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嫌贫爱富、势利虚荣的蜀中村妇马步芬和她油腔滑调、抓拿骗吃的侄儿鲁日油，以及她奔入风尘的女同学苏小梦，为欲望，为追求、为梦想，从农村闯进进城市, 一路苦苦走过的淳朴忠厚、善良勤劳、市俗贪婪、虚伪奸诈、肮脏龌龊、光辉灿烂的人生。
前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我们的老祖宗从来看不起钱，嫌它有铜臭味，说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宽慰君子安贫，达人认命。增广贤文苦口婆心地劝导劳苦大众：聪明有种，富贵有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必徒劳奔命！谚语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养儿会打洞。人穷志便短，马瘦毛就长。国学倡导心平气和，宜静不宜动，号召人民群众傻呼呼地期待着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不过谚语又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大跃进时有几句响亮的口号：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显然凡人也有冲天豪情壮志。细细一想也对，有梦想才会有希望。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吃穿用度，功名利禄，贪财好色，杀人越货，白天是人，晚上是鬼，进进出出，来来去去……说点黄段子下酒，烧几个小姐慰劳先人，经营点灰色收入勤劳致富……富者醉生梦死，穷人屁滚尿流……天打了一个响雷，驴放了一串响屁，大会上的掌声，股票中的利润，酒里的文化，街头巷尾的乞丐，生殖器上的梅毒……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引子

马步芬蹲在茅坑上横支着的两根掉光了皮的松圆木之间，憋足一股劲，挣得脸红脖子粗，两眼瞪直，低头下视，茅坑中无以计数、密密麻麻的蛆虫，白茫茫一片，一刻不停地蠕动着，挣扎着，发出一阵啧啧的贪婪的声响。一坨黄黑的大便掉落下去，这些肮脏龌龊、恶心可怕的家伙立即蜂拥而上……马步芬若无其事地吐出一口浓痰，拎起裤子，系好裤带，走出门去，鞋起鞋落，地面上响起一连串长尾巴肥蛆被踏爆后的噼啪声……你可别小瞧了，这些拖着尾巴的白白胖胖的家伙，有一天终究是要羽化为蝇腾空而起，在空中跳出美丽的舞蹈！

@北方笑生 2014-12-16 15:39:56
顶起，弄药的好多都是一二十年前进城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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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进城的农民，如今都在城市安居乐业了。

第1章

话说蜀省成安市和爱县酸水井镇苦荞村，有江湖懒汉马国太，年过30而未娶，疏于农计，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自持识得三五味中草药，竟充当起游医悬壶济世，包治百病，神、药两解，尤其喜欢治妇女不孕不育之症：在主人家选两间清静屋室设道堂，男丁一律回避，留老弱妇孺熬药，自己则同症妇紧闭道堂门，用功治疗，每日饭食只送至道堂门口，少则7日，多到12天，方功德圆满。虽方法怪异，却每有奇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死马权当活马医，村人虽有微词，怎奈盼子心切，别无他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但久走夜路必遇鬼，马国太也有踩母狗屎倒大霉的时候，终于有一次被人捉了个光腚，打拆了一条腿。从此马国太老实起来，用攒下的800块钱买得一房哑吧媳妇，拖着一条瘸脚过起日子，那哑吧媳妇接二连三地为他生下三男，在他35岁上又为他生下一女，这女儿就是马步芬。
马步芬15岁初中毕业，秉承了她爹的的德性，一双势利眼，一颗虚荣心，眼高手低，却又不安份。也难怪，苦荞村四面环山，人均二亩三分地，只出产老玉米、黑苦荞和麻皮洋芋，稍遇天灾就吃不饱，30岁以上的老光棍40多个，马步芬不想一辈子在穷山沟里受苦也是情理当中的事。
因为日子过得艰难，马家很不和谐，大儿子马步光吵着要分家建房单过，二儿子马步兵三儿子马步才还光棍一条，等着讨媳妇，马国太不得不把攒下的几个钱扣得紧紧的！农民家的女儿都是给别人养，马步芬在这家里找不到她应有的位置。既然迟早要出去另谋生路，马步芬更犯不着为这家操心了，因此她在家也不大下地干活，也不大洗衣做饭，只管吃了睡，睡了吃。马国太则是小心地侍候着女儿，也不大管她。因为二儿子马步兵最近说上门亲事，想将媳妇讨进门，得凑足3万块彩礼钱，要凑得3万块彩礼钱，则必须先把女儿嫁出去。
一家养女百家求，此时陆续有媒人上门，可是那马步芬的眼光高高地望着城市，一门心思想进城里去享福，所以来提亲的她一个都看不上，这差点把马国太气出病来。
正月十五，马步芬到酸水井镇上赶集，遇着些同学，玩得高兴，一时忘记回家，东家玩出，西家逛进，嘻嘻哈哈一连玩了四天，又赶上镇上一男同学过生日，在街上的豆花饭店里请客。马步芬自持酒量过人，跟着几个社会青年拚上了酒，闹到深夜，同学苏小梦劝了好几回，马步芬兴致勃勃，就是不肯下席，小梦无耐，独自回家就寝。酒喝到最后，只剩下四男一女，马步芬以一敌四，终于被灌醉了。
夜很深了，俩男青年将她扶进了小旅馆。

@股海有径 2014-12-18 09:09:44
虫子到，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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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好同好！

第2章

马步芬第二天中午才睡醒过来，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定一定元神之后，马步芬感觉到奶头毒辣，下体生痛，仔细一看，胸衣移位，底裤起褶，但都还穿在身上，似无异常。这一惊使她酒意全无，立即起床下地，洗脸走人。
一路走来，腿根的痛俞是明显，转到树林后小了个便，底裤上隐约见一丝血红，马步芬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着道了，但是凶多吉少！她有一种不祥之兆，于是加快脚步逃回家里，这年马步芬虚岁16。
二月里来，又有下村鲁家来提亲，马步芬从来没想过要在这拉屎不生蛆的地方过上一辈子，要鱼无鱼，要肉缺肉，菜里十天半月才见一点油星，但小旅馆里莫名其妙的那一夜，让她惊恐不安，就象一个尿床的孩子，一时自行惭愧，抬不起头来，加之杂志上说的那此浮浅的怀孕常识，更上马步芬无名的恐惧，她感觉到小肚子似乎在一天天鼓起来了！
马步兵的婚事必须要过彩礼这道关，而妹子却又嫁不出去，马步兵十分上火，砸天摔地，做嘴做脸。马国太更是心急如焚，寻了几个岔想揍女儿。在跟父亲和二哥大吵一架之后，马步芬彻底失望了，她对这个穷家并没什么感情，也没有特别的留恋和牵挂，甚至生出一丝厌恶，走一步算一步，她一刻也不想留在这穷窝里。
鲁家的媒人又来提亲了，看在鲁家还算富裕的份子上，着了惊吓的马步芬赌气点了头，马国太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女儿忽然间竟然这样听话懂事，非常高兴，张口就向鲁家要了三万块钱彩礼，也不能说马国太贪财，因为这钱这边收进来，得那边送出去，只过过路而已。
也没领结婚证，只是办了酒席，16岁的马步芬就嫁了过去，当了新娘。是夜她分外担心，忐忑不安，她男人鲁志坤长得面黑牙黄、五短三粗。他陪客人喝得酩酊大醉，这才爬上床来，履行做丈夫的义务：他急不可耐，解开马步芬的长裤，伸手在她下身抓摸了一把，马步芬顺从地脱下裤头，男人穿着上衣，只将裤衩脱到膝盖弯处，沉沉地压制下来，分开女人的两腿，硬生生地顶了上去。一阵胡乱耸乱动，还未入巷，就嗖的一声，扯老母猪疯似地抽搐起来，泻得一塌糊涂，接着便翻过身去，鼾声如雷。
马步芬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自己的人生第一次，当她发现自己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时候，心里追悔莫及，埋怨自己太傻太天真，别人都放下了，自己还在心里立了一块贞洁牌坊。她在新婚之夜就认定，这是一场错误的婚姻。
鸡叫二遍，鲁志坤醒了，他又爬了上来，这回马步芬用手引导了他，他深深地挺举进去，马步芬一阵钻心疼痛，鲁志坤则十分亢奋，坚强有力地冲撞。

第3章

有了三万彩礼钱，马国太将二儿子媳妇讨回家来，了却一桩心愿。三个儿子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时常铁镐挖黄石???——火星四射。俗话说树大要分丫，儿大要分家，谁也不能顾谁一辈子，几个月后，老俩口再也统领不住，一核计，决定分家，将破旧的老房子一分为三，各立门户，自开灶炉。
为房屋、田地、牲畜、家什财产等方面的利益，仨骨肉同胞吵成一团，哑吧母亲来喊，马步芬带着男人回了趟老家。清官难断家务事，为争一口酸菜坛，大嫂二嫂动嘴，大哥二哥动手，扭打了起来，鲁志坤要过去劝架，马步芬却一把拉住他：让他们打！
在田三万等村干部的调解下，马家好不容易才将家分平。因为小儿子还未成家，马国太老俩口就分跟小儿子马步才一起过。马家四兄妹反目成仇，至此，维系这个家多年的亲情似乎荡然无存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马步芬没想明白什么是什么，没来得及长大没来得及享受美丽青春的时候，小肚子就翘了起来，17岁上，她生下了大儿子鲁日龙，19岁，她又生下二儿子鲁日虎，在大便、小便、中药、西药、尿布、屎裤、哭声、叫声中，4年的时光又流过去了。
黑蛮蛮的鲁志坤倒是个脾性好人，处处让着老婆，任劳任怨地种地，但马步芬打心眼里，还是看不起他。
这些年，村里青年男女迈出了外出打工的脚步，一来是村里的水土不养人，守着祖宗不被饿死就被穷死。二来是受到了城市红灯绿酒的诱惑，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鲁志坤的大侄子鲁日油，小学文化，外出务工好几年，学得油嘴滑舌，过春节回来，不着边际地一通乱吹，将城市说得黄金遍地，将老家贬得一文不值，将自己夸耀得神通广大，马步芬愣愣地听侄儿侃了一个下午，直到受玩伴欺侮的日龙哭天抹泪地来找寻母亲了，这才转回家来。就在前不久，马步芬的同学苏小梦又回家乡来，带了一批面目娇好的姑娘出去学习美容美发。
其实苏小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马步芬出嫁不久她就到云南打工，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没文化，二无技术，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只得以青春作为资本，光荣地坐进了洗头房。一不偷，二不抢，叉开大腿床上躺！倒还轻松实惠，一年脱掉了姑娘的清纯，二年流出了少妇的妩媚，三年不得不浓妆艳抹。钱挣了不少，却还不失天良，给老家建了新房子，给大哥娶了媳妇，给母亲做了胆囊手术……天长日久，青春流逝，苏小梦只得退居二线做起管理工作，穿金戴银地回家乡来，引领姐妹们出去发家致富。马步芬心痒痒地把玩着苏小梦什么铂金、黄金、钯金的链子耳环，肯请老同学把自己也带出去，不料苏小梦那死货不但不肯帮忙，还露骨地嘲笑她：都孩子他娘了还……干这一行，16岁正好，18岁已老！苏小梦还有一点良知，她觉得马步芬这辈子没戏了，她属于日龙日虎那两个调皮儿子，合该老实本分地在家里种洋芋。

发了的贴为什么不能修改呢？

第4章

公元1995年农历4月15日，时值农忙，鲁志坤天不亮就下了地，马步芬则一觉睡到中午，从大梦中醒来，头不梳，脸未洗，神情恍惚地出得堂屋，站在院子里，对着耿耿青天，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这一张嘴不打紧，一只雨燕掠过屋顶，拉下一泡稀白的屎来，不偏不正，恰恰落在了马步芬的脑门子上。
蜀中有种说法：鸟雀粪便落头是要倒大霉的，需学做叫花子，讨要百家饭，在野外煮来吃方可化解。
马步芬受了雨燕的戏弄，一肚子诲气，二儿子日虎这时进门来，缠着要钱买冰棍吃，马步芬这几日不方便，卫生巾都是在小卖店里挂帐赊来用的，手头无钱，儿子再缠，马步芬一肚子气正没处发，抬手就给日虎一耳刮子。晚上孩子入睡后，不明里就的鲁志坤爬上床来，动手动脚，马步芬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就将男人踹下床去。
人一旦没了精气神，看什么都不顺眼，黑不溜湫的男人，任性淘气的孩子，房屋里一地的鸡屎，永远吃不饱、一刻不停地闹心吵叫的长毛猪……马步芬从来没有如此心烦意乱，她要从这个束缚她、窒息她的家里逃出去，就象当初丝毫不留恋生她养她的家一样，她把男人、儿子通通抛到脑后，人就得为自己活着。借这次雨燕拉屎上脸的机会，马步芬决心要出去闯荡江湖，寻一个没有根由的春梦。
主意已定，马步芬旁若无人地收拾她自己的东西，鲁志坤和父母茫然不知所措，无奈地坐在堂屋里，憋到媳妇跨出堂屋门，鲁志坤才挤蹦出一句狠话：“有种的去了就别要回来！”马步芬仰天哈哈大笑，快步走出门去，没有丝毫留恋，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是普通平凡的寻常人。
马步芬挤上班车，往和爱县城去。
晕车的滋味太难受了。
大巴开进和爱县车站，马步芬有气无力地扶着椅子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拉下肮兮兮的黄帆布大包，头重脚轻地走下车来，刚跨几步，忽然间，肠胃翻江倒海，一股浊流涌过喉嗓，胀满口腔，破嘴而出，马步芬赶忙蹲在地上。
“ 哇……”一滩污七八糟的沤吐物喷溅在车站大厅光洁明亮的地砖上，米饭粒、青菜筋、红辣椒皮、鸡蛋碎末、胃液、粘膜混杂在一起，污水四溢，臭味腾空。
有修养的乘客厌恶地捂住鼻子，远远绕开。积恶如仇的人却破口骂人：土包子，恶心！
马步芬蹲在地上，还在扯肠刮肚地往外沤吐稀米饭。俩清洁工拎着扫帚跑过来，青嘴绿脸：吃不得你就少吃点，这是公共场所，不是卫生间！
马步芬没闲功夫生气，她晕车的难受劲还没过去，小半盆半消化半不消化的污秽倒腾在地砖上，胃空了，再也吐不出东西来，她站起身来，用衣袖擦了擦嘴，目中无人地走出车站。
马步芬一直牢牢记着侄儿上班的那个工地名称，她穿过一排排脚手架，在钢筋、混凝土、搅拌机、水泥、火砖旁边停下来，向忙碌的工人打探侄儿的踪影。

第5章

“鲁日油那杂种？认识，你是她婆娘？”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冲着楼顶喊：“叫鲁日油下来，他婆娘来慰劳他啰！”
“我是他二婶！”马步芬再一次提醒男人，男人没搭理，低头剪钢筋。
鲁日油一身水泥浆，戴着安全帽坐着升降机下来，一看就是做苦力的，哪里是他回家乡吹嘘的当二包工头指挥千儿八百人马的样子，马步芬非常失望。
鲁日油将二婶领进工棚里，倒了一缸生水给她喝。马步芬喝完冷水，心神稍稍安定。一个肥胖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一头闯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给鲁日油骂过去：“鲁日油，我日死你个烂妈，楼顶上的混凝土都堆成山了，还不死去刮平！老子眼睛瞄开一会，你就偷懒，干不得就给我爬！”
“胖哥你消消气，这不我二婶子来了嘛……”
“就是你亲生老子娘来了也得干活！”
“那是，我马上上去，唉哟，胖哥，穿上新皮鞋啦，神气得很哩！”
“杂种娃儿还有点眼水！老子二百多块买的，名牌哟。”胖哥看了马步芬一眼，冲着鲁日油远去的背影嚷：“上到六点下来，晚上好好赔赔老婆。”
此时是下午四时许，烈日西斜，正照在这个用花油布搭起来的工棚顶上，由于不透气，棚里象个大蒸笼，劳工们乱七八糟的被褥、衣服、鞋袜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马步芬一来是非常失望，二来则是坐车累了，她管不了那么多，倒头睡去。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脖颈不住地流下来，一会儿就将上衣浸润湿了，显出一个松驰而丰满的胸脯轮廓来。
开晚饭了，白米饭，白菜汤里零星看得见一点肉末，仅此而已，马步芬不怎么饿，端着碗发愣，工人们却稀哩哗啦填下三四大碗。鲁日油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领着马步芬去逛街。收拾干净的鲁日油还有点人材，一张嘴闲不住，打机关枪似的不停地说话。马步芬要找一个便宜的旅馆，鲁日油说何必花那冤枉钱。婶侄二人回到工棚，几个工友正在扎小金花。
“老陈皮，‘丽华’又来新货了哦！”鲁日油满脸堆笑。
“人家老陈皮都不会翘了，莫伤他的自尊心。”有人说。
“翘！怎么不会翘？天天晚上都翘！”老陈皮笑嘻嘻地回应。
“干天的黄蟮，瘦人的鸡巴，老陈皮利害着呢。”
哈哈哈哈……
“留着力气回家侍候老婆娘，钱也省了，老婆娘也高兴，一举两得。”老陈皮依旧笑眯眯地玩牌。
工棚内搭的是敞床，条件有限，因陋就简，有人来家属了，吊张油布隔出一小段来，就是一个夫妻旅馆，只要办事时响动小点，大家都担待着。马步芬是鲁日油的二婶，自然就不用吊油布，鲁日油和老陈皮钻一床被，马步芬就和这群劳工相安无事地挤睡在一起，虽有些不伦不类，却节省下住店的冤枉钱。

第6章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烦忙的工地上，自己能做什么呢，拌水泥？布钢筋？砌砖？马步芬一样都干不起。这时鲁日油提着把大钳子过来给她：“剪钢筋。”
“这是人干的活路吗？”马步芬嘟嚷了一句。
“爱干不干，叫花子还嫌饭馊！”鲁日油把钳子塞给他二婶子，一脸不高兴地走了。为了给婶子谋这份差事，他低三下四地求了胖哥一早上，其实鲁日油心中有把小算盘，马步芬虽然生过俩孩子，却也才23岁，多少也还有几分姿色，他盘算着把她推到胖哥的木板子床上去，为自己换份轻巧活路。
马步芬抬着大钳子钳钢筋，中午一过，手掌上就磨出了两血水泡。
胖哥急急忙忙地进工地来，大呼小叫：“动起动起，卖力点，把汗水干出来，妈拉个巴子，谁要再木桩子似的站着，我操他祖宗十八代……”
不一会，一群戴着安全帽、衣着整齐的人走进施工场地来，领头的“眼镜”右手夹着包，左手东南西北地指点，胖哥点头哈腰地跟在“眼镜”身后。
老陈皮不以为然：“胖哥就是一条哈巴狗，‘眼镜’是王经理，从来不骂人。”
人生地不熟的马步芬苦苦支持了三天，累死累活，再也不想干了。鲁日油说：“你这么回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是呀。自己下了那么多年的决心，好不容易出来了，就是饿死在外头，也决不回那破落地方去。
就这样马步芬又坚持了十天半月。
端午节，晚饭，马步芬一连吃了巴掌大的四块大肥肉，外加三大碗米饭，然后跟着鲁日油上街洗了个澡，换上身干净衣裳。看着婶子的可人样，没讨老婆的鲁日油有些激动，裤衩里的家伙刷地一下立起来，他赶紧把手装进裤包里悄悄地按住——这份礼是给“胖哥”准备的！
鲁日油领着婶子，七湾八拐地进到一条巷子，来到“胖哥”的租屋里给他汇报工作。
“胖哥”刚过了一个扎实的端午节，已有三分酒意。
“我们胖哥就是会享受，红光满面，福寿无边哟。”
“你龟儿子来做啥？”
“工地上的事，来给你老人家汇报一下。”
“你不当头不当尾的，汇报个球！”
鲁日油看见了墙角换下的脏衣服。
“你看你老人家忙得。”他扭头吩咐马步芬：“二婶子，你帮胖哥把衣服揉搓揉搓嘛。”马步芬根本没将胖哥这种粗人放在眼里，心中虽不情愿，手上还得去动着。
鲁日油找了个借口，说到巷子里头去看一个朋友，溜了出来。这时夜已经完全黑下来，巷子里没有路灯，鲁日油满心欢喜，哼着小调朝巷口走去，一想不对，又折身转来，站在门边，点燃根烟，露出几丝奸笑。这档子事，通常是一拔脱就不认的，他得拿个现成把柄在手里，以后在工作上才好跟胖哥讨价还价。琢磨时机差不多了，鲁日油掐灭烟蒂，深吸了两口定神气，冲到屋边，一脚将门踢开。

第7章

原来胖哥也是好色之人，工友们时常凑钱，请他老人家到“丽华”洗头房嫖小姐，今天看到鲁日油领着女人进来，早已心领神会，模样上虽则欠点，却是免费，不玩白不玩。一时得意忘形，正要动手，然而晚饭上的肥鸡扎实鲜香，胖哥忍不住多挟了四五块，这时忽然一个紧接一个打起油饱嗝，喝醋吃茶都止不下来，因此扫了性致，一直到鲁日油踢门进来。
鲁日油冲进屋子捉奸，扑了个空，胖哥先前见这小子给自己孝敬女人，还不住赞许他乖巧，如今方知他的险恶用心，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将手中的茶杯向鲁日油砸过去，人从椅子上跳起，伸手来捉鲁日油。鲁日油见大事不妙，转身就跑，胖哥日妈先人地骂着追出门去。
马步芬一时还不明里究，看到两男人翻了脸，知道事情不妙，眼看这半个月的工钱要打水漂，于心不甘，就想顺手捎带一值钱的东西抵工资，她拉开床头柜抽屉，顿时露出几扎钱来，马步芬不及细想，慌乱中随手抽出几张，关好抽屉，顺手拿了桌上的手纸，跑下楼来，不敢朝前，只望巷子深处逃奔，七湾八拐绕回工地上来，只说租好旅店，飞快收拾好东西，奔出工棚，望闹市区赶去。
胖哥本是地头上的无赖，因此一门心思要拿鲁日油出气，怎奈身宽体胖，发狠地追了两条街，不曾捉着，气喘吁吁地回到住所，一看那发工资的钱还在，也就不在意，关了灯，锁上门，上街来寻帮手。
鲁日油深知胖哥的厉害，不敢回工地收拾衣被行头，急急地拣条小路躲避而去。
马步芬不曾见过世面，倒不什分担忧世道险恶，她花十块钱打了个小店，梳洗完毕，躺在床上，一数抓拿来的钱，竟有1200块。钱是崭新的，很上手，马步芬蘸着口水一连数了七八遍，小小心心地将钱藏匿在内裤上的防盗包里，然后甜滋滋地睡去。及至天明，马步芬干咽了三馒头，赶早来到邮局，将1200元钱给男人鲁志坤寄去，再到车站，搭上班车，往成安市进发，再次踏上寻梦之旅。

第8章

马步芬漫无目的地走在成安市区繁华热闹的街上，上下左右打量那些眩目的高楼大厦，好奇地东张西望，不时要惊恐地回头来让摩托车、自行车。好似这色彩斑斓的都市才应该是她的归宿。她就这样贪婪地看着、走着，直到腿脚发酸，才在绿地广场的青花大理石台沿上坐下来，干渴和闷热把她带回现实，她就着广场喷泉喝了一饱冷水，洗了个爽朗脸，信心十足地去找活。
步行街的好多时装店门口贴着小广告，要招营业员，马步芬喜欢这活，风不吹日不晒雨不淋，但一连问了好多家，都还没说工钱高低，店主一看马步芬穿得土拉叭叽的，不是能吸引顾客的样子，就婉言谢绝了。马步芬碰得一鼻子灰，心中十分恼火，学乡下男人骂了几句脏话，自行释放掉多余的焦躁，然后往小食一条街来寻运气。
马步芬并不象其他乡下人进城找活那样自卑和低三下四，各取所需，凭力气混饭吃，你情我愿，公开地道的买卖，没有什么丢人的！她一跨进店门就大声问：“老板，要不要小工哟？”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她想，我需要钱，老板同样需要小工！她顺着小食街一家一家地推销自己。
怎么不是呢，老板需要小工，马步芬问到第13家时，第着围裙的黄鲍牙大嫂拖给她一把椅子：“说说，你会干嘛！”
“什么都会！”马步芬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有开水没得？”瘦驼背老板抱给她一只大玻璃茶杯：“每月150块，包吃包住。”
马步芬就值这个价，打烂碗碟还得在工钱里扣赔。
鲍嫂煮了一大碗红油牛肉面，马步芬吃光辣面，松了一下裤带，伸了一下懒腰，接过驼老板扔过来的围裙，转到后院开始涮碗。这碗就象小河里的长流水，源源不断地从门店上收进来，一涮就整到夜里12点。
“条条蛇都咬手哩！”这是马步芬他爹马国太时常教育她的话。
凌晨三点，马步芬就被鲍嫂喝斥起床，煮稀饭，熬豆汁，蒸包子、馒头、水饺， 一刻不停的做着活，摸不着头脑的马步芬少不了被鲍嫂呼来唤去，或是拆慢了碗筷，或是上错了早点，或是桌子抹得不甚干净，一天总要挨鲍嫂不下二三十回的咒骂。驼哥则皮笑肉不笑，两只贼眼叽哩咕噜在马步芬高高耸起的肉胸上乱转。

第9章

鲁日油那夜躲过胖哥的抓拿，不敢回工地去，舍掉衣被不打紧，关键是二个月的工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只得混到成安市，来投几个早先出来的同乡。同乡们深知鲁日油偷奸耍滑的德性，也不上心地给他介绍工作，也不借钱给他，鲁日油因此艰难起来，吃了几天冷馒头，睡了两夜绿化树丛，到底在一处桥梁工程上找到活路。不料他溜须拍马的脾性正合了工头的味口，苦干了八九日，工头要回老家给母亲做寿，就临时让鲁日油领头带工。这鲁日油是毛驴家什沾不得热乎气，得势便狂妄起来，也不干活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指手划脚地驱使安排那十七八个工人，大伙哪里服他，不上三天，就跟他吵了几架，一时赌气走了好几个。鲁日油这种敢管敢说的不怕得罪人的冲劲被施工经理看在眼里，也就利用他这点二流子劲，提拔他做施工队副班长。正好业主方要赶工期，工人不够，施工经理就让鲁日油到乡下招收民工。这鲁日油天南地北混了几年，没事就好跟人套近乎，好人坏人结识一大堆，这点任务当然不在话下，窜了几处工地，打了几个电话，花言巧语吹了一通，不到三天，就招来四五十个身强体壮的民工，因此取得了施工经理的信任。鲁日油终是目光短浅，贪心萌动，背开耳目，挪出一些水泥、钢筋、扎丝等边角料，私下里处理掉，弄几文小钱用度。不久就被工人举报，经理当即就将他扫地出门。
鲁日油不得志，闷闷不乐地坐在天桥下的民工劳务市场上，手抱着头睡了两个小时，醒后一抬头，他看到同乡苏小梦走过来。
苏小梦本来在云南某市开了间洗头房，组织小姐洗头、按摩、卖笑，赶上“两会”期间严打，公安根据知情人举报，来查抄洗头店，苏小妹痛经上医院检查，得以错过，因此逃回到成安市来，偏僻处租了间廉价民房，今儿出来买手纸，赶巧在这里遇上鲁日油。
二人寒暄一阵，鲁日油厚着脸皮跟苏小梦来到租屋，二人吃了白水面，鲁日油有了精神，不着边际地吹嘘起来，苏小梦久走江湖，阅历男人无数，鲁日油这点小把戏，她且有不知，不过如今她一来是躲难，二来得谋个生路，人生地不熟，得有一个男人依靠。
苏小梦在风尘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挣得的三五万现钱都寄回老家用度了，身上余钱不多，虽正值25岁青春，身体被男人们过度开发，显得圆润丰满，经这两年休养生息，乍一看，还有些风韵。这对鲁日油来说，简直就是天仙了，因此他要使上手段，一来有热饭吃，二来有床睡，三来还有奶摸。苏小梦别无长处，就是见过的男人多，高矮胖瘦、丑陋俊美、老少壮残在她看来，都跟人民币一个样。就鲁日油这股蓬头垢面、一身臭汗的倒霉样子还不算是最次的，因此夜里当鲁日油挖空心思地来接近她的身体时，她不但没拒绝，还大方地鼓励他，鲁日油喜出望外地把她抱上了床。

第10章

床，原本是苏小梦的阵地，她的轻车熟路可想而知。鲁日油虽没讨老婆，外出务工时为省住宿费则时常在通宵录像馆里看黄色影片，每每挣到几文钱，就迫不急待地到马路电线杆子下面找便宜的过气小姐，因此经验还算丰富。二人狼狈为奸，苟合在一起，是夜无所不至，
激情消退之后，俩人并肩躺在床上筹谋生计，一时也没有好道，于是鲁日油就说：“秀水河边文化桥附近，聚集着许多休闲消遣的退休老头，工资高，色心重，人又好欺，不如在他们身上打主意。”苏小梦早先干的虽不是光彩勾当，却讲你情我愿，童叟无欺，如今要讹诈人，不免有些怕，但人在江湖，凡事不优人一着，快人一步，何以立足？于是勉强同意。
马步芬在小食店里没日没夜地操劳，辛苦受累不说，还要领受窝囊气。这天中午她给客人煮馄饨，刚端上桌，寸板头中年客人就叫嚷开来：“老板，老板！”
驼哥赔着笑脸上来。
“你这是卖馄饨还是卖手指呀？”
“怎么了，大哥，你明说！”
“怎么了？大半截手指浸在馄饨汤里！”原来马步芬端馄饨碗时，不经意地将大拇指浸在了汤水里，引起客人不满。
“死货烂母猪！”鲍嫂这边立着脸骂马步芬，那边堆着脸给客人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那是才来的乡巴佬，不懂规纪，你老多担待点，给您换一碗成不？”又扭头喝斥马步芬：“死婆娘，还不来拆下去重新给人煮。”
马步芬一心想来这花花世界挣钱享福，哪里受得这些窝囊气，但出门在外，新社会是小工，旧社会则是下人，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呢？但马步芬性格中有倔强的一面，她将馄饨拆回厨房，吐了一口浓啖进去，再放进葱姜蒜末等调料，挨过两三分钟，重新给客人端上桌来。寸板头中年客人这回心满意足，香香地吃完，又喝掉大半碗汤，付了帐，挺着肚子走了。
一个月后，马步芬对店活熟悉了，熟能生巧，得心应手，但鲍嫂的诅咒也渐渐多了，没有由头，不分青红皂白，明显出于女人的刻薄、恶毒、猜疑和忌恨，她生怕这骚货将男人勾引了去。
比起鲍嫂来，马步芬的优势显而易见，但驼哥虽有贼心，却无贼胆，只是狠狠地压抑着，脾气十分古怪。
到月底结工钱时，这驼哥就扣下50元，说是保证金，马步芬无奈，唉声叹气了一回。不过马步芬是有灵性之人，她想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因此她就更加勤奋，更加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店主两口子就放松了警惕。
小食店是低消费，收的都是三块两块的零钱，一天到晚客人又多，店主又不肯多请小工，一时忙不过来，马步芬也就帮着收钱了，她就利用这人多手杂、店主无法记帐的机会，每天从那些零碎钱里挪点，开始三四块，后来五六块，最后终于上了十。其实马步芬还是淳朴的乡下人，她只是想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很快马步芬又凑到500块钱，她再次走进邮局，给男人鲁志坤寄回去，她填好单，想了想，在附言上加了一句话：存起给娃娃读书。

第11章

鲁日油本意要苏小梦亲自出马做引子，苏小梦不肯，她找来俩没有卖相的小姐，由她们到秀水河边文化桥附近，引诱那些不安份的退休老头，谈好嫖价，然后领回租屋，鲁日油则装腔作势，扮成小姐的亲丈夫，带领苏小梦择机冲进屋里捉奸，再拿假相机拍照，乘机要挟，退休老同志十分重视名誉，肯定不敢声张。但当小姐将老头引进屋后，苏小梦却幡然然醒悟，她对鲁日油说：“我们还是做个老实本分的皮条客算了。”阴谋也就流产了，因此相安无事。以后二人四处拉客，俩小姐一时应接不暇，看到生机，苏小梦就重操旧业，在背静处重新租了房子，又招来些三四流的老小姐，以价格和服务取胜，将对象锁定为老年人、民工、小贩。苏小梦定的经营宗旨是：买卖公平，价格合理，服务上乘。
鲁日油有一张白嘴，跟进城的民工们又熟悉，非常了解这些人冲动、压抑、好奇又舍不得花钱的性心里，拉起皮条来自然得心应手，苏小梦则在秀水河边文化桥附近休闲消遣的那个老年人群体上下功夫，一时生意兴隆，门下小姐发展到了13个，并组织半个月流动一次，保持新鲜感。
这安乐窝租在一条深巷子里头，主人家倒是豁达大度，附近的一家邻居则十分讲究风水迷信，看着这些肮脏龌鹾之事明目张胆地在身边演绎，以为辱没了先人，玷污了福气，堵塞了财源，非常脑火，一个电话给举报到公安局去。于是公安出动三十名警力，将苏小梦一伙一网打尽。

鲁志坤早时目送婆娘出门，以为她舍不下日龙日虎俩活泼可爱的儿子，因此料定女人不出十天就会回来，谁知以后没有音讯，后来看到她又寄钱回来，知道女人心里还有自己和孩子，因此也就安心种地。

马步芬依然不声不响地算计着主人，但人心总是不满足，贪心不免大起来，鲍嫂隐隐约约有些感觉，又苦于拿不着证据，亡羊补牢，只得将她辞掉了。

曾有个来吃早点的熟食店老板，托马步芬给寻女工，马步芬失却了工作，就投奔熟食铺子去，主人还不曾找到小工，因此就留下了马步芬。
熟食店老板姓王，北方人，淘生至此，入赘李家，夫妻二人将就自己的房子，经营各种卤肉熟食。这也不是什么技术活，马步芬不上两天就适应了，肉店里，生活也好，马步芬学得脚勤手快，很快就能独挡一面了。不久，店铺重新装修一新，以气派、干净、卫生、整洁的新面目迎接客人。
卤食很多，牛、猪、鸡、鸭、兔、鸽、肝、舌、肠、肚，还有鸡爪猪手鸭脖，一天有千多块的营业额，比起早食店，这里要清闲得多，主人又和气，也不用天不亮起床。

第12章

这天夜里，马步芬睡得正香，却被老板娘推醒，她穿衣裳起床，跟着妇人出门，向城郊秀水河滩上走去。此时已入秋季，高温多湿，农村闹起蓝耳病，病死的猪很多，有被河水冲下来搁在河滩上的，老板娘寻得只大个头的，用绳子捆扎好，穿根木棍，招呼马步芬一起来抬。这猪有一百多斤，俩人花了一个小时才抬回屋里，沉重事小，要命的是那股恶臭，远远甚过马步芬乡下老家那些白蛆蠕动的茅厕，差点让她反胃呕吐。
王老板早烧开了一锅滚水，夫妻二人轻车熟路，手脚麻利地烫毛、开膛、下肉，马步芬在一旁相帮，老板娘见她不习惯，受不住臭，于是翻出一个口罩让她戴上。马步芬将割下的臭气熏天的肉投进一盆清水之中，老板娘倒入一瓶福尔马林水，浸泡半个钟头，再捞进卤锅，褐黑色的卤水带着浓烈的香味在锅中上下翻滚，王老板又往锅中加几把芒硝，投入些八角、茴香、桂皮、花椒、红糖，改由纹火煅炼煎熬。大事完毕，马步芬得以上床睡觉。及至天明起床，老板娘已将卤肉捞出，分类上案，色香味俱佳，还散着淡淡的热呼气。马步芬惊异不已，咽下流出的口水，这时老板在店门上喊：“马步芬，出来卖肉。”
此时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一些家庭主妇，也有上点年纪的男人。一个衣着时尚的骑电动车的少妇选中一根猪舌，两个结伴的大妈买走猪手，一个系领带的男子则站在肉案边，探着头往里喊老板的名字。王老板出来，二人一阵寒暄，男人说下午有个会议接待，王老板优惠了许多价，卖给他二十斤卤瘦肉。
马步芬称肉，收钱，并且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得意心态打量着这些自鸣得意的城里人，慢慢找寻一些安慰，体味一些平衡。

小姐们进公安局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软硬不怕，再说这档子事取证很难，人又多，有儿有女的老同志们非常要面子，民警们也没太多的办法，只得教育一通放了，苏小梦和鲁日油是组织者，因此被拘留了十五天。
鲁日油一进拘留所就被牢友狠狠揍了一顿，一来因为他没有孝敬牢友的长物，二来因为他干的这不光彩勾当，因为人犯们最敬重杀人越货、斗殴抢劫的大情大义，最鄙视偷盗、强奸、拉皮条这种下三滥行径，所以在这十五日里，鲁日油是吃尽了苦头，放出之后，他从同乡处得知二婶马步芬在帮人卖肉，因此找过来借钱。马步芬深知侄儿的为人，看他那背时样，选了两只正宗的卤猪耳，切成一大盘子，招待他吃了一顿饱饭。
鲁日油不说进拘留所的事实，扯谎说得了病，他度量着二婶子可能挣到四五百块钱，于是就开了口：“实在坚持不住了，二婶，借我三百，我上医院检查检查，输点液。”
侄儿开口，亲戚呢，总不好一毛不拔，马步芬摸出三十块钱丢过去：“只有三十！”
王老板听到这话，一面感叹这些乡下人进城打工的艰辛，一面喊老婆：“拿二百块钱出来。”他对马步芬说：“先将下月工钱支去，看病要紧，莫耽误啰！”
马步芬惊骇不已，心中祖宗十八代地诅咒老板多事，嘴上却连连表示感谢。鲁日油拿到230块钱，一道烟溜走了。

第13章

马步芬心灵手巧嘴甜，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妹妹喊得顾客心花怒放，两月后，老板主动将马步芬的工钱涨到250元，老板娘看到马步芬只有两套换洗衣服，于是将自己穿的旧衣裤择几件出来，送给马步芬。
马步芬住在三楼的一间小储藏室里，夜里有人送死牛烂马来，老板或老板娘就会上来推开房门轻轻地喊她。王老板剖牛手脚很快很利索，老板娘下肉，马步芬负责卤肉，有时太多了自家卖不完，老板就打电话联系，一会就会有人来分一部分去。
马步芬早先在乡下老家，要想吃上顿肉是不容易的，得赶上逢年过节的好日子，还只有肥肉，瘦肉则要留给俩孩子。如今在这肉铺子里，谁还在意吃呢？只要你口福吃得下不撑着，老板从来不管的，因此马步芬非常满足。
国庆前夕，供电局检修线路，经常停电，王老板打发马步芬到诊所买来三十盒青霉素。原来冰箱不能用后，以防万一，当天卖不完的卤肉要喷上青霉素，防止细菌滋生蔓延。

冬天夜里，北风很是要命，马步芬烤了会儿火，洗了脚，正准备睡觉，这时有人送货来，是小半车死鸭子。
“天太冷，冻死了。”货主说。
“一次能齐刷刷冻死这么多？明明是病死的嘛！”王老板明察秋毫。
“新鲜着呢！刚断的气。”
“两块钱一只，不卖就拉走。”
“那可太亏了哟。”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3块钱一只成交。死鸭子的毛不好弄，只数又多，三个人一夜没合眼，及至天明，这些鸭子穿上金黄色外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光面堂皇地挂在肉案上——脆皮香酥肥鸭，好卖着呢！
马步芬渐次看到卤肉背后的功夫、学问和名堂，对买入、加工、批发零售各环节价格有了初步了解。这天夜里下雨，她躺在床上给老板算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小小的卤肉作坊一年竟要挣七八万！她心中大为不平，因为这七八万里，竟有自己的一份贡献。他想亏得主人待自己不错，要是象早食店的驼哥鲍嫂，她就向政府揭发他们。
马步芬找了个时机，向王老板提出来要把工钱加到400块，老板和老板娘商量了三天，最终答应了，但马步芬捕捉到了老板娘眼中那缕阴冷的光，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王老板40不到，身材结实匀称，爱光着臂膀干活，胸毛和腿毛又黑又粗，性格内向，脾气却扎实好，从来没有立着脸骂过马步芬。
在小店里，营养好，心情也不错，马步芬睡在小储藏室里，心里升腾起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她非常渴望自己也能有这样一家店，有时候她尝试着把自己放在妇主人的位置上，幻想自己就是业主，甚至于还产生过希望老板娘出门被汽车撞残废的想法。
这几日老板娘到外地亲戚家奔丧，王老板从乡下拉回一头死驴，马步芬问了句：“多少钱？”老板说：“50块，又给了45块钱运费。”马步芬双目放光：“呀。划算，卤好要卖一千多！”
主仆趁夜收拾死驴。
“你把手套戴上，好象是碳疽病！”
马步芬不知道这病。
“就是你们农村说的生‘钉疮’。”
“这可会死人哟！”马步芬知道‘钉疮’病。
“没事，就是开剖这会儿危险，等会儿一下卤锅，什么病毒都杀死了。”
驴肉下了卤锅，马步芬放好调料，站在锅台边上，用一把长柄锅铲用力翻搅锅里的肉。锅中热气升腾，马步芬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弯着腰劳作，王老板站在门边抽烟，一眼瞄去，清清楚楚地看到马步芬小背心下两白乎乎的肉奶。

第15章

鲁日油很快花光了在马步芬处借去的230块钱，但他又不想一辈子干那些又苦又累的拌水泥、和砂浆、抬石板的苦力活。他花了5块钱在地摊上买了俩只又陈又旧的渡铜铁观音，权且冒充金佛，然后混进一个拆迁工地打了两天零工，乘人不注意，故意将铁观音埋在地基下，然后自己再装模作样地挖出来，神神秘秘地藏入怀里，然后辞工，以自己制造的这点假象作为卖点，凭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招摇撞骗，好歹说动了一个贪财之人，在3500这个价位上出了手。当马步芬问了好些人，在小旅馆里找到他时，鲁日油不但当即还了230块的借款，还请二婶到回民馆吃了顿牛肉。
苏小梦在拘留里所对自己走过的人生路作了反思和总结，出来之后她决意为自己的婊子生涯划上句号，到不是从此要圣洁高尚，却是青春饭再也吃不下去了，好在她还节俭，并未曾挥霍那些血汗钱，因此还有四千块存在银行里，这几天刚好到期。
说来也巧，苏小梦前几年台坐台结识的一贴心姐妹小王欣，不知怎么就辗转托人带信给苏小梦，要苏小梦给她打一电话，一再叮嘱千万千万！苏小梦将电话打过去，电话那头小王欣高兴得跳起来：“呀，我姐，快点过来帮忙哟。”
“帮什么忙？”苏小梦吓了一跳。
“我开了家美容院，这几天生意突然火爆得不得了，缺人！你一定要帮我！”
“那么远！”小王欣在西山市，隔成安市1000多公里。
“没事，过来，车费算我的！工资嘛1800元包底，还有提成，一个季度发一次奖金！”
面对这种诱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苏小梦因此上车启程。到了西山市，小王欣果然来车站迎接，却没到什么美容中心，而径直到了市郊的一处空厂房。相关人员热情洋溢地接待了她们，安排了住宿，发放了洗漱用品。略略休息，小王欣就带苏小梦奔进一个大教室。好家伙，这里聚集着七八十个人，正聚精会神地听一个年轻老师讲课，苏小梦看到，黑板上划着一个又高又大的金字塔。
这里聚集了700多名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老少爷们，有大学生、商人、小老板、地痞流氓、农民，大家怀着发财致富、出人头地的好梦，在废弃厂房里，秉持仁爱、关怀、互助、开拓、进取的传销理念，同甘苦，共患难，愚蠢地期待着、幻想着、奢望着。
凭苏小梦的悟性，老师三节课就将她培养成义无反顾的滚滚传销大军中的一员血气方刚的猛将，她迫切地交纳了3100元会费，做着一年进帐一百万的黄粱梦想，积极投身到发展下限的工作中去。
发展下限是传销的灵魂，是财富的基石，迷失心智的人们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认真研究并逐一加以落实。有兄唤弟来的，有子唤父来的，有夫唤妻来的……总之是从最最亲近的亲朋好友、叔伯姨妈、堂弟表妹发展起来，先要引人入伙，再则动员交费。
苏小梦的人际关系网是复杂的，有历年间一同坐台卖笑的姐妹，有曾经痴迷于她的嫖客，有家乡的亲戚朋友，有社会上认识的相干不相干的男人女人，这是优势，她逐一编好美丽动人的借口的托辞，疯狂地打电话、写信。
因此，鲁日油就应了苏小梦的召唤，带着强烈的发财欲望，千里迢迢奔西山市来了，听了热烈隆重的讲座，领悟了金字塔模式创造财富的理论体系，一心想着速富快富，用卖铁观音得的钱交了3100元会费。

第16章

接下来老师教的课目就更有针对性了，讲的是如何根据地方实际，编造切实可信、能打动人心的假话，将一个个热血青年骗到这个地方来。传销有了质的进步，早先总要以一种或几种商品作为载体，现今则什么都不依托，直接骗人了。
有人满心欢喜，有人欲哭无泪，有人欲罢不能，有人知难而退，鲁日油很快就明白了：“这不是自己常用的谋生技量么？”想不到强中自有强中手，竟然大大意意地在自家门前栽了个大跟头，3100块钱要不回来，鲁日油言语中就不免掉起二话，说出了坑蒙拐骗这样的字眼，组织上因此警戒起来，对他采取了非常措施，大小二便都有强壮的人盯着他。鲁日油非常担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几时被人做了，丢进江里喂了大鱼，谁会来关心谁会来过问？那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怀着对生的强烈欲望，鲁日油寻个空当，一路狂奔出来，破天荒打的冲到火车站，踏上归乡路程。
苏小梦的下限发展到了十名，组织上因此每月发给她800元工资，并将她请上讲台，作为成功的典型，给新到的学员传经送宝。
当然苏小梦也召唤过马步芬，马步芬抱定一个天上不会掉馅饼的死理，并不理会，在天桥下的劳务场，她又谋到新活：给人当保姆，照顾一位生病的老婆婆，月钱500块。马步芬提着包跟着阿娜妩媚的女士朝地处闹市的一个小区走去。
这是一个诗书礼仪之家，跃层式宽大房子，装修得明丽典雅，那新奇的各式各样的灯具、瓷白无暇的墙面、古色古香的家俱、一应俱全的家用电器，让马步芬陌生、好奇，阳台就是一个小花园，清新绚烂的宜人小风景中，一个精明强干的男人正在浇花。
“马步芬，来照顾咱妈的。”女主人略微介绍：“我老公，以后你就叫他唐哥吧。”
女人带着马步芬进了一间有大窗子的房间，一个苍老的女人躺在床上。
“妈，这是小马，以后她来照顾你的起居。”
“大妈。”马步芬看了一眼床上满头白发的老女人，大声打招呼。不料这老妇人什分注重礼仪，竟挣扎着要起身，马步芬丢下包赶紧过去扶老人，老人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这唐大妈是地质战线的退休职工，患有严重关节病，站不起来了，但她乐观而且自立，马步芬本来要支张小床和她住在一起的，但唐大妈拒绝了：“我需要时会叫她。”
“以后你叫我冯姐。”女主人掏出600元钱递给马步芬：“这个月的菜钱，每天你买的菜都记在本子上，月底结算。记帐你会吧？”马步芬点点头。
“靖儿，靖儿。”冯姐敲房间门。
一个戴着耳麦的瘦高大男孩开门出来，唐姐帮儿子取下耳麦：“这是你马姐，咱们家新来的保姆。”大男愣了马步芬一眼，转身进屋关门。
马步芬这份活说来也轻松，买菜，做饭，照顾老人，打扫卫生，活虽多，但电器化程度高，所以不算很累人。难点是做菜，但她勤学好问，冯姐和唐大妈又热心指点，唐哥有空就亲自掌勺，马步芬因此进步很快。
马步芬和一家人相处得很溶洽，只是上高三的那儿子脾气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