麻痹自己?”
他站在原地,像是木头一样愣住了很久,最后,他微微低下了头:
“如果是这样,我会考虑你的话的。”
都教授:
“你的问题不在于用理性谋其生存利益,而是忽视了理性本身对生存利益的损害。你要训练在理性和感性之间切换的能力。把感性作为你的工具。因为,从更大的角度来说,感性也是一种具身的理性。只不过这种理性是你身体的直觉系统做出的决定,不是你大脑的分析系统做出的决定。”
他又沉思良久:
“我知道了。谢谢你。”

在那之后,我就只见到过他一次,那是在商场购物的时候,那次见面的时候,我差点认不出他。他的走路姿势有了很大的改观,他的发型和服装也不再单调,当我和他擦身而过时,他甚至还主动地向我打招呼,脸上挂着一丝努力挤压肌肉而协调起来的笑容。
而且我注意到,他的手上还握着一叠五香榨菜。
他真的变了。
但是,我也知道,他的这种改变,只是外在的。
只是用来掩饰他内心真正理性的一种身体撒谎。
但是,那又如何呢?
就像古希腊一个著名的哲学问题:
“你是愿意做一个痛苦的苏格拉底,还是做一头快乐的猪?”
我想,很多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吧。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4 11:40:15 +0800 CST  
@微斯人2016 2017-12-14 18:04:56
这贴子的意义是跟读者说: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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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没有,只是提供一种新鲜的世界观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4 22:13:25 +0800 CST  
十四、天使与恶魔

他是我比较早接触的一位病人,而就生理上的表现来说,他的病情,也是我接受过的病人之中最严重的那一类。在一次摩托车事故中,他的大脑右半球的右顶下小叶和右前额叶受到了一定损伤,虽然后来伤口愈合了,但是却因为细菌的感染而留下了病灶,最终导致了行为认知上的障碍。
而他的临床表现如下:
他从来不朝左侧看,当左侧有人叫他时,他会将整个身子向右转动一百八十度,然后用右边的眼睛看对方。
吃盖浇饭时,他只吃右边的饭菜。
穿衣服时,他只穿半边,同样的,穿袜子时,他也只穿右边那一只。
刮胡子时,他只挂右半边的脸。
写字时,从右边向左写。
我看过他的患者信息,他的患者信息上是这么写的:
林某,男,35岁,右利手,配送员。
5个月前发病,左侧偏瘫,右侧基底节区脑出血,右顶下小叶、右前额叶有病灶。治疗后左侧肢体关键肌肌力4-5级,简易智能状态检查(MMSE):34分
经颅磁刺激技术治疗后,依然难以完成日常自我照顾,行走不稳,空间感知障碍。

在和他进行对话时,他的精神状况也不算好,他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而讲话时声音也显得比较含糊,他的舌头是略微向右歪的,带点中风的征兆。
我:“这几天感觉有好点吗?”
他眼皮低垂,看起来像是要打瞌睡: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的半个身子,还是不受控制……”
我:
“可是我之前看你画人脸的时候,画了一张比较完整的人脸图,之前你画画时只能画右半边的脸,现在已经能画出左半边的完整人脸了,这说明你的情况在好转。”
他吐着长舌头,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
“不系(不是)!那不是我画的!”
我:
“你是说,那张人脸不是你画的?是别人替你的画的,这个意思吗?”
因为病情,他不能摇头,只能心急地拍着桌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右边半张脸是我画的,左边那半张,是他画的。”
我:
“‘他’是谁?跟你住一个病房的那个患者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方向:
“不是!是我身体里的那个‘他’……左半边身体里的!”

我意识到情况似乎比我预想的要更严重,于是我问道:
“左半边身体里的‘他’,是什么意思?”
他精神极其紧张,手舞足蹈地说着:
“我现在,只有半个身体是我的了!剩下的那半个身体,我已经没法控制了,那里面住了一个魔鬼。他在跟我争夺这个身体。他要把我挤出去!”
我: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能具体说说吗?”
他泪流满面:
“一个多礼拜了。一个多礼拜之前,我只是不怎么能感觉到另外半个身子的感觉,但是从上个礼拜五开始,我感觉到‘他’开始醒过来了,这个魔鬼要开始跟我抢身体了。这个魔鬼在一天天变厉害,我马上要撑不住了。”

我:
“你别急,慢慢说,他是怎么跟你抢身体的?”
他想了想,然后慌张地说:
“一开始,是开始跟我走反路。我的一只脚往前迈,他就操控我半边的身体,故意把另一只脚往后迈,然后我就没法走路了,只能像劈叉似的,整个人慢慢在地上坐下来了,最还是别人把我抬到床上去的。”
我:
“还有其他的呢?”
他:
“还有很多啊。画画啊,叠被子,拉窗帘等等啊,他什么事都要跟我作对啊。一开始我感觉他还像个婴儿,不太聪明,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啊,但是后来啊,我觉得他越来越聪明了啊。”
我:
“越来越聪明?”
他:
“是啊。一开始只是走路的时候跟我反着走啊,但是后来啊,我拉窗帘的时候,我一只手往右拉,他就把窗帘往左拉啊。再之后哦,我画图画的时候,我在画右边半张脸啊,他就拿笔画左边那半张啊,而且画得也越来越像模像样了。再然后啊,我发短信的时候,他也出来了,我用一只手写字,他就用我的另一只手把写好的字都给一个个删掉。他就是要跟我作对啊!”

我:
“他经常出来吗?还是只是有时候?”
他:
“一开始啊,只是有时候,但是这两三天,他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啊。我吃饭也没办法好好吃了啊,吃饭夹菜的时候,他就把我的一只手伸直了,把盘子拿到我右手够不到的地方,我没法转身子,怎么也抓不到,最后只能饿着肚子啊。我好气啊。”
我:
“其他的呢?”
他:
“还有刮胡子的时候啊,他故意用我的手,把我的剃须刀打飞,就像小孩子撒气似的,真的受不了啊。”
听着他的讲述,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说:
“要不,再做个ct吧?”
之后他再次做了一个脑ct检查,根据检查的结果来看,右侧基底节区脑出血情况有加重,这导致了他偏侧忽略的症状不断恶化,如果再做一次经颅磁刺激技术,或许可以改善他的情况,但是因为之前也做过一次治疗,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所以患者的家属对这件事也非常的犹豫。治疗是费用并不低,而他的家庭状况却并不算好,加上治疗存在着的一定风险,患者并没有在短期内立刻得到治疗,而他的病情,则是在一天天地加重。
第二次到我的门诊室来时,他已经无法正常走路了,而且半张脸上的肌肉也在抽搐着,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脸上弹古琴。
刚一坐下的时候,他就开始掩面痛哭:
“不行了。他越来越厉害了,那个魔鬼越来越厉害了。我马上就要赢了。医生,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我:
“现在到了什么地步了?你还能感觉到自己另外半边的身体吗?”
他:
“已经很难感觉到了,而且我右半边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没有知觉了,他开始抢夺我的身体了。我现在已经不敢睡觉了,每天晚上他都会变得更厉害,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我都会发现自己更难控制身子了。我快不行了。”

最后我又给他配了药,说了一些安慰他的话,事实上,我也知道,器质性的病变,只靠说几句好听的安慰话,是没有办法改变病情的。
之后我见到过他的家人两次,都是来问他的病情能不能好,在我的劝说下,他的家人终于同意在一周后预定时间给他做手术治疗。
可是,在手术前的第四个晚上,一件让整个医院都轰动的事却发生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睡觉,当半夜爬起来接电话时,我才知道医院里出事了。
因为没法忍受自己身体状况日益恶化的事实,那名患者,最终上吊自杀了。
在死前,那名患者将自己的病房门给锁死了,还用床头柜堵在了门后面。
而且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患者内心的真实写照,在患者的遗体下方,还散落着一大堆的画,其中一幅画,画中的人不知是男还是女,却有着一对不对称的翅膀,右半边是天使般的雪白,另一半边,则是恶魔般的深黑。
而我也看到过他的遗体。
那是我终身都忘不了的恐怖的画面。
他的脸上,竟然挂着完全不对称的诡异表情。
他的右半边脸,唇角微微向下牵扯,降嘴角肌拉扯到了极限,而且他的眉角下弯,沿着眉弓一路走,像是拱桥似的一直延伸到了眼角,依然睁着的眼中写满了恐惧,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而他的左半边脸,却是带着一种恶魔般的狰狞笑容,那半边脸的笑肌大幅度地向上拉起,从唇珠开始,一直向着坐斜上方延伸,像是一把弯曲镰刀,最后更是在唇角带出了几条褶皱,这让他像小丑似的笑着,而他的左眼也是笑得眯起,因为笑得如此狰狞,他的眉峰也像浪头一样耸起,而眉头下那一波三折的眼形,更是在眼角褶皱成了一个小鼓包,向外肿胀着。
那一刻,我的心中产生的除了恐惧,还有无尽的唏嘘。
我知道,无法战胜恶魔的天使,最终选择了与他同归于尽。
他赢了,但他也输了。
……
把太细的神经割掉
会不会比较睡得着
我的心有座灰色的监牢
关着一票黑色念头在吼叫
把太硬的脾气抽掉
会不会比较被明了
你可以重重把我给打倒
但是想都别想我求饶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所以送我心碎的方式
是让我笑到最后一秒为止
才发现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子你是魔鬼中的天使
让恨变成太俗气的事
尽管叫我疯子不准叫我傻子
……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5 16:07:16 +0800 CST  
十五、流动的生命


不是我值班的日子里,偶尔有空,我会和都教授一起去距离精神病院不远的公园走走,因为那里空气清新自然,而且环境幽静,而我们都喜欢散步。而不少的患者都会到公园里来散步或者做室外运动。在这里,有时候,我有时候也能够遇上一些比较有趣的人。
那是一个休息日,当我和都教授在公园里散步时,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子。
她光着脚,穿着一件无袖的白色半身裙,站在一棵树老榆树下面,仰头静静地望着老榆树的树叶,就像是被树上的什么东西所吸引了。
那时候,我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在这个公园里,你几乎什么样的人都能够碰到。
但是,一直当我和都教授快要散步结束时,我们经过那棵老榆树,却发现那个女子依然仰着头,静静地望着老榆树上的树叶,默默地观看时,我终于有点忍不住好奇了。
于是我走上前去问道:
“这树上是有鸟吗?”

听到我的声音,她还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来,用一种朦朦胧胧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没有睡醒。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女子比我想象的要年轻,而且长得还挺美。
她静静地看着我,半天后,才用一种像是没睡醒似的语调问我:
“你觉得这是树吗?”
我一下子被她奇葩的反问给问住了。我看了看她眼前的老榆树,说:
“这难道不是树吗?这棵榆树有一些年代了吧?长得倒是还挺好看的。”
她摇了摇头,说:
“这不是树,这是猫。”
都教授也笑了:
“为什么说这是猫呢?”

她指了指老榆树正下方挨近树根处的一个小小土堆,然后说:
“半年前,一只猫埋在了这里。现在树把猫的营养吸收了,树就是猫。”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笑着说:
“你是说树的养分有一部分是来自猫的尸体,所以树的一部分原来是猫的,是这个意思吧?不过啊,树也有很多的养分是从空气里的二氧化碳里得到的,也有一些是从虫子啊、泥土里吸过去的。”
她:
“所以,它是猫,也不是猫。它也是鸟,是虫,是老鼠,是人。”
我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怎么还会是人呢?难道这棵树下面还埋过人?”
她看着我,说:
“没有。但是,我说的是真的。不单单是这棵树,你的身体里,也有五十个原子是来自爱因斯坦的。”
我看向了一旁的都教授,笑着道:
“你相信她的话吗?”
都教授笑着说:
“为什么不相信呢?她说的是事实啊。打个比方,一个人身体里的物质循环出来后,就扩散到了整个世界,只是密度不一样。打个比方,你喝过的水,就被无数人喝过。你呼吸过的空气,也被无数人呼吸过,当然,也有无数人呼吸你呼吸过得空气。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的身体里,的确有一部分来自爱因斯坦,甚至可能来自牛顿,来自达芬奇。她说的,是有道理的。”


都教授的回答让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
“其实说到底,还是界线的问题。”
我:
“界线的问题?”
她:
“没人知道沙漠和陆地的分界线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地球大气层和太空的分界线在那里。我们,都只是模糊着在看这个世界。生命也是一样的。没人知道生命和生命的分界线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人和人的分界线在哪里。每个人,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她的思想多少让我的内心有所触动。
我:
“你是怎么产生这样的想法的呢?”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始说出了她的故事:
“你是说我想关于生命本质的事吗?”
我:
“是啊。你刚才说的不就是么?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想这些。”
她的脸色变得悲伤起来:
“我家人死了。”
我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看着她脸上的悲伤情绪,我意识到自己开启了一个不适合的话题。
她:
“车祸死的。带我弟弟去烧烤的路上,撞上了一辆载着花木的卡车。”
我:
“这样……不好意思,看来我不该问这件事。”
她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想知道,我也可以跟你说。我跟很多人都说过。”

我:
“嗯……你总是想这些吗?”
她淡淡地苦笑:
“我家人死了之后,我想了很多关于生命是什么的东西,也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有一段时间,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都会想,我将来会怎么死。在很多年后,我要死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可能是躺在床上,呆呆地面对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也可能是在家里的客厅里,躺在躺椅上,看着周围的子女。一想到以后我将来死的那一天,我就连睡觉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
“死亡是每个人都逃避不了的事。与其想那些东西,先想想当下的日子该怎么过不是更好吗?反正死这种事,什么时候来,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她:
“也许吧,当然,现在我更感兴趣的,不是我什么时候死了。而是人死之后会发生什么。看了很多书后,现在我明白,死是不存在的。”
我:
“死不存在?这不是我们一般说的死吧?”
她:
“是啊。人死之后,他们就会被分解,他们身体里的各种成分,就会被其他物体吸收了。可能是被虫子吃了,也可能被植物吸收了,也可能被动物吃了。”
我:
“然后你想说,死了的人,身体被植物吸收了,就变成了植物,然后植物被动物吃了,又会变成动物,动物被人吃了,又会变成人?”
她笑了:
“你也这么想过,是吧?可是很多人,都只是有这样的想法而已,却没有多少人真的去验证过。”
我:
“你验证过?”
她摇了摇头:
“我没有。但是有人做过这方面的研究。那是美国的化学家舍恩海默,他做过这个实验。他在氨基酸里标记了一种叫‘重氮’的化学元素,然后把这些氨基酸喂给小白鼠吃,在一段时间后,舍恩海默又从小白鼠的身上收集了一些蛋白质,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小白鼠身体的蛋白质里,也有了重氮这种元素,这说明,喂给小白鼠的那些化学物质,已经变成了小白鼠身体零件的一部分。我们看到的小白鼠,虽然还是小白鼠,但是其实,它们已经不是最开始的小白鼠了。它们是另外的东西组成的。所以,我明白了,生命的本质是流动的,就像是一条条奔走的河流,从西流到东,从北流到南,我们看到的一个个的生命,都只是这些河流中途暂时汇聚成的一个湖泊罢了。而这个湖泊里的水,其实也是在缓慢地流走着。”

我:
“看来你真的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
她:
“是啊。我看了很多,也真的思考了很多。所以我不担心死亡。死亡只是生命漫长流动的一个过程而已,就像竹子的竹节一样,过了这一节,就到下一节去了。”
我:
“可也正因为生命短暂,所以每一节才宝贵,不是吗?”
她:
“是啊。要多做善事。”
我:
“多做善事?你信佛吗?”
她:
“信一点。但是要做善事的原因,不是因为信佛。”
我:
“这是怎么说呢?”
她:
“你想想,在以前,做善事的人,会请别人吃饭吧?古时候的人的菜,很多都是自己种的,而他们的菜,都是用他们的粪便浇灌的。你给穷人吃饭,你的一部分就留在了他们身体里。等你死了以后,你就会变成他们中的一个,或者变成他们的某一个后代。”
我:
“变成他们的某一个?不过,就算按照你的说法,那么多人身体里都有你的成分,你怎么知道你变成他们中的哪一个呢?”
她:
“当然是看比例多少了。身体里有你的成分比较多的那个人,就是下一个你,少一点的,就不是了。你想想,如果你多做善事,就可以很快投胎变成人。但是如果你很自私,不做善事,不肯把自己的一部分分享给别人,那么,你就只能从虫子从头开始了。”

我: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仔细想想,也是很惨啊。哈哈。”
她:
“是啊。除了请别人吃饭。献血,也是做善事,因为献血也是把你的一部分生命给别人。还有捐献器官,也一样会把你的一部分扩散出去。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要互相帮助呢?我想,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他人都是自己将来投胎的驱壳吧,帮助别人活下去,其实也是在帮助来生的你自己。”



她的世界观其实并不是完美无瑕。在她的信念体系里,她认为人死了以后,死者的灵魂会转移到身前拥有你最多零件的那个生物体中去。她说,每个人新一天醒来时,都已不再是自己,而是昨天的灵魂和进入你体内的他人灵魂混合后产生的新灵魂。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的观点。当然,比起该怎么反驳,更重要的是,她的观点,值不值得去反驳?
如果她的观点可以让这个世界更美好,真与假,对与错,又真的那么重要吗?

在离开了公园之后,我和都教授去了附近的面馆吃饭,这一次,是他特地请我的,说那家面馆的味道很不错,值得去品尝品尝。事实上,那家面馆,我以前也吃过。
在吃饭的时候,我们谈论起了之前遇到过的那个女子说的关于生命本质的话,我问都教授,对于那个女子的观点,都教授怎么看。
都教授笑着说:
“你想问我什么呢?问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理?还是说,值得不值得去信任?”
我:
“不,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觉得她的话里有没有什么漏洞?”
他:
“那当然有。事实上,按照她的理论,一个男人,去和其他女人疯狂乱交,将自己的一部分留在其他女人体内,也是一种传播自己‘灵魂’的极佳方式。”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都教授的这句话,一下次就戳中了我走来的一路上内心觉得迷惑却又没有想透的一点。
他:
“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不在于这个世界是什么,而在于我们要什么。费耶阿本德是个有趣的哲学家,他说过一个有趣的理论,那就是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真理,这个世界是多元的。科学也并不比神学、神话或者形而上学之类的东西更能够提供一个让人信服的世界观。”
说到这里,我和他都是笑了。
吃到一半的时候,我继续问他:
“那么,你对于灵魂,还有人死后的感觉之类的观点,是怎么看的呢?”
都教授停下了筷子,说:
“你觉得今天的这碗面怎么样?”
我:“还可以。”
他:
“事实上,这里的厨头师傅已经换人了,五六天前刚换的。但是在我吃来,这里的面的味道没有太大区别。知道为什么吗?”
我:
“一般来说,一家店的面都有配方和菜谱,就算换了厨师,口味差别也不会太大吧。”
他:
“对,对于一家店来说,只要菜谱留了下来,那么就算厨师换了,味道也不会差太远。所以,灵魂也可以是一样的。就算组成你身体的零件,或者说生物分子换了,你难道就不是你了吗?”
我:
“所以你相信有灵魂吗?”
他:
“那就看对灵魂的定义了。事实上,灵魂可以是一种功能。一辆车的零件偷偷换了很多,但是只要外形和功能让你分不出来,那么它就还是那辆车。如果你的朋友还能用和昨天一样的口吻和你聊天,那么对你来说,他就是有和昨天一样的功能,所以他也是昨天的那个灵魂。”
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看一个物体,应该看它的功能,而不是看外观?”
都教授:
“对。我们要用看功能的眼光来看别人,而不是看别人长什么样。只要你的朋友看到你还会对你展露出微笑的表情,那么他的‘朋友’功能就还没有丧失,你也可以认为他还是你的朋友。就算他可能胖到你都可能认不出来了。用功能的观点看这个世界,而脱离具体的外观,这可以让我们收获很多。”
都教授的话让我沉思良久。或许他说的都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当把话抛出来后,却总能引发人向另一个世界思考。
当吃完了面后,我和都教授动身返回了医院。但是在路上,我们又经过了那个公园。在花坛外,我居然看到那个女子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棵老榆树下,而她的眼角,似乎还带着点泪光。
也许,是因为之前我们和她的那番谈话,让她想起了她的伤心往事?
我不知道。
但是当我吹着风,打着饱嗝向前走时,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生命是流动的,一切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么我刚才下肚的那碗面里,又藏了多少她的泪水呢?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5 21:58:51 +0800 CST  

十六、时间冲浪

在本科生期间,他曾经研究过数理逻辑。但是后来放弃了,没有继续深造,而去银行做了一个信贷员。但是由于他对数理逻辑的执着,使得让他对数学依旧极其痴迷,以至于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依然对异性交往没有什么兴趣,一有休息日,他就喜欢把锁在公寓里,然后对着一张纸,一支笔,一杯咖啡,就能够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我会跟他接触,其实也纯粹是出于偶然。
他:
“你能够想象,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因果律,那会怎么样吗?”
我:
“没有因果律?那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吗?那真是很难想象。”
他笑了:
“其实也不难。因为这个世界的因果性,其实是承认两个东西有差别。比如说,苹果撞到了香蕉,香蕉又撞到了西瓜,就是一个因果事件,对吧?先有苹果,然后有苹果撞到了香蕉,然后又有香蕉撞到了西瓜,这个因果关系,很容易想象吧?”
我:
“是啊。所以呢?如果没有因果,那会怎么样?苹果撞了香蕉,结果动的却反而是西瓜?”
他摇了摇头,又笑了:
“不,那不算是没有因果。苹果撞了香蕉,西瓜却动了。那不过是一种新的因果,叫做间接因果,但是本质上还是属于因果范畴。没有逃出因果这个圈子。这种画面,你还是可以想象的。但是如果真的没有了因果,你是连想象都很困难。”
我:
“哦,比如说?”
他:
“比如说,一个苹果,它本身既是香蕉,又是西瓜。这样一来,你就根本没法定义什么是苹果撞西瓜,什么是苹果撞香蕉了。你很难想象苹果自己撞自己的画面吧?”
我:
“这么说,我好像是明白了……我是很难想象出来,一个东西自己撞自己。这就好比自己的脚踩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
“有点像。其实,我说的这个,在数学上,也有类似的概念,就叫做‘自指’悖论。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涉及到了‘自指’,就会出现悖论。我们日常语言里,其实经常犯这样的毛病。比如一些网民总是说‘中国人素质低’,但是说这话的人,却忽略了自己也是中国人。还有比如‘这个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其实说这句话的人没有考虑自己的存在。这是生活上的一些自指问题。”
我:
“悖论这个东西我算是知道一些。数学上就有很多悖论的东西,像是理发师悖论之类。”
他:
“对,理发师悖论就是个经典的悖论。一个镇子里有个理发师,他只给不给自己理发的人理发,那么就会出现他给不给自己理发这个问题。如果他不给自己理发,那么他就属于‘不给自己理发的人’,所以应该给自己理发。但是如果他给自己理发了,那么他就属于‘给自己理发的人’,那又改不理发了。”

我:
“嗯,仔细想想,这些例子我们生活中很容易发现啊。不过,悖论和你说的因果性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
“我想说的是,悖论,其实就是和因果性相对的东西。我们的数学,本质上就是基于因果性的。比如说,数学的基础,1+1=2,其实就承认了因果性才能成立,它假设了两个1能够放在一起,然后能够加起来,1+1=2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符号,而不在于1和2的问题。加号的本质,其实就是因果性。但是很多思考1+1为什么等于2的人,却经常忽略+,他们不会思考,为什么两个数可以相加呢?其实,本质上就是因果性的存在。”
我:
“原来如此。原来1+1=2还有这种思考的角度,算是大开眼界了。”
他:
“是啊。我说的,其实是罗素考虑的问题,他就是从加号着手思考1+1=2这个问题。但是如果悖论存在,那么1就是2,2就是1,那么1+1=2这个式子,也就无法成立了。”
我:
“真有意思。不过,你平时研究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他:
“我刚才说的只是比较基本的。我只是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比很多人都要走得远了。”
我:
“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他:
“对。就是关于因果性的。我们平常观察的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个更大的真实世界的一部分而已。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因果性’世界,但是‘悖论’世界,我们根本把握不到。你想想看,平常你生活中的各种现象,不管是天上的星辰,地上的汽车,或者是周围的物体,本质上都是严格遵守因果律的。必然有前因后果,对吧?”
我:
“是啊。”
他:
“所以我们的大脑,也是只能够适应有因果性的世界,但是对于充满了矛盾的‘悖论世界’,我们的大脑根本感觉不到,就像你看不到紫外线、红外线一样,人的认知,其实被约束在了‘因果性世界’这个狭窄的视野里。这是非常可惜的。”

我:
“那你对‘悖论的世界’的研究有进展了吗?”
他的笑容变得更神秘了:
“当然有了,而且在研究的过程中,我发现了时间的本质。”
我:
“时间的本质?”
他:
“嗯。时间的本质,根本不是很多人原先想的那样,像是河流,箭头一样向前走。”
我:
“那是什么样的呢?”
他:
“时间的本质,是命题的‘扩充’。”


我:
“哈哈,这我可真的完全听不懂了。”
他:
“哈哈,是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每个命题,都是‘不完备’的。打个有点擦边球的大众化比喻,就是说,一句话说的太满,就往往会出现漏洞。在数学里,具体点说,就是一个数学上的形式系统,要么存在矛盾不自恰的情况,要么就是有命题没法判断。你想要判断一个命题是对还是错,就只有加入新的公理了。但是就算你加入了新的公理,还是会出现新的你没办法判断的命题,或者是命题本身出现矛盾。”
我:
“太复杂了。”
他:
“我来举个例子吧,就是说,你想区分‘天鹅’和‘猴子’的区别,于是你就要定义,天鹅是有翅膀的生物。但是有翅膀的动物太多了。所以你又得说,天鹅的脖子要很长。但是其实鸭子脖子也很长。于是你又要说,天鹅的眼睛旁边黑黑的,但是其实也有鸟类眼睛周围是黑的。于是你不断加入新的条件,但是不管你怎么加入,你的条件总是有漏洞,总是有例外。”
我:
“有点明白了。可是,这跟时间有什么关系呢?”
他:
“其实很简单。如果你把人脑的思考当成计算机的计算的话,我们的思考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地把旧命题加入新的公理,来让命题不出现矛盾的过程。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的大脑只能感觉到因果性的世界,而感觉不到有矛盾的世界。所以,在我们感知到的这个世界里,就会有‘时间’这个东西存在,时间的本质,是我们大脑计算过程中,不断把命题扩充开来的过程。我们看到的客观世界,看到的外界的物体,就是不断进入我们已经有的命题系统里的‘新公理’。时间的本质,就是命题扩充的这么一个计算过程。”
我:
“还是有点含糊。但是你也说了,一个命题,既有矛盾的,也有自洽的,那么为什么我们能感觉到的只是自洽的命题呢?”
他:
“因为我们的认知,就是在因果性和逻辑的基础上的。如果逻辑粉碎了,那么我们根本就形成不了认知了,所以自然也就感知不到那些矛盾的过程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
“打个比方。你看过电影吧?在电脑上看电影视频的时候,有的时候不是会出现卡帧,然后视频画面倒退几秒钟的情况?”
我:
“对,是有这种情况。”
他:
“那就对了。电脑视频里的画面,既可以快进,也可以倒退,也可以卡帧导致画面出现扭曲或者倒退、跳跃的情况,但是对于电影里的那些角色来说,他们是感觉不到电影快进、卡帧、倒退的情况的,电影里的他们还是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一切正常,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但是有可能,他们的生活已经循环或者卡帧了几百次、几万次了,但是视频倒退的时候,他们的记忆也一起倒退清除了,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我:
“这么说倒是很明了了。你的意思是,当这个世界出现‘矛盾’的时候,我们是感觉不到的?”
他:
“对,就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个世界分为‘因果’的一面和‘矛盾’的一面,因果的一面,就是电影影片正常播放的情况,矛盾的一面,就是电影卡帧、倒退、快进的情况,但是电影里的人只能感觉到电影情节有逻辑进行的情况,所以他们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矛盾’的那一部分。”

我:“听起来倒是有点让人出鸡皮疙瘩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会卡帧,倒带的话,说不定我们现在的谈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笑着道:
“是啊。说不定是第二次,也可能已经是几百次,几万次进行这段对话了。”
我不禁皱了皱眉:
“那按照你的研究,你能知道咱们这个世界什么时候会卡帧,什么时候会快进,什么时候会倒带吗?”
他摇了摇头:
“这个我目前倒是还没有研究出来。如果我能研究出来,那我可就成神了。说不定还能发明出时光机了呢。哈哈。”
我:
“发明出时光机?”
他:
“对。你想想看,如果时间是不断地在前进和倒退之中,有时候甚至会循环,那么如果你能好好利用这种循环,你就可以到时间的任何一个刻度上去。在我眼里,时间就像是海上的一朵朵浪花,浪花的谷底代表正常的流逝,浪花的浪头翻卷就代表时间的循环。而浪花,有的时候是前进的,有的时候是倒退的,所以海上的船只也会跟随着浪花的前进而前进,后退而后退,但是如果你有办法把船只暂时固定在高空中,不接触浪花,那么当浪花从前进变成后退的时候,你再落下,那就相当于回到了过去,当浪花前进的时候,你如果又从悬置的状态落下,那就相当于跳到了过去。用这种时间冲浪的一样的办法,时光机,就不再是做梦了。我说的对吧?”

我:“嗯。不过仔细想想,你把时间比喻成浪花的话,其实时间并没有真正倒流吧?因为浪花有时候虽然会倒退,但是每一次倒退的,都不是同一个浪头,不是吗?”
他笑着说:
“对。时间冲浪并不是真的穿越到过去,而是在未来的时间轴上出现了一个和过去一模一样的时间段。如果你有办法离开时间的浪头,把自己悬置在高空中,然后等一段时间再落下,你落下的那个浪头,也许和你最初离开的那个浪头虽然很像很像,但是,终究不是同一个。过去的某段岁月,为什么就不能出现在未来呢?是吧?如果时间是循环的,那么也许时间再前进一秒,我们这个世界就会倒退回到恐龙时代。但是再下一秒,又会回到我和你谈话的这个时间段。如果有人能够穿越时间的话,会觉得未来时间段的你和我和现在的你和我是同样两个人,但是其实,对于现在的你和我来说,我们已经真的死了。活在那个未来时间段的我们,只是和我们很相似的复制体罢了。”
我:
“所以确切点来说,其实电影视频倒放,卡帧,不是太准确是吧。我觉得有点像是电影拍摄现场的‘重拍’。有时候为了拍一场戏,演员可能会把一个动作重拍几十次。虽然每次演员重拍的时候台词和动作都差不多,但是根本上,还是不一样的。”
他:
“看来你是真正理解我的意思了。你这个比喻很恰当。”
因为专业的差异,对于他的那些深刻思想,我始终无法完全吃透。他说的到底只是他编造出来的空想,还是事实,我也无法证明。但是我想,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恐怕真的会以一己之力,能够为人类世界打开一道崭新的大门。
从这一边的因果性世界,到达另一边的矛盾世界。
只是,如果他的理论是真的,那么,此刻的“我”,又是第几次产生这样的想法了呢?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6 12:52:10 +0800 CST  


十七、睁眼一瞬间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幽闭恐惧症患者。根据他自己的描述,他只要一进入到幽闭的空间就会浑身冒汗,手脚发抖,心跳加速,甚至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他说,他每天上下公寓时,都不乘坐电梯,即便他家住在十一层,他都只走安全通道。这对他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不便,但是,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与其在电梯那狭小的空间之中忍受那种窒息般的煎熬,每天爬十一层的疲倦根本不算什么。
根据我所了解的各种幽闭恐惧症的案例,我知道幽闭恐惧症在人群之中并不算罕见,很多人都会狭窄的空间会有某种紧张感。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出现这种症状,都和他们童年时的某种痛苦经历有关。比如说,有些病人是因为小时候捉迷藏被缩在了漆黑的柜子里出不来,所以才产生了幽闭恐惧症。而也有一些病人是在走狭窄的小路时被夹在了两面墙之间出不来,导致几乎窒息。还有一些病人,则可能是小时候进过下水道,或者是卡在了水管里,身子拔不出来导致心里留下的阴影。总而言之,导致幽闭恐惧症的原因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但是总的来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算他们可能对幽闭空间存在着一点恐惧的心理,但也不至于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最多只是呼吸不太舒畅或者手心出点汗水而已。
因为我一开始,我遇到这个患者时,我也习惯性地以为她也是某种幽闭恐惧症,但是当我和她聊得深入之后,我才意识到,她的情况,远远不是幽闭恐惧症那么简单。


她:
“你住的地方是这样的吗?你一个人睡在卧室里。然后卧室里关着灯,窗帘只拉了一半,大晚上的时候,外面大厦的灯光还能隐隐约约地照进你的房间里,你的房间不算漆黑一片,你睁开眼睛,能够模模糊糊地看清楚自己房间里的各种家具啊、摆设之类的东西。”
我:
“我住的地方比较靠近郊区,大晚上的时候,外面的灯光倒是没有那么亮了,所以不开灯的话,房间里一般是乌漆墨黑一片的。”
她:
“哦,这样啊。不过我住的那个地方,晚上屋子外面还是有点灯光的,很多大厦的景观灯都一直亮到很晚,有时候半夜三更的时候我醒过来,就能比较清楚得看到我房间里的所有家具。”
我:
“嗯。然后呢,你碰到了什么情况?”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恐起来:
“我发现……我房间里的家具,自己会动。”

我:
“家具会动?你是说你家里的家具,自己会变位置?”
她:
“倒还没有变位置那么明显……但是,真的是在动。”
我:
“怎么动的?”
她:
“嗯,让我组织下语言……其实这种动,不是那种很明显的动。没有变位置那么明显。对了,小孩子不经常玩木头人游戏吗?一个小孩子面对着墙壁数数字,然后身后的小孩子偷偷地向他靠近,每次数数字的小孩数到一个数字的时候,他就会突然回头,那个时候,身后的小孩就要停止自己的动作,变成木头人不能动,如果有人动了的话,就会被抓住。我的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每次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房间里的家具偷偷地向我逼近了一点点。”
我:
“一点点?明显到你能看出来了吗?”
她:
“对。明显到我都能看出来了。每次我一睁开眼睛,就感觉我房间里的书柜啊、书桌啊,还有衣架,都像是玩游戏时候的木头人一样,向我靠近了一点点。”
我:
“那它们有走到你的面前吗?”
她想了想,然后说:
“这倒是没有的。它们每次都走一段路,然后慢慢地又会退回去。但是次数多了,我总感觉,那些家具,每天都会比前一天多走一点路,我怕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它们会走到我的面前来。我真的很怕。”

我笑了起来,试图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
“不过你也说了。这些都只是家具而已,就算真的走到了你的面前,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是吧?”
她的表情变得很痛苦:
“可是,我觉得,那些家具不是死的。它们……是活的。有自己的生命。如果有一天它们走到了我的面前来,它们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我: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呢?”
她:
“那我也说不出来……但是我想玩过木头人游戏的人,都知道,最后木头人会偷偷走到数数字的小孩背后,然后一把抓住那个数数字的小孩……然后……数数字的小孩,就会变成木头人,木头人,就会接替之前的小孩,开始数数字。我想,那些家具如果抓到我了,我可能就变成它们了。”
我笑了:
“这不是很好办吗?既然你这么怕那些家具,把家具都搬出卧室,放到大厅里不就好了?”

她:
“我就是这么做的啊。前两天,我就把书柜、床头柜和衣架都抬出去了。但是我的房间里的一些壁橱是跟墙壁连在一起的,是固定在墙壁上的。这些拆不了啊。”
我:
“既然是连在墙壁上的,壁橱就不能向你靠近了吧? 难道壁橱还能自己从墙上跳下来?”
她:
“不是。壁橱是没法从墙壁上松下来,但是……壁橱可以跟墙壁一起向我压过来。”
我:
“墙壁向你压过来?”
她连连点头,露出了恐惧的样子:
“对啊,整个房间四面的墙壁都跟着壁橱一起向我挤过来!每次我偷偷地睁开眼睛,就发现房间变小了一大圈,我觉得自己都快没法呼吸了。但是我不敢动,生怕自己动了,它们会更加害我。所以就只是偷偷眯着一条眼缝向外看。然后我发现,那些壁橱又不动了。后来我知道,它们会在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变回原来的样子。然后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它们又会偷偷靠近。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我:
“你晚上是一个人睡觉的吗?”
她:
“一开始我是跟我老公一起睡的。但是后来我们就分开睡了。”
我:
“为什么?”
她:
“因为他老是说我半夜醒来,把他吵得睡不着,第二天没法工作,就去隔壁房间睡了。他还说我人太神经质了,想太多了。我今天也是瞒着他偷偷来看你的。是我的同事让我来找你的。”
后来经过诊断,我认为她的症状是一种视觉感知饱和的现象。这种视觉的感知饱,很多人也常常会有。比如说,如果一个人长时间地看着某个固定的物体,比如说头顶上的一盏吊灯,慢慢就会发现它在动。又或者,有时候长时间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会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的面容开始扭曲变形。除此之外,还有看着字帖上的汉字如果时间长了,也会发现自己认不出那个字来,就好像那个字变成了他国文字。

在经过核磁共振对大脑扫描检测她的大脑没有什么器质性病变后,她甚至没有接受什么心理辅导,而是由我给她配了一些养心安神的药离开了医院。
我本以为她的病情并不算严重,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直到一段时间之后,当她丈夫陪着她再一次来到医院时,我才意识到,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在趁着患者上厕所暂时离开的时候,她丈夫偷偷地凑上前来,对我说道:
“医生,你说我老婆的情况是因为视觉感知饱和是吧?这症状,我稍微了解了一下。但是视觉感知饱和是只有在长时间看一个东西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而我老婆睡觉的时候如果闭着眼睛的话,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所以我觉得你判断的不太准确。于是,我就偷着在我老婆的房间里放了一台录像机,看她晚上时候睡觉的景象。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现在吓得我晚上都没法睡觉了。”
我皱眉:
“哦,什么事?”
她丈夫:
“观察了两天后,我发现,她晚上睡觉到半夜的时候,会突然像受惊似的睁开眼睛,而且眼睛里只有眼白,像是塞了两颗鲜荔枝一样,一点眼黑都没有。就像个死人一样。这样一睁,就是几个小时。”

楼主 sxwd025825  发布于 2017-12-16 22:46:21 +0800 CST  

楼主:sxwd025825

字数:79990

发表时间:2017-12-06 00:49:3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18 13:20:26 +0800 CST

评论数:4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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