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从深圳流浪开始——《奔跑吧,欲望!》

@酒醉扶墙走 2017-09-14 10:34:08
16年的帖子坚持到现在了,细水长流才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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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年写的16年前至现在的事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09-18 18:42:56 +0800 CST  
(接上)

第二天刘道前没有去上学,也没有请假。

他四姨李春萍和表妹张颖来了,由他们照看着,刘道前和李本慧才睡了一会儿。
张颖是刘道前三姨家的表妹,实际上和亲妹妹一样。张颖小时候因为计划生育超生,为避免罚款,父母把她寄养在刘基山家,张颖对刘基山夫妇称呼父母,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了12岁,张颖的母亲李秋萍才想着把女儿要回来。张颖知道真相后坚决不回李秋萍家,她认定刘基山夫妇就是自己的父母。可是因为户口的问题,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李秋萍家,但是对李秋萍一直以三姨相称。等到上了初中,她就住在四姨家,离学校近。

等到刘道前睡醒了,张颖问:“哥,咱爸咋了,不会有事吧?”

“没事,干活多累的了。”刘道前继续说,“初三学习压力大不?”

“还行,没你的繁重。”

“小颖可是班里的前几名,每次考试都得奖!”李春萍说。

“那是,李老师教出来的学生能差么。”刘道前说的是张颖上小学的时候曾是李春萍的学生,因为李春萍是泉阳县重点小学的一名教师,没有这层关系,张颖也上不了那所学校。

刘道前给刘道坤又通了电话,刘道坤说明天从广州乘车回来。

白东过来视察了一下刘基山的病情,他说七天内有望好转,十天就可以出院了。刘道前感激地说:“谢谢白医生,谢谢啊。”

刘基山躺在床上动不了,大小便都是李本慧用盆接着。刘道前帮不上忙,就把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往刘基山的嘴里送。刘基山嚼着儿子喂的苹果,虽然病魔的疼痛让他难受,但是儿子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闭着眼睛,但是露出了笑容。刘道前就不停地切苹果喂父亲,因为能让父亲高兴。

第三天一早,刘道前去学校找到班主任王杰请了假。他赶回来的时候,天晴了,天空出现了太阳,雪还没有融化完。跟随天气的变化,刘道前想,也许父亲的病就像这天气一样,快好起来了。

刘道前走到病房的时候,正好是医生第一次检查病情。白东带着几个护士,在给刘基山扎针输液。一个护士扎了几次没成功,白东又吩咐另外一个,又扎了两下还是没成功,那护士说:“老师,他的血管不好。”刘基山的手臂上出现许多针眼。刘道前看见这一幕,非常心疼父亲,他走上前想要开骂,白东见状赶紧先说:“叫护士长来。”
护士长就是他们刚来时值班的陈明,陈明一次就成功了,这让刘道前很感激,她减轻了父亲的痛苦,这更坚定了刘道前要报答她的念头。“谢谢陈医生。”刘道前弓着身体说。“不用谢的,有事叫我。”陈明看着刘道前点点头。同时,白东训斥道:“你们几个实习生好好学着,以后再扎不成,不给你们及格。”几个护士委屈地撅撅嘴,刘道前想揍他们。

针扎好了,但是刘基山脸上痛苦的表情始终没有散去。刘道前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他想流泪。他知道父亲太累了,每天为了经营小店,父亲凌晨两点就起床了。父亲要养活一家人,还要特殊地照顾他这个高三学生。每天早上父亲都会给他准备一杯牛奶,帮他擦好皮鞋……刘道前祈祷父亲赶紧好起来。

第四天,来了很多人看望刘基山。他的状况很不好,他头疼、烦躁、总想做起来,但是医生交待过只让躺着。他就不停地蹬被子,不停地叹气。大家都劝他别动,但他似乎听不到。

刘道前因为父亲的“不配合”而着急,他紧紧地抱住刘基山不让他动。刘基山气急之下大喊:“不孝之徒!”他还打了刘道前一巴掌。刘基山动不了,眼泪不停地流,刘道前抱着他跟着流泪,他说:“老爸,听医生的话,别动。”

“再不动我就憋死了!”刘基山口齿不清地说。但是刘道前还是死死地把父亲固定在床上不让动,他信奉医生的话。

中午,刘基山安静了一会儿,因为上午已经输了六个小时的甘露醇,医生说这药可使他镇静。刘道前看了看药瓶上的说明,作用是降低颅内压。



下午两三点,刘道坤回来了。刘基山看到大儿子说的第一句话是:“坤儿,你差一点见不到我了。”刘道坤顿时也开始流泪。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09-23 13:47:31 +0800 CST  
刘道坤坐火车回来的,十几个小时没有吃饭,刘道前带他去吃饭。他有八年没有回过家乡了,没想到第一次回来就是父亲病重。他告诉弟弟,他在学针灸理疗,快拿到证书了,但看父亲的病情,他得推迟了。刘道坤二十六岁了,在深圳呆了八年,干过很多工作,却没有固定职业,更谈不上事业,但他和刘道前一样有一股子拼劲儿,他同样相信,自己能够改变命运。

下午又来了很多刘基山的朋友,刘基山只是反复说一句话:“你们差点看不到我了。”
刘道前看人多嘴杂声音大,怕影响父亲休息,就告诉那些朋友他爸没事,让他们回去了。等人走了,刘基山说:“大儿,小儿,我把罪受完了啊。”说完这话,一家四口都不停地流泪。刘基山的全身都都扎过的针眼,刘道前的心在滴血。

白东医生下午来检查第二次,他翻了翻刘基山的眼皮,自信地说,没事了,快好了。一家人心里都感到些安慰。

可是到了晚上,刘基山开始不停地翻腾,刘道前抱紧他把他固定在床上,但是他的腿却不停地抖动,直抖到早上六点多,天快亮的时候,刘基山不动了。但是刘道前看到父亲张着嘴,舌头好像短了一截,他不知是何状况,就告诉李本慧,李本慧说就这个样子吧。刘道前放松了警惕,去了趟厕所。

等他回来时,值班医生已经推来平板车,刘基山的鼻孔已经插上了输氧管。刘道前并没有意识到严重性,还打开包裹找到毛巾擦了擦手。医生说要把刘基山运到CT室拍片,刘道坤就和刘道前一起把父亲抬到了平板车上。CT室在一楼,他们要上电梯的时候,发现还是没有供电。值班医生,赶紧吩咐护士:“找担架,抬下去!”然而整个神经内科却找不来担架,十分钟后有人从另外的科室借来了担架,兄弟俩抬着父亲飞快地往CT室跑。

刘基山做CT的时候,母子三人无助地等待。李本慧一直哭,刘道坤很沉静,他压抑着自己,刘道前到处走动着看,也许是在看这个医院的弊端。

他们把刘基山抬回病房的时候经过急救室,几个医务人员说:“急救室已经准备好了。”但是白东医生又翻了翻刘基山的眼皮说到:“没大碍,回病房吧。”

把刘基山放在病床上后,李本慧和刘道坤下楼取药去了,只剩刘道前一个人看着刘基山。他发现和刘基山鼻孔相连的帆布袋子已经扁了,但他不知道那是氧气,他在电视里看到的氧气不都是气瓶装的么,人能愚蠢到何种程度呢!

刘道前一直站着呆呆地看着刘基山。等到李本慧回来,他摸了摸刘基山的鼻孔,发现没有了呼吸!他迅速大声地喊:“医生!医生!”白东跑了过来,一看,说:“危险,没氧气了,快灌一袋氧气!”


科主任这时也过来了,赶紧吩咐道:“快,用呼吸机!”十分钟后,呼吸机,心电图测试仪这些机器不知道从哪里都搬来了。能用的机器都用上了。这时李本慧哭着对刘道前说:“你去充点话费,我得给其他亲戚打电话通知下。”后来,刘道前想想,就是因为给电话充值,才让他失去了和父亲一起度过最后一秒钟的机会!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09-29 12:29:35 +0800 CST  
刘道前去给手机充值,平时他见多了中国移动的牌子,但是这次他狂奔了三条街都没见到一家!他急得大声地骂娘。由于没吃饭,他头晕眼花,一边跑一边急急地望着……
回医院时由于太远,他花两元钱叫了一辆出租车。

来到病房,他看到哥哥刘道坤一只手正按着父亲的头,做最殷切的祈祷,母亲李本慧也跪在地上祈祷,亲人都在哭。他告诉自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护士把医疗器械往外搬,他问:“这,怎么了?”护士说:“不行了,你劝劝你哥,还是有知识的人呢,也这么不现实,神能把人救活?”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滚!”他的面部表情极度扭曲,他想给那个护士一个耳光!同时他也跪在地上跟随祈祷。

他在心里默默地坚定一个信念:泉阳县人民医院,我要把你夷为平地!

他们的祈祷完了,但是刘基山仍没有醒来。刘道前想,三天后父亲会复活的。

李本慧坐在床边一直哭,刘道坤继续跪在地上闭着眼睛流泪,刘道前也跪着,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父亲,他突然起身径直往医生值班室走去。
他看到白东正翘着二郎腿坐着抽烟,就盯着他问:“没有办法了?”

“没有。”

“真的?”

“真的。”白东看到刘道前的眼睛瞪出了血色,他有点发怵,就又说,“其实不怪我,突发情况很正常。”
刘道前突然抓住白东的衣领,瞪着他,仍旧用低沉克制的声音说:“再说一遍有办法没!”
“没,没了,你再这样我打110了啊。”白东颤抖着说。
“打吧,你完了。”刘道前转身走了。
回到病房,李本慧已快晕过去了,几个人搀扶着她。刘道前揭开盖在刘基山身上的被子,他爬在刘基山的耳朵上喊他,他亲他的脸,他抱住他自言自语地说:“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不然,从昨天到现在,你为什么不说一句话呢……”
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脑子里开始混乱。
他想到自己还没尽孝,他总以为来日方长可以从容尽孝;他设想了一大堆美好的蓝图,并且朝着设想的目标迈进,但是……这就是生活。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顶多有时候会在日记本上写一两句经过思考的话:生命是短暂的,无常的,没有一个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活到明天,所以我们应该学会珍惜,学会充分利用生命的价值。但是,他没有做到,他没有珍惜父亲!他不孝!
父亲去世了,这是事实,这个事实“真实得虚幻”。
他刘道前一向自负,一向无奈,一向无能!
刘基山的遗体躺在病床上,他盯着看,他终于开始痛哭流涕,但是没有出声,声音在心肺里撕裂。

他想到父亲一生命运多舛。父亲五岁死了父亲,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有两个姐姐……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然而勤劳的品性伴随一生,直至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

他想到父亲前些天还在为他提洗澡水。父亲看着他洗澡,并且不断地说:“你也这么大了,许多事不用我说,你自己的前途自己把握。”他点头称是,却总不看重这些话。现在他才知道,父亲对他的教育是多么开明啊,他不像流清村的其他父母,孩子不听话就开始棍棒伺候。

他想到父亲生前其实都是在为哥哥和自己奔波,而他从来没让父亲过上一天无忧虑的日子,他连一件新衣服都没为父亲买过。

他跪在刘基山的遗体前,暗暗发誓:爸,我一定会有所作为!

他走到外面的走廊里,用力跺着地板,他恨这个医院!他恨自己不懂医学!

中午,李本慧告诉刘道前,说是医院耽误了刘基山的治疗,也没有急救,致使了死亡,要向医院索赔。刘道前说:“我哥和四姨你们去吧,我在这里陪老爸。”等他们都走了,刘道前又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握着刘基山冰凉的手,默默地说:爸,我一定会有所作为!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回到了病房。
“哥,医院咋说?”刘道前看这么快就回来了,连忙问。
“去院长办公室了,院长就在屋里不见,我狠狠地敲门,最终开了门,他还摆一副臭架子,说再闹事就让警察抓我们,咱妈和四姨就拉我回来了,这事儿还难办哩!”刘道坤无奈地说。
“我操他妈,没王法了!我去找他!”刘道前立马火冒三丈,他真正冲动起来可以杀人。
“小前儿,别去,咱们商量商量。”李本慧赶紧拉住刘道前,她知道儿子的脾气,怕闹出乱子。
但是刘道前这时谁也拦不住,他胸中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限,要爆炸了。他急速地思考,人都死了,世人还要再欺负他们么!李本慧没有拽住他,刘道坤也没有阻拦,刘道坤也在想对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到了院长办公室,刘道前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有人说话,他就敲门,没人应声,他就开始跺门。门这才打开,屋里有两个人,他劈头就问:“谁是院长。”
“我是冯保己,”他指了指另一个人,“这是副院长严宽,你有啥事?”
“刘基山死亡的问题怎么解决?”刘道前握着拳头问。

“你们抬回家就行了,医院没有责任。”冯保己
一听是这事,便头也不抬地说。
“不行,是你们耽误了治疗,必须要负责!”
“照你这么说,大街上随便死个人我们都得负责了?少扯淡了!”冯保己不耐烦地说。
刘道前一看冯保己没有要处理的意思,拿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就朝地上摔去,只听一声巨响,厚厚的玻璃烟灰缸瞬间成了玻璃渣。严宽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哆嗦了一下,也不敢吭声。

“你想干啥,滚出去,我已经报警了,把你抓进去坐两天你就老实了!”冯保己也愤怒地说。

“进去我也不会放过你!”刘道前紧攥着拳头,死死地盯住冯保己,看得他也瘆的慌。刘道前真想揍他一顿,这时,李本慧过来了。



李本慧拉住刘道前说:“前儿,别闹事,咱回去商量商量。”可是,外面已经响起警车的声音。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0-10 13:45:55 +0800 CST  
@_水_墨_先_生_ 2017-10-09 23:35:02

最近跟了两天剧组,去学习了一下,没来天涯给楼主大神顶贴,实属死罪!水墨前来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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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的经验!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0-11 09:18:27 +0800 CST  

五六个警察迅速来到冯保己的办公室。

“冯院长,又有人捣乱了?”带队的胖警官说。

“这不,就是他们,扰乱医疗秩序,挑动医患纠纷,损害公共财物,意图打架斗殴。”冯保己朝刘道前和李本慧努努嘴。

胖警官看了看地上的玻璃渣,瞪着刘道前说到:“你弄的?”

刘道前一看到警察心里就发怵,因为原来在深圳打工流浪的时候,由于没有暂住证,被警察抓住打了一顿,这成了他的心病。现在面对穿制服的胖警官的询问,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铐起来。”胖警官见都不说话,吩咐道。

“得有公道。”刘道前急得嘟囔出一句话,心里却在发抖。

“我就是来维护公道的,不然要人民警察干啥,你们在医院里捣乱,影响了其他人的就医环境,跟我到所里走一趟吧。”胖警官说得正义凛然,让刘道前某一瞬间都觉得是自己在捣乱了。

两个警察把刘道前架住,胖警官继续说:“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不再医院闹事,都不再追究了。”

“好好好,前儿,咱走。”李本慧害怕刘道前出事,赶紧拉住儿子就要走。

“别慌,还有一个条件,明天之前把尸体拉走,否则治你们的罪!”冯保己恶狠狠地说。

刘道前剜了它一眼,被李本慧拽着走了。

他们回到病房,李春萍和刘道坤赶紧问道前:“小前儿又去耍二杆子去了?”

“可不是,他把院长的东西都摔了。”李本慧责怪儿子冲动。

“我听到警笛了,警车咋来了?”刘道坤问。

“姓冯的早报了警,他对我们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刘道前恨恨地说,“刚才还要抓我,他随便抓,治死了人,还不讲王法了!”

“哪儿有王法啊,在医院里医院就是王法,”李春萍总结道。

“我就不信这个邪!”

“想想下一步咋弄吧,”李本慧流着泪说,“警察让咱赶紧把人抬走,否则他们还要再来。”



“不给个说法,永远不走!”刘道前是铁了心了。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0-14 13:10:40 +0800 CST  
“我给赵海晓打个电话,他是你爸的朋友,昨天还来看你爸呢,他可是县财政局退休的局长,总能帮上忙吧。”李本慧说。

“是得找个说得上话的人,不然这个亏吃定了。”刘道坤说。

下午,赵海晓和刘道前的四姨夫都来了,张颖也从学校赶来了,她也一直哭,刘基山是养了他十二年的真正的父亲啊。

几个人挤在狭小的病房里一起商量。

“姓冯的现在已经不露面了,只有一个姓严的副院长和我们交涉。”刘道前说。

“我们先商量个赔偿数额,然后我去和他们谈。”赵海晓说。

“这种事最多也就赔五万了,我有一个同事遇到过这事。”刘道前的四姨夫马明说道,“我和那个同事一起处理的。”

“一条人命就值五万?”张颖鄙视地看着四姨夫。

“小妮儿,你不懂,据我的经验,这个数额已经不少了,百分之九十的都不赔。”赵海晓说。

“人就白死了?”刘道坤也气愤地说。

“不会白死的,我会想所有办法讨回公道,这很明显是医院的不作为导致的死亡,因为昨天我来的时候看到基山兄弟还好好的哩!”赵海晓说这话宽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最终商定索赔五万,由赵海晓执笔写了申请。赵海晓去找严副院长谈的时候,刘道前飞快地跑去附近的一个网吧,他想到一个办法,他要去网上找焦点访谈的联系方式,他要让电视台曝光这个黑心医院!

刘道前并不赞同赵海晓的解决方案,他认为出了医疗事故医院应该积极解决才对,为什么要践踏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他痛恨这样的黑暗!人死了,一群人还要商量解决办法和医院对峙,这让他有一种恍惚感,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么。

他在网上找到了焦点访谈的热线,他拿着父亲的手机拨通了号码,诉说了情况。然而结果让他的内心冰凉,热线说二十天内会有记者与他取得联系。他以往建立的信念在一瞬间坍塌了,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异想天开,不合逻辑,谁会在意他们的苦难呢!他无力地坐在网吧的沙发上开始流泪。

“道前,你咋在这里上网,几天没见你了。”

刘道前听到有人喊他,悄悄擦掉眼泪,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王驰。

“咦,眼圈还是红的,咋了?”


“我没事,你咋也没去上学。”

“下午学校就停电了,所以晚上不上自习了,就来网吧玩会儿游戏,这就遇上你了。”王驰看出刘道前一定出了什么事,不然像他整天坐着啃书本的人怎么几天都不见人呢。他继续说,“道前,有啥事儿,当我是兄弟就说说呗。”

“没事……你也管不了。”刘道前无奈地说。

“没事,就是我爸住院了。”刘道前撒谎道。他刚死了父亲,不想告诉别人。

“哦,那你得好好照顾,没事,回头我把这几天发的复习资料给你整理好。”王驰看出刘道前不愿多说,也就没再追问,但他知道刘道前的事不小,他回去会让他爸问个究竟。

今天赵海晓谈判的结果是,严副院长会把申请递交上去,明天才会知道是否批准。等其他人都走后,晚上,李本慧,刘道坤,刘道前,张颖四个人守在病房里。

李本慧让几个孩子都跪下为刘基山祈祷。因为基督徒的葬礼就是要灵魂得救,灵魂得救的凭据就是躯体死亡后是松软的。然而李本慧摸着刘基山的身体是僵硬的,灵魂没有得救,这是最大的事,也令他们全家不安。几个人连续不断地祈祷,累了就爬在床边睡觉。

刘道前摸了摸父亲的手,已很凉了。他感受到了彻底的凄凉,他现在更明白了父亲在家庭中的支柱作用。

已是冬日,没有秋风萧瑟,没有淫雨霏霏,只有冷,刺入骨头。

第二天上午的结果,却让所有人更为愤怒。



赔偿申请书的事根本没有回复,一大早就有比上次更多的警察堵在了病房门口。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0-15 21:08:35 +0800 CST  
李本慧一家人在病房里守着刘基山,他们晚上把门就从里面锁上了,现在外面来了很多警察。


“砰砰砰,”那些警察重重地敲着门喊着,“开门,再不开门把你们都抓起来!”


李本慧一家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不知被谁踹开了。一个人吩咐道:“尸体抬走!”立马就有三四个人抬着担架过来要运尸体。


“停!谁敢动我弄死他!”刘道前歇斯底里地喊着。


“抬!”刘道前一看,说话的就是那天去冯院长办公室的胖警官。


“我草泥马,动一下,我弄死你一家!”

刘道前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了,突如其来的阵势让他除了会说一些简单的骂人的话和拼尽全力的捍卫父亲的躯体,他没有其他意识,只有惊恐和发抖。一家人都投入了战斗,他们对抗着比他们强壮的身体,对抗到筋疲力尽。

李本慧被推到在门边,头狠狠地撞在门上;刘道坤被两个人摁着动不了;张颖被推倒在地上趴着哭;刘道前和胖警官扭打在一起,期间挨了几耳光;可是最终刘基山的尸体还是被抢走了。


“爸!”

刘道前急急地喊了一声,同时他急火攻心,一怒之下用尽全力用自己的头撞向胖警官的头,顿时胖警官满脸是血,他的鼻梁骨被碰碎了。



胖警官大叫“啊”了一声松开了抓刘道前的手,他摸了一把从鼻孔突突流出的血,自己吓得赶紧坐在地上,喊道“快叫救护车!”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0-15 21:16:58 +0800 CST  
“胡队,这就是医院,我给你叫医生去。”

等胖警官鼻梁上多了一块纱布,胖警官才指着刘道前说:“好,小子,你有种,看我怎么整你!铐起来!”刘道前马上被两个人上了手铐,胖警官像宣布一样继续说,“这货在医院寻衅滋事,还袭警,我现在把他带回去调查。”

刘道前被带走后,医院恢复了平静。李本慧和张颖抱在一起哭,刘道坤握着拳头无计可施。

“妈,我去找海晓叔去。”还没等李本慧应声,刘道坤就去找赵海晓了。

刘道前被带进泉阳县花园路派出所的一个审讯室,刘道前的全身还在发抖,他不知道父亲的尸体被拉到哪里去了,而自己却被带到了这里,他恨这个世界!恨得开始恐惧。

他观察这这个房间,他第一次来这样的屋子,中间还有一个刑具一样的铁制椅子,他看到那把椅子,所有的信念都开始崩溃,他的身体抖得厉害,他是要被用刑了么,这是只有在电视中看到过的场面啊。他失去了自由,求救无门。

胖警官进来说到:“小子,坐到那个椅子上。”


刘道前没有吭声,却被另外两个人按着坐到了椅子上。铁椅子冰凉的感觉让刘道前瞬间凉到了心里,他的两只手两只脚被烤在椅子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自由,他就像一只等待任人宰割的羔羊被放在了案板上。

“小子,闹事?还打我?后悔了吧?”胖警官继续说,“记住,我叫胡正道,你以后可以来找我,不过,今天老子就让你好看,打老子!”

刘道前心里害怕极了,却一句话不说。他看到胡正道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型手电筒的东西,在空中指了一下,立马就有“滋滋”带响的电光冒出,刘道前打了个冷颤。
“小子,啥叫电棒知道不?不知道也让你尝尝味道。”说着胡正道就把电警棒指着刘道前按动了开关。刘道前在极度的恐惧中“啊”了一声,全身抽搐了几下,他哪里见过这阵势,一下子就尿裤子了。这一刻他有了死亡的感觉,全身竟然舒展通透了一下。

胡正道笑着说:“我以为你多有种呢,这就吓尿了?哈哈哈!”

刘道前瞪着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他在心里酝酿仇恨。

“我看再电你几下你就老实了!”

“胡队,王局来电话找你。”胡正道想继续折磨刘道前的时候,一个人叫他。

“好,马上来,小子,你等着。”


胡正道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难看,小声地说:“放人。”


刘道前从派出所出来已近中午,他不明白为什么被放出来,但是从胡正道失望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来一定是有人“找人”了,他在心里想,也许是海晓叔帮的忙。他飞快地往医院跑去,他得赶紧回去,他“消失”的这几个小时,医院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他跑到病房,一个家里人都没有,几个护士正在打扫卫生。

“人呢!”刘道前惊慌地喊道。他怕家里其他人也被抓走了。

“都在殡仪馆呢。”护士陈明告诉他。

他飞快地跑到医院的殡仪馆,亲人都在这里。

“前儿,你没事吧?”刘道坤先看到他,赶紧迎上来拍拍刘道前,又来回转圈看看,他知道进派出所没好事,少不了挨打,但看弟弟身上没有伤。

“哥,没事,我好好的。”刘道前看到母亲依旧是在哭泣,头也没抬一下,他知道母亲是伤心过度了,他问刘道坤:“哥,接下来咋办?”

“你没回来的时候已经解决过了,赔了一万块钱,咱们明天就得把遗体拉去火化。”刘道坤无奈地说。


“不行!一条人命就值一万块钱?”刘道前愤怒地说。


“前儿,不要闹了,我闹不动了,咱也闹不过人家,就这样吧,你海晓叔也尽力了,他说给一万就不错了,要不然医院还告咱们哩!”李本慧认命了。

“前儿,上午我也跑去问了一个律师,律师说这事儿最好和解,要打官司,医院能把咱拖死。”刘道坤说。

“前儿,你要是县长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即便有事,医院不吭声就把问题解决了。”四姨李春萍说。

刘道前站着一动不动,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痛苦,无奈,更多地感到自己无能,可是谁会同情他们呢。他思前想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事实,他痛苦地蹲了下去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不过律师建议我把病例打印出来,日后想再告他们或者翻案用得着。”刘道坤说。

“对,我去要病例。”刘道前猛地站起来就要走。

“我打印过了,也看了,但是这病例是改过的。”

“我看看。”刘道前看了一遍病例,最明显的改动就是刘基山死前的早上七点至九点没有工作人员护理,而病例上却安排了四个人护理,一个医生和三个护士,刘道前这才深刻地明白,父亲是耽误抢救而死,但医院永远不会承认是医疗事故。


“这病例有问题,很多地方有改动。”刘道前咬着牙说。


“没办法,咱们已经失去主动权了,在改动之前打出来就好了。”刘道坤冷静地说。

“哎……”刘道前一声长叹又蹲了下去。

下午,刘基山的死亡证明出来了。




刘基山 男 48岁
诊断:
高血压3级
脑出血
患者于2004年11月28日上午7:00出现深度昏迷,于2004年11月28日上午9:00出现呼吸骤停,给予心脏按压、呼吸机应用等综合治疗,于2004年11月28日上午9:35出现心跳停止,抢救无效死亡。
医师:白东
2004年11月29日
泉阳县人民医院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1-06 12:14:14 +0800 CST  
从刘基山住院到死亡后问题的处理,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上午,刘基山的大姐二姐也赶来了,李本慧的姐妹也从各地赶回来了,亲戚朋友能通知到的都来了。他们聚在殡仪馆刘基山的遗体前,做最后一次的送别。

亲戚朋友们大多数都流了泪,说了宽心的话,然后相继离去。最后只留下刘基山的大姐二姐和刘道前一家人,他们一起在殡仪馆度过最后一个夜晚,明天他们就要把刘基山的遗体送到河东县去火化,因为按照政府规定,刘基山是河东县人,必须得在河东县火化。

刘基山的大姐刘永梅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年轻时嫁给相邻的关帝庙镇一个农民,两年后丈夫就死了,她生了两个孩子自己带着守活寡到现在。大儿子叫任丹龙,小的叫任群冲,在刘道前的印象里,可怜刘永梅一生勤劳好强,两个孩子却不学无术,小学都没毕业,到处惹是生非。现在和刘永梅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她的二儿子任群冲。刘道前看到他稍稍有点心烦,因为小的时候刘道前在刘永梅家住过一段时间,他看到两个表哥整天不干地里活,总想些歪门邪道的。他们弄了一辆机动三轮,经常去南府油田去偷原油,有时也倒些粉条,算是正经生意了。

“小前儿,你都长真高了!”任群冲见到刘道前的时候心里很高兴,他自己没上多少学,可是他却喜欢文化人,况且刘道前还是自己的表弟。

“一直都这样,营养不良的结果。”刘道前爱理不理地说。

“你可得好好上学,将来一定要当官,就眼前我舅这事,你要是县长,你不吭声就有人给你把所有事办好了。”任群冲说着话还一直用手指着刘道前,似乎他当官的愿望只有他表弟去实现了。

“会的。”刘道前没好气地回答着,心里却在思考这话,真的有道理,他上学为了什么,古时读书时为了做官,现在呢,“当官”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他要是个官,也许父亲就不会死了!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个表哥也没那么讨厌了。尤其是好几年不见之后的这次见面,他明显感觉任群冲没有了以前的戾气和冲劲,说话还有点唯唯诺诺的,从外表来看,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哎,生活啊,总是在用自己的粗犷去打磨人。

“小前儿,你一定要从政。”刘道坤也坚决地对弟弟说。

晚上医院拿来几份协议,李本慧签了之后,拿到了医院赔偿的一万元钱。

晚上刘道坤先回了流清村,去通知一族的刘广发。

第七天早上五点,提前雇好的卡车停在了殡仪馆门口。几个人一起把已经冻得僵直的刘基山的遗体抬上车,他们露天围坐在遗体旁,天色微微亮,天气刺骨凉。车启动的时候,刘道前最后看了一眼殡仪馆和医院,他在内心里定下基调,他这辈子最大的仇恨就在这里!他有朝一日会回来让他们给个交待!

卡车行了约三十公里,到了流浊镇,天色已经全部亮了,刘道坤和刘广发上来了。

“基山叔啊,咋走这么早啊。”刘广发一边哽咽着一边自言自语。他和刘基山同岁,但是按辈分得向刘基山叫叔,因为刘基山和他爸是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

“发哥,村里的其他人没来吗?”刘道前问。

“先没通知他们,不过我都安排过了,一个时辰后村里大多数人都会知道,咱一族人会去开挖坟坑。”他顿了顿继续说,“花婶儿,虽然政府有规定,但是咱也可以不火化的,托托关系也可以埋葬的。”

“不用了,灵魂已经升天了,躯体不重要了。”李本慧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好吧,人死为大,先去火化了,不能一直晾着。”

刘广发说话的时候,刘道前一直盯着看,他发现刘广发的皱纹已经很深了,同样四十八岁,却看着是活脱脱一个老头,可是父亲是多么年轻啊。这么一想,他的泪又开始无声地滑落。

车又行了约三十公里,就到了河东县火葬场,他们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上午九点钟,这里才上班。这期间,刘道前想起了于凤就在这附近的河东县人民医院工作,他不顾悲痛,想要抽出一些时间去看看她。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我就去一会儿就回来。”

“你爸去了,你还有心情去会面,你不和你哥一起把你爸的骨灰送回家,不怕别人笑话?”李本慧责备刘道前不孝的时候看了看刘道坤,刘道坤会意,过来狠狠地扇了刘道前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让刘道前彻底地清醒了,他看到了自己多么无知的一面,他总以为自己不落于尘俗,却一直不明白自己是何等幼稚!

他又想到路曲生也在这附近的河东县十九中学,也迅速断绝了去见一面的想法。

上午九点整,刘基山被抬进了火葬室。刘道前和刘道坤两兄弟隔着窗口向里张望。刘基山的遗体躺在火葬洞口。刘道前幻想这时父亲的身体会抖动一下,那么他就会冲进去把父亲抱出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刘基山的身体始终一动不动。他们就一直盯着。
九点二十分,刘道前拿着刘基山的手机特意看了看时间。

刘基山的遗体缓缓进入了一个乌黑的洞口。李本慧哭出了声,刘广发流着泪安慰着她,刘道坤两兄弟盯着洞口无声地流泪。电闸推上的时候,响起嗡嗡的声音,刘基山的两个姐姐刘永梅和刘秀梅开始大声地哭。

刘道前僵直了身体,握紧了拳头,父亲的死已成事实,他断绝了最后一点希望。

刘道坤一动不动


九点二十四分,高高的烟囱里冒出了黑烟。

刘基山再也不会回来了。

九点二十八分,烟囱里开始冒白烟,飘向西南方向,渐渐地飘成了透明。

刘道前盯着烟的方向,开始幻想。

父亲的灵魂去了西南方了,那是深圳的方向吧。父亲的灵魂得救了,父亲的肉体没有了。


人是神用尘土造的,最终又化为尘土,与生俱来的一切都化为尘土,追名逐利,贪心不止……


村上春树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而永存。这句话,在刘道前的脑海里定格。父亲是死了,死得虚幻,而他的生还在延续。

十点钟,刘基山的骨灰交到了刘道坤的手里。

天开始下雨。




刘道前的意识开始僵死,卡车开始颠簸,向生他养他的古老村庄进发。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1-06 12:17:51 +0800 CST  
当刘道前一家人回到流清村的时候,他们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

村里的人,不管和刘基山能不能扯上关系的都来了,院子里已经支起了大案板和大锅灶,厨子正在把白菜萝卜猪肉粉条之类的菜往锅里倒,一会儿便能做出令人流口水的“大杂烩”,不管红白事,流清村招待客人最上等的吃食永远是大杂烩。这是刘广发出发前就安排好的,十几个青壮劳力早已经在村边刘基山的麦田里挖好了坟坑,坟坑挨着刘基山的母亲的坟头。中午,除了要管这些出力的人的伙食,凡事来串门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是要管饭的。

刘道坤稳稳地托着刘基山的骨灰盒,一行人护送着,他们径直走向一楼堂屋。刘道坤把骨灰盒稳稳地放在堂屋正中的三斗桌上,这才抓了抓手指活动一下,由于一路上非常郑重地托捧骨灰盒,现在累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道坤叔,好好歇歇,可别急火攻心,缓缓气。”说话的是老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按辈分得向刘道坤喊叔,可他和他们家没有亲戚关系,但老乖是个热心人,村里谁家有个啥事儿他都去掺和掺和。

“老乖,你坐啊,有椅子,大家都坐。”李本慧招呼乡里乡亲的都坐下。他们家久不住人,屋里潮气很重,也没什么家具,刘广发提前安排好屋里撒了石灰,又把自己家的椅子都搬来了,否则来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屋里的人落了座,院里还站着许多人,刘道前看着这些乡亲,心里很感动,虽然他很多都叫不出名字,但是他知道哪些该叫七大叔伯,哪些该叫八大姨婶,这些朴实的农民,这会儿给了刘道前极大的温暖,他能感觉到,即便世界抛弃了他,流清村也不会抛弃他,这让他有了“根”的感觉。刘基山在外打拼二十年,还不是最后要落叶归根么。

这才是真正的家,刘道前看着这个家的一切,他开始流泪。盖这处宅子的时候是一九九六年,当时他还小,但是他清晰地记得,房屋框架起来后,为了省钱,屋里地上的每一块儿砖都是父亲铺的,院里的每一掀土都是父亲填的,家用的木制器具都是父亲做的,铁制器具都是父亲焊的,厨房的两间瓦房,也是父亲一个人盖起来的……

刘道前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扑通一声跪在了院里的银杏树前,他肆无忌惮地开始流泪,他需要彻彻底底地大哭一次!他知道这里没有嘲笑和讥讽,此刻流清村的乡亲会包容他的一切。

这棵银杏五年前刘基山和刘道前一起种下的,现在只是长高了一些,直径没有变粗多少,可它是刘基山生的一部分。刘道前悔恨地哭着,他发现自己一直在错,出去打工是个错,又回来上学更是个错,如果没有这些错,也许父亲就不会死!痛哭之后他暗暗发誓,他要留住这里的一切。

“我会努力留住这里的一切。”刘道坤走过来扶住弟弟说。刘道前知道哥哥和他心意相通。

村上陆续来了一些人,他们对李本慧说几句安慰的话,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都又回去了。

“坑挖好了,把基山叔埋了吧,入土为安。”刘广发过来对李本慧说。

“坤儿,你去。”李本慧指挥大儿子又托起骨灰向挖好的坟地走去。

麦田里清出一块儿地方,几个青壮小伙拿着铁锹在那里等着。虽然没有棺材,但是坑还是挖得很深,刘道前给干活的每个人散了烟,然后感激地看着刘广发,刘广发连说没事没事。等到坟堆冒出地面堆成了一个金字塔的形状,刘道前和刘道坤都重重地跪了下去,又是一场痛哭。兄弟俩各怀信念,也许在将来,他们会以不同的方式颠倒乾坤。

处理好刘基山的后事,刘永梅和刘秀梅也走了。一家人返回家里的时候,都有点虚脱。等乡亲们都走完了,他们在堂屋里静静坐着。李本慧红肿着眼睛对两个儿子说:“她爸死了,她竟然没有来,我不愿意。”兄弟俩知道母亲说的是妹妹张颖。张颖被自己的生母——李本慧的三妹李秋萍“扣”下了,理由是孩子正在上初三,怕影响孩子学习。虽然张颖自己想来,但终究执拗不过亲生母亲的坚持,也只能默默垂泪。

“妈,小颖不是那样的人。”刘道前解释道。

“她也是没办法,两家都是亲人,作难。”刘道坤说。

“好了,不说她了,你们两个以后没有爸了,得知囊气!”李本慧对以后的生活还没有计划,但她要建立儿子们的生活信心。

“放心吧,妈。”两个儿子同时说。

第二天他们就要回泉阳县了,临走的时候,小轲来了。

“你咋回来了?”刘道前有点吃惊地说。

“昨天我就在场,只是你都哭昏了,没看见我。”其实挖坑的人就有小轲,昨天他也在默默流泪,去深圳的时候还不是基山叔收留了他,他还没来得及感谢,人就不在了。
“你咋不在深圳了?”刘道前问。

“我的房子盖好了,回来结婚哩!”小轲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无奈。刘道前能理解他的朋友,小轲也是想在外面闯出一片天,可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打工仔,想要有所作为,在这个社会比登天还难。

“有点早,不过你比我大一岁,结了也好,成家立业嘛。”

“告诉你,昨天延秋也在,还抱着孩子。”小轲说。

“啊?我都没看见!”刘道前有点吃惊,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她站得很远,估计也是不好意思见你。”

“哎……”刘道前叹了口气,决定不去见王延秋了,他自己刚死了父亲,谁也不愿意见了。

“结婚的时候通知我下,电话还是我爸原来用的,你知道。”

“行!”小轲顿了顿又说,“小学时候你就比我学习好,相信现在你也不差,祝你考个高分!”



刘道前听到小轲朴实的话,心里有深深的惭愧,他没并不了解他真正的学习生活是多么艰难,却少见成效。不过,朋友的话,同样给了他极大的鼓励。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1-12 23:18:1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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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1-14 00:42:43 +0800 CST  
回到泉阳县是第二天上午,李本慧一家人开始商量接下来的生活计划。

最后决定让刘道坤从深圳回来和李本慧一起经营“真味店”,刘道前继续上学,他们供他。可是刘道坤在深圳的女朋友小娟已在深圳定居,她愿不愿意来河南就得刘道坤自己去商量了。刘道坤明天就回深圳收拾东西。

刘道前站在刘基山曾辛苦经营的小店中央,十平方米左右的屋子里充满回忆,越回忆越内疚。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给父亲买过东西,而且更多的时候表现的却是任性和不满,总不耐烦父亲的叮嘱。生前他没有好好听他话,没有尽心照顾他,这会是他刘道前几辈子的遗憾和愧疚。他整天在笔记本上写着“珍惜人生拥有的,去奋力拼搏”,却一直是在空谈。父亲瞬间就去了,没有给他从容尽孝的机会,但是此刻他决定,他要加倍地爱母亲,唯有这样,他才能找到一点点慰藉,填补一点点心灵的空白。

邻居的一个杨姓阿姨来买饼,敲了敲门,刘道前应了一声:“啥事儿,姨?”

“有几天没吃你家的饼了,这么几天没营业是咋回事?”

“我爸去世了,忙他的后事哩。”刘道前平静地说。

“这样的好人咋真短命呢。”杨阿姨惋惜地说,说着竟然还流泪了。还有外人为父亲流泪,刘道前感到惊讶。在他的印象里,父亲对自己特别好,但是对其他人确实比较小气的,甚至有点抠门。刘基山是穷惯了,从小家里就非常拮据。他五岁没了父亲,全靠刘道前的奶奶把他养大。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刘基山常常饿得头晕眼花,如果运气好,他会趴在草垛下的草灰里吹出几粒绿豆充饥,但常常是吹了几个小时也找不到一粒粮食。有一次上山拉柴火还差点冻死在路边。



刘道前回想起这些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的父亲事迹,更发觉父亲是一天福都没享,他再次地默默垂泪。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1-18 18:12:15 +0800 CST  
@荷花池中的帅男孩 2017-12-10 09:06:44
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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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呢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2-13 09:33:19 +0800 CST  
哭过之后更能看清眼前的世界。刘道前决定下午就去学校,不管自己心里多少痛楚,他都该坚强,他要通过高考去寻找成功的捷径。

在校门口,他碰到了王驰。

“道前,医院的事处理得咋样了?”刘道前正低头走路,听到有人叫他,抬头看时,才发觉是王驰。

“已经处理过了,我爸去世了,葬过了。”刘道前平静地说。

“节哀顺变啊,我不知道那么严重,那天网吧里和你见面之后就知道你有事,”王驰和刘道前一起向教室边走边说,“晚上我海晓叔就到我家说医院里有一件复杂的事,我想可能和你有关,就说了你的名字,他竟然认识你,医院的事也正是你们家的事,我就让我爸尽全力帮帮忙了。”王驰说这话的时候,刘道前瞪大了眼睛,原来医院最终同意赔付,是他的朋友王驰帮了他的忙。他停住脚步,重重地握了王驰的手说:“兄弟,大恩不言谢!”王驰也赶忙说:“哥们儿,哪里话,你也帮过我哩!你的事我也不会外泄的。”

来到教室,有几个同学向刘道前打招呼,他都没吭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能听到其他同学的欢声笑语,同桌朱欢依然在睡觉,他也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桌子上。这些天发生的事如梦魇一般,冲击着他那颗年轻的心,他现在要理一下头绪,准备重整旗鼓。

一直以来,他发现自己太过自命清高,他总是给自己太多的责任,比如回到流清村的时候,通往村里的路很泥泞,他就暗下决心要给村里修路;流浊镇有贪官,他就下决心有一天要铲除贪官;不满现行的教育制度,他就决心改革……他一直以来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的角色了,然而现实的问题是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拯救不了。他发觉,这个社会不求你能拯救别人,你能做好自己就很不错了,不求你有多大的贡献,你能不危害社会就很好了。而自己恰恰常常同情这个怜悯那个,想得到的从未得到,不该丧失的也已丧失。他是用道德绑架了自己。

人生本就坎坷,然而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色彩,磨难并不能抹杀色彩,他何必要用一己之力去担负整个人类的责任!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发觉以往的自己是多么可笑,他是最该值得被同情的人,但是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需要别人同情,同情会使他自卑,会使被同情者失掉前行的勇气。这么说来,他同情过的人其实是不需要被同情的。

他突然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拯救一切的冲动变成了一种迸发自己的欲望,他以后不会再管任何的“闲事”,他只经营自己的一切。某一瞬间他的思想里甚至闪过“世人都是狗屁”的想法,但是他又迅速地否定了这个思想,因为他也是世人,而他觉得自己不是狗屁。

他决定自己以后要随欲而为了,他想要什么就会去实施,去得到,而不会一再地停留在想法,他以后会“遵循自己的想法”去行事。想到这里他迅速地坐起来,拿出纸和笔,写下几个大字:奔跑吧,欲望!写完后,他释然地笑了。原来,他固执地认定的事也可以改变,原来以前真的有他不理解的事。

班主任王杰到教室视察的时候,看到了刘道前,他把刘道前喊出去问明了情况,就说你进去吧,好好学习。谁知道一会儿他就把刘道前的座位调换到了前几排中间的位置,这利于他的学习。可是班主任的好心,却让刘道前很痛苦,仿佛自己是因为父亲的康强早逝而受优待,这是世间最无奈的逻辑,这更印证了他的观点:受苦的人不应该给予明显的同情。

而对他来说,父亲离世的苦难像一把凿子,它一凿一凿地慢慢把记忆刻录下来。他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把时间、体力、潜能发挥到极限,他已把自己定位成与他人不同的一类。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2-13 09:35:16 +0800 CST  
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演员的诞生》节目,我在这里表个态,支持袁立!
一个那么善良的人都被“套路”,请社会吃瓜群众不要再乱喷,为了你自己,免得智商变成“鲁班大师”。

大众觉醒吧,救赎自己的灵魂,还社会一片净土!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2-18 14:09: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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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2-18 14:43:00 +0800 CST  
二十天之后,刘道前的生活还是恍如梦境,他每天都幻想父亲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当他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自我安慰,也许真有这么长的梦呢。

在刘基山去世之后,刘道前曾暗暗发誓为了高考不再联系任何人,可是在苦力般的学习和长时间的压抑之后,刘道前终于忍不住给自己最好的朋友路曲生写了一封长信。
曲生:

不称呼你“六”是因为这信写得比较郑重。
对不起,我早通过吴娜知道了你的联系方式,一直没有联系你,是因为不想让你也承受我的压力与痛苦。实际上,我这段时间的记忆是惨痛的,就让记忆洞悉我心灵中的秘密吧。
我父亲去世了,他没有对人世的一丝留恋,走得很迅速,我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他。我的二十岁埋葬了我的父亲,这将在我的记忆里定格成永远的历史概念。他因医疗事故而死,也因我这个无耻者的无知,不管怎样我已经坚定了复仇的决心。
我现在还活着,仅为了复仇和完成父亲的愿望,虽然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愿望,但我知道他的愿望和我有关,我活着是他愿望的一部分。现在我已经从极度的悲痛中站了起来,我想见你,但还不是时候。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憋着一股劲儿去冲击高考,咱们高考后见!
我最忘不了的就是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最后三天,第二怀念的就是和你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我觉得,以后如果我们在一起奋斗,断无不成功之事!一个人的学习,没有朋友的生活真的很苦涩,很单调,很乏味。这里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思想,虽然曾经忍不住站上讲台“训斥”了他们一通,但是并不能“感化”他们,学生时代真的有学生时代的无知。
我在这个环境里的形象可称得上“老头”。我有几个玩伴儿,他们经常叫我“高老头”,原因是我走路总是弯着腰低着头,冷的时候还把两只手互相伸进袖筒里,自我感觉也像农村的老头,尤其像我们村的“老冬瓜”,老冬瓜是我们村的一个先天性智障,他经常就是这样的。其实我也经常窃笑自己,终于达到了自己理想的形象,我愿意这个样子,自在。只是我现在的每天,话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和外人说一句话,有时真的担心自己的语言功能退化而给自己日后的复仇带来不便,我就随便找一两个人胡侃一通,却没有谁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都像鸭子听雷,云里雾里。其实我说的绝对是很有逻辑的精神范围的语言,这证明,周围的人没有精神。
这里的学生大多属于伏牛山余脉的山村里来的,但是大多数却不知道吃苦,只懂得狭隘,比吃穿,比钱多。在许多方面这里的人还比不上毕星七高,最起码七高人愤怒时还知道砸旗杆,而这里的人愤怒时只会找几个人把自己揍一顿,原因是他因愤怒去割别人轮胎的时候总是被发现,当他被扁后,艰难地从臭水沟爬出来时,他会竖起大拇指赞扬对方的身手,还要请打他的人吃饭,就冲打他的霸气!这也许是另外一种英雄本色,不能理解。
还有一些猪八戒见了都不会吐的女生,整天手中拿一把梳子,一有空就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头上勾来勾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并不批之,但只要看哪个男生有几块铜板,她们是甘愿献身的,恨不得把衣服脱了给人看,哎,替她父母心寒。我称之谓“山沟里的凤凰”。
再有一些男生,一天中至少有八节课都倒在课桌上打着猪一般别无二致的呼噜,醒来后,几个人急忙讨论上一顿吃了几块儿肉皮,是猪腰子香还是猪屁股好肯,并商量下一顿去吃什么,之后大谈特谈厕所里哪个位置蹲着舒服,谁的蹲姿很酷,谁的屁股上用圆珠笔写满了女生的名字……中国的汉字还不够博大精深,至少在汉语词典里还找不出形容此类人的adj来,幼稚,低劣,无知,愚昧这些词都不够资格;坏良心,兔崽子,王八羔子,狗娘养的,无非只与动物有关,脱离不了生物的范畴。我称之谓“山沟里的泥鳅”。
有时,班级里很乱的时候,我会大声得喊一声:“狗!”于是,放学的时候,我的自行车后胎就会看到被划开十厘米长的口子。我呆站许久,咬牙切齿。这辆自行车是父亲从开店前仅剩的200块中抽出150块为我买的,现在却被高尚的人毁掉了一部分,我知道自己狭隘,严重容不进沙子,看不得瑕疵,但是这样的惩罚是否公平,是否不人道了点!只能仰天长啸。
我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存活,这是一个疑问;至少像我也是为了复仇而生这是一个事实;而这些东西呢,学猪也有被宰的价值,学马却也能被骑,就算我喊那一声说的对,是狗,然而,他能“汪汪”地叫着为主人看门呢,恐怕这些还都是尊称。
我曾有改变中国人思想的大志,但此时我不了,我发现其实这样的人也是在推动社会俗丑文明的发展,只有如此,才能衬托出五颜六色的“红花”。他们平时也是谦谦君子,隐蔽得高深莫测,每个人都是一池黑青的水,毒蛇猛兽或许真的不在里面,但难防的匕首总会扎破思想的轮胎。
表面上不是猪狗马的人,思想总是敏捷的,而且其思想也有令崇尚个性的人拜倒的一面。
某日,班里放电视,《当代教育》栏目采访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女孩说了一段话:我对不起妈妈,每当看到妈妈的黑眼圈时,我的内心就有一种负罪感,妈妈为我太操劳了……
立即有一君子曰:“哎,这妹妹真不懂事,她妈的黑眼圈时纵欲过度造成的,管她鸟事?”
有端坐者不动声色地反对:“No!No!No!你也太无知了,母亲和女儿有染的时候,一般母亲会迁就女儿的虐待。”
“没想到小女孩还是高手!”
“高!”
“嗯!”
“嗯!”
“嗯!”
“……”接下来是一长串的“嗯”的声音,不得不服他们的想象力和极强的汉语表达能力。
我咬牙切齿想把他们碎尸万段,只能想想而已,我渐渐地发觉自己的使命不再是悲天悯人拯救崇高,而是完成父亲没有走过的路,无限迸发自己的欲望,让它的触角伸入父辈从来没有去过的领域。
曲生,我开始变得自私了,以上的这些以前看不惯的事情,随着这封信的寄出都成为过去,我迎来了全新的驱壳和思想,为了成就一些事情,我可以放弃原则,放弃坚守。
昨天听新闻,印度洋海啸消灭了十五万人,我竟然感到大快人心,要在以前,我也许会默默垂泪呢,难道我善的性质变了么,我坚信没有,可就是找不到问题的症结。不说那么多了,一句话总结我现在的状态:我要得到!
希望你的高考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颠“道前”坤


刘道前写完这封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把过去的自己交给朋友,开始勇往直前了。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7-12-19 15:34:12 +0800 CST  
刘道坤从深圳回来了,他和女朋友小娟分手了,因为一个南方姑娘不愿意来到北方这个寒冷而贫穷的小县城。刘道坤对于分手表现得很平静,他接受现实,刘基山去世了,弟弟在上学,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在农村早就是孩子的爹了,而他现在有责任为了这个家而放弃一些东西,并且也有这个能力撑起这个家。看吧,他已经开始像模像样地做起了“真味店”的老板了。


每天早上他像他父亲一样起得早,和饼面,整 馅,做八宝粥、小米粥、胡辣汤。李本慧起得稍晚一点,就和儿子一起为早上的开业做准备。因为刘道坤以前得到过刘基山面点手艺的真传,所以做饼和 只是稍加温 本慧的指导就得心应手了。经过几个月的坚持,店里的生意比原来还好,甚至是火爆。他们的店面在泉阳县的东关,一大早就有西关的人开着车或者骑着摩托来吃;这条街还有另外三家早餐店却门前冷落车马稀。由于吃饭人多店面却小,刘道坤就在门前贴上一张纸写着“先来后到,请自觉排队”,这样反而又起到了广告效应,越是这样人越多,后来的大部分人都是一种从众心理了。

刘道坤和李本慧两个人常常忙不过来,后来李春萍早上也来帮忙,到了上班时间再走,不上课的时候,刘道前也帮忙。渐渐地刘道坤发现一个问题,来他们这里吃葱油饼的人占百分之七十以上,因为他们的饼是一大特色,软香不塞牙。刘道坤就和李本慧商量:“妈,现在这样根本忙不过来,准备的食材太多了,咱俩也没有休息的时间,要不减少点品种。”

“你说的我也想过,我看你太累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李本慧心疼地说。

“现在生意好些了,我才敢说这话,要不把 去掉,因为大部分人都是来吃饼的,咱的 纯粹是搭配着卖,准备馅儿还费事。”刘道坤试探着说。
“就把 去了,咱一天三顿卖饼!”李本慧果断地说。

刘道坤没想到母亲答应得这么利索,一时竟不知该说啥了。他不是一个想要偷懒的人,因为这样连轴转地透支体力,谁都受不了,他现在是非常地理解父亲生病的原因了。如果有其他办法能改变现状,他绝对会放弃现在这种方式的劳动。

“今天就不要买韭菜了,不做 了,明天我去二手市场把笼卖了。”李本慧安排道。
“要不晚上等前儿回来商量商量?毕竟去掉了一个挣钱项目。”刘道坤想听听弟弟的意见,因为他的意见也举足轻重。

“估计他不反对,因为我知道他也怕咱俩累着。”

晚上刘道前回来听了刘道坤的方案,他连连赞成:“中,就这样办,早该这样了,再能挣钱的东西,把人累坏了咋整!”

经营方案改变以后,生意依然很好,除了一样地熬时间,刘道坤轻松了许多。

店里生意好,也让刘道前减轻一些负罪感,他看不得哥哥和母亲操劳,自己却在学校里“清闲”,所以一有时间就跑回去帮忙。后来他的一些同学也知道了真味店原来是刘道前家的,同学们早上放学有自行车的就骑着自行车去真味店吃早餐,有的干脆直接找刘道前预订。前天晚上放学就先和刘道前说好第二天早上要吃多少饼,刘道前统计好,就在第二天上早自习出发前让刘道坤做好,他给同学带早餐,这也能为家里带来一些收益。后来越来越多的同学要他带饼,他就力不从心了,好在他的好哥们儿王驰主动请缨说早上也拐他们店里一趟,好帮他给同学带早餐。所以早自习他们两个就比别人早起一点,成了搬运工,刘道前不好意思朋友的帮忙,但王驰乐此不彼,这个刘道前眼中的“公子哥”竟然坚持帮这个忙一直帮到了高考,让刘道前感激涕零。
腊月二十三,是风俗上的小年,泉阳县的风俗是吃火烧。这一天,商家把一年中积压的商品都摆了出来,饭店都增加了火烧这个吃食。刘道坤提前做好了准备,他把他的葱油饼做了改良,做成了大小火烧的形状,然而这么一改良,可不得了,原来葱油饼的客源就多,这天就更多了,他家的火烧在上午散播开之后,一过中午,人们开始蜂拥而至地排队购买,原本两百个的存货瞬间就没有了,看来刘道坤还是低估了这一天人们对火烧的购买力。他就开始和面烙新的。李本慧赶紧叫来了所有能帮忙的人,李春萍,赵海晓等等都来了。七八个人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等所有人都走后,李本慧数了数钱,六百多块!五毛钱一个,一千二百多个火烧饼啊!两个人虽然累,但是都忍不住笑了,这是他们迄今为止单日最高营收!刘道前晚上放学回来,他们把今天的事告诉了他,刘道前瞪大双眼说道:“不可能吧,那么多!”

高考越近,刘道前就越紧张,越烦躁,他怕分数考的不好,对不起哥哥和母亲的操劳,他怕达不到自己预期的目标,他怕这么多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他总感到一阵阵的恐惧袭来。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明确了今年要报考的学校,他放弃了报考北京大学的梦想,一方面自己的成绩确实不符合实际情况,另一方面他父亲刘基山火葬时烟雾飘向的方向是东南,东南方正好是他奋斗过的深圳所在的位置,这真是意有所指,那不就是深圳大学吗。

确定这个目标后,他在每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每一个大汗淋漓的晚上,都会跪在水泥地板上一分钟,默默地说:“爸,我会努力!”

可是高考的日子马上到了,他却越来越害怕,他是怕用这种方式检测自己的努力吗,不是,他是太需要一次成功的迹象了,他在沉重的压力和深深的自卑中,精神上很难再承受这么一次失败的打击。所以越是临近战场,越是害怕得发抖,他是太看重人生中的这道试题了。实际上,高考只应该是中学阶段学生查漏补缺的工具,而现状却是所有人都把它当成了人生进升的阶梯。




刘道前是不幸的,高考前亲人离世给他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不幸,是强者的进升阶梯,信徒的洗礼之水,弱者的无底深渊。刘道前也是幸运的,至少他还有机会抓住高考这根救命稻草,他也自命强者。也许跨过这道坎,前面真的会有绚丽风景呢。这个世界上,一星陨落,黯淡不了星空灿烂,一花凋零,也荒芜不了整个春天,但是一人辞世,却可以使他的亲人改变一切!刘道前复仇的心理慢慢改变着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他渴望成功,刻苦读书,也是为了更快地复仇,就让我们原谅他的错误吧,因为他也因此恐惧。
他还恐惧给不了母亲、哥哥一份满意的答卷。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8-01-10 09:55:37 +0800 CST  
2005年阳历6月7日上午十点半左右,刘道前正在参加高考第一场的语文考试,看着作文命题,他的心却仍旧不能平静,因为对他来说高考前的一段时间又是几经波折。原因是泉阳县隶属于铜山市,河东县隶属于南府市,这一年的高考制度第一次规定考生必须回户籍所在地市参加考试,而刘道前是河东县人归南府市管辖,他只能又灰溜溜地回到毕星七高报考了。这一点他有点埋怨泉阳二高的班主任王杰,因为他知道同班有一个同学也是外地的,却留在了二高参加高考。而他为什么不能留下呢,都怪老师没给他“操作”,这说明他没有被“操作”的价值。

而他又是极其不愿回到这个他曾厌恶的学校的,想想曾在这里的“英雄事迹”,他怎么好意思回来呢,他曾砸了这里的旗杆,赵校长正发愁没有机会收拾他呢,他怎么就屁颠屁颠地回来了。实际上赵校长也确实给他使了绊子,他可以回来报考,可是要多交七百元的报考费。为了考试,无奈之下,刘道前只得多掏了钱,算是为以前的“错误”买单吧。
此刻他看着作文题,心里却很乱,幸亏他语文好,前面的试题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很快做完了,为他胡思乱想留足了时间。

试题写到:有一天,人们问丹麦物理学家玻尔教授:“您创造了一个第一流的物理学派,有什么秘诀?”不料玻尔却回答说:“因为我不怕在学生面前显露我的愚蠢。”听到这个回答,大家都感到十分诧异和不解。

玻尔的回答确实出人意料,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生活中,我们常常会遇到类似的情况,请以“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为话题,自定立意,自选文体,自拟标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所写内容必须在话题范围之内。

看完试题,他心里却在抱怨着花得冤枉的七百块钱,不过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谁让自己曾犯下恶行呢。他回想着“回炉”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正是在“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包括他已经计划好考完试后去河东县人民医院看看于凤,还有吴娜和他相约晚离开学校几天的事都是在这个话题范围内,他不禁暗自赞叹出题人的智慧。

不过他也研究过历年试题作文题目,直接取材于外国,在中国高考作文命题中罕见,过去偶尔涉及外国的东西,也往往要做技术处理,叫人看不出痕迹。也许这是为了显示中国的“地方特色”。然而,全球化的现实,有可能逐渐打破这种习惯性的禁忌。现在有了这样的尝试,当然应该得到肯定。

就话题本身来讲,难度不大,贴近考生生活,容易引发他们对生活的思考。但是,“自选文体”的要求名不副实,“出人意料和情理之中”容易写成非议论性的文字,这对议论能力比较强的考生不公平。不过他刘道前却捡了个便宜,因为他更擅长写情感散文。虽然他心里很乱,但是面对这个题目,他稍加构思,用自己的实际感悟,就作出了一篇具有哲思的文章。


感悟生活
人生苦短,短得让人手足无措。一转眼,流年若干,有时也想任性,管他怎样,痛快了再说,可当父母斑白的双鬓闪过,不由人不实际起来。
从哇哇坠地的孩童长成健壮俊美的七尺男儿,期间父母要经历多少爱与恨的矛盾交织。尤其是我们农家子弟的父母,他们甚至是在用青春的枯萎换取我们健康的成长,用自己生命的燃烧来煮沸我们向上的雄心!
为了感激父母赐予我们鲜活的生命,为了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我们一直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知道自己怎样做才会让父母高兴。
我们不惧怕失败,不畏挫折,前行的路,有时候是走,有时候是爬,有时候是意气风发,有时候是泪眼朦胧……我们对生活感恩,也对它抱怨。我们感谢生活给予我们不平凡的经历,让我们“世情”的羽毛日益丰满,让我们善良的思想渐趋成熟;我们又对生活说,生活啊,你为什么如此不公,别人轻易得到的,我苦苦寻觅,却不可得。
得意时,我们记得看看自己在地图上的位置;痛苦时,我们学会了做人。我们欣喜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又痛苦于父母生命的“盛年不再来”。终于开始悔恨当初往往是甜蜜的东西:小学时的无知,初中时的懵懂,高中时的恋爱,大学里的纵情……我们发现,人要是在他的生命盛年,只知道吃饱睡足,他还算个什么东西,简直不过是一头畜牲!
心里庆幸自己一路走来还算正直,却后怕出了一身冷汗。
也许,一切事情都是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因为我们本身就活在辩证当中。
我们开始实际起来,踏踏实实走路。有时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们选择悲伤,沉浸于自己的感情世界,少了更多的浮华。“少说些漂亮话,多做些日常平常的事”成了我们的座右铭。我们把“改变父辈命运”的浩然壮志藏于内心深处,而去实实在在地为父母做力所能及的事,我们懂事地悄悄地把自己的理想先放在一边,直到有一天我们忽然发现,父母正是为了我们的理想才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而甘愿去摆地摊卖油饼的。
有些错误,生活从来不给于改正的机会。我们只能用青春的灰烬去弥补生命的空缺。
这时,我们才明白,原来生活中真有我们还没有理解的东西,我们曾认真地总结的对生活的认识在一瞬间变得片面而苍白。然而,更令我们惊慌的是,我们发现,当初的选择竟然是错误的。然而青春不在,韶华已逝。
想长歌当哭,一泄心中酸梦,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想仰天长啸,笑出胸中抑郁,却只怕伴随笑声的不是得意,而是两颊肆意横流的泪水。
悲观的人没有放纵的权力!
这个时候,在经历了生命的诸多磨难之后,我们极易变得脆弱。然而我们内心深处的深刻使我们想起了埋藏已久的少时的夙愿。那种强烈地涌动的平云大志告诉我们:堕落绝不是改善生活境况的途径!我们要歌唱,为了忘却真正生活的虚伪,为了记住虚伪生活的真实。
重整人生行囊,清扫生命,继续生活。




写完后,刘道前不用数字数就知道够了,试卷的三页方格他写满了。他写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无处诉说的话,虽然一些句子是他平时看多了其他文章积累来的,但是恰好能表达他心中所想,洋洋洒洒,直抒胸臆,他写了个畅快淋漓。
接下来两天的考试,他就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吧。
楼主 嫩冬瓜  发布于 2018-01-10 09:57:52 +0800 CST  

楼主:嫩冬瓜

字数:1203

发表时间:2016-09-20 18: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9-15 22:53:4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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