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录像往前退回去一些，调整回正常播放速度。秦天开始重新观看——
要不是树影被寒风裹挟着在月光下颤抖，画面的头几秒就是完全静止的，直到时间跳动至2：27：46，一切才起了变化。
率先出现在画面中的并不是乔伍。虽然因为亮度的关系，秦天看不清画面中人的脸孔，但从衣着身材与动作，他依然可以断定这是个年轻男人。很快，也可以说是紧接着，画面中又挤进来三个人。他们是互相推搡撕扯着出现的。后三个人出现的同时，第一个出现在画面中人飞身抬腿向其中一人踢去。
秦天暂停了画面。
很明显，这是一场斗殴，被三个人围攻的是乔伍。但秦天的注意力并不在乔伍身上，而是盯在视频的一角上。若不仔细看，若不是眼尖，绝不会发现在那里还有一个近乎静止的人影。
那人影在地上卧着，动作的幅度非常小。虽然根本看不清具体模样，但能看出十有八九是个女人。攻击乔伍的人都是谁？这个女的又是谁？会是苏妤么……他暗想。
录像继续播放。
37秒后，那个人影猛然从地上动起来，消失在了镜头边缘。而饭店门口的斗殴也很快结束了，三个打人者向那个人影消失的方向跑去，而乔伍步履明显有些踉跄，却也追了上去。
就这样，很快，所有人都从画面中消失了。风继续吹树依然摇，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

秦天伸手接过警员递过来的U盘，在拷贝录像的同时，朝坐在左前方等位沙发椅上的饭店老板点头微笑：“不好意思啊，一直忙活这事儿，您进来也没打招呼。”
“没事没事。”老板起咯身，也笑着说。他四十左右的年纪，留着络腮胡子，但并不显老，带着个黑框眼镜，一脸的和善。
拔下拷贝完的U盘，秦天绕出吧台，去跟老板握手：“我是市局刑警队队长秦天。影响您店里生意了，真是抱歉。您贵姓？”
“没关系。我姓何，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那位是您店里守夜的员工吧？”秦天指着还坐在沙发椅上的一个五六十年纪的男人问。
“对的，他是打更的，叫他老王就行。”说着，何老板对已经站起身，表情有些拘谨的老王说：“秦队长问啥你就如是回答，要配合他的工作。”
“好好。”老王连声答应。

没多客套，秦天抬手一让：“咱们都坐下说吧。”然后，问道：“昨天晚上关店之后，您一直在店里吧？”
“是啊，我是打更的嘛。再说了，这大冷天的能往哪去啊。我是犯啥错误了么？”店里的人都不知道警方在查什么，所以老王就更不清楚了，他有些紧张。
“没有，”秦天笑了，“您别紧张。您什么错误也没犯，我只是要问点事。您仔细想想，昨天夜里两点多时，有听到店外有啥响动么？”
老王眉稍一抖，转脸看向何老板。
“有啥你就如实说，没什么可顾虑的。”何老板冲老王点头道。
“我倒是记不清是不是两点，但当时一定是挺晚了，在我们这门口好像有人打架。”
“你看见了？”

“那倒没有。卷帘门被撞得‘咣咣’响，我是被那声音吵醒的。我开始以为是招贼了呢，说心里话，当时真吓坏了。之后贴着门听，才发现好像是打架。”
“从头到尾你都没出去看过？”
“我哪敢啊。那不是没事找事嘛。”老王苦笑。
秦天又问：“那你有听到啥情况没？”
“都是骂人话，也听不出来个啥。不过……好像隐约听到说什么多管闲事。”老王苦着脸摇头，“警官，我真是不清楚，不能乱说啊。”
“没事，不用勉强。”秦天赶紧安慰老王，“您就再仔细想想，看还能记起啥不？”
老王点点头，不说话，盯着地面想了一会儿，又抬头一脸的尴尬说：“我是真的再想不起来啥了。” 说着，他还瞄了一眼何老板。
“警官，不好意思啊。他年纪大了，精力是真不咋够用。但他实在，有啥说啥，没有的绝不胡诌。”何老板开口道。
秦天笑着点头：“好，老王能提供这些线索对我们警方来说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是非常感谢的。”
见秦天这么说，何老板一笑，也没再多言语。

秦天从饭店出来时，萧主任早已带着鉴定科的人回去了，去隔壁超市调查的警员们也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你们那边的监控怎么样？”他问。
一个警员回答：“拍到有四个人打群架，但角度不好，看不到具体的过程。而且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乔伍，也不能确定哪个是乔伍。”
“有拍到目击者么？”
“目击者？”警员疑惑地反问，“除了斗殴的，没看到录像里还有其他人。”
秦天点头，说：“先回局里吧。回头我再仔细看一遍你们那边的录像。”
此时天光已趋黯淡，零零散散的雪花无声无息地从半空飘落。上车前，秦天朝不远处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里就是录像中的女子所在的位置。

进了市局大楼，正往楼上走呢，秦天看见皇甫荣陪着个男人从楼上下来。
那男人六十左右的年纪，鬓角斑白，看得出年轻时很帅气，脸如木雕般没有表情。皇甫荣在一旁则是满面堆笑。虽然走了个对头，秦天想低头直接过去就算了，但却被皇甫荣给拦住：“天儿啊，你回来的正好，我给你介绍下。这位就是咱们革安著名的企业家权东先生。”接着又给权东介绍：“权先生，这位是我们市局刑警队大队长秦天，革安第一神探。”
莫名其妙的吹捧让秦天浑身都不自在。他敷衍地笑笑，向权东点头示意。

权东那张扑克脸上的嘴角挑了挑，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向秦天伸出手：“久仰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秦天笑着跟权东握手。
“这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我做东，咋样？”权东提议道。
还没等皇甫荣说话，秦天直接回绝道：“我就不了吧，现在有案子急着办。多谢权先生好意了。”说完，他自顾自地带着警员们在权东和皇甫荣的身边鱼贯而过。
上楼时，秦天听到皇甫荣在那紧着打圆场，跟权东解释：秦队长就这样，直肠子。听到那声音里装满了尴尬，秦天的嘴角挂起戏谑的笑。
没回自己的办公室，先去了鉴定科，秦天见到萧主任，问：“咋样，血迹鉴定有结果了吗？”

“哪有这么快，明天早上吧。”
“好。”秦天点头，又说：“饭店的监控录像能证明乔伍就是在那里受伤的。现在主要是得看看血样里除了乔伍，还有没有其他人的。”
“监控里还有啥发现没？”
“目前没什么其他的，但旁边便利店的录像我还没看呢。”
“那你赶紧忙去吧，我这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回到办公室。在等待电脑开机的时间，秦天脱掉了羽绒服，搭在椅子靠背上，然后点了支烟。他的心绪有些起伏。
从所谓的“乔伍离奇死亡案”发生开始算起，到今时今刻，已近两个半月，现在终于有了实质的进展。既然现在乔伍出现，那乔伍家被烧成灰的人就一定是毕华了。相信只要等医院的乔伍醒过来，一切真相都将被揭开。苏妤，到底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想到这儿，秦天给去盯着苏妤的警员打了个电话——
“没什么状况吧？”
“没，我们一直盯着呢。她下班就回家了，没什么反常的举动。”
“好，别大意。还有，除非她要离开革安，否则不要去接触她。”
“明白，放心吧秦队！”

如果没有其他证据支撑，就算乔伍醒来指证苏妤参与或是指使了一切，作为孤证也是没意义的。而在没有十足把握拿下苏妤时，秦天并不想与她有任何实质性的交锋。给电脑插上U盘，他先把饭店与便利店的监控录像都拷贝到了电脑里，然后点开了便利店外的视频。把视频调到2点，开始以2倍的速度观看。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个角度的视频并没有拍到女人的位置，除了斗殴的过程，并没有更多的信息呈现。他又点开饭店的监控录像，当再次看到那个神秘女人的身影时，他暂停了画面。
这应该不是苏妤，否则她不该丢下重伤的乔伍。毕竟乔伍暴露了，她也会随之暴露。但……秦天眯着眼，紧盯着停止的画面。如果她以为乔伍会死呢？目前来讲，乔伍死掉对苏妤是最好的。这几个打人者又是什么人呢？倘若那个女人不是苏妤，又是谁呢？
“师父，忙吗？”秦天给张虎打去电话。
张虎在电话中笑了：“我有什么可忙的，这刚吃完饭，准备出去遛弯儿呢。你小子有啥事？”
“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关于苏妤的。”

“呵呵，你还在咬着这孩子不放啊。好，你问，我只要知道的一定讲给你。”
“我了解到乔伍在十年前会经常给一个朋友家里送钱，但这个朋友是谁，现在调查不出来。我在想这个所谓的‘朋友’会不会是苏妤家。”
“这不可能。”电话中，张虎的语气干脆坚定，“苏妤在上学那会儿，家里条件确实不好，但就算是我想帮衬着点儿，她外婆都是只收东西不收钱。所以更别说是乔伍了。”
“是这样啊。那您说乔伍会不会直接把钱给了苏妤呢？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我认为不会。因为苏妤小时很乖，特别听她外婆的话，所以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当然，这只是我的主观想法。你这突然又开始研究苏妤，是案子有进展了么？”
“进展很大，乔伍被抓住了。”
“哦？怎么，难道他交代这些事与苏妤有关？”
“没，他不知怎么被人搞成重伤了，目前还在医院昏迷着呢。我不是突然又开始研究苏妤，而是一直就认为她与一切都脱不开关系。所以我希望能在乔伍醒来前，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和证据。”
“虽然我对苏妤有不同的看法，但还是支持你相信自己的自觉。加油吧！”
“谢谢师父。”
电话刚挂，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皇甫荣冷着脸走了进来。“你刚才怎么回事？”他言语不善地质问。

“什么怎么回事？”秦天摆弄着鼠标，都没抬头地回话。
“刚才权老板跟你说一起吃饭，你咋一点面子都不给呢！”
“我是破案子的，还是给面子的？”秦天冷冷的顶了一句。
皇甫荣倒软了下来，笑着说：“瞧你这臭脾气，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嘛，拓展点人脉不好吗！真是没法说你。”接着他话题一转：“你说工作我倒想起来了，听说，乔伍被抓住了？”
“嗯。”秦天点头，“他今天凌晨时被人刺伤，早上才被路人看见报了警。我们是在医院发现他的。”他招手让过来，指着屏幕说：“你看，这就是他被刺伤时的录像。伤他的可能是三个年轻人，但录像画质太差了，估计提取不出涉案者的清晰相貌。”
“三个年轻人？”皇甫荣的眉毛一跳。他俯下身，仔细看着屏幕问：“事发地是在哪？”
“工农街上的一个饭店门口。”
皇甫荣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秦天一眼，然后探手，拨开秦天的手，拿过鼠标。点击播放，他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视频。

被皇甫荣挨得太近，秦天很不舒服。他挪动椅子，起身到一旁去打电话。“乔伍醒过来么？”电话接通后，他问沈果果。
“还没有呢，但医生说他现在情况挺稳定，顺利的话，明天早上差不多能清醒。”
“好，告诉其他人，乔伍醒了立刻通知我。” 挂断电话后，秦天转头发现皇甫荣还在认真地看视频，这让他有些惊奇。从他认识皇甫荣以来，还没见过皇甫荣对哪起案子真正上过心。受了个处分对他改变这么大？
皇甫荣看完视频直起身，发现秦天正皱眉盯着他，笑笑：“不错啊天儿，继续努力，就看你的了。”他过去拍了拍秦天的肩膀，转身推门出去。
秦天盯着皇甫荣没入门后的身影，不禁摇摇头。他重新做回座位，看向屏幕。视频在被皇甫荣播放后，又停在了那个有神秘女人身影的画面。

门外。
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出一段距离，皇甫荣回头瞄了眼秦天办公室的门。见没有动静，又拐过楼梯后，他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接通后，他说：“刑警队这边现在有一段相关的监控录像，但视频效果很模糊。放心吧，问题不大，我会想办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