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城记》——谨以十年的时光,祭奠曾经走过的足迹!

《路城记》

第一章:入夏

理想与现实之间,动机与行为之间,总有一道阴影。——艾略特

六月的路州,刚刚过了芒种,连着数日的骄阳似火,大地已是热浪滚滚,人们像是蒸笼里的水晶饺子,只需稍稍一动,便能掐出水来。
这日傍晚,本来红透了的天边,陡然卷起层层叠叠的黑云来,几道闪电在云层中划过,接着是一串低沉又令人心颤的雷声,转眼间,无边无际、密密麻麻,如黄豆般大小的雨点,铺天盖地的拍打下来,先是腾起一层水雾,旋即这水雾又被愈来愈急的雨势冲散开去,一切都在瞬间陷入了沸腾。
一场雨直至次日凌晨方才渐渐止住,佛晓时分,团结路上传来几下尖锐的笛声,一辆红白相间的120急救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在路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大门前,华丽的转了半个弯,轮胎蹭着柏油路面,激起半尺高的积水,溅到路边几个早起的行人身上,立时惹来众人的喝声怒骂。
急救车驶进院内,停在医院主楼处的自动玻璃门前,几个护士打开后车厢门,七手八脚抬下一位昏迷的老人,放在担架车上匆匆向楼里推去。接着,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也跟着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看上去三十三四的年纪,一张黝黑的圆方脸上,下巴和两腮布满了密密的青色胡渣,前胸和后背被汗水浸得透湿,手里拿着大盖帽,不停的扇着风。
他叫杜慎言,是路州市南埠区上兴派出所的片警,故事要从三年前的一桩入室盗窃杀人案说起,死者陈福来是路州当地远近闻名的企业家,夜里在自己家中被人割了喉咙,因为案情重大,所以破案工作便由路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支队长关淼亲自主持,经过短短几日的快速走访和排查,刑侦人员很快将目标锁定在一个叫冯坤的街头混混身上。
与其说冯坤是个混混,不如称之为惯偷,但他并非什么江洋大盗,平日里,只是小偷小摸做一些鸡零狗碎的勾当,几次被抓进局子,又几次被放了出来,算是派出所的老熟人了。
案发后有目击者称,当日曾看见冯坤,在陈福来家的附近鬼鬼祟祟游荡多时,而陈福来死后,家中的保险柜也被洗劫一空,据陈福来的妻子回忆,保险柜里应有五万多的现金和金银首饰若干,与此同时,案发现场的多处地方,均采集到了陌生指纹,经过比对,这些指纹正是冯坤留下的,所有证据都已表明,这是一起典型的入室盗窃杀人案,冯坤极有可能就是杀人凶手。
不过关淼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就在决定对冯坤实施抓捕前,冯坤已经不知去向,虽然市公安局随即向全国范围内发出了通缉令,但终究为时已晚,冯坤自此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因为主要犯罪嫌疑人的畏罪潜逃,又缺乏进一步的破案线索,这件案子只好无限期的搁置下来。
冯坤的母亲过世早,一直是与父亲冯继昌相依为命,在他失踪之后,冯继昌便成了不折不扣的孤寡老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冯坤杀人潜逃的消息一经传出,坊间立时便炸开了锅,所有人皆是议论纷纷,各种版本的传言层出不穷。
“冯坤那小子贼眉鼠眼,从小就是个坏东西,好事没有,坏事没他不会干的,以前还只是偷偷东西,现在倒敢杀人了。”
“是啊,是啊,我记得他上学的时候,还偷过王奶奶家儿媳妇的奶罩,啧啧啧!”
“冯先生是个好人啊,不知道前世作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儿子。”
“哼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怎么知道冯老头是个好人的?”
“哎,这种话不要讲,儿子是儿子,老子是老子,冯先生虽然是打外头来的,但在我们这儿这么多年了,那是一个厚道。”
“你知道什么,我听我三舅的亲家母说的,冯家早前就是在老家犯了事,呆不下去了,这才跑来路州。”
“啊?犯得什么事呀?”
“这我哪儿知道,反正不会好,哎呀,你们听听就算了,可别到处乱说......”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冯坤跑了路,冯继昌是百口莫辩,老人家心思太重,没几日就一病不起了,尽管冯坤是在逃嫌犯,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针对冯继昌的特殊情况,上兴派出所经过研究,决定委派杜慎言负责照料冯继昌的生活起居,这份差事吃力不讨好,杜慎言起初不太愿意,有过一点情绪,不过,一来这是组织决定,作为个人必须服从,二来他生性敦厚,瞅着冯继昌孤苦伶仃,也确实可怜,心肠一软便接受了下来。
昨天夜里,杜慎言接到冯继昌打来的电话,电话接通了,那头却没人说话,只能隐约听见几声微弱的喘息,杜慎言心知不妙,连夜赶往冯家,见到冯继昌时,老人已是瘫坐在床边,出气还比进气多,杜慎言赶紧叫来么二零急救车,又打电话给一直为冯继昌看病的主治医生夏姌,并在电话里简要的为夏姌描述了老人的大致情形。
此刻夏姌就站在门前的廊下,穿了一身白大褂,两只手揣在兜里,乌黑顺直的长发拢在脑后,挽了一个髻,脸上戴一副黑边窄框眼镜,正跟一个护士说着话,杜慎言将帽子扣回头上,快走几步,伸出手去笑道:“夏医生,不好意思,大半夜的还要麻烦你!”二人笑着握过手,一起随着护士往里走,杜慎言边走边问:“夏医生,冯大爷不要紧吧?”
夏姌说话的声音很轻:“嗯,情况不是太好,初步判断应该是脑溢血,不过详细情况要等片子出来才能够确诊,一会儿我跟老主任碰个头,一旦确诊就要立刻动手术!”
杜慎言心里咯噔一下,问道:“真有这么严重?那如果动手术,有多大把握?”
夏姌说道:“这个不好说,而且手术就算成功,留下后遗症的概率也是相当大的,老人家年事已高,你要有心理准备。”她突然停下脚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有一件事,手术之前要有病人家属的签字,你看由谁来签?”
杜慎言苦笑一声:“只有我来签了!”
夏姌看了看他,说道:“你是他的帮保人,原则上也是可以签字,不过我要提醒你,万一手术不成功,你的责任可就大了!”
医院最头疼的,莫过于医闹,不论是什么缘故,只要在手术台上死了人,死者家属照例都要闹一闹的,轻则院方赔钱了事,重则双方对簿公堂,夏姌的言下之意,杜慎言自然明白,他今天签字容易,倘若冯继昌有个三长两短,无人追究还则罢了,真要有人追究起来,他就脱不了干系。
杜慎言笑道:“那没人签字,你们肯不肯先做手术?”
夏姌摇头说道:“当然不行,这是医院的规定!”
杜慎言两手一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冯坤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让我去哪儿寻他,算了,就我签字吧,我这人一向倒霉,再倒几次也没什么打紧的。”
夏姌看着杜慎言,憨直中倒有几分洒脱,于是笑了笑,正欲再说,忽然一个护士高声叫道:“夏医生,请您过来一下!”
“知道了,我这就来。”夏姌应了一声,转对杜慎言说道:“嗯,那好吧,你在这儿等等,一会儿我让小杨过来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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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4 19:37:00 +0800 CST  
医院三楼手术室外的大厅里,并列放置着七八排钢制座椅,是由患者家属休憩使用的,手术室门顶上的红灯依然亮着,因为时间尚早,这会儿除了杜慎言,和偶尔有几个护士推着医护车进进出出外,并无其他人在,杜慎言来回的踱着步子,心中忽觉烦闷,随手推开一扇窗户,此时窗外天色大亮,街道上人来车往,渐渐嘈杂起来,远处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阳光洒在医院楼下的草地上,折射出点点光亮,一阵凉风吹来,打在杜慎言脸上,竟微微有些寒意,使得折腾了大半夜甚是疲倦的他,顿觉清爽了许多。
站了一会儿,杜慎言伸手摸了摸口袋,刚把红塔山的烟盒掏出来,一个护士恰好经过,手指着白墙上大幅的禁烟宣传海报,呵斥道:“哎哎哎,说你呢,这里不准抽烟,你不识字还是怎么的,那么大的禁烟标志都看不见?”
杜慎言陪着笑脸,急忙把香烟收了起来,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下次一定注意!”
护士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哼,下次?下次就该罚你款了。”说完又瞪了他一眼,这才肯离去。
忽听“叮”的一声,三楼走廊的电梯门打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留着齐耳短发,同样身穿警服的年轻女子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叫徐鹏,和杜慎言一样,都在上兴派出所工作。
“小姑奶奶,你终于来了。”杜慎言迎上前去,说道:“冯大爷脑溢血,夏医生正在里面给他做手术,我得赶紧回家送杜林上学,你先顶会儿,有事情打我电话。”
徐鹏一边挠头打着哈欠,一边埋怨道:“杜哥,我昨天夜里三点才睡的觉,没见着周公长什么模样,就被你催命鬼似的催起来了,你怎么不打电话给虞振伟啊。”
杜慎言将她摁坐在椅子上:“那个王八蛋的电话要是能打通,我还找你干吗,哎哟,你就辛苦辛苦,算哥哥我欠你的,回头请你吃顿大餐。”
徐鹏无奈的挥了挥手,说道:“走吧,走吧,这顿大餐我先给你记着。”

一条路水河九曲十八弯,绕过仙子山北麓,再向东南贯穿整个路州市,最后在一片平坦茂盛的双桥国家级湿地公园中汇入了长江,算是长江的一条支流。
路州市因路水河而得名,根据现存文献记载,路州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汉初,因其地理位置偏安一隅,又非南北交通要冲,故外省人熟知者十不足一,也许正因为如此,两千多年以来,路州极少为兵灾人祸所累,每逢天下大乱之际,这里往往倒是一副太平景象,兼之地势依山傍水,龙盘虎踞,实不失为一方福地。
新中国成立后,路州市曾历经数次行政区域调整,或为市或为县,直至上世纪末,才正式划定为三市四区,分别为宁海市、兴阳市、路水市、洧化区、下城区、西埠区和南埠区,近年来,路州市几届领导班子,锐意改革,除弊立新,集中力量打造城市的两张名片,一张名片是西埠区的制造和货运业,而另一张名片就是南埠区的旅游和商贸业。
南埠区位于路州东南,既是双桥湿地公园所在,又拥有老埠口、青桥和凤凰桥这样的历史古镇,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每年春秋两季,各地游人蜂拥而至,各大景点皆是人满为患,踏青赏卉的,观瞻古风的,走亲访友的,不一而足,就连周边的商家,也是客如潮涌,赚得是钵满盆满。
路水河畔的滨河大道上,一辆蓝色出租车正在往前行驶,其时虽已入夏,过了旅游的黄金季节,但雨后的湖光山色还是格外的清新怡人,只是坐在出租车内的杜慎言却无心欣赏,望着远处笼罩在云烟雾海中的仙子山,竟打起了盹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了他一下,这才惊醒过来,定神看去,原来出租车已经停在了他家小区的大门外,司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哥们,夜里头没睡好?看来你们当警察的,也挺不容易,瞧你这两只眼睛,跟两只大红灯笼似的。”
杜慎言不好意思的冲司机笑了笑,然后付钱下车,顺道买了豆浆油条,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儿子杜林的读书声,进门一瞧,杜林正坐在阳台上,捧着课本,摇头晃脑的念着书,杜慎言将豆浆油条搁到桌上,从壁橱里取出碗筷放好,打趣的笑道:“哟呵,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杜林今年十岁,在南埠中心小学读四年级,学习不算好也不算坏,杜慎言人本随性,平日对儿子的功课逼得也不是太紧,今天见到杜林一早起来用功,不免感到意外。
杜林见是父亲回来了,忙将课本撂到一边,起身伸了个懒腰:“老爸,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习,争取期末考个好成绩!”
杜慎言手里倒着豆浆,笑道:“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
杜林说道:“当然是真的,老爸,你不相信呀?”
杜慎言连连点头:“相信,你只要肯好好学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现在先过来吃饭,抓紧点时间,再晚就要迟到了。”
杜林坐过来桌子旁边,喝了一口豆浆,又拈起油条来,撕了半根往嘴里塞,一边嚼着一边问道:“老爸,你昨天夜里干吗去了?”
杜慎言说道:“你冯大爷得了急病,我送他去医院了。”
杜慎言照顾冯继昌的事情,杜林是知道的,不过半夜三更出门,倒也不常见,杜林没有多想,又吃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老爸,如果我这次期末考试,能考进班上前十名,你就给我买台电脑呗。”
杜慎言先是“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用手推了一下杜林的脑袋,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葫芦里没卖什么好药,难怪今天一反常态,大清早就起来读书,以前都是不叫三遍不起床,这一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杜林有点发窘,讪讪笑道:“行不行呀,我确实想要好好学习的,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是不是也得鼓励鼓励?“
虽然与前妻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经济上难免拮据,但就物质条件而言,能满足儿子的地方,杜慎言都是尽量满足,他故作沉思:“买一台电脑也不是不行,不过班上前十名太差劲了,你好歹考进前五名吧。”
“不是吧,老爸。”杜林面泛难色:“你这个要求,太高了吧?”
杜慎言笑道:“俗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想要得到就要有付出,我觉得公平合理,你要是认为有难度,可以......”
未及他把话说完,杜林已是一抬手,打断他道:“行了,行了,你不用再说了,杜慎言同志,我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许反悔!”
杜慎言哈哈大笑,屈起手指又在杜林的脑壳上,轻轻敲了一下:“没大没小的,杜慎言是你叫的吗?我不会反悔,我倒是怕你反悔!”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4 19:52:13 +0800 CST  
@王壹松 2017-01-04 19:54:01
期待佳作!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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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佳作不敢,原来发在鬼话,这种题材几乎没人看,所以增删之后,跑这边来挤一挤队伍!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4 19:56:25 +0800 CST  
杜慎言送杜林去了学校,转身出来就接到了徐鹏的电话,说是夏姌的手术失败了,冯继昌已经过世,杜慎言心里便是一惊,赶紧回到了医院,护士小杨领着他走进太平间,杜慎言就见到冯继昌直挺挺、孤零零的躺在一张床上,从头到脚被一匹白布遮住,消无声息的仿佛睡着了一般。
在过去的几年里,几乎每隔一两天,杜慎言就要与冯继昌见见面,老人病了,杜慎言就带着他往医院跑,老人想儿子了,杜慎言就陪着他聊天解闷,家里有些重活累活,也都是杜慎言一个人包揽,时间久了,他和冯继昌之间多少也有了一些感情,见到冯继昌这等凄凄惨惨的模样,杜慎言禁不住心中一酸,掉下了几滴泪来,又站了半晌,这才转身对小杨说道:“我们走吧!”
医院五楼的办公室里,夏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连续几个小时的手术,她已是累得不轻,脸色发白,呼吸也略显粗重,杜慎言坐在她的对面,提笔在一叠纸上签着字,徐鹏依着沙发翘足而坐,手里捧着手机,在玩贪吃蛇的游戏,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只有挂壁空调的呼呼风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良久,夏姌睁开眼睛,欠身取过杜慎言的那叠纸,仔细的看了看,说道:“行了,就这样吧,你得抓紧时间安排老人家的后事了,等办完了这件事,你就算解脱了。”
杜慎言仰着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两只手搓着脸,打了一声哈欠,叹道:“我有什么好解脱的,人生在世几十年,今朝一去不回头,冯大爷这一走,才是真解脱了,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人活一辈子其实挺没劲的,像冯大爷这样,年轻那会儿,三反五反被打成了右派,蹲了多少年的牛棚,好不容易平反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窝窝囊囊,老婆死的早,儿子又成了杀人犯,临了到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夏姌见他感慨颇多,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当警察的,也这么多愁善感,依我看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的生老病死,富贵贫穷,早就注定好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成,别想太多,要是想太多了,谁都觉得自己苦大仇深,恨不得重回娘肚子里,再投一次胎。”
杜慎言点头赞同,说道:“是啊,是不能想得太多,想得越多就越烦恼,真不如什么都不想,稀里糊涂的就这么过,等到哪一天,说不定我会出家做和尚去,从此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说着,他双手合十,闭起眼睛,竟似模似样的念起佛号来。
徐鹏头也不抬,冷不丁的插话道:“你倒是不傻,做和尚当然好了,只要念念经拜拜佛,什么事都不用干,还有一群善男信女,哭着喊着给你送钱去,那多快活啊!”
杜慎言哈哈笑道:“好啊,好啊,以后我去做了和尚,就等你给我送钱来了。”
徐鹏摁了几下手机键盘,把游戏关了,冲杜慎言拍了拍沙发的扶手:“跟你说正经的,你知道有人在背后说你的闲话吗?”
杜慎言问道:“说我什么闲话?”
徐鹏嘿嘿一笑,煞有介事的说道:“还能说什么呀,冯继昌的事呗,说你瞅着冯家无亲无故,冯坤又潜逃在外,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就算回来了,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你就图谋冯家的财产,低三下四替人家做儿子,只等冯继昌两腿一蹬,冯家的财产,就顺理成章落进你的口袋。”
徐鹏素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这种性格极易得罪人,却与杜慎言甚是合拍,听她这么说,杜慎言也不着恼,笑骂道:“真他妈的胡说八道,照顾冯继昌是所里安排我去的,你以为我愿意啊,谁爱干谁干去,还有,说冯继昌两腿一蹬,财产就到我手里,编故事也讲点逻辑好不好,老爷子一没遗嘱,二没口信,我凭什么拿人家的财产?”
夏姌在旁笑道:“心中有佛便是佛,心中有鬼便是鬼,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想法,以己而度人,古来有之,不是什么新鲜事!”
徐鹏说得兴起:“夏医生,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小警察有多难,不做事吧,说你尸位素餐,浪费纳税人的钱,做点什么吧,又觉得你别有用心,年初老埠口的菜市场拆迁,一大半的拆迁户找不到过渡房,黄所就让我们去跟九中协商,让他们将一部分闲置的老教室腾出来,临时改造一下,租给拆迁户,你说这是件好事吧,呵呵,还就有人说,我们跟九中的领导勾搭连环、假公谋私,为了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我和杜哥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就他们给的那点租金,人家九中还不乐意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杜慎言打断了她,笑道:“还是夏医生说的对,这又不是新鲜事,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想管也管不着,犯得着生气吗?”
“啧啧!”徐鹏啧着嘴说道:“哎呀,杜哥,说你是个命,还真是一点不假,我可没你那么心宽,谁要是背后这么说我,我非撕烂他的嘴不可。”她眼珠子转了转,咯咯的笑道:“知道人家为什么怀疑你,图谋冯继昌的财产吗?”
杜慎言不解,问道:“为什么?”徐鹏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你穷呗!”夏姌正端着茶杯喝茶,“噗”的一声喷得满桌满身全是水,直笑得浑身打颤,差点连茶杯都打翻在地。杜慎言也是哭笑不得,问道:“这话怎么说的?”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4 19:59:24 +0800 CST  
徐鹏越说越是得意:“这不明摆着吗,冯家有多少财产,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连房子都算进去,顶了天十万二十万,这点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款自然是瞧不上的,但对你这个穷人来说,未必不是一笔横财,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你离了婚还带着个孩子,难保不会动心,所以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才把你瞧得扁了,在他们眼里,只要你是个穷光蛋,你做的一切事情,动机都是不纯洁的。“
话糙理不糙,徐鹏左一个穷人,又一个穷人,把杜慎言说得一愣一愣的,想要反驳她,一时又寻不出理由,想了半天,笑道:“你这话太极端了,我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再怎么着,一个月还有两千多块的工资呢,不富裕是真的,可是算不得穷人吧。”
“我地个乖乖,一个月两千多块还不是穷人啊?”徐鹏扳着手指头,一五一十的说道:“我来给你算笔账,吃喝拉撒睡、水电、煤气,一个月七八百是最起码的,孩子的衣服、学费、零用,你的交通、手机、香烟,怎么着也得七八百吧,就算其它的都不用开支,你一年下来,撑死能攒个万儿八千,十年不过十万块,现在十万块能干什么?是买得起房啊,还是能送孩子出国念书?这还不说眼下的物价是天天涨,一天一个样,就说房价吧,南埠就不谈了,我妈年前在下城看的华禹八期,当时一平米三千六百八,这才过了半年多,你猜猜现在多少了,说出来吓你个跟头——四千九百八,这就是说,我们不吃不喝一年攒的钱,连十个平米都买不到。”
这些道理杜慎言何尝不知,她算的这笔帐,只怕还是理想化了,事实上,杜慎言每个月的收支都难有盈余,有时候还要入不敷出,银行户头里的数字,从来都是在低位徘徊,别说买房子出国了,稍微有点大的开支,他都要打上半天的算盘,只是他生性内敛,心中纵有苦楚,也不愿轻易向人提及,徒增别人的笑柄罢了。
徐鹏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杜慎言正想着如何堵住她的嘴巴,夏姌扯过几张面纸擦拭衣服,将话题岔了开去:“对了,杜警官,有件事想要麻烦你一下,我有一个朋友,因为工作关系,跟他爱人长期分居两地,最近他爱人有个机会可以调到路州,所以希望把户口也能办过来,最好就办在南埠区这儿,你看能不能给帮帮忙!”
杜慎言赶紧说道:“这个简单,你让你朋友把她爱人的相关户籍证明拿过来,我们给他办个准迁证,然后他回去原地方办迁移,再回来入户就可以了。”
夏姌笑道:“太好了,那我先替我朋友谢谢你们了!”
又坐着闲聊了几句,杜慎言和徐鹏起身告辞,二人出的门来,因为电梯拥挤,便顺着医院的楼梯往下走,徐鹏到底是个小女孩的心性,刚才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会儿却兴致勃勃的,谈论起美国苹果公司即将推出的新款手机,杜慎言对这些新兴科技也不甚熟悉,插不上什么话,只是顺着她的意思,不时的点头附和几声。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4 20:11:49 +0800 CST  
二人行至一楼大厅,迎面便看见两个女人走了过来,竟然都认识,一个是上兴派出所所长黄永泰的妻子刘沁,另一个是刘沁的母亲,也就是黄永泰的岳母郑红娟,徐鹏兴奋的叫了一声,上前搂住了刘沁,拉着她的手问道:“刘姐,你们怎么来了?”
刘沁穿一袭黄底白花的连衣裙,头发卷着波浪披在肩头,脸上红扑扑的,还未曾说话,郑红娟先行笑道:“是小杜和小徐啊,这赶巧了,刘沁这几天夜里头流盗汗,我带她来找我一个老同学瞧瞧,顺便开几付中药回去调理调理,倒不想跟你们碰上了,你们俩这是?”
徐鹏嘴巴利索,三两句便将冯继昌去世的经过讲了个大概,郑红娟眼见事不关己,只说了句“怪可怜的”,然后扭脸冲着杜慎言问道:“小杜啊,上次在家,阿姨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虑的咋样了?”
杜慎言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一脸的迷惑,问道:“郑阿姨,什么事啊?”
郑红娟沉了脸,责备他道:“你这个孩子,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上心,阿姨不是跟你说,人家有个女的,比你小几岁,虽然也离过婚,但是没孩子,怎么,你全给忘了?”
郑红娟一提醒,杜慎言方才想了起来,上个月黄永泰邀他去家中喝酒,郑红娟说,她二食品老同事的妹妹有个女儿,今年也就三十出头,一年前刚离的婚,老同事托她牵线搭桥,她便想到了杜慎言,当时杜慎言和黄永泰都喝得不少,脑子里稀里糊涂的,这话说过以后,立马就忘的干干净净,杜慎言一拍脑袋:“哎呀,郑阿姨,你看我这记性。”
郑红娟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继续说道:“阿姨跟你说呀,那闺女阿姨见过,不是我吹,模样长相没的说,不比那个......嗯,啊,人品也好,你要是同意,阿姨就安排你们俩先见一面!”
杜慎言叹着气,摇了摇头,笑道:“郑阿姨,我看算了吧,就我这条件,还带着个孩子,人家肯定瞧不上,我也不想再找了。”
郑红娟苦口婆心的说道:“慎言啊,阿姨得劝你一句,你还小着呢,总得再走一步吧,听阿姨一句话,我们先见见面,万一要是能成呢,你这面都不见的,不是太可惜了。”
徐鹏笑着撺掇道:“是啊,杜哥,去见见面怕什么,又不丢块皮,又不少块肉的,你都老皮老脸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啊?”
杜慎言被她气乐了,笑骂道:“去去去,有你什么事。”
刘沁也劝道:“慎言,你就去见见吧,行不行回头再说。”
自打离婚以后,杜慎言确实无心再找了,当初他顶着家里的压力,执意要和林凡结婚,本以为两人就此双宿双栖,终老一生,谁知命运多舛,还未曾白头,已是各自分飞,曾经的山盟海誓,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原配尚且如此,何况半路的夫妻,所以杜慎言早就死了心了,但见郑红娟诚意一片,也不好过于拂了她的意,再加上刘沁劝他,他对这位嫂子素来是尊重的,于是笑道:“那好吧,我就谢谢郑阿姨了。”
郑红娟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那这样啊,我先跟人家约好了,等时间地点定下来,我就通知你,到了那天,杜林由刘沁带着,哎呀,说起我的干孙子,好一段没见他了,心里头还怪想的。”
徐鹏拍手笑道:“看来我们的新嫂子要进门喽,这下又有喜酒喝了,哎,杜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相亲,好帮你长长眼?”
杜慎言瞪了徐鹏一眼:“你还是赶紧把你自己推销掉,其他的不用瞎操心。”徐鹏吐了吐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郑红娟和刘沁都笑了起来。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4 21:00:03 +0800 CST  
上兴路位于南埠区的中心地段,仅在十余年前,这里还都是成片成片的低矮瓦房,和几桩零零散散的老式筒子楼,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经过多次的拆迁和改造,上兴路不仅道路拓宽了两倍有余,两侧的新式建筑也是鳞次栉比,上兴派出所就座落在上兴路的东首,这是一幢三层小楼,白色的外墙,间以蓝色条纹,大门顶上的庄严警徽和“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是熠熠生辉。
上午十点多钟,杜慎言和徐鹏回到了派出所,杜慎言与徐鹏分了手,便直奔三楼黄永泰的办公室而来,刚刚跨进走廊,远远的就听到黄永泰爽朗的笑声传来:“老领导大驾光临,我是荣幸之至啊,嗯,嗯,好,好,我一会儿就来通知慎言,一定,一定......”。
杜慎言推开办公室的门,黄永泰把电话搁下,见到杜慎言,他几乎是从办公桌后面跳出来的,将杜慎言摁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了,掏出软包中华,一边分烟一边笑呵呵的说道:“你来的正好,老连长来电话了,他这几天到路州开个会,下午的飞机,待会儿你给望海楼的小司打个电话,让她安排一个包间,不用太大,安静一点就行了,晚上我们三个人,好好的喝一顿!”
黄永泰生就一张国字脸,宽脑门,方耳阔鼻,右边的嘴下角还长着一颗红痣,一双眼睛是炯炯有神,一九九三年,杜慎言高中毕业,应征入伍,到了部队与同是路州人的黄永泰分在了一个班,二人因是老乡,性格又颇为相投,在秦山大川中的四年军旅生涯,使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退伍后,回到地方,黄永泰在老丈人刘明山的协助下,很快就做了上兴派出所的所长,没过多久,他便将杜慎言也招致麾下,虽然工作上,二人是上下级的关系,但在日常生活中,彼此还是多以朋友相处,杜慎言离婚之前,两家人过从甚密,杜林一出世,黄永泰和妻子刘沁就迫不及待的认下了这个干儿子,夫妻俩对待杜林几乎是视同己出,甚至对杜林的溺爱,比杜慎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待到杜慎言离婚,黄永泰和刘沁又是极力劝说杜慎言,勿论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将杜林留下来。
而黄永泰所说的老连长,名叫何才贵,河南人,当年刚入伍的时候,何才贵正是他们的排长,后来晋升的连长,最近这几年走了些门路,调到了军需后勤处,负责军品供应管理,听说混得很是不错,他们俩称呼何才贵为老连长,是早已叫惯口的,便一直没有改口。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4 21:52:26 +0800 CST  
第二章:饭局

行同趋同,千里相从;行不合趋不同,对门不通。——淮南子

听说何才贵要来路州,杜慎言自然是十分高兴,只是想到晚上去赴宴,杜林一人在家,不免有些担心,笑道:“杜林要考试了,喝酒我就不去了吧,你代劳一下,好好陪陪老连长。”
黄永泰摆手说道:“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啊,是老连长亲自点名要你到场的,我也打了包票。”他略顿了一顿,吸了一口烟,又道:“我看这样吧,下午放学,我让刘沁去接杜林,今天晚上杜林就睡在我家,不用回去了,明天还是由刘沁送他上学,你呢,就踏踏实实的跟我喝酒去,杜林有他干妈在,你还不放心吗?”
杜慎言本也是犹豫,心知老连长难得来路州一趟,如果不打个照面,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见黄永泰如此安排倒也妥当,于是笑道:“那敢情好,有嫂子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只不过这小子最近调皮的很,我怕给嫂子添了麻烦。”
黄永泰抬了一下手,做了个挥掌的动作,笑道:“他敢?你这个亲爸爸下不了手,我这个干爸爸可是下得了手的,他要是调皮,我就打他的屁股。”
黄永泰言不由衷,实际上最宠杜林的就数他了,有一次,杜林和几个孩子捉迷藏,躲到了派出所的档案室里,不知怎么的,竟然将一排档案柜全给推倒了,满地的文件资料,乱成一堆,杜慎言也是真的急了,抬手就要去扇儿子的耳光,黄永泰赶紧将杜林护在身后,死活不让杜慎言动手,还要责怪杜慎言太过冲动,等到杜慎言的火气稍减,他转身又去安慰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杜林,一口一个乖乖亲亲宝贝,就好像杜林没有做错事,反而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全所上下无不为之莞尔。
聊完了家常,黄永泰话锋一转:“早上徐鹏给我打过电话,说冯继昌已经过世了,你来我这儿,也是为了这件事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杜慎言原原本本将昨天夜里怎样接到冯继昌的电话,又怎样将冯继昌送到了医院,以及老人过世等等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又道:“明天我还要去趟医院,老人家的后事要抓紧办,上午我就不来所里了。”
黄永泰靠在沙发上,抓了抓头皮,想了一会儿,说道:“冯继昌的事你就不用再管了,我让虞振伟和徐鹏他们俩个去处理。”见杜慎言惊怔的看着自己,便笑道:“你不要多想,我没有其它意思,就是觉得你这段时间挺累的,应该多抽点时间陪陪杜林,还有虞振伟和徐鹏两个年轻人,也得找个机会让他们锻炼锻炼。”
杜慎言想起在医院里,徐鹏说的那段“穷人论”,觉得此刻抽身未见得是件坏事,于是点头应道:“那好吧,其实我是最见不得办丧事,每次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哈哈哈!”黄永泰用手指着杜慎言笑道:“好歹你是当过兵的人了,胆子这么小?”他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掐了,又碾了几碾:“你先休息两天,月底就是治安整治活动,到时候又有得忙了。”
杜慎言一惊,问道:“怎么又有整治活动,以前都是一年来一次,现在快赶上半年来一次了,每次整治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又不敢动真格的,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累死累活不说,还要遭人埋汰,领导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4 22:50:53 +0800 CST  
“应该的,应该的。”黄永泰点点头,又问:“您这次开得是个什么会呀?”
何才贵说道:“一个产品开发会议,新华美集团你们知道吧,去年他们和我们谈了一个传感器的项目,上半年样品已经出来了,专家组讨论了一下,有几个地方还需要修改,具体方案都已经沟通过了,我这次来就是到现场走走,顺便跟你们两个叙一下旧。”
“新华美集团?”黄永泰恍然悟道:“哦,难怪他们发展得这么快,想不到跟你们部队里都有合作了,嗯,这个李鹤年不简单!”
何才贵问道:“你认识李鹤年?”
黄永泰笑道:“谈不上认识,就是见过两次面。”
何才贵说道:“我和李鹤年倒有些交情,不过只是业务上的往来,他是个苦出身,父母死的早,哥哥是个残疾,他排行老二,下头还有一个妹妹,当年恢复高考,李鹤年白天出工,晚上看书,硬是一天啃了半个馒头,考上了清华大学,确实不简单,他的这种横劲,一般人做不到的。”
杜慎言听着来了兴趣,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何才贵笑了笑,说道:“后来就有意思了,李鹤年从清华大学毕业后,进了路州市机械局工作,还结了婚,听说他的太太,是当时机械局汪局长的千金,再后来,李鹤年被下放到华美机械设备加工厂锻炼,这一锻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一直干到现在,他的事业起步,应该与他太太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说着,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支持归支持,从华美加工厂到新华美集团,李鹤年绝对功不可没,要是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的新华美。”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踌躇满志的李鹤年,来到新华美集团的前身——华美机械设备加工厂,担任生产副厂长,当时谁也不曾想到,二十年以后,就是这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加工厂,竟然发展成为跨越机械、电子和房地产诸多行业的集团公司,仅去年一年,新华美集团就在下城区和路水市,连续拿下三处黄金地块,气得老牌房地产商——华禹集团的董事长赵军,在办公室里是暴跳如雷。
关于李鹤年的种种经历和传闻,黄永泰和杜慎言有些听说过,有些没听过,心中不住的感慨,特别是黄永泰,素来志存高远,不禁有感而发:“时势造英雄,英雄亦造时势,跟人家一比,我们这些人就太不中用了。”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09:54:17 +0800 CST  
说着话,三人已是来到了人民东路的人民广场,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街面上人潮涌动,位于广场东北角的望海楼,更是一片灯火通明,酒店门前,各式车辆排成数行,整整齐齐向北延伸出去百米有余,七八个身穿制服的门童和保安,正忙着迎来送往。
黄永泰领着头跨进望海楼酒店大厅,领班经理司晓曼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手里拿着步话机,笑道:“黄哥,杜哥,欢迎欢迎,房间我都安排好了,三楼驱逐舰厅。”她吩咐一个侍应:“去跟厨房说一下,让三零一八的菜先走。”转脸又对黄永泰笑道:“黄哥,你们先上楼,我把这会儿忙完了就来。”
何才贵听着新鲜,走进电梯就问:“驱逐舰厅,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们走吗?”
黄永泰笑着解释道:“这是他们家的规矩,这家酒店的老板和我们一样,都是东海舰队的战友,退伍以后合伙开了这家酒店,所以取名望海楼,连房间名字都是用的军舰名称。”
何才贵笑着连连点头:“哎哟,这个不错,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到了房间,三人各自落座,因是司晓曼特意关照,女服务员上菜很是及时,没一会儿,桌上已是摆满了钵盆碟碗,菜式荤素均配,咸淡相宜,样样精致,黄永泰拧开一瓶路州大曲,依次给三人斟满,笑道:“老连长,五粮液、茅台你喝的多,今天换一下口味,尝尝我们路州的特色酒。”
何才贵笑道:“好,好,不过先说好了,我们点到为止,不许喝醉了。”
话虽这样说,黄永泰和杜慎言怎肯放他得过,没半个钟头,何才贵已是喝得满头大汗,一边拿汗巾抹着脖子,一边将衬衫脱去,只留了一件白色背心,脸上愈发的溢着红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永泰啊,你小子厉害,几年不见,酒量见涨啊,难道真是当了官,腐败出来的?”
黄永泰用手指着空调,示意女服务员把温度再调低些,然后也学着何才贵将外衣脱了,往后挪了挪椅子,笑道:“老连长就会说笑话,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芝麻绿豆大的官,要腐败也轮不到我们。”
杜慎言笑道:“老连长,黄所那是谦虚,他现在是市局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说不定哪一天就调到分局,将来做个分局长,还不是小事一桩。”
黄永泰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一不小心将汤汁溅到了身上,他叫过女服务员,重新拿来了一块手巾,在衣服上擦着,笑道:“慎言,你是个老实人呀,怎么也学会拍马屁了?我是最不爱听别人叫我黄所的,黄所,黄所,搞得跟黄色场所似的。”何才贵和杜慎言俱是哈哈大笑,一旁的女服务员也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三人又喝了一杯,忽听得“笃笃笃”几声敲门,接着房门便是一动,司晓曼从外头走了进来,刚才匆匆一瞥,何才贵不曾看得分明,此刻再见到她时,方才着意打量了一下,只见司晓曼仅止二十三四岁,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白玉般的脸上透着红晕,两道柳眉下,一双媚眼含情,笑起来嘴角微微上翘,还有两只不显眼的小酒窝,果然是位奇巧佳人。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0:09:13 +0800 CST  
四年前,望海楼开张当天,广撒请帖,黄永泰跟着市公安局局长朱汉成后面,应邀前来赴宴,一共三十六张席面,作为领班经理的司晓曼,一桌一桌挨个儿敬酒,竟喝掉了二斤多的路州大曲,回到休息室,脱掉高跟鞋往下滴水,恰好被内急找错地方的黄永泰看见了,黄永泰惊讶之余,与她攀谈起来,二人由此便成了朋友,后来,黄永泰只要有所应酬,多选于望海楼,顺带着连同杜慎言以及派出所其他个别同事,也都与司晓曼熟识了。
黄永泰一拍手,笑着起身,拉着司晓曼坐到了自己和何才贵的中间,又让女服务员添了一副餐具,然后笑道:“小司啊,介绍一下,这位何连长,就是我的老领导,当年在部队,我和慎言都是他手底的兵,你来的好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们就按路州的规矩,朋友来了有好酒,你就连敬老领导三杯,怎么样?”
听黄永泰说要连喝三杯,何才贵觉得有些过了,刚想要出言阻止,不料司晓曼竟是非常的爽快,咯咯笑道:“好吧,就听黄哥的,您说三杯就三杯!”她起身取过三只空杯,并逐一斟满,端起其中一杯,对着何才贵笑道:“老连长,您是黄哥的老领导,也就是我的老领导,今天初次相逢,招待不周,小妹我敬您三杯,您随意就好了!”
何才贵睁大了眼睛,看着司晓曼不紧不慢,一气将三只酒杯里的白酒全部喝完,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如没事人儿一般,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暗暗乍舌,没想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小女子,酒量如此惊人,情不自禁的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道:“司经理巾帼不让须眉呀,当真是好酒量!”说着,何才贵也拿起酒瓶,将那三只酒杯再度斟满,笑道:“不过,我老何不喜欢占女人的便宜,你喝三杯,我也喝三杯,我们是既公平又公道。”
黄永泰、杜慎言站起来一齐鼓掌叫好,待何才贵三杯白酒下肚,司晓曼亲手为他夹了一大块狮子头,放到了碗里,笑道:“来来来,老领导,先过个桥!”
众人重新落座,何才贵抹了把嘴,感慨着说道:“哎呀,路州真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就拿我们司经理说吧,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还有点儿眼花,还在纳闷呢,难道是哪个电影明星走错了房间?”
司晓曼见他夸奖自己,心中自是欢喜,脸上更添几分娇艳,黄永泰看着司晓曼,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何才贵笑道:“老连长,你说路州是个好地方,那你知不知道,路州有三样宝贝,第一是路水河的白鱼,第二是兴阳的贡米,第三是什么你知道吗?”
何才贵连连摇头,说道:“这我哪儿晓得!”他见司晓曼笑靥如花,已是猜到这第三样宝贝,一定是与司晓曼有关,果然,黄永泰喝了一口酒,身子后仰,一只手臂搭住了椅背,笑道:“路水河的白鱼,兴阳的米,凤凰镇的女人娇滴滴,第三就是这凤凰镇的女人,甭管大姑娘小媳妇,个个都是如花似玉!”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0:25:24 +0800 CST  
何才贵盯着司晓曼,笑道:“司经理就是凤凰镇的吧!”
司晓曼矜持了一下,摇头笑道:“老领导,你不要听黄哥瞎说,我们那儿的女人,白是白了点,也不敢说个个如花似玉呀。”如此一说,她便是承认了,虽然带着自谦,却隐隐透着得意的神色。
说到这里,杜慎言插了一句:“小司,你也不用谦虚,你们凤凰镇的女人确实是漂亮,其实关于凤凰镇,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司晓曼举手笑道:“这个我知道,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说是岳飞在凤凰镇抗击金兵,寡不敌众,眼看就要打败了,突然从仙子山上飞来了凤凰,大展神威,将金兵赶跑了,所以凤凰镇才叫凤凰镇。”
杜慎言摇了摇头:“你这个传说,路州人几乎都知道,有什么稀奇的,我要说的故事,也在凤凰镇,不过是发生在清朝的乾隆年间!”
司晓曼饶有兴趣,笑道:“那你赶快说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黄永泰和何才贵都没说话,呵呵一笑,碰了杯酒,坐着便听杜慎言娓娓道来,相传在乾隆年间,凤凰镇有一户姓周的人家,丈夫周树根,妻子胡氏,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周九金,全家人靠水吃水,以在长江里打渔为生,家境非常贫寒,夫妻俩含辛茹苦把九金拉扯成人,转眼就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周树根和胡氏拼拼凑凑,拿出了全部家当,就差把家里的墙都给拆了,才请了镇子上的媒婆,替九金说了一门亲事,待到媳妇王氏进了门,本以为一家人可以欢欢喜喜、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谁知这个王氏不仅好吃懒做,还嫌贫爱富,没有好的不吃,没有新的不穿,对九金一家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说九金无用,没有本事挣到钱,自己嫁到他们家里,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刚开始,九金还能处处忍让,毕竟家里确实穷,人家嫁过来跟着自己受苦,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可后来再一瞧,自己的忍让,不但没有换来王氏的收敛,反而她是得寸进尺,越发的无法无天,稍有不顺心,竟然对周树根和胡氏又打又骂,九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不愿意父母为了自己遭罪,所以把心一横,便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趁着王氏熟睡,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掐住她的喉咙,把王氏活活掐死了,接着顶风冒雨,连夜用渔船把尸体运到了江心,扔了下去。
过了一个月,王氏娘家人上门来寻女儿,这一下纸包不住火了,见寻不着女儿,王氏娘家人便把九金送到了衙门,九金供认不讳,判了斩立决,到了行刑这日,九金被绑缚刑场,一路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周树根和胡氏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夫妻俩商量好了,只待儿子人头落地,他们便一起回家上吊,随着儿子而去。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0:58:11 +0800 CST  
吃完断头饭,摘了亡命牌,就在侩子手举起明晃晃的鬼头刀,正要砍下时,忽然听见有个女人大叫“刀下留人”,在场众人朝她看去,王氏的娘家人即刻便认了出来,正是女儿王氏,九金和周树根夫妇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娘家人问起女儿到底怎么回事,王氏说她失足落江,扒了一块浮木,飘到了下游,因不认识路,又缠了足,沿途乞讨了一个多月,才回到了凤凰镇,虽然过于离奇,但王氏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也由不得众人不信。
官府当即释放了周九金,他带着王氏回到家里,关起门来,九金再次盘问王氏,王氏这才和盘托出,原来那日她并没有死,而是背过气去了,被扔到江里,经水一呛就醒了过来,而且经此一事,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可恨,对不起九金,对不起二老,所以愿意重新做人,孝敬父母,勤俭持家,老老实实跟着九金过日子。
“不可信,不可信!”何才贵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王氏太好说话了,自己被杀,不但不恨九金,还要法场救夫,再和他好,简直就是圣母玛利亚。”
黄永泰哈哈大笑:“确实有点假了,女人嫌贫爱富是天性,算不得什么大的罪过,男人挣不到钱才是罪过,我看这个故事肯定是个穷鬼编出来的。”
司晓曼看了黄永泰一眼,说道:“黄哥,你这话是夸我们女人,还是损我们女人呀?嗯,故事虽然有点假,却是劝世之言,我听着倒是蛮有意思的。”
听他们一一说完,杜慎言笑道:“故事又没结束,你们别急呀?”
司晓曼催促他道:“快说,快说!”
杜慎言继续往下说,自从王氏归来之后,整个人果然变了个样,每天早起,挑水做饭,送完丈夫出门,再回来侍候公婆,主持家务,闲时到附近野地里,挖来一些不知名的野菜,以资家中余粮,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一句怨言都没有,见王氏迷途知返,周树根和胡氏非常开心,九金也是乐不可支,干起活来使不完的劲,睡起觉来更是又香又甜,且夜夜欢愉,妙不可言,连梦都不做一个,闭上眼睛再睁开,已是天亮了。
但是,就在九金一家人安稳度日之际,凤凰镇上出了大事,不知从何时起,一场灾难悄悄的降临了,先是有几户人家,养的家畜不明不白死去,镇民起初并不在意,以为是邻里间的龃龉,只报了官,府衙捕快下来查访,什么都没查到,接着连耕牛和狗也相继倒毙,才觉察到有些不正常,再接下来,镇子上有人在夜里暴亡,开始仅有一个两个,所有人还能沉得住气,后来死了五个十个,甚至有一家三口一夜灭门。
镇民们由慌乱变成惊恐,最后变成愤怒,也不知是哪一个先说的,九金家的媳妇是鬼不是人,她早就在长江里淹死了,是恶鬼附了身,回到镇子里吸人骨髓,随着镇子里死的人越来越多,这个传闻得到了大多数镇民的认同,人们聚集在一起,来到周家门外,要求周家交出王氏,大伙儿要把她绑起来烧死,看看这个王氏到底是人是鬼,周家人当然不同意,周树根、胡氏和周九金与众人理论,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解释,众人只是不听,咬定了是王氏作孽,最后不顾周家人的阻拦,众人一齐冲进了屋里,这时才发现,王氏早已不知去向。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2:04:35 +0800 CST  
@半夜上网的人 2017-01-05 11:15:19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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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是老朋友啊!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2:05:33 +0800 CST  
杜慎言看了看黄永泰等三人,见他们都不说话,怔怔的望着自己,便住了口,剥了个花生扔进嘴里,咬得嘎嘣脆响,片刻,何才贵问道:“没啦?”
杜慎言笑道:“没了!”
这个凤凰镇的故事,杜慎言是听弟弟杜慎行说的,因为觉得有趣,所以记得十分清楚,其实故事只讲了一半,原本还有下半截,只不过,杜慎行当时看的那本《地方通史杂记》,后面的一部分缺失掉了,杜慎行还说,王氏就是个倒霉蛋,最后终不免一死,后人记载这段历史的时候,为了掩饰世人内心的丑恶和无耻,故意摆出迷魂阵,在前面铺垫了许多玄之又玄的情节,这是中国文人惯用的伎俩,情知在逻辑法理上讲不通,既缺乏科学认知的态度,又要保持道貌岸然的正面形象,便只好归结于神仙鬼怪,寻出一个替罪羊来,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一场瘟疫罢了。
司晓曼身为凤凰镇人,这个有头无尾的荒诞故事,却是闻所未闻,心里头感到怪怪的,明知道是虚构,又好像故事里的事,或许真的曾经发生过,愣了一会儿,问道:“杜哥,我不相信王氏是鬼,这个故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杜慎言如实说了,黄永泰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有什么相信不相信,这种故事聊斋志异里多的很,你还当真了?”
何才贵手持酒杯,沉吟着说道:“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解释不清的事情太多了,怪力乱神虽不可全信,但也不可全不信,我认为孔夫子说得对,敬鬼神而远之,就算是远之,敬畏之心还是要有的。”
黄永泰是个无神论者,笑道:“老连长,你还这么迷信呀,人类几十年前就上过月球了,也没发现什么嫦娥和吴刚,人活着就是一口气,人死了就是一坯土,仅此而已,所谓的解释不清,大多是当事人故弄玄虚,掩人耳目,以达到自己真正的目的,这倒不是错,因为利益所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纵有牺牲取舍在所难免,加之年代久远,后人以讹传讹,真相自然扑朔迷离,就拿现如今说,我们的新闻媒体报道,难道一点不掺假吗?恐怕未必吧,说到底都是既得利益在作祟,古今中外,概莫能焉!”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2:14:42 +0800 CST  
何才贵若有所思,说道:“你还记得梁干事吗?你和慎言退伍的第二年,他也回了江西老家,我去赣州出差,就顺道去他家玩了两天,当时他的父亲刚刚过世,请了和尚在家做法事,有个和尚就对他讲,他家的房子起得不好,一间比一间大,呈一二三的格局,这是大忌,劝他推倒重新再盖,要不然恐有人丁之祸,你说梁干事哪儿会理这一套,只当那个和尚是危言耸听,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黄永泰问道:“他家出了事?”
何才贵点点头,又道:“也就过了不到两年,梁干事就在国道上,被一辆手扶拖拉机给碾死了,你想手扶拖拉机才多快的速度,这不奇怪吗?紧接着他妈伤心过度,也跟着死了,留下一个媳妇和一个儿子,听说改了嫁。”
黄永泰笑道:“这也不代表,就一定跟他家的房子有关呀。”
何才贵叹道:“永泰啊,可能是我年纪大了,看事情,想问题也变得复杂了,尤其是这几年,全国各地到处跑,所见所闻不算少,心里头就有个‘怕’字,我不是迷信,而是的的确确深有体会,命理、风水、鬼神之说固然过于飘渺,但不能因为你没有见过,就此断定它并不存在,做人做事也是一个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常怀畏惧之心,才能走得踏实,初生牛犊不怕虎,精神虽然可嘉,却终不免沦为虎口之食。”
黄永泰默不吱声,点了点头,他倒不是认同何才贵的说法,而是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争论下去,司晓曼见气氛略有沉闷,忙起身取过酒瓶,为众人斟酒,笑道:“老领导,您见多识广,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都多,今天听您一席话,我是胜读十年书,来来来,我再敬您一杯!”
黄永泰也起身端了酒杯,笑道:“是啊,老连长,我们一起喝一杯,来个满堂红,慎言这个故事说的不错,明天就让他开车带您去凤凰镇走一走。”
“算了,算了,还是下次吧!”何才贵挺了挺肚子,笑着摆手道:“人只要一上岁数,玩心就没年轻那会儿重了,要是早个十年,我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去。”
司晓曼笑道:“您上什么岁数呀,不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五十还要顶呱呱,您还不到五十,早的很呢。”
何才贵故作惊讶,调侃道:“是吗,司经理,看来我还能再顶几年嘛!”
黄永泰和杜慎言纵声大笑起来,司晓曼啐道:“呸呸,不跟你们说了,你们这些男人,说着说着就没正经了。”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2:37:03 +0800 CST  
第三章:我是你爸爸

真实是人生的命脉,是一切价值的根基。——德莱塞

这一顿饭,说说笑笑,直吃到九点半钟,方才散席,司晓曼亲自将三人送至门外,握手作别,何才贵有些醉了,蹒跚着脚步,杜慎言和黄永泰打了一辆出租,送何才贵回了宾馆,再出来时,街面上已是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影,夜风徐来,二人酒意渐消,黄永泰提出散步回去,杜慎言也觉得腹中赘赘,于是欣然同行。
两个人沿着路边缓缓而行,天南海北的说着话,黄永泰问杜慎言:“林凡最近来看过杜林吗?”杜慎言双手插在裤兜里,踢走一块石子,说道:“她有一阵子没来了,杜林现在渐渐大了,好像对我们之间的事情懂了不少,林凡最近几次来看他,他都有些爱理不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永泰笑道:“孩子大了,这是必然的,你就顺其自然吧,说起来,林凡也有林凡的难处,你们离婚以后,她打过我几次电话,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
杜慎言将手一抬,截断了黄永泰的话头,笑道:“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她说些什么与我无关,我也没兴趣知道。”
黄永泰笑道:“你呀,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你还在乎她。”
杜慎言捏捏鼻子,声音有些低沉:“黄哥,说句心里话,我现在只在乎杜林,只要杜林能够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他笑了笑,又道:“别光说我呀,你和嫂子现在咋样了?郑阿姨今天上午带她去医院,说是身体不舒服,可我看着不像,不会还是为了那件事吧。”
黄永泰和刘沁结婚,还在杜慎言之前,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上海、北京各大妇科医院几乎跑了个遍,诊断结果都是一样,刘沁是先天性子宫发育不全,怀孕几率不足百分之一,黄永泰虽然着急,但很少在脸上表露出来,倒是刘明山和郑红娟夫妇,为了女儿的病,没有少担心事,正规医院行不通,就到处找偏方,寻专家,甚至占卜问卦,求神拜佛,只要能试的通通试过了,可惜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黄永泰叹气道:“老人家盼孙子,也是人之常情。”
杜慎言笑道:“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黄永泰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说道:“谁说我不急的,前几年我还真是挺着急的,做梦都想有个孩子,不管男的女的,有一个就好,不过现在想开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急了也没用。”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杜慎言笑道:“再说我还有个干儿子呢,干儿子不也是儿子,等我老的不能动了,还怕他不给我养老送终?”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2:50:29 +0800 CST  
“哈哈哈!”杜慎言大笑道:“这怎么可能一样,这种事情上,你还是要积极生产自救,自力更生的好!”
黄永泰笑道:“一说到我的干儿子,你就舍不得了?我又不是跟你抢,我们两个资源共享不行吗?”
杜慎言笑道:“越说越不像话了,有你这么资源共享的吗?我跟你说呀,现在的医疗技术越来越发达,这两年治不好的毛病,说不定过两年就可以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你就不能放弃,你和嫂子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黄永泰“哦”了一声,呵呵笑道:“你舍不得就舍不得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说完他顿了一下,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过了一个路口,便是清塘二号区,这里是公务员家属集中居住的地方,门口的保安二十四小时不断岗,他们是认识黄永泰的,老远笑着打起了招呼:“黄所长,工作太辛苦了吧,这么晚才回来?”
“是啊,是啊,你们也是很辛苦呀!”黄永泰散了一圈烟,回头看见杜慎言要走,便叫住了他:“慎言啊,等等,陪我抽根烟!”
两个人站到了一边,黄永泰低头点着香烟,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调到分局去的事?”
杜慎言猛然一惊,刚把打火机掏出来,就愣住了,他想起酒桌上自己说的话,那会儿纯属胡诌,乃至有几分奉承的意思,此时听黄永泰问起,知道必定有事,也不点火了,夹着香烟的手捏了捏鼻子,笑道:“我是瞎蒙的,你真要调走?”
黄永泰说道:“上个月我去市局开会,朱局告诉我,南埠分局的钱副局长后年就要退休了,他的意思呢,是让我先到分局经侦科做个科长,顺便熟悉一下分局环境,等钱副局长正式退休,说不定我能有机会接班。”
杜慎言笑道:“那你太不厚道了,口风把得这么紧,连兄弟也不知会一声。”
黄永泰摇着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哪儿有那么容易,朱局虽然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杜慎言问道:“朱局不是一把手吗?他说话都不算?”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3:12:47 +0800 CST  
黄永泰看了看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这里头的关系复杂着呢,你别看朱局是一把手,但是下面的小圈圈有好几个,各是各的势力,各有各的人马,平时表面上和和气气,真要有了事,背后捅起刀子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说着他想了想,觉得和杜慎言说起这些话,太没来由了,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又道:“总之钱副局长的这个位置,盯着的人不会少,到时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现在都很难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黄永泰和杜慎言不同,派出所所长只是他人生仕途的一块跳板,这些年来,凭藉老丈人刘明山的关系,黄永泰紧跟市局一把手朱汉成,甘为其马首是瞻,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平步青云,眼见机会来了,面儿上看似保持冷静,其实心里头早已翻江倒海,杜慎言酒桌上的一句无心之言,着实将他吓了一跳,本想着装装糊涂,就这么过去的,但一路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问问杜慎言,难道消息提前透露出去了?见杜慎言确实一无所知,而且以他和自己的交情,必然不会说谎,这才放了心。
杜慎言不善钻营,也懒得去理会杂七杂八的人际关系,对官场之道更是一窍不通,但是他知道黄永泰看似豪迈,骨子里是极谨慎的,若非信得过,不会随随便便吐露心声,他不想牵扯进去太多,以免担了干系,便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说的我也不懂,又帮不了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外说的,只是经侦科科长的位置你是坐定了,必须要请客。”
黄永泰莞尔笑道:“我去经侦科,属于平级调动,又没有升官,这请什么客呀?”
杜慎言点了烟,吸了一口,笑道:“不请客也行,那下次我来你这儿,你得让老刘把他那两瓶七二年的茅台拿出来。”
黄永泰哈哈笑道:“你做梦吧,我可没这本事,上次朱局来家里,他都没舍得,你要是想喝,自己跟他要去。”
杜慎言叹了口气:“算了,你都不敢说,我又怎么好意思开口。”他瞅见左手边有一座花台,便跳了上去,叼着香烟扯开裤子拉链,扭头问黄永泰:“你不来一泡?”
黄永泰见状,童心顿起,也站上了花台,与杜慎言并排而立,笑道:“比一比?好久没比了,让我看看你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杜慎言“切”了一声,歪着嘴笑道:“比就比,难道我还怕你呀,你别搞错了,这玩意可不讲究官大官小。”
说着话,二人挺直了腰板,“嗷”的发一声喊,两道水柱哗啦啦的就直射开去。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3:22:28 +0800 CST  
小暑头,日夜吼,说的就是小暑时节的梅雨季,在这大半个月里,老天像是伤透了心,没日没夜的哭个不停,铅灰色的云层,好似一床厚厚的棉被,将天空盖得严严实实,时而瓢泼倾盆,时而淅淅沥沥,到处都是湿漉漉、黏糊糊的,洗完的衣服晾在屋里,两三天都见不了干,气温倒是不高,只是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冯继昌的丧事顺顺利利办完了,虞振伟和徐鹏两个半吊子,还算尽心尽力,没有出什么差错,又经过商议,冯继昌留下的财产,暂时交由民政部门代为托管,非议杜慎言的谣言,便随之不攻自破,出殡的那一天,杜慎言本想去殡仪馆送一送冯继昌,可是,一听说电视台要来人拍摄报道,随即打消了念头,呆在派出所里,抽了一上午的烟。
黄永泰亲自写了一份报告,将杜慎言同志乐于助人、无私奉献,几年如一日照顾冯继昌的感人事迹,上报给了市局,他希望市局能够配合电视台的报道,借此树立一个典型形象,号召全市基层干警向杜慎言同志学习,这既是为杜慎言将来得到提拔,提前预埋一个伏笔,也为上兴派出所争得了荣誉,当然,无论是杜慎言还是上兴派出所,都与他本人的领导有方是密不可分的。
杜林的期末考试也考完了,放暑假的前一天,杜慎言送杜林回校去拿成绩单,天上依然下着雨,从学校回来,杜慎言全身上下,已是淋得狼狈不堪,因为徐鹏今天请假,办公室里只有虞振伟一个人在,杜慎言脱去了雨衣,坐在椅子上,一边拧着裤腿的水一边随口问道:“小虞啊,今天没有出去?”
虞振伟伏在办公桌上,手托着下巴,两眼望着窗外,懒洋洋的说道:“没有!”
杜慎言见他神色不对,笑道:“怎么?又跟女朋友闹矛盾了?不是我说你呀,差不多就得了,这个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再漂亮不还得过日子吗?”
虞振伟外形俊朗,自认帅哥一枚,这些年谈的女朋友加在一起,编成一个足球队是绰绰有余,不过没有一个是能长久的,最短的从认识到分手,总共还不到一个星期,杜慎言这么说,也是有来由的。
虞振伟摇着头,叹气说道:“不是女人的事!”
杜慎言笑道:“不是女人,难道是个男人?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嗜好?”
虞振伟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站起身走了过来,说道:“杜哥,我到今天才知道,为什么我们做警察的名声不好了,以前听人家说,有困难,找警察,找了警察也白搭,我都以为是放屁,现在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楼主 红茶加糖不加奶  发布于 2017-01-05 13:32:00 +0800 CST  

楼主:红茶加糖不加奶

字数:2605

发表时间:2017-01-05 03:3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13 15:24:5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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