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我是一个步兵》 献给5800万为国防事业作出贡献的退役军人

不好意思,章节发错了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19-11-03 14:03:50 +0800 CST  
第三季

1、我说的我行

“九一三事件”之后,军队由“只搞文,不搞武”大角度地向大练兵,大比武,备战打仗转变,一时间拉练,夜训,比武,竞赛此起彼伏,热火朝天。步兵的基本功之一就是四个练习的射击,即卧姿,跪姿,立姿和夜间射击。其中最为痛苦的是跪姿射击,最闹心的是夜间射击,不仅新兵包括老兵们也怕跪姿射击。跪姿射击的动作要领是左手端枪,左肘放于左膝盖之上,右膝盖跪地,右侧臀部垫在右脚跟部,以保持身体重心的垂直。要命的是半个屁股压在右脚跟上,不仅把右脚压得生疼,还会使血液循环受阻,时间一长甚至会失去知觉。还有那个夜间射击,在一百米开外的胸靶中间置放一粒手电筒灯珠,每次亮灯10秒,熄灭3秒,依次重复,3分钟内射击5发子弹。这个的确有点难,不少战士因难以对灯泡形成三点一线而频频脱靶。因此,夜间射击的第四练习往往是连队射击考核及格率较低的科目。班长在训练动员时,要求1班决不能拖全排的后腿,并定下了全班四个练习的及格率力争全连前三的小目标,同时要班里每个人表明态度。轮到我表态时,不曾犹豫颇有胆气的说:“没问题,我行的,决不拖全班后腿,保良争优。”其实我是了解自己的,卧姿,立姿和夜射我觉得都有把握,唯独跪姿射击心里没底,看似简单的一个姿势,要在端枪平稳,呼吸平稳,重心平稳的基础上完成瞄准和击发,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所以训练时都附加了“魔鬼法”,即端枪时加挂2至3块砖,蹲跪时挎着一个装满沙子的挎包,持续40分钟。最后左手没了知觉,右脚没了知觉,可爱的小腰也没了知觉,而且在温暖直射的太阳下,一头大汗,浑身湿透,还存在晕倒和中暑的风险。40分钟后,我呲牙咧嘴地站立起来,用还有知觉的右手抹了一把汗。班长问“怎么样?”,我咧了一下嘴:“还行。”勉强地一丝微笑,不知道这一表情是痛苦的表露,还是僵硬的面容,“生活不易,请保持假笑”。
射击考核开始,一个练习接一个练习的进行,跪姿射击考核时,我心不慌,手不抖,端枪丝纹不动,跪腿如座櫈椅,5发子弹48环,高质量的优秀。四个练习下来,四个优秀,总分全连第三。班长眯着眼,看着我没说话,只是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从神态看是用无声的肢体语言在表扬我,过了一会冒出一句河南话:“中,有种。”我接话:“班长,我说的我行,这回没给你丢脸,没拖咱们班的后退。”“中,好样的!”老家河南扶沟的张班长再次对我给予了肯定。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19-11-03 17:31:49 +0800 CST  
意犹未尽,等着看呢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19-11-14 15:46:35 +0800 CST  
支持楼主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19-12-07 19:42:07 +0800 CST  
楼主快更啊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19-12-14 20:10:01 +0800 CST  
2、特殊的“盒子”

尽管在农场从事军农任务,不像战备值班部队那么严格严谨,但罗连长还是习惯性地用作战部队的标准来要求和检验。连长提出农场驻地条件虽差些,很多硬件不到位,但始终不能忘记我们是野战部队,是作战单位,不能自降标准,不能“刀枪入库”。严格执行《内务条例》,从一点一滴入手,从日常养成着手。最直观直接的是被装。被装分床单,被子,包裹布和小包袱,是一个士兵就寝睡眠的物质构件。床单平整无褶,被子折叠方正,无论低铺高铺一个标准。最令人闹心最难伺候的是被子,按照统一要求,必须棱角分明,方正似盒,打理成状如火柴盒子一般。看来这是个技术活,不仅要细心,还要有耐心,一遍一遍地整理,一点一点地拽拉,直至符合要求。这里面致命的难点在于小包袱。包裹布将换洗军装一套和衬衣短裤袜子裹成一个包袱,放置在被子的第一折中。由于有了这个包袱,被子要达到棱有角,直如线,形如盒就非常困难。所以把小包袱打理好成了关键一环。衣物叠放平整,包袱大小适度,厚度严格掌握。此外还要把棉被中的空气排除,压平规整。早操结束,洗涮完毕,用餐之前每个人都要花点时间和精力打理这只“盒子”。久而久之,棉被上就会留下褶痕,下一次打理时就会容易一些。本以为睡在上铺的可以相对宽松点,但班副每次都要爬到上铺亲自来查看,所以也马虎不得。在被子成型后,全班的牙缸手柄、牙刷刷头、牙膏帽子必须向右看齐,朝向一致。全班的毛巾褶叠、面向、高低必须一字排列,整齐如线。全班的挎包水壶悬挂带长、间距、凹凸必须相等相仿,如出一辙。感觉这里居住的不是野战军士兵而是作战机器人。每个周末,带有上海郊区口音的副连长都会组织全连内务检查评比,身后一群各个班的副班长,七嘴八舌,评头品足,不知“内务标兵”的小红旗花落谁家。副连长两手戴着白手套,一边检查,一边用手摸摸这抠抠那,如果白手套上有了灰尘,必扣分无疑。他的口头禅是:“阿拉一碗水端平,一视同仁,哝伐要有侥幸心里。”当按规定,被装可以交旧领新时,有几个老兵舍不得把已经“调教”服帖的棉被上交,因为领到新的被装后还得重新打理“调教”,实践证明,这绝对是件熬时费力的细活。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1-29 10:09:45 +0800 CST  
3、新来的“友军”

“九一三事件”之后,驻浙空军第K军因主要领导犯了路线错误,该军成了重灾区,部队进行思想整顿和组织调整,其所属的各个机场均被陆军接管。这天,一个身穿绿上装,蓝裤装的士兵分配到2班,全排同志都以好奇的眼光,像在动物园观赏珍稀动物那样看着这位来自曾经是老大哥的“友军”。排点名时,排长介绍了情况,根据连部的安排,该“友军”补充到2班,从兄弟部队初来乍到,希望大家关心帮助新来的同志。该“友军”姓杜,河北人,1971年入伍,是空军第五军警卫营的战士,该营编制撤销后,所属兵员归建步兵第B师,分散安置。他从司务长处领到并更换了陆军军服,从空中落到地面,跨界当了个步兵,不知这位杜同志此时何思何感。大概是其来自我的祖籍燕赵大地,从他出现在1排的那天起,我就又一种莫名的同情之心。你们头头出了事,与你们当战士的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再说一个新兵你知道什么啊!池鱼林木之殃!你就自认倒霉吧。得知与我还是老乡,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以至后来到无话不说的地步。凡是能到军部警卫营的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特殊的职责使之练就了一身有别于步兵的本领,比如擒拿格斗,攀爬翻越,狙击射杀,水中蛙人等,有点“超人”的感觉。杜同志不善言谈,很少主动搭讪,可能与境遇不顺有关。不过对我他好像不怀戒心,时不时地说一些他在警卫营的事。看我还值得深交,他主动提出只向我一人偷偷传授用于近身格斗的捕俘拳。步兵的训练大纲里是没有这个内容的。一个时期里每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我俩就找个僻静之处,一招一式地教与学。二十几个动作组合的拳路包含近身防卫,阻拦击打,攻击要害,反锁制控,蹬踏腾跃等,难度系数偏高,但阳气十足,是“肌肉男”们的最爱。我俩的“小动作”还是被发现了,后来,自愿学习的多了,杜同志私下里成了教练,受到“弟子们”的尊敬。平日里没人敢惹他,如路遇不平,还会请他出面摆平。两年兵役期满,他杜同志退出现役,离队那天,在举行了退伍仪式,摘下帽徽领章后,他到宿舍拿出他的旧军服穿上后对我说:“从现在起我就是老百姓了,我要穿着空军的军装回家,当年参军时父老乡亲都知道我当的是空军。”我没有说话,我理解他。此时我俩无声胜有声地长时间握手,算是战友一场的长久告别。从那以后再无杜同志的音讯,不过他教授我的拳术至今还保留了几招。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4-15 20:26:10 +0800 CST  
4、恐怖的“白骨”

连队驻训的大港头镇处在一条狭长的地形上,加上靠山边的一条省级公路,几乎没有平坦的地形可用于单兵训练。勘察地形后,连长决定度过瓯江,到对岸的一片滩涂上进行单兵训练。这片滩涂是瓯江枯水期裸露出来而又板结的沙石淤泥地,没有一颗树,只有在夏秋之际长出来的一片一片的野草。瓯江两岸村庄的放牛娃都会涉水过来放牛,坑洼不平的滩涂时见一坨一坨的牛粪。各班在划定的地域组织训练。单兵进攻是班、排、连进攻战术的基础,是形成步兵战斗力的微观单元。根据《训练大纲》单兵进攻有勘察敌情,利用地形,隐蔽接敌,射击投掷,土工作业,排雷防毒,爆破拼刺以及壕内搜索,抗击反冲锋,城镇巷战等课目,相对于单兵防御动作要复杂的多,难度要大得多。其中动作难度最大的则要数运动接敌的匍匐前进了,可以说这是衡量一个单兵军事素养的重要标志,也令战士们谈“匍”色变。单兵进攻中的匍匐前进分为低姿匍匐和侧身匍匐两种姿势。低姿匍匐是将身体俯卧贴着地面,手脚交替运动前进,把步枪托在右手臂上。这种姿势主要用于通过低矮障碍物或秘密接敌,掌握起来还较容易。侧身匍匐是用身体的左侧着地,左手支撑并向内后扒行,整个左腿垫起身体,右脚蹬地将身体向前运行,右手持枪,交替运动。这种运动姿势对手脚的协调性要求很高,还要保持一定的节奏性,使身体平衡前行。训练中将该姿势分解成若干分解动作反复练习,而后综合连贯。20米距离,合格为35秒。几天下来,多数战士左手臂左手掌被沙石地摩得皮开肉绽,邓同志因不得要领,力有不逮,一味蛮劲, 最后左肘部血肉模糊,露出了白骨,令人目不忍睹,倒竖汗毛。经包扎后,邓同志不得不暂停训练,成了“非战斗减员”。兄弟班的多个新兵左臂皮肤磨烂露出骨头,一时间,对侧身匍匐的恐惧,不亚于头顶的发际线。为了解决这个训练瓶颈,排长在全排挑出两名侧身匍匐动作做得好的同志为大家进行示范,纠正动作。三班长,浙江宁海人,小个子小眼睛,侧身匍匐前进时,身姿低矮,手脚协调,重心平稳,就像一只连续跳跃的青蛙,20米距离用时25秒。不知“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如此轻盈快捷,又不伤肌肤,男神一个,令人佩服。三班长等的传经送宝,使大家茅塞顿开,苦练加巧练,效率倍增。由于平时经常打篮球,我有护肘护膝,在侧身匍匐训练中派上了大用场,有效地防护了肘臂膝盖受伤。事后邓同志问我,这样严酷的训练,你怎么没有磨破受伤时,我亮出了“杀手锏”,他张着嘴,吃惊了好一会。这时他可能后悔没有参加平时连队的打篮球。三班长这位单兵“达人”因具有较高的军事素养,经过砺练,脱颖而出,先后任排长、连长、营长、团司令部的副参谋长。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5-03 09:32:33 +0800 CST  
5、水壶的秘密

从丽水大港头镇返回金华罗店营房时已是夏末初秋,满目皆绿的青山翠岭,被蜿蜒绵长的碧水清流盘绕,远处枫叶的渚红,银杏的淡黄,针松的墨绿,紫竹的深紫有如一幅色彩缤纷的油画。这一次没有“战备机动”时,浩浩荡荡望不到头的军车编队,那时是由南京军区后勤部第Z分部的汽车团负责摩托化投送的。如今接到命令返回营房,各步兵团和直属炮兵团根据师司令部的计划依次开进。7连在团的序列中实施夜间行军。一是避开日晒,二是锻炼部队夜间行军的组织指挥和动作协同。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夜间行军了,但与冬季相比,夏末秋初的夜间行军还是有诸多的不同。被爆晒一天的地面即使傍晚时分依然燥热温暖,没走多少路军装便被汗水湿透,所以每个人的背包背面都垫有一块塑料布,以阻断汗水浸湿军被。除此,水壶里携带的水,消耗的特快,大量出汗需要及时补充水分,往往行至半程,一壶水便告罄。
一次听到路边有水流声,走近才看清是用多根毛竹连接起来引水灌溉梯层稻田的,饥不择食,渴不择水,根本顾不得确认这是何来之水,是否含有农药,是否带有肥料,是否具有重金属,拿着水壶就接灌,整整灌了一壶,总算后半程有了保障。为此还掉了一段路程,赶紧赶慢费了不少劲才跟上大队。来自不宜的宝贵之水自己舍不得享用,当邓同志找我“调剂”时,我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了一回。邓同志拿着我的水壶,扬起脖子,狠狠地喝了几大口。大约15分钟后邓同志突然蹲地抱着肚子痛苦的呻吟,说肚子绞痛。我马上想起了路边灌装的这壶水,将情况如实告诉赶过来的卫生员。不用分说,这水可定有问题。卫生员给邓同志服用了两片黄连素,并让其到收容队去。无奈我把这壶来之不易的“毒水”全都倒掉。事后,我想,当时我也喝了那壶水,不是也可以到收容队去吗,至少能够省去过半的路程。几天后,邓同志带着感谢的神情问我,“那天晚上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水,怎么会肚疼?”“不瞒老兄说,那是从路边接来的,也没看清楚是什么水。”我说。“那你自己没先喝一口?”邓同志又问。“还没来得及,也舍不得,再说要先人后己,先让给你喝了。”我回答。邓同志恍然大悟,楞了一会说:“乖乖隆东,真悬!如果这水里面真有剧毒农药‘乐果’或‘敌百杀’什么的,那我就先你而去见马克思了。”即便如此,邓同志对我在关键时刻先他后己的举动还是认可的。
第二天,重蹈覆辙,快速补充水分,使本想悠着点喝的一壶水过早透支见底了。俗话说“饱汉不知饿汉饥”,没有经历过极度干渴,面临脱水状况的人,无论如何是没法体验渴到怀疑人生的感受。再也不敢去接灌“山泉甘露”了,硬着头皮坚持行进了一小时,好不容易等到司号员吹号原地休息。我一屁股坐在背包上,仿佛中暑即将脱水,我想后面的20里路看来是扛不住了。这时班长来到身边,摇了一下我的水壶,知道里面空空如也。班长姓周,浙江宁海人,性格内向,说话不多。他递给我他自己的水壶,意思我明白,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大家不都渴吗,滴水如油,十分精贵,你班长也没有少走一步路,不一样汗流浃背,军装湿透。班长没说话,抬了抬下巴。我拧开水壶盖,正准备往喉咙里倒时,一股异味直冲鼻腔。班长用手指放在嘴唇中间,意思我明白,别吭声。我少少地喝了一口。这哪是什么水,呛的我咳了好几下。看到班长此时脸上诡异的表情,我明白了,这壶里不是水,而是酒,是江浙一带人们喜好的黄酒。以酒代水,我大口地喝了几口,顿觉解渴提神,两条本以疲软,如灌了铅似的腿就像打了气的皮球有了劲。水壶的秘密,看来只有我和班长知道,也是不能张扬的。连队规定未经许可平时是不许沾酒的。至于这酒是从那里弄来的,我不知道,只是觉得班长是有备而为,不愧是老兵,阅历丰富。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酒,而且是在这样一种极为特殊的场景中被动体验的,那黄酒的味觉至今还不时回味在嘴角。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5-16 14:23:52 +0800 CST  
看的有劲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5-21 12:12:02 +0800 CST  
6、暴力的“双抢”

在连队撤出安仁农场之前,全连指战员完成的最后一次军农任务是抢收早稻抢种晚稻的“双抢”工作。根据农作物种植的季节,在早稻收割之后,须迅速翻耕田地,放水平整,施撒农肥以及育秧拔秧,运秧插秧,环环相扣,紧锣密鼓。虽是日暮月升,起早晚归,对大多数来自江南农村的士兵们来说,可谓轻车熟路,能者不忧。那一年,超奇的风调雨顺,早稻长得格外茁壮,影响水稻生长的稻飞虱、黑叶斑等病虫害及早得到防治,田间管理也较到位。按照颗粒归仓要求,经过全连上下一番战天斗地,早稻收割任务如期完成。经框算亩产大致为450斤左右,这在当时已算高产。看着仓库里堆满装着稻谷的麻包,农场和连队领导喜滋滋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在早稻扬花授粉期间,上千亩的水稻开着花,随风做波浪式点头运动。一株稻穗约开200—300朵稻花,一朵稻花会形成一粒稻谷。记得有支歌的歌词:“风吹稻花香两岸”,我站在连片的稻田中努力嗅闻着稻花的香味。让我失望,愣是没有闻到花香。还试着依据风向调换站立位子,而且,当时肯定没有感冒,也未患鼻炎、鼻窦炎什么的。如果不是亲历这次军农实践,我一定不会对稻花具有香味有疑异,这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歌词名句,数亿农民大伯都默不作声,一个不辨麦苗韭菜的新兵蛋子嚷嚷个啥!45年过去了,时至今日,尚无一个品种的稻子所开的稻花是具有香味的,也许N年后会有。
如果说经历过一次“双抢”,有了真切直观的感性体验,那么两年后在萧山围垦农场的那场“双抢”却让指战员们大跌眼镜,领略了真正意义的“双抢”。地处杭州湾的萧山农场为围海造田形成的增量土地,归属师后勤部。3营接到命令,赶赴农场,突击抢种晚稻,抢收工作已由其他部队完成。3个步兵连风尘仆仆赶到杭州湾,进驻围垦农场,7连担负数百亩沙质盐碱地的水田插秧任务。七月流火,水稻田被爆晒得升腾起袅袅蒸汽,田地里的水如同煮沸的开水,无法下足,板结的沙质盐碱地似如地板,用三只手指没法将稻秧插入规定的深度。面对这一新情况,连队多数“老农伯”们都傻了眼:“这是种那门子的地,是种稻还是种树啊?”由于土地板结,每人发了一把小铲子,用力插入沙地,左右使劲一摇,挤出一丝空间,把稻秧埋进地里。这让人联想到春季种树,其效率可想而知。我在想,如此种下去的稻秧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能否生存下来,即使不被烫死,也会被咸死,至于能否结出果实,真的不敢奢望。随后又出现诸多连“老司机”都不曾遇到过的新问题。稻田里的水温超高,双脚长时间浸泡,脚趾开始溃烂,加上水中盐碱的刺激,钻心的痛,有的战士干脆穿着解放鞋下地。三个拿着稻秧的手指长时间在沙地里摩擦,开始皮破出血,不少战士向卫生员要来胶布或伤湿止痛膏贴在手指上。由于饮用水盐份过高,田间作业又潮气过重,部分战士开始烂裆,以至无法穿内裤,上药时大呼小叫。蚊子像是转基因的变种,个头特大,攻击力尤强,它们可以隔着蚊帐吸食你的宝贵血液,在厕所里蹲着时,你的两只手需要不停的拍打自己的屁股,不然一群“战斗机”会叮满你的臀部。可恶的虎头蚊子还带来了疟疾,不少士兵“中招”,发寒打摆子。不知是谁编了个段子:“水田如热炕,土壤像地板,插秧似种树,蚊子像蝴蝶,月亮当成太阳用。”因为昼间地面温度均在40度以上,为了防止中暑,连部将作息时间作了重大调整,早晨4时下地拔秧插秧,田间作业到上午九时,下午16时出工,晚上20时收工。真实版的披星戴月“半夜鸡叫”。我除了裆部无恙,其余皆无幸免,脚趾浸泡溃烂了,手指创口流脓了,突冷忽热摆子也打了。幸好师医院紧急运送了一批消毒,抗疟,防暑的药品以及土霉素,黄连素,四环素等,使全营官兵扛过了这场“非典”的侵扰。半个月下来,几乎每个人都小了一圈,少了十几斤体重,而且每个人的肌肤都变为古铜色。“双抢”结束,我请了一天的假,回到杭州家里,母亲看到我时,面对一个面侠削廋,皮肤棕色的士兵,险些认不出儿子来。班里一个姓程的浙江淳安籍老兵颇有感触地说:“在家乡当了多年农民,还从来没有干过这样难啃的农活,这么‘暴力’的抢种,不愧是军啃(垦)。”离开围垦农场的那天是沿着填海堤坝徒步撤离的,全连同志看着一望无际的沙碱稻田里,成排成行露出水面撑着脖子努力呼吸的稻秧,不无感慨:“希望它们顽强地生存到金秋时分,与大地共享生命的五彩旋律,结出累累果实。”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5-24 14:37:17 +0800 CST  
7、可怕的血泡

顾名思义,因过度摩擦生成的血泡,里面是血的颜色,而一般的水泡里面则是透明液体。50年前的浙江,除了城市以外,等级公路基本是沙石路面,步行时鞋底与沙石摩擦,要不了多久就会摩出血泡,更何况每人还有六七十斤的负重。在归营似箭心情的激励下,行军速度似乎比以前拉练时要快的多,战士们数着里程,计算着距离营房还有多远,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走,早早班师回营。我曾经问过班长,一名野战步兵的标准负重是多少斤,班长虽是初中文化,但也摸着头估计了半天,如数家珍般的做加法:步枪、子弹、手榴弹,背包、挎包加水壶,米袋、铁镐(或工兵铲)、火箭筒,初算约六十斤左右,每班还必须有一个人(轮流)肩扛1000发子弹,其的负重超过七十斤。如此负重之下在沙石路面徒步行军,脚上摩起血泡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邓同志和我一样开始一只脚摩出了血泡,行走时显得有些跛,后来两只脚都起了血泡,反倒不跛了。他说他家乡的田埂都是泥土地,村子里的路多是泥沙路面,走再多路也起不了血泡。被摩出血泡后,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痛。邓同志边走边用手抹眼泪,低声哭泣起来,他说这么疼痛的事他从来没有碰到过。班长不容分说把邓同志的枪拿过去背在自己身上,姓程的老兵也把我的枪抢了过去。我俩惺惺相惜,互相鼓励,终于到达宿营地,待铺好地铺,脱了鞋一看,吓了一大跳,左脚有两个血泡,右脚几个血泡已经连到一起,分不清到底有几个血泡,红红的一片,看起来十分可怕。邓同志的血泡程度要轻于我,没有我惨。副班长马上叫来卫生员帮着处理,卫生员拿出一根针,消毒后穿上一根马鬃,在血泡上来回穿了几针,把血水挤出,当把两只脚的血泡都处理完毕,卫生员再三交代要保持干燥,明天早上就可以恢复。炊事班要各班送两条米袋下米做饭,班长让副班长把我和邓同志的米袋送了过去。这天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记不起了。第二天副班长告诉我,昨晚在梦里我大声喊叫:“不要送我去收容队。”当晚站岗,班长没有安排我们俩。第二天早上我看了一下,果然恢复的差不多,原来的血泡处多了一层干皮,基本不影响行军。几十年后对那时满脚的可怕血泡,我仍然记忆犹新,对那十分摩脚的沙石公路印象难忘,对在艰难之时伸出援手的战友之情刻骨铭心。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6-06 09:57:23 +0800 CST  
8、老牛的“新奇”

黎明前,连队到达指定的宿营地----溪田湾,这是一个人口较多的自然村,村里有几个面积不等的水塘,与村边上的两条溪流相连,水塘里的水便是活水,村民们在水塘边淘米洗菜洗衣服。七八个小时的夜行军,使战士们极度疲劳,尤其是最后一小时的行军,走着走着一些同志就闭着眼睛,半醒半睡机械地抬腿迈步,磕碰到一块石头,猛地睁开迷蒙的眼睛,不一会又耷拉下眼皮,两脚像踩在云雾里一般。口令传了下来,就地宿营,按照前站人员标注的标识进驻民房。为了不扰民暂停使用军号。全班搭好地铺挂好蚊帐,有的直接倒地就睡,我们第一战斗小组三人跟着“带课老师”来到一个水塘边冲个凉,要不然浑身的汗味使你自己闻着都发酸没法睡。围着水塘边上有几个用青石板搭起来的石台,大概是为了方便洗涮。趁着夜色几人把已经湿透的军衣军裤脱个精光泡到水塘里,昵玛,真爽,一经清凉的塘水刺激,马上清醒振奋起来,真想浮在水面上睡一觉。大家把汗渍斑斑的衣裤在水里搓揉了几下铺展在石台上晾晒。夏季行军一般是不穿短裤的,一来短裤腿会随着行走慢慢卷皱到大腿根部,把皮肤摩擦出血,二来也可少洗一件东西,这是经验总结。
水面有动静,发出细微声响,夜幕之中看不清声响来自何处。不一会几个浮在水面黑黑的东西慢慢的靠近过来。不好,有人,快撤。我刚要光着身子爬出水面,“代课老师”却沉着的说:“都别动,是老牛,没关系。”几人仔细一看,果真是几头静卧水中的水牛,像是一个家族,靠得最近的一头可能是一家之长。“家长”用鼻子轻轻的吐着气,大概是在向新入塘的朋友打招呼:“朋友们,你们好,不知你们从哪里来?”“代课老师”似乎听懂了老牛的问候:“牛老大,告诉你,我们今晚路过这。”牛老大:“我的家,在这里,你的家乡在哪里?”“我的家,在东方,祖国处处是我家。”牛老大:“塘水凉,要当心,千万不要着了凉。”“谢谢你,牛老大,我们不会呆很久。”牛老大:“别学我,光着身,穿好衣服再离开。”东方露出鱼肚白,很快会有早起做事的村民走动,大家按照牛老大的温馨提示,穿上半湿的军装,回到班里,钻进蚊帐便打起呼噜。
晌午,吃了午饭后,“代课老师”给我们几个上起了课,就像他当年站在教室讲台上那样娓娓道来,只是现在坐在地铺上:“你们知道人类是什么时候开始驯化牛的吗?告诉你们经最新的考古发现,在10600年前我们的祖先就以我国的东北为中心开始驯化原牛了,也是世界上最早用牛来耕种的。在生产力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北方旱地多用黄牛,南方水田就用水牛耕地,干完活往水里一钻,既是洗澡也是歇息。可以说牛是人类驯化最为成功,对人类贡献最大的动物。与英国的赫里福德贵族牛相比,我国的本种牛更能吃苦,与人的感情更为亲密。”“代课老师”进入了角色,看来他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侃侃而谈,兴致极高,一扫平时病殃殃的貌型。“我国古代和现代有很多赞美牛的诗词,有唐代柳宗元的‘牛赋’,陆归蒙的‘牧牛歌’,明代李东阳的‘北原牧唱’,鲁迅先生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老牛亦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
夕阳斜挂,天边出现洵烂的晚霞。用过晚餐后,连队接到开进的命令。我有意来到水塘边,想一睹老牛一家的风貌,昨晚黑咕隆咚的压根没看清老牛一家长相啥样。偌大的水塘不见牛家身影,兴许它们这时正在地里忙着农活还没有下班呢。小有遗憾,无法与老牛一家子告别了,不等它们下班,连队就已经出发了。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6-14 15:27:39 +0800 CST  
9、怪异的秤重

物品的公平交换多用秤作计量工具,自秦统一度量衡以来中国实行了数千年的16两重量制,均是以秤为计量载体实现的,其间虽衍生出长相各异,形式多样的计量器具,但都万变不离其宗。
战备拉练到达预定位置——浙江苍南县马站镇。马站镇地处浙闽交界,濒临东海,是浙江的南大门。相传此地原是一片汪洋,素有“沉东京,浮蒲门”之称,后来经过桑海沧田的变化,演化成当今四季如春的“浙江小昆明”。紧邻的蒲壮所城,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是浙南明代抗倭重镇。连队的驻地在马站镇外围的两个相隔不远的村庄里。由于其具有南亚热带气候特征,即使在冬季也不觉得怎么冷,手上脚上没有出现冻疮,夜间站岗时也不用把自己包裹得那样严实 。这天,我站末岗,因是最后一班岗,天色已微微发亮,由于濒临东海,黎明前的雾气很大,能见度较低。哨位的右前方有一个晒谷场,连着后面的几栋民房。恍惚之间像是有人影在移动,夜暗加之大雾难以分辨。我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方向,大声喊道:“口令!”没有回应,人影好像还在晃动。“口令!”还是没有反应,我端起枪,轻轻地上堂了子弹,猫着腰慢慢地向人影处接近,要看个究竟。听指导员说过, 苍南的霞关港到台湾基隆港只有8个小时的航程,是浙江离台湾最近的港口。在六十年代初台湾当局的“反攻大陆”期间,有为数不少的台湾特务是从马站一带登陆上岸的,虽然早被全歼,但浙江是蒋介石的老巢,残留的反动势力依然存在,阶级斗争形势复杂,必须提高警惕。在两次发出口令,未得到应答,我认定这些可疑的人影绝不是我方军事人员,很可能是欲进行破坏的阶级敌人。返回去报告看来是不行了,唯一的处置方法就是朝可疑方向开枪进行概率射击,打那算那,至少还能起到报警的作用。正准备扣动扳机时,可疑方向传来女子的声音。难道有“女特务”!沉住气,再仔细观察一下。这时雾幛开始移开,天边也渐渐泛白,能见度提高不少。人影的轮廓也清晰起来。确有几个人,准确地说是几个男人在一栋民房前交谈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杆像枪一样的东西,边说话边朝晒谷场这边走来。他们要干什么?拿的是什么枪?是三八大盖,还是苏式步枪!他们在讲什么听不清,就算能够听清也听不懂。不会是在谋划什么恐怖事件吧!苍南是温州的一个县,温州话属于南部吴语,也称“瓯语”,按区域分纯瓯语、准瓯语、半瓯语区域。“瓯语”内部一致性很强,地区差异性很大,包括语音差异和词汇差异,以至于两个不同地域之间的温州话互相交流都很吃力。温州方言的复杂程度可谓“三里不同调,十里不同音”,语言的保密性完全可与美国印第安语“媲美”。这时只见一个女子跟着从民房里出来,穿着一身单衣,到晒谷场后主动跨进一个大概是竹子编的箩筐里而后蹲了下去。两个男人把“枪”勾住箩筐上的绳索抬起箩筐,动作像是在秤重。一番嘀咕之后,女子跨出箩筐返回民房,几个男人还在说着什么,而后一起走进民房。沉着加冷静,永远都是对的,要是刚才直接扣动扳机,命中的不知是“女特务”,还是另几个“阶级敌人”,那就闯祸了,闯大祸了。
事后,我向当过兵的房东请教,为何要给女子秤重量,而且是在清晨。房东笑着告诉我:“你在清晨看到的这一幕,在当地是常见的事,这是女子婚嫁之前的一个程序,要通过秤出的重量,算出男方家要出多少彩礼,至于彩礼的具体数量和价值要通过媒人最后商定。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要在清晨呢?清晨在人还未排便之前秤重量,比较公平,大家都在这个时间就没人计较了,这是一种俗定。让我开眼界的不仅只此,还有画工精细,制作精美的婚床,房东家的这张床,上下左右和背面都用雕刻镂空的木质板材围合着,床的正面呈圆弧形状,配有帘子,床底有一块木质踏板,如同一个小木屋,私密性极高,俨然一间“房中房”。不知这床是不是在秤量体重,等价估值的范围之内。据说这在当地也较普遍,且历史悠久。如果不是当年“破四旧”时红卫兵小将将这一项旧物遗漏了,今天人们很难在一些博物馆中观赏到这种充满民族风情和匠人手艺的天工之作。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7-05 10:47:20 +0800 CST  
10、庄严的仪式

经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修改并审议通过的《党章》规定年满18周岁,本人提出申请,经支部大会讨论通过并报上级党委审查批准成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这是我党在战争年代和和平建设年代一次特殊的例外,不设党员预备期。自加入团组织,成为共青团员后,我便开始追求更高层次的政治进步,递交了入党申请书。申不申请是你的事,是政治态度问题,批不批准是组织的事,是合不合格的问题。要搞清楚,加入党组织,不是开国际玩笑,不是加入什么民间社团,那是十分严肃的政治要求,是要终身践行《党章》,履行入党誓言的。现在你是一个普通群众,经过历练和考验入了党,那你就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就不能等同一个普通群众,要在各个方面做表率做榜样,否则就是白给,党组织也不要。这就叫端正入党动机,自觉接受考验,努力思想入党。那些经不住诱惑,经不住清苦,经不住考验,忘却初心,迷失方向,蜕化变质,腐败堕落的分子,虽有但是极少数非主流,坚信党有能力,有信心通过自我革新,自我完善,更加纯洁,更加坚强,带领亿万人民高举旗帜,砥砺前行,实现奋斗目标。一排党小组提出了党员的发展计划,提交党支部批准。这年是我入伍的第三个年头,在两年的新兵“脱帽”后,担任了一班的副班长,成了连队的骨干。排长是连队党支部委员,为我安排了两名入党介绍人,分别是排里的两个班长,指导我填写好入党《志愿书》。同一批8名发展对象中一半是与我同年入伍的,与那些进步特快,“一骑绝尘”,一年时间就解决组织问题的同年兵相比,我只能算是“步伐中速”,应了那句“不上游,不下游,不前不后居中游”的顺口溜。其实我觉得自己是有条件可以居于前列,更早的加入党组织的,因为《党章》规定要年满18周岁,个人档案中自己的年龄写得清清楚楚,在这个环节上是不能“弯道超车”,对组织有半点虚情的。党支部大会那天,全体党员到会,按照入党程序对发展对象一一讨论审查,会议气氛严肃。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有一种庄重感。经全体党员表决通过,同意我加入党组织,成为正式党员,并形成决议,报营党委批准。一周后,营党委批复同意。这是自己政治生命中头等重要的大事。几天后在党支部全体党员大会上,支部书记宣读了营党委的批复,并举行新党员宣誓仪式。墙上挂着一面颜色鲜红的党旗,镰刀锤子格外醒目,我们几位新党员跟着领宣人宣读党员誓言。在最后报出宣誓人名字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是组织的人了,是一名正式党员了,不同于普通群众了,今后一切言行都必须遵守维护《党章》,践行“入党誓言”。这是公元1973年3月,这一天,是我18周岁生日后的第28天。

楼主 赵明_  发布于 2020-07-18 20:21:59 +0800 CST  

楼主:赵明_

字数:49459

发表时间:2019-08-02 04:43:5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22 21:22:25 +0800 CST

评论数:461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