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里是大宋!

未几那郎中跟人跑着来了,给梁爷敷药包扎起来。老梁平日不是被叫梁差役,就是被叫老梁,今日虽是受了点伤,但都“梁,爷,梁爷”地被叫着,这气也平顺了不少。这时,一人在族长侧后耳语了一句,此刻族长恢复了些气色拱手道“潘爷,梁爷今日一点小误会,还望二位差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你看从大半夜的到现在天也亮了,二位着实辛苦,这是一点茶水钱聊表心意,还请二位不要推辞。来啊”说着一挥手,下面便有两人各捧着一个包袱,包袱里各有四贯钱,送到了潘爷和梁爷面前。不用打开,像潘爷这种老江湖。只眇了一眼,便能估个大概。
老梁没动,看着潘爷。“呵呵,李老你还是太见外了,我若不收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如此心意我领了。”潘虎示意跟来的碾工把钱接了背着。转身对族长一抱拳“今日便如此罢,告辞。”说罢带了众人抬着李二便往外走。“潘爷,你把奴家也带去吧。”就见李二的媳妇李氏带着女儿跪在一旁,“他这伤势若没个照应,在牢里只怕撑不下去。”“哎”一旁的族长李太白也是叹了口气。潘爷皱了皱眉“这样吧,让他兄弟李大跟了去,你一个妇道人家也进不了男犯的号子。”那李氏忙连连磕头谢过。正要走,不知谁又喊了声“我有话说。”声音不大,但听得真切,只见人堆中举着一只手,那是周道。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7 22:44:19 +0800 CST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盯着周道。众人认得他,刚才潘家婆娘与他撕扯的那一幕大家都还记得,他周道是苦主,就是那个会算计的黑心烂肺的商人。还有话要说?人带走,牛牵了,跪也跪了,钱也给了,还有话要说?还有完没完!看向他的眼光带着恼怒和紧张,不仅是对方,也包括从碾房跟来的自己人。“你是苦主,有话就说。”潘爷冷冷地看着周道。周道冲潘爷拱了拱手道“潘爷,我想替李二求个情,看能不能让他先在家里养伤,侍伤好了后,再到你那里,看该如何处置。你老看看是否可行?”“哄”众人哗然,谁也没想到被连烧了五座碾房,家财被烧了个精光的苦主会替放火的求情要放了他,搏人情也不是这么个搏法吧。那李氏母女听了立时给周道跪下连声痛哭。“我对李二他们纵火毁我碾房的人痛恨之极,我碾房碾米便宜,惠及了百姓,你情我愿,是触犯了大宋律法还是怎的?你碾米贵,无人来碾,这是你自己的事,凭啥迁怒于他人?你既纵火犯案,敢做不敢当,你以为大宋刑律是个摆设?我今日替你讲情,只不过是看在她们母女,和众多替你求情的族人份上才如此做,你好自为之吧。”周道一番话说完便不再作声,只是看向潘虎。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7 23:15:28 +0800 CST  
潘爷略一沉吟便道“也罢,民不告官不究,只是此乃刑案,纵火毁人财物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看李二目下的情形,若由李氏族人作保,便暂且由他在家中养伤,到时我再向大人禀明详情。李族长你看如何。”族长拱手一揖“如此甚好,但凭潘爷安排。潘爷和周公子的情我是真的记下了。”他接着又对周道一揖“周公子是重情意之人,我知你横遭此事遇到了难处,你既对我族人如此挚诚,我李太白在此当着众人说一句话,你若有难我必相帮,改日定当拜访。”“如此谢过族长”对方说的场面说,当不得真,不过周道还是深深一揖。众碾工放下李二,牵了牛随潘爷走了。
周道正待要走,便见那潘家人领着郑氏和她儿子在一旁赔罪,那郑氏只不停地抹泪,周道看了她两眼不吭声,走了。那潘家人张了嘴,眼见周道他们走了,也不敢拦着。便又来求李家族长“太叔公,您老可得主持公道啊!李二不用跟着去了,您看我这牛咋办啊?⋯”族长抬手抯他再说下去“我说李二他家里也没磨房,咋会跟了你家小子去放火?哼,孽障!”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不要叫我太叔公。你不姓李。”说罢抬脚便走了。李二家门外的坝子转眼空了,只留下潘家老少落寞地站在那儿。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7 23:27:48 +0800 CST  
天边已是大亮,霞光让山野间罩上了层红色。“真是漫长的一夜啊!太难了。”周道默默地随众人走着,心情沉重。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扭头,是潘爷。“你还挺能说的嘛。”潘爷笑道。“今日真是多亏了潘爷,想起来都后怕,多悬啊!”"一群羊,你怕个卵!摁住领头的不就行了?"潘爷说着话脸上是满意的笑。"对潘爷我是真的佩服。”“你也不错。不说那些了,说个事儿。”说着,他把周道拍到路边。
“你是外来户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行规,拿到贼脏,或是从贼人那儿收缴的财物是和苦主对半分。也有六四的,我们六成,这要看财物有多少,一般五五开。”“标的。”“嗯?”“我们那儿叫标的。指䅁子涉及到财物的总金额大小。一般和钱有关。”周道看着他说道“也就是说这两头牛,我可以分一头。”潘爷有点尴尬,周道说的前半部分他不太听得懂,不过后边主要的部分,关于牛的部分他相信周道是懂了。“不止一头。何济家的碾房还有一头牛,一条驴,一会儿回去顺道牵了。”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你不要以为这是欺生,我说了是行规,上下都有份,日后你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没事,我知道你不用骗我,根本犯不着。”周道已然麻木,也不在乎了,他随口说了句“见面分一半,到底谁是贼?”潘爷听了皱了皱眉,并没有发作。“不过今日要不是有你在,我连一半也不会有。”周道补充了一句。“哼,你小子”潘爷笑了摇摇头“还挺上道的”。他们走了一会儿,潘爷忽然说“你应该去找一下徐先生”。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此时,天际大亮,一轮红日已照常升起。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7 23:42:18 +0800 CST  
21回到碾房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周道和伙计们都没有回家,他们牵了两头牛回来,这是潘爷主动让他的,潘爷他们牵走了一头牛和一条驴。
众人累了一夜,此时坐在地上等着婆子烧饭,幸好厨房还没燃。 周道站在溪边,看着碾房的残骸发呆。“只有一座没被烧毁,这些个碾工回头也叫他们散了吧,工钱该结的结,不够就先欠着,有一座碾房开着就能慢慢还。碾工得留几个顺手的,徐瓦儿得留着,但工钱只能在讲讲,得降点,给不起了,看他吧。还有碾米的价,每担只能多收点钱和谷,现在没了规模,光靠一座碾好些个其他费用根本摊不下去。不会有原来那么多来碾米的了,也不会排队久等。哎!"他叹了口气,想着"这碾房就是要重新造,也得等到冬天沽水期,水小点的时候再说,早得很,钱又从哪儿来?这么多,赊也赊不下来。做着看吧,现在是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唉!其他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周道胡思乱想着。 大家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各自想着心事。往日开饭的时候最是热闹,周东家碾房中开的饭,只要你是上工的,不要钱,敞开吃。大家评价着饭菜,讲着最近的见闻,男女间说着荤素搭配的笑话,或是嚼着谁家的舌根。眼下,热热闹闹都化作了沉默。散伙饭不好吃。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8 09:05:46 +0800 CST  
饭还没吃完,陈木匠来了,他带了两个徒弟。“老陈来了,这钱看能不能先缓缓,我手上也没那么多。”周道放下碗筷站了起来,他还欠着陈木匠十几贯的工钱。陈木匠看着碾房的废墟表情严肃,都烧塌了。
他转头看了看沉默吃饭的众人。“碗先放着,跟我过来。”众人抬头看了看陈木匠,有人又看周道。周道点点头“走”。大家跟着陈木匠来到离得最近的一处废墟,老陈一指“挖,把这些的都搬开抬走,挖到底。”周道盯了老陈一眼,对众人道“弄”,说着便去抬烧断地梁柱,众人七手八脚地也跟着抬跟着刨。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8 09:44:03 +0800 CST  
不到半个时辰便清理的差不多了,老陈挤到中间扒在地上往下看,把手伸进一个竖洞里努力摸索着,蹭得满头满脸的黑灰。然后站起身,在脸上抹了把道“你运气好,连杆断了,主轴是好的,这几天看来有得忙了。”周道的心一直悬着,“老陈,你的意思是这个可以修好?”他瞪大了眼睛急切的问。老陈并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狗日的瓜货!连放火都不会,我看他们干旱磨的,每日跟着驴转,转傻了!"他瞟了楞住的周道一眼,道"水碾水碾,有一半是在水里,咋烧?有水冲着,放油都不行!”“你不是说这水碾得沽水的季节才能修么?现在才七月啊。”“是建,是新建,不是修。沽水时做分水,做闸,打地基,安轮盘,这些水大了做不了。现下是在岸上搭房子,装碾轮,关汛期沽水期啥事?”“那⋯”周道话没问出就被老陈断“你再去找人,起码二十个,打杂。”说着他叫过两个徒弟连比带划说了起来。
周道没有再问了,再问他估计陈木匠会把他划归“瓜货”那一类。“老陈,谢了。”“谢我干啥?不修好你啥时候还我钱。我先说,这些时日的活都得算工钱啊,从今天就算。”说罢便和徒弟继续讨论,不再理会他。 周道默默地走开,站在溪水边。他憋了一口气闭了眼,半晌,突然弯腰曲腿,双臂向下猛拉并弯曲,鼓起了肱二头肌,全身的力量随即爆发“啊!”“啊!”他对着溪流嘶吼!四周的人都停下了,吃惊地看着他。周道回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双肩在轻微抽动,他边走边抬手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有风,细沙迷了眼。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8 10:11:29 +0800 CST  
22这几日周道的碾房又变回了工地。搬的搬扛的扛几十人轮流不分昼夜地忙碌。被毁的碾都清理出来,重新做了木轴和连动之后要再装上。不过房屋只立了梁柱,房顶用几张竹席一盖,四面无墙也用席子临时围着,到处敞风就先将就着吧。这大热天的,周道脱了外衣跟其他人一样光着上身手抬肩扛,满脸满身被碳灰抹的黑不溜秋,一改往日的书生气,很有些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的意思。
乡里来看热闹和帮忙的不少,烧完的碳灰草木灰那是抢手货,自有人帮着清理并担走,没烧完的梁柱不能给,那得自个儿留着当柴烧。碾工们和临时招的杂工都有加餐,晚上那顿下血本炖了鸡汤,没长大的鸡被宰成了小块,分到众人碗里捞半天也捞不上来。不过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就他们这些苦哈哈们,过年也不一定能吃得上肉,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有多少张嘴在等着,不比承平年月啊。有鸡汤喝大伙就很高兴。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8 12:57:35 +0800 CST  
来看热闹和帮点小忙的老乡们看周道没有邀请他们共进晚餐的意思,也都悻悻地走了。周道现下不是财主,可不敢像刚开业那会儿请他们吃白饭,那家伙,消息一传,起码跑来上百张嘴,他现在可是负债经营。人多了做饭的两个婆子忙不过来,找了各自家里的媳妇来帮忙,工地上有了年轻女人,汉子们干活都麻利些,不时有人讲个荤腥话,碾房中又有了笑声。 八日后周道的碾房重新开业。五座碾房有四座都可正常碾米,剩下的一座还在修。碾米的碾房中除了一座没被烧毁的,另外三座仅有个光架子,靠竹席可以遮点小雨,对碾米没啥大影响。若是雨下大了,则要挑着粮到一旁的谷仓躲避,一切从简吧。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8 13:12:38 +0800 CST  
正在修的那座碾房便是泥墙青瓦,规规整整,都按着规矩做,修完了这座再修下一座,一步步的来,也不耽误碾米。这次周道下了决心,墙的中心是竹子编成的篱笆墙,内外都抹了米浆和泥,房顶全盖的青瓦,这碾房一时半会是点不着了。之前就是大意了,虽然每间房都配有两个水瓢,但那是防失火,谁他娘的知道是放火。再铺茅草顶是不作考虑的,谁知道还有多少碾坊的仇家在等着,即使每座多花四贯周道也再所不惜,只要碾子不停,这些都是值得的。 碾子没有停,十来日后前来碾米磨面的担数,已恢复到火灾之前的数目,还有超过的架势。周围四邻八乡听说周道的水碾被烧了,奇的是这么快就能恢复碾米,看着他那四面漏风的席棚,感觉既是好笑又不得不佩服,这也太能将就了。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8 13:41:38 +0800 CST  
有震感,愿大家安好。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8 14:22:16 +0800 CST  
火灾过后的头几日,潘爷来看过一趟,让周道准备状子就这两日递进县衙,七月二十四于大人要升堂,争取他的案子能和其他案子在那天一块儿过堂。又交待了一番规矩,周道听得头大。“你是苦主,状子你找镇上的徐录事帮你写就行,这把火让你损了多少财货,你要写足,在堂上大人问话你照答便是。”潘爷说着。周道听懂了他的意思,这该索要的赔偿里有一半是潘爷他们的,所以叫他要写足。周道算了下道“四个碾房各二十贯,鸡舍十贯,共九十贯,可行?”潘爷眯着眼“修碾房不止这么点儿,听说有碾工受了伤?”也不等周道答复,便道“伤药钱,休养钱,加上其他的杂支损耗,合四十贯。还有你这碾房耽误的生意进项六十贯,再加上修碾房的一百五十贯,总共二百五十贯。”看着潘爷一本正经的模样,现在是盛夏,周道感觉有点冷。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18 14:27:35 +0800 CST  

楼主:慢手老张

字数:35101

发表时间:2019-12-13 18:47:2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18 17:49:49 +0800 CST

评论数:81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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