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民间春秋》修改版快速连载中,欢迎品鉴!

第1回 乡民祈雨天不助
(大清盛世康乾间,乡民衣食唯靠天;天旱无收枉祈雨,激起老爹办学念。)
经过明末清初的连年战乱,清朝廷先后扫平了各地的农民军残余势力和南明朝的抗清力量后,逐步统一了全国。直到康乾年间,全国各地才陆续进入了清王朝统治下的繁荣昌盛时期。在此期间,中原地区以北的广大农村,那些习惯于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老百姓们,总算能过上稳定平静、安居乐业的日子了。然而,十年九旱的黄土高原地区,那些只能靠天吃饭的朴实乡民们,依然还是摆脱不了大自然的制约。这不,在“三六九镇”周围数百里范围内,这一年就又遭受了一场非常罕见的旱灾。
除了受制于十年九旱的自然条件外,乡民们还受神的愚弄。由于几千年来笃信神的存在,所以神在他们的心灵里已经深深地扎了根。因此间,每逢遇到大旱灾时,这些朴实而又愚昧的乡民们就会自动组织起庞大的祈雨队伍,举行虔诚而又庄严的祈雨仪式,期盼老天爷下一场透雨。尽管在祈雨仪式中,乡民们对上天的敬畏和期盼竞相彰显,但这样的祈雨活动十有八九,或者说根本就是徒劳的。然而,盼雨盼得望眼欲穿的乡民们却仍然相信老天爷会可怜百姓们,会赐给他们一场透雨。他们头顶着炙热的阳婆爷,手搭凉棚一次次地抬头仰望着没有一丝云彩的、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诚心诚意地祈求上苍;再无奈地低头看着渐渐干枯掉的禾苗,依然还是只有默默无语地在心里祈求老天爷可怜天下苍生。因此间,他们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做着这种可怜的徒劳。
耿老爹家祖祖辈辈居住在这“三六九镇”上,在耿老爹很小的时候,就不只一次地亲眼目睹过这种神圣而又无果的祈雨仪式。因此间,他长大之后,对这种徒劳的祈雨活动并不赞同,甚至反感,也从来没有参加过。
这一年也不例外,在一个烈日炙烤的暑天午后,祈雨仪式又像往年那样隆重而悲壮地举行了。
在祈雨仪式开始之前,有上百号人在镇西北方向小河边的龙王庙前聚集。聚齐之后,几位领头的乡民就走进龙王庙里祭祀,包括供奉牛、羊、猪头等各种供品和燃香、烧纸、磕头等。在这个时候,在龙王庙外专门等候燃放鞭炮的人们便会点燃好多鞭炮。顿时,浓烟滚滚、响声震天。祭祀完后,他们就在龙王庙前排起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无比庄严地出发巡游去了。
在烈日下,所有参与祈雨的人们,头上都戴着用细柳条编成的凉帽、光着上身、赤着双脚、低头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几近干裂的土路,而在他们的脚下便会荡起如烟的尘土。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人,左手提一面很大的铜锣,右手拿一个锣锤,有节奏地用力敲打着开道。紧随其后的是四名壮汉,抬着专门制作的轿子,轿子里坐着威严的龙王爷塑像。这种所谓的轿子,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既没有轿顶,四周也无任何遮挡的空架子而已。因此,龙王爷的塑像实际上是完全暴露在烈日之下的,寓意晒龙王,让龙王爷知道天下已遭遇了大旱灾。轿子后面的人们,右手臂下面都悬挂着各种象征农具的铁器,比如缩小了尺寸的铡刀片、铁锹头、镢头等。这些铁器由细铁链系着,链子的另一端有一个细铁钩,钩入手臂下面的皮肤里。根据所悬挂铁器重量的不同,悬挂铁链的数目也不等。然后,他们就一直平伸着负重的手臂巡游。
这支祈雨队伍先沿着小镇周围的田间小路走一遍,然后再在镇上的各条大街小巷转一圈。他们一边走着,一边随着开道者的锣声,不时地用沙哑的声音七高八低地呼喊着,“龙王爷啊!下点儿雨啊!救救老百姓啊!”。
巡游完后,祈雨的人们再将龙王爷的塑像抬回龙王庙里,并再次祭祀一番,表示感谢。如此,整个祈雨仪式就算圆满结束了。
在这样的祈雨活动中,最让人不敢正眼儿瞧的,是那些手臂下面悬挂着铁器忍痛巡游的祈雨者们。由于一个个细铁钩穿透了他们手臂下面的一部分皮肤,鲜血就顺着铁链子流下来,流淌到象征性的农具上!刚开始巡游的时候,鲜血甚至还会一滴一滴地滴落到他们走过的土路上。时间久了,血就慢慢地凝固了,不再继续流淌;已经流淌出来的血,也逐渐变成了黑红色的血块儿。而在这个时候,悬挂铁器的那个手臂上面的皮肤,也因为长时间地被悬挂在下方的铁器紧紧地拽着,从而发生了局部淤血,慢慢地变成了紫黑色的一大片;而手臂下方被细铁钩子钩着的皮肤,则被拽得长长的,实在惨不忍睹!
当这支祈雨的队伍经过镇子南边时,听到锣声出来观看的人们心情都非常沉重。当女人们看到上百号的祈雨者们,尤其是那些右手臂下悬挂着铁器的祈雨者们时,都扭过头去不断地抹着眼泪。
在这些观看的人群中,有耿老爹一家六口人,还有左邻耿憨一家和右邻董家成一家。
耿老爹的小女儿耿兰只有三岁多,看着那些右手臂下悬挂铁器的人们经过时,吓得瞪着一双惊恐的丹凤眼,倒吸着凉气躲到了娘的身后不敢正眼看。董家成的女儿董妞儿比耿兰大一岁,是一个胆子蛮大且特别淘气的女娃儿,但看到这种场景时,也不禁紧张地拉住了母亲刘氏的衣角,颤颤地低声问:“娘!他们不痛吗?”
刘氏说:“傻妞儿,怎么会不痛呢!”
董妞儿不解地又问:“那他们为什么还要那样呢?”
董家成摸摸董妞儿的头,无可奈何地摇头长叹道:“唉!都怪这无情的老天爷啊!”
耿老爹的二儿子耿直到底是大了一些,所以并没有像妹妹那样吓得躲到爹的身后,只是好奇地抬起头问爹爹:“爹!他们这样做能管用吗?”
耿老爹也摸摸耿直的头,摇头苦笑着说:“咳,愚蠢哇,愚蠢!要不俺总是说,人需要读书啊!”
耿憨的女儿秀儿年龄更大一些。她默默地看着祈雨的队伍从面前走过去后,慢慢抬起头来望望依然还是瓦蓝瓦蓝的天空,焦急地说:“都到这会儿了,怎么还看不到一丝云彩呢?”
耿老爹的大儿子耿正愤愤地说:“明明知道是些没有用的玩艺儿,还非要这样瞎折腾!”
耿老爹的大女儿耿英则难过地说:“那些人的手臂下都给扎烂了哇!这大热天的,如果化了脓,那可怎么是好?”
董家成的大儿子大壮安慰她说:“不碍事,庄稼人命贱,皮实得很哩,化不了脓的。听俺爹说,以前他们也都是这样做的,手臂下面扎的那些小窟窿,很快就结痂了!也真是的,干吗非要这样做呢?”
由于久旱无雨,当上百号人的祈雨队伍走过时,道路上尘土飞扬几近迷眼,这更让沿街观看的人们心里平添了几分悲凉……
耿憨的两个儿子青山和青海,与董家成的二儿子二壮年龄差不多,他们都比耿直大几岁。二壮虽说性格腼腆、喜欢安静,但还是被顽皮的青山和青海拉着,要追随祈雨的人们而去。
耿憨和妻子裴氏见了急忙阻止,但最终还是无奈地望着自家那一对双胞胎淘气小子,愣是拉着腼腆的二壮,和住在附近的其他一些半大小子们一起,顶着飞扬的尘土,也加入到祈雨的队伍中四处巡游去了。
和往常年一样,龙王爷并没有因为祈雨乡民们的虔诚所感动而施舍任何的善心,那一年的祈雨活动照样没有发挥一丁点儿作用。到了秋天,全镇人家耕种在坡地上的所有作物,几乎全部颗粒无收。而原本不多的水田作物,也因为灌溉受限而收成大减。历年来习惯于靠天吃饭的乡民们别说盈余了,就连全家人翌年的衣食也成了一个不小的问题。
想到乡民们不但受制于十年九旱的自然条件,而且依然被那千百年来的愚昧和无知所禁锢着,耿老爹的心里十分悲苦,那个多年来一直不曾放弃过的梦想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带着三个大一些的娃儿们外出闯荡去!到一个特别富饶的地方赚大钱去!赚大钱去!对,一定要去!等赚足了钱回来,一定要在镇上建一座学堂,让娃娃们都有学上!不,还要盖一座像样的戏台呢!对,再盖一座大戏台,让她成为俺们镇上的一个大讲堂!
虽然说,老天爷下不下雨是谁也管不了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乡亲们这样愚昧无知下去了!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4 21:00:00 +0800 CST  
第2回 黄土高原小乡镇
(凤凰展翅小乡镇,山清水秀民风淳;生活便利美景多,人人羡慕镇上人。)
隆重举行祈雨仪式的古老小镇依山傍水坐落于太行山西侧的北端。小镇的规模不大,也就近千户人家的样子。事实上,在十年九旱的黄土高原地区,这里的自然条件算是相对好的,甚至可以说足够山清水秀、环境优美了;而且,这一方的民风非常淳朴,镇子上的房舍建筑结构和商铺经营状况,全都颇具北方传统乡镇的特色。尽管这里经常遭遇旱灾,并且在特别干旱的情况下,愚昧无知又焦虑无助的乡民们往往会自发组织起来,屡屡举行悲壮无果的祈雨仪式,但不管怎么说,镇子南面还有一大片可以灌溉的肥沃水田呢。所以,即使大量坡地上的所有作物全都颗粒无收,水田里收的粮食也好歹能对付上一阵子。仅就这一点,已经很让周围全旱地村庄的人们羡慕不已了。
总之,这里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富庶,但乡民们靠着勤劳耕种,过着有滋有味、简单而快乐的小日子,倒也自由自在,并不在乎岁月的流逝。事实上,小镇上的多数人家所关心的,只是四季的交替和庄稼长的好坏;所期盼的,除了能够有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之外,再就是家里的老人们都身体硬硬朗朗的,娃儿们都聪明伶俐,健健康康地快快长大,以及那一个个繁华热闹的“三六九”集市日了。
倘若站在高处远远望去,这个小镇连同青石山、清泉池和一片树林,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串联起近千户人家房舍的十字大街是她的身子和双翅;镇子北面的青石山恰好是她头顶上的漂亮羽冠;青石山西南方向的清泉池,犹如她闪动着的美丽大眼睛;而镇子南面的那一片繁茂的树林子,就恰似她那异常美丽的凤尾了。此外,在这只凤凰的左翼下,有一条长年流淌的小河;由北至南潺潺而下的清清河水,更为这只神奇的“展翅凤凰”增添了无限遐想。
北街上,有一个北方农村并不多见,但很是像模像样的铁匠铺。铁匠铺的铺面是五间板房,通红的炉火每日里都在呼呼地燃烧着,丁丁噹噹的打造声常年不断。由于几位师傅们终日里面对着通红的炉火和炙热的铁块儿,加之干的也都是重体力活儿,所以总是汗流浃背的,即使在冬日里,也几乎只是穿着单衣。虽然这些师傅们黝黑的脸上经常会有一些横七竖八的黑道道,看起来活像戏里的大花脸,不甚雅观,但他们的手艺却是相当说得过去的。大到铡刀、铁锹、锄头、菜刀……,小到剪刀、锥子、缝衣针,没有他们做不来的。
在铁匠铺的旁边,是一个只有三间铺面的石匠铺。铺子里边,靠墙立着三个宽大结实的木柜,里面摆放着几位石匠师傅的杰作:有各种小巧玲珑的动物、供观赏的小石磨、小石碾、小石磙……。偶尔地,也会有人来铺子里观光,饶有兴致地欣赏一番之后,也许会掏腰包买上一两件石头玩艺儿带给自家的娃儿们玩,或者放在家里作为观赏品什么的。
几位石匠师傅都是小镇周围村里的农民。农忙时,他们就回家种地去了。每逢这个时候,如果十里八乡的村民们想打一个石磨,一个石碾子,或者打一对儿院门前的石狮子的话,就必须自家准备石材,然后亲自到师傅家去请师傅,如果与师傅比较熟悉的话,就托人捎个口信儿,师傅就会到主家去打造制作,真正在铺子里做活计的情况并不多见。农闲了,师傅们就再来铺子里,有活就干活,没活就悠闲地蹲在铺子外面晒太阳、聊闲天,或者一边随心所欲地雕刻一些石头玩意儿,一边等候顾客的光临。
靠近十字大街中心,有一个有六间门面房外加三间库房的木匠铺。在门面房里,一侧摆放着一些做工精细的衣箱、衣橱、桌椅等木制家具;另一侧,摆放着耕地用的犁、播种用的耧等农具。门面房的中间足够宽敞,木匠师傅们在这里施展得开诸如锯、刨、凿、上漆等所有的木工活计。
在三间库房里,分类存放着各种材质的木料。需要打制家具和农具的人们,可以根据自家的需要从中挑选木料,当然,同等体积的木料,由于材质不同,价格也不一。
在小镇上亦有不少零散的,也可以称得上是“木匠”师傅的手艺人。乡民们要想打造一些日常使用的简单家具和农具,甚至盖新房什么的,往往更愿意请这些木匠帮忙。其原因大概有二。首先,这些零散的木匠都是一些街坊邻里,彼此非常熟悉,做活儿的时候,他们会精心地为主家着想,充分地利用主家的木材,就连那些斜头巴脑的边角料也不会浪费掉;其次,主家只要在木匠师傅做工期间,给他们做上一些好饭菜加以热情款待就行了,至于工钱嘛,是可以随意给的,或者是私下协商着适当给一点就行了。总之,请他们来制作各种简单的木工活儿,比请木匠铺的师傅们制作要合算得多。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木匠铺子里的那几位师傅的手艺,是任何零散木匠们都比不上的。所以无论是小镇上的,还是小镇周围村庄里的人家,倘若想打制一套娶媳妇用的精制衣柜、嫁闺女用的漂亮梳妆台,或者是一架尺寸要求严格、制作难度很大的耧车时,就必须得请木匠铺的师傅们来做了。因此间,尽管有庞大的“散兵游勇”散布在乡民中间,但木匠铺的生意却总是红红火火的。
至于十字大街中心位置的几家饭铺、饼铺、日杂商店、耿家客栈,以及东街上的张家肉铺、西街上的董家油坊、南街上的几家织布作坊……倒也没有多少特别之处。可是小镇西边的那条四季流淌的小河,却是绝对不能不提的。这是因为,她不但是乡镇人们最大的骄傲,而且还串联起了镇上的几大美景呢。
(未完待续)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5 10:37:32 +0800 CST  
第2回 黄土高原小乡镇(续)
在这条四季不断流淌的小河上,修建有大小三座桥。其中最大的、也最像模像样的是用上好青石砌成的拱形大桥。该大桥直通小镇的西大街,据说建成已经上百年了,至今仍然完好无损。这座拱形大桥的桥面相当宽阔,两挂四套大马车对过也绰绰有余。另外的两座则都是规模小得多的木架便桥,只能通过一挂大马车。两座小桥分别位于拱形大桥的南、北两侧,与大桥之间的距离也就是一里左右的样子。这条小河流出乡镇后逐渐往东南方向拐了个小小的弯,然后才一直往南流淌而去,而那座南便桥实际上就搭建在那个拐弯的地方。如果盛夏时节下暴雨,偶尔会将便桥冲毁。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乡民们就在洪水过后,再重新搭建便桥。此外,有人还会在河面较宽、河水较浅的地方,不远不近地一溜儿摆放一些较为平整的大石头,然后踩着这些俗称“踏石”的石头过河。
在小河的东侧,原本是有一条骡马大道的。由于南便桥在盛夏时节偶尔会被暴雨后的洪水冲毁,这多多少少让那些外乡来客感到有些不太方便。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就干脆绕点儿路顺着小河的西边儿走了。老话说得好:世上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如此,那条骡马大道就不知不觉地从小河的东侧给转移到小河西侧去了。东侧的骡马大道冷清下来后,就不断地有野草疯长,几乎长满了整个路面。于是,那些原先就在路边上种地的乡民们,就把杂草铲除掉,把一部分路面也开垦成了土地,种上了各种各样的作物。几年过后,原先的那条宽阔的骡马大道,就慢慢地变成一条小便道了。
离小河西岸大约百多步远是一大片高地。高地上七高八低的,从来没有人耕种,只是自然生长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灌木和杂草什么的。高地上的土细细的、绵绵的、浅茶色,没有一点儿沙砾和碎石,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绝的上好黏土。虽然土质不利于农作物和高大乔木的生长,但却是烧窑的好材料。于是,有人就沿着河边一溜儿建起三个很大的砖瓦窑。砖瓦窑的师傅们手艺十分了得,方砖、长砖、通瓦、板瓦、猫头、兽头……都可以烧制出来,而且质量很好。
专业工匠和众多窑工们用不同的模具脱制各种原坯,成片成片地摆放在宽阔的场地上,等待自然晾干后再装窑烧制。如果来不及烧制,窑主就会让窑工们把剩余的原坯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砖瓦窑旁边的一大溜儿宽敞的板房里。因此,每逢秋末冬初,这些板房里总会存满了各种各样的干坯。这样,即使是严冬时节泥水不粘了不能再脱制原坯的时候,这三个砖瓦窑也一准儿有得干坯烧窑
烧制期间,高高的烟囱里冒出来的滚滚浓烟像一条长龙在空中舞动,十分壮观。烧制好后,为了使滚烫的成品尽早凉下来以便于出窑,窑工们就向窑里泼洒河水为其降温。每当这时候,砖瓦窑的上方蒸汽弥漫热浪翻滚,袅袅上升后再慢慢散开,更是一番恍若仙境的奇妙景观。降温之后的各种成品,由窑工们一趟又一趟地从窑里背出来,再一层一层地分类码放在砖瓦窑的旁边,供镇子上或者周围村子的人们来选择购买。
沿着小河北上走一里多后往东北方向拐,再走百多步的样子,就差不多在小镇的正北面了,这里有一座馒头状的青石山。每逢农闲季节,小镇上的一些壮年汉子们就会组织起来一哨人马,用土制炸药来这里开山炸石。炸开的石头稍做修整后就堆放在一边,等待那些盖房子的人家来买了。
沿着小河南下,在离小镇一里多远的小河边儿上,靠小镇这一侧有一个小树林。树林子虽然没有多大,也就三十多亩的样子,但在这条小河水的滋润下,杨树、榆树、槐树、柳树、椿树、桑树、泡桐树……在这里争先恐后地生长着,远远望去郁郁葱葱,煞是喜人。若是走进林子,在树木稠密的地方,由于浓密的枝桠、树叶遮天蔽日,抬头仰望时只能从枝叶的缝隙中看得见点点蓝天。林里边清新湿润的空气沁入心肺,让人神清气爽,十分惬意。即使在最炎热的盛夏日午后,这里也永远都能够给人以凉风习习、凉爽宜人的感觉。
在小树林的边上或者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五颜六色的野花竟相绽放、争奇斗艳,美丽的蝴蝶三五成群地翩翩起舞;在小树林的深处,树木比较稠密的地方,树下经常会生长出一些白白的、像小雨伞样的香菇和难以数计的、浅茶色的“雨点儿”蘑菇。小镇上的人们都知道,这两种蘑菇不但没有毒,而且还都是绝好的美味佳肴呢!在连续几天的小雨之后,经常会有人挎上个小篮子来这里采蘑菇。
在小树林里,那些盘根错节的大树下,经常会窜出来几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子;每逢这个时候,往往会引得男娃儿们好一阵围堵追逐。
树林是鸟儿们的乐园。在这个小树林里,尤其是春、夏、秋三季里,喜鹊、麻雀、斑鸠、黄鹂、布谷鸟……各种鸟儿们欢快的鸣叫声不绝于耳;而在严寒的冬季,就只有喜鹊、山雀、鸽子、麻雀等这些留鸟们继续留守在这里了。每逢冬天的雪后,鸟儿们总会在树林里的雪地上留下一行行蜿蜒曲折的踪迹,别有一番情趣。
(未完待续)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5 12:17:12 +0800 CST  
第2回 黄土高原小乡镇(续+)

盛夏的时候,林子边上经常会有一些娃儿们在这里追逐打闹,采些小花小草什么的。偶尔,也会在树林深处的大树下碰见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
小树林旁边的那条小河清澈见底,四季不断地流淌着。美丽的小河不但是小镇的母亲河,千百年来滋养着镇上一代又一代的人们,而且还是一道充满诗情画意的好风景呢!
小镇上,每逢夏、秋季节,总会有一些男女娃儿们成群结队的来小河里摸鱼、捉虾,或者捞一些脑袋圆圆、尾巴长长的小蝌蚪,用小瓶儿、小罐儿的装了,带回家里养着玩儿。在玩水时,如果发现了不到半寸长的小鱼苗,就会毫不犹豫地用双手掬起来,连同洁净、清凉的河水一口吞下肚子里去。人们都管小鱼苗叫“小鱼珍珍儿”,它们实在太小了,又几乎是透明的,只看得出来两只圆鼓鼓的大眼睛和一条快速摆动着的小尾巴。尽管“小鱼珍珍儿”的个头太小、动作也很敏捷,但小娃娃们每次来小河里玩水时,总能掬起几条来喝下肚里去。大人们都说,喝了“小鱼珍珍儿”可以下火!所以,乡镇上的小娃娃们全都养成了喝“小鱼珍珍儿”的习惯。至于是否真能下火,谁知道呢,这话也许是真的,因为小娃娃们喝了河水和小鱼苗以后,不但不会拉肚子,反而更壮实了。尽管他们成日里在野外疯玩、在小河里耍水,被烈日晒得就像泥鳅一般,但却很少有发烧生病的!
到了炎热的夏天,每天午饭后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里,这条小河就成了镇子上那些半大小子们的天堂。这个时候,一准儿会有三五成群的秃头小子们连蹦带跳地跑来河边,毫无顾忌地脱光了跳到河里去尽情地戏水洗澡。估摸着快起晌了,他们就自觉地上岸来,穿好衣服跑到别处玩,或者下地帮大人干活儿去了,把这条小河留给了很快就要来河边洗衣裳的女人们。
结伴儿去小河边洗衣裳是小镇上女人们最乐意做的一件家务事儿。每天上午或午后,尤其是闷热天起晌后,她们总会挎上个装满衣服或鞋袜的竹篮子,再带上一块胰子、一个棒槌,也许还会再带一把猪鬃刷子,互相招呼着高高兴兴地来到河边洗衣裳。沿着河岸有几颗大柳树,树下一溜儿不远不近略略倾斜摆放着几十块平整光滑的洗衣石。来这里洗衣裳的女人们,年轻的大闺女和小媳妇们不嫌累,干脆就蹲在洗衣石后面洗;上了年纪的女人们嫌蹲着洗衣服累得慌,就搬一块适合的石头放在洗衣石的后面,再在这块石头上垫一件准备洗的衣裳,然后舒舒服服地坐着洗。
金色的太阳、蓝蓝的天空、缓缓移动的白云、轻轻吹拂的凉风、揺荡着的垂柳枝条、潺潺流动的河水、时不时跃出水面的银色鲢鱼、成群结队的小蝌蚪、河边闪光的洗衣石、草丛上晾晒的花花绿绿的衣裳,以及高一声低一声嘻嘻哈哈的说笑声、棒槌此起彼伏的敲打声……构成了一幅无与伦比的乡间美丽画卷,也奏响了一曲美妙动听的乡间美妙交响乐!
每逢农忙季节,当人们在自家地里劳作完了以后回家的时候,只要途经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必然会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儿,蹲下来洗脸、洗手、洗脚,洗去尘土和疲乏,然后干干净净高高兴兴一身轻松地回家去。
在小河上游不到一里远的地方,有一大片自然形成的泉眼,清澈透明的泉水源源不断地从泉眼里咕嘟咕嘟地涌出来。这些泉眼分布在四个大水塘里,而这四个水塘的面积几乎一样大,并且都是方方正正的样子。一个呈“十”字形,足足有两步宽的青石堤把它们分割开来。在这些青石堤的大约中间位置,各有一个半步宽的洞口使四个水塘相互连通。在西南方向的那个水塘的外侧有一个宽大的开口;泉水从开口处溢出后,就毫无阻挡地流到小河里去了。由于泉水冬暖夏凉,所以,这条混合了大量泉水的小河,即使在严寒的冬季里,流经小镇的河段上也绝对不会结冰。不过,在天儿冷了的时候,尽管小河仍然流淌得很欢畅,但河水还是有些冰手的。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就很少有人再在小河边上洗衣服了,她们宁愿多走几百步,也要到水塘边上来洗衣裳。
这里的四个水塘都没有多深,最深的地方也没不过成年人的脖子。水塘的底子都是些青石板,站在水塘边向水里望去,连石头缝儿也看得清清楚楚。在每一个水塘里面,都有成群结队的青虾和小鱼游来游去。偶尔地,会有人来这里捕捞鱼虾。
在小镇周围村子里人们的眼里,小镇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是一个福地,镇上的人们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里了!居住在小镇上的人们也会油然而生出来无比的优越感,自认为高人一等。
这个美丽的小镇被这一方的人们亲切地誉为“三六九镇”!至于为什么会得到这么一个雅号,那还得从“三六九”集市日说起了……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5 15:42:38 +0800 CST  
第3回 古镇脉动岁岁荣
(小镇得名“三六九”,缘自繁荣集市日;集市繁荣道不尽,赶集一趟便知情。)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每逢农历的初三、十三、二十三,初六、十六、二十六和初九、十九、二十九,小镇周围十里八乡的村民们都会来小镇上赶集,因此,这个小镇也被村民们亲切地唤作“三六九镇”。
古人迷信,认为逢三、六、九日都是“黄道吉日”,不是有那么一句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老话嘛,“瞎汉出门三六九”!也正是由于逢三、六、九日在这个小镇上都有集市,所以称这个小镇为“三六九镇”也就很自然了。
“三六九”集市沿十字大街延伸,从十字大街中心算起,朝东、南、西、北大约各有半里长的样子。有固定铺面、临时搭建的棚子和地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慢慢形成了东街上是瓜果、蔬菜、禽蛋、肉市;西街上是粮油、粉条、米面、糖市;南街上是土布、织绣、鞋袜市;北街上是农具、家具、木材市。集市井井有条、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人们要想购买点儿什么东西,直接到不同的市面上选购就行,走不了冤枉路,方便极了。
在集市日这一天,小镇周围的人们一早儿出门,肩挑背驼,或牵上一头小毛驴,也可能赶个驴车,把自家栽种的瓜果、蔬菜,编制的箩筐、扫把,新宰的猪、牛、羊肉,小鸡娃儿、鸡蛋,以及妇女们织的布、绣的花……运到集市上来叫卖。一时卖不完的摊主们,会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不情愿地收摊儿回家。而那些只想买点东西的人们,则会约上几个同伴儿,兴致勃勃地来集市上,选购一些需要的东西。有时,也可能帮邻居们代购一些日用品,比如灯油、盐巴、针头线脑什么的。也有些喜欢热闹的人,即便是不做买卖交易,也会跑来集市上闲逛。太阳落山时分,赶集的人们就高高兴兴地结伴儿回家了。小镇也就平静下来,结束了一天的喧嚣。
当然啦,那些在集市上逗留时间太长的人们想吃午饭也很方便。因为在“三六九”集市日那天,除了那几家饭铺之外,家住镇上的一些人家,还会搭起一个又一个临时卖饭的棚子。麻叶儿(油条)、烙饼、油泼面、炝锅面……应有尽有。即便如此方便,但那些比较节俭的老人们也舍不得花那几个铜子儿。到该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就只买一碗热茶,随便地坐在地上或茶桌前的凳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啃自己带来的干粮。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足和不好意思,反倒是很乐呵哩!
如此,每一个“三六九”集市日,都是一次热热闹闹的大集会,叫卖声此起彼伏,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像是小镇的节日。
随着时光的流逝,“三六九”集市的规模也在极为缓慢地扩展着,但集市的布局却始终没有多大变化,来赶集的人们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因此间,就形成了一种自然的默契和顺畅,人们也毫无例外地自觉遵守和维护着这种热闹中的默契和顺畅。
除了热闹非凡的十字大街之外,在小镇的最北头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骡马市场。每逢集市日,小镇周围村里的那些卖大牲口的人们,会早早地牵着想要卖的马、骡、驴、牛等云集在这里。中间,就有一些经纪人活跃在买卖双方之间,撮合买卖成交。这些人俗称“牙人”,他们先观看牲口毛色,然后扳开牲口的嘴查验牙口,最后与卖主拉手在袖筒里用手指商讨牲口的卖价;接下来,再用同样的方式告诉买方另一个卖价。买方若不接受这个价格,并不会说什么,只是揺揺头或不理会“牙人”即可;若同意这个价格,就攥一下“牙人”的手,这挡子买卖就算谈成了。
接下来,买方与牙人到一旁将钱交给“牙人”;而后,“牙人”与卖方再到一旁将钱交给卖方。此后,买方就高高兴兴地牵着牲口走了,卖方也满意地拿着钱回去了,“牙人”赚了买卖双方相互不知道的买价与卖价之间的差价钱。买卖双方虽然都知道“牙人”会从中赚钱,但他们相信这些熟悉牲口好坏和时价的聪明“牙人”,乐意接受这种流传已久的交易方式。而骡马市场也因为有这些“牙人”的参与,始终维持着一份难能可贵的和谐和繁荣。
与集市上别处的市场不同,骡马市场是日出开市,日中即散,交易时间较短,因此,骡马市也被称作“露水市”。
对了,忘记说了!在骡马市场旁边,还有一个羊市哩,那里不时地传出来羊儿们“咩咩咩”的叫声。羊市的经营时间也不是很长,骡马市场散了个把时辰之后,羊市也就散了。
日月轮回、四季交替、年复一年,“三六九”集市辈辈相传、久久延续,永远都充满着勃勃生机。
习以为常地,在“三六九”集市日这一天,镇上各家各户的亲友们也往往会趁着赶集,顺便来家里走走看看。因此,这一天也是镇上人家忙于接待客人的日子。尽管镇上人家一直恪守着“好狗不咬上门客”的做人原则,时不时地为接待客人忙碌着,但还是经常被周围村里的人们指责为“寡情”和“不好客”。这是因为,他们只是热情接待上门之客,而对于那些在集市上经常碰到的亲友,则通常只是打个招呼,或者陪着站一会儿说说话而已,并不会十二分热情地将他们拉到家里来做客。这也并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他们所以没有像周围村里人们所希望的那样“好客”,是因为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太多了。镇上的人所以不如游牧民族那样好客,因为游牧民族在平日里所能够见到的,除了牛马羊和野狼之外,是很少能够见到人的。因此间,如果哪一天有幸见到人,都会感到无比亲切,自然也就会非常热情地将他们接进自己的蒙古包里,作为坐上宾而款待了。
每逢“三六九”集市日,也是镇子上半大娃儿们非常高兴的时候。沿街散发的饭菜香味诱惑着他们、热热闹闹的场景吸引着他们。手里攥着娘给的几个铜板,买上点好吃的或者好玩的,心里美极了。他们在热闹的人群里蹿来蹿去,尽情地嬉戏玩耍,看着做各种各样生意的人们讨价还价,在不知不觉中就拓宽了眼界,增长了见识。
每年临近年根儿时,由于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年货,所以在靠近除夕的那几个集市日,人们往往会蜂拥而至,宽阔的街面上经常出现拥挤不堪、水泄不通的现象。由于买东西的人多,各种商品的价格就会猛涨,但生意却异常火爆。
每逢此时,镇子上那些上了点儿年纪的人们总会不无感慨地说:“唉,‘腊月里的水,贵三分’啊!”
这大概就是古老的供求关系定价理论吧!
由于“三六九镇”的无限魅力,深深地吸引着小镇周围村庄里边的那些俊俏闺女们,使她们都很愿意嫁到镇上来,享受这一份生活的便利和安逸。因此间,小镇上的小伙子们从来不为找不到好媳妇而犯愁。尤其是那些人才英俊且家境也比较好的小伙子们,更是周围村子里边俊俏闺女们的“抢手货”。而镇上的闺女们,则很少有外嫁的,她们舍不得这块儿上天恩赐的福地啊!
也正是由于“三六九镇”是周围十里八乡的经济和文化中心,所以居住在小镇上的人们并不感觉自己孤陋寡闻,甚至还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哩!
事实上,不但居住在小镇上的人们会略带自豪地这样想,就连来这里赶集的人也无不羡慕地这样想和这样说。不是吗?邻村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太太第一次坐上孙子赶的驴车来赶集时,就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啊,这地方真大啊!俺活这么大年纪,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哩!”
然而,耿老爹并不这样想!虽然他家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个并不十分闭塞,甚至称得上是繁华的小镇上,但他却总想着走出去,到外面闯荡一番!当然,这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曾多次外出过,见到过外面的世界。所以,他总觉得这个小镇似乎还缺点什么,也总觉得作为这个小镇上的人,自家个儿应该为小镇做点儿什么。当然,要不是因为那一场罕见的大旱灾,以及那个炙热夏日午后亲眼看到的那次悲壮而无果的祈雨仪式,他的这种想法和愿望,也可能只是想想而已……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5 20:05:01 +0800 CST  
第4回 亲情融融耿家人
(镇南整洁四合院,亲情融融耿家人;夫才妻贤儿女聪,安居乐业人人羡。)
“三六九镇”上有半数以上的人家姓“耿”,但并非所有姓“耿”的人家全都源自于一个祖宗,这里自古就有本地“耿”和外来“耿”之说。至于外来“耿”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迁来本镇的,则无从可考。耿老爹家属于本地“耿”姓。
耿老爹的名字叫耿得喜,因其父五十出头得子,大喜一件,于是爹为他取名“得喜”。
在耿老爹的记忆中,爹的头发和胡子好像生来就是花白的。虽然老人高寿活了八十岁,但去世时,也只见到了刚出世不久的大孙子。也许是老父亲在耿老爹的记忆中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吧,大儿子在襁褓中时,耿老爹就“老爹”爱你、“老爹”的宝贝儿……对儿子说;儿子能跑会跳后,他又常常追在后面,一会儿叫着:别跑太快,等等“老爹”;一会儿又追上去牵着手问:累了没,“老爹”背你回家……惯以“老爹”二字自足。后来,人们也跟着这样叫,再后来就叫顺口了。于是,全镇上的人都喊他“耿老爹”!
耿老爹家在小镇南街差不多最南端的大路边上,门前是宽阔的南北大道。顺着这条大道向北走百多步,就是“三六九镇”十字大街中心;若往南,三百多步开外就到了一个丁字路口上。丁字路口正对这条南北大道的是一座五道庙;五道庙前,是一条可以通往镇外东、西、南、北各地的,更宽阔的东西大道。
耿家院落的正房和东、西房都是其父修建的,耿老爹只是根据需要,后来又修建了南房并改建了大门。这是一个坐西向东的四合院儿,门楼虽不太显眼,但院门儿却比较宽大。进门来,一眼就看到院落非常整洁。北面是三级石台阶,台阶上是一溜儿八间通瓦正房。正房正中是一大间堂屋,两边各是两间的卧房;再往两边各是一间半的耳房。正房主屋的房顶略高于耳房,屋脊上有龙形兽头。所有正房的窗户都是颇为讲究的雕刻式木棂窗户,东、西厢房和两边的耳房里都盘有火炕。耿家全家人住这些正房可谓绰绰有余了。
在院落的东、西两边,各有五间板瓦房。除了西房最北边的两间砌有锅灶,作为家里的第二厨房兼餐厅外,其余的房子都是贮存粮食等物品的库房。每年天气最热的时候,耿家就在这两间房里做饭、吃饭。天不太热时,堂屋就是第一厨房兼餐厅了。院落的南面是几间简易平房,其中,靠近院门的一间是驴圈,最西头的一间是茅房。
在耿家院落里,耳房与东、西房之间的空间很大。在东边的空处,有一盘相当整洁漂亮的石磨。在西边的空处,则挖了一个地窖,是储存冬菜的地方。夏日里天气太热的时候,把多蒸的窝头、吃剩的饭菜放在竹篮子里用一块儿干净的笼布盖好了,再用一根结实的绳子将竹篮子吊起来悬挂在窖口上搭的一根粗木棍儿上,地窖就成了一个天然的冷藏室。
东房与门道之间,有一棵高大的紫穗槐树。每逢炎热的夏天,左邻右舍的女人们经常聚集在树下乘凉,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拉家常。
西房与茅房之间,则长着一棵高大繁茂的白杨树。夏秋季节里,一阵轻风吹来,哗哗作响;每逢早春杨树开花,就会结出许多茶色的毛穗穗。当毛穗穗掉落下来后,一群娃娃们就拣起来几个塞进鼻孔里和耳朵里装扮老头儿,互相追逐打闹着玩儿。晚秋时节,宽大的树叶逐渐变黄,秋风吹过,树叶就打着转儿缓缓飘落下来。这时候,捡起来编一个“老鹰”给孩子们玩,往往也能给娃儿们带来很大的快乐。
耿老爹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在他十几岁时,当地兵荒马乱。为了躲避兵患,他曾跟着娘舅徒步走几百里,到外地讨生活。耿老爹先在口泉镇一家小饭店里当跑堂的小伙计,后来又到了大同府(今大同市),在一家日杂铺子里做了两年学徒;再后来,经熟人引见去了省城太原府(今太原市),在一家小粮油店里做伙计。由于勤快、头脑灵活,而且能写会算,后来被掌柜的看中,做了一年多账房先生。因此,在三六九镇上,耿老爹也算得上是一个见过世面的文化人儿哩。
耿老爹不但有文化,而且还很善于动脑筋,待人也特别真诚热情。因此,乡亲们凡有事时,总愿意跟耿老爹商量,征求他的意见。耿老爹不但种地在行,而且业余爱好也不少:吹笛子、拉二胡、喊两嗓子都行,尤其二胡拉的更棒。因此,耿老爹家的院儿里,永远都是街坊邻里们的乐园。
此外,耿老爹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一些一般性的土木工手艺。当年修建南房时,有不少土木工活计就是耿老爹自己动手完成的,做得很是像模像样。平日里,谁家要是砌个锅台啦,打个风门啦什么的,有时也会请耿老爹帮忙。
耿妻郭氏也是本镇人,娘家就住在小镇的中心位置上,祖传的饼铺生意很是不错。如今,由弟弟一家经营,而且很是红火。
郭氏为耿老爹生了大儿子耿正以后,又生了大女儿耿英、二儿子耿直和小女儿耿兰。
郭氏贤惠勤俭,通情达理,与邻里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很受大家伙儿的尊重。在那个以“三寸金莲”为美的缠足时代,这郭氏却破天荒地长了一双大脚板儿。因此,她可以经常帮着丈夫下地干农活儿。庄稼人嘛,讲究的就是个实在。看到这“三六九镇”第一饼铺的女儿成长的如此快乐,而且长大后也没有因长了一双大脚而找不到好婆家,于是,一些人家也就不在乎自家的女娃儿缠足不缠足了。所以,“三六九镇”的大街上和小巷子里,到处都能见到逛街、串门儿的大脚女人们。
郭氏虽然把儿女们视为心肝宝贝和掌上明珠,但却从来都不娇生惯养他们。因此,耿家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勤快、能吃苦。经常挂在郭氏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勤谨勤谨,衣饭随身;懒起懒做,多受饥饿!”。
耿家孩子们的童年生活是无比幸福的,他们不愁吃不愁穿,在那种特别和谐、其乐融融的家庭里成长着。爹娘虽然对他们百般呵护,疼爱有加,但对他们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经常言传身教地告诫他们,一定要做正直善良、意志坚强、有知识、有进取心、有本事的人!
更重要的是,夫妻俩很注重孩子们读书学习。每当晚饭后郭氏在堂屋的油灯下做针线活儿时,耿老爹就在另一个屋子里再点上一盏特别明亮的粗灯芯油灯,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或是拉起二胡、吹起笛子,让孩子们在优美的音乐声中快乐地遐想;或者干脆来一段古戏清唱,陶冶孩子们的情操。天长日久,凡是耿老爹会的,孩子们也都学会了,而且有时还会别出心裁地讲出一个有趣的故事,随口说出来一大段儿饶有趣味儿的数来宝,编一段自创的快板书、唱一曲自编自演的打油诗……因此,耿老爹坚持认为,自己的孩子们实在是难得的可塑之材!经常与妻子提起,一定要带孩子们走出去闯世界,就像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样。
当年,由于战乱和匪患,耿老爹并没有实现做生意赚大钱起家的想法。在外面闯荡的近十年里,也就是做过一些小本生意。由于受无赖、兵痞和土匪的骚扰,小本生意也没能做长久。后来,看看老父亲年事已高,也就回家种田奉养父母、娶妻生子过小日子了。如今,他看着孩子们日益长大,出门的想法再次萌生、放弃,再萌生、再放弃,时常在脑海里翻腾。毕竟,故土难离啊!再说了,当年自己远离家乡去外地谋生是为了躲避兵患,而眼下尚属太平盛世,有地种,有贤妻,有可爱的孩子们。正所谓“三亩土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在那个年代,中国北方的农民,大多是这样想的。
更何况,耿老爹家种的土地除了三亩肥沃的水田之外,还有不少坡地。在风调雨顺的好年景,这些坡地上的收获也是很不错的。不过,耿老爹家养的并不是一头牛,而是一只高大的黑灰色毛驴,以及由这只驴子单挑驾辕的一挂木制平板车,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平车”。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6 09:44:15 +0800 CST  
第5回 左邻右舍一家亲
(邻里相帮无彼此,孩童嬉耍日复日;天长日久见人心,左邻右舍一家亲。)
耿老爹家的左邻也姓“耿”,叫耿憨。但他们家属于外来“耿”姓。耿憨从小特别憨厚实在,长辈们都亲切地叫他“憨子”。叫来叫去,“耿憨”就成了他的名字。于是,年龄比他小的同辈人就喊他憨子哥;小辈们则喊他憨伯、憨叔。
耿憨与耿老爹同年同月生,只不过耿老爹的生日略大几天而已。他俩打小儿就很投缘,由于年龄仅差几天,所以相互之间习惯于直呼其名,几乎从来不称兄道弟。不过,后来各家的女人们之间却喊“嫂子”或“弟妹”,娃娃们也喊“大娘”或“婶子”,“伯伯”或“叔叔”了。
耿憨娶妻裴氏,娘家在离镇两里远的村子里,村名是镇头村。因为那个村子水田较多,所以是乡镇周围最富裕的一个村庄,“三六九”集市上大半的蔬菜、西瓜、香瓜等,大多产于这里。
耿憨家的院落里只在北面和东、西两侧盖了房子,南面只有几间简易棚子。在简易棚子的一侧,长着一棵不大不小的繁茂杏树。这棵杏树年年硕果累累,杏儿大、核甜。每年麦收时,犹如青核桃大小的杏儿就熟透了。裹着一双小脚的裴氏不便登高摘杏,耿憨就踩上高凳子,提上个小竹篮,小心翼翼地摘杏儿。等到摘的杏儿快装满小竹篮时,裴氏在树下伸手接过来,轻轻地放进地上的大篮子里。所有的杏子全部摘完后,耿憨从高凳子上跳下来。裴氏乐呵呵地从篮子里挑一个最大的杏儿递给丈夫。耿憨笑着接过来将杏儿掰开,将带核的那一半递给妻子,然后就一边吃着杏儿,一边走出门,或下地干活,或去小粉坊里忙活去了。
裴氏随手拿来两个小笸箩,将杏儿分成三份。大篮子里的一份儿留给自家娃儿们,提回屋里放了。转身出来,端起一个小笸箩急急忙忙地出门儿去了。
裴氏先给隔壁耿老爹家送去一小笸箩;然后,又给董家送去一小笸箩。这似乎成了惯例,年年如此。
除了种两亩水田和三亩坡地外,勤快而颇有几分经济头脑的耿憨自个儿开了一个小粉坊,还养了几头肥猪,日子过得倒也殷实。小粉坊就在南大街上,差不多在十字大街与家的中间,是个特别宽敞的大院儿。大院儿里盖有一溜儿10来间房子,耿憨只将其中的三间作为粉坊,其余的,随意地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猪圈就在正面靠西向阳的地方。由于有充足的粉渣和粉浆喂养着,所以猪们生长得非常肥,每年都能为耿憨家带来不菲的收入。此外,粉坊大院靠大门的一侧盖了一溜儿宽敞的马厩,是专门为买粉条、送土豆的车马准备的。在这里可以给大牲口喂草料、饮水什么的。
每当粉坊里活儿多时,裹着一双小脚的裴氏也经常过来帮忙。她会把晾晒到半干的粉条,一把一把地弯曲捆扎成不大不小的把儿,做得比丈夫还好!
耿憨与妻子裴氏生有两男一女,女儿耿秀比耿老爹家的大女儿耿英大一岁,不但人长得水灵,而且心灵手巧、温顺善良。受耿老爹家的影响,耿憨夫妻没有给自家的女儿缠足;所以,当大多数人家四、五岁的女娃儿在家里饱受缠足之苦时,耿秀儿和耿英却能与附近的一些秃小子们一起快快乐乐地疯玩儿。耿憨的大儿子耿青山和二儿子耿青海是双胞胎,比耿秀儿小三岁。两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常见的人根本分不出来哪一个是哥哥,哪一个是弟弟。
(未完待续)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6 18:26:22 +0800 CST  
第5回 左邻右舍一家亲(续)
耿老爹家的右邻姓董,名家成,年长耿老爹一岁。两人虽不是同姓,但打小儿就以兄弟相称,很是要好。董姓是镇上的第二大姓,但在镇南这一片儿住的,却只有董家成一家。
董家成娶妻刘氏,娘家住在离小镇八里远的刘家庄,那里盛产各种水果,是远近闻名的水果之乡。在“三六九”集市上,摆水果摊的人大多数是刘家庄人。
董家成家的院落里只在北面盖了一溜儿非常宽敞的正房。其他的建筑,除了大门和西南角上那个带有房顶的宽大茅房之外,再有就是紧挨着茅房的那两间简易棚房了。
在董家院落里,另一个很显眼的,就是在那两间简易棚房的旁边长着的那棵高大的团枣树了。董家成从小儿就听他爹说,这棵团枣树还是他爷爷小时候亲手栽的呢!如今,尽管树干树枝有些老态龙钟的样子了,但每年仍然还会挂枣。每逢深秋时,一阵秋风吹过,那些即将成熟的大团枣儿总会有一些掉到地上。这个时候,不用招呼,三家的娃儿们一准儿会不约而同地跑到树下来捡枣儿吃。就这样,因为隔三岔五的刮风,树上的枣儿也就所剩无几了;所以,董家成夫妇俩从来不用动手打枣儿。
为了家里吃水方便,董家成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打了一口水井。因为这一片地势比较低,所以没有费多大劲儿,就打出了一口水很旺的甜水井。从此以后,耿老爹家和耿憨家就再也不用到上百步开外的那口公用水井上去挑水了。
在董家院落里靠近南墙的地方,董家成的妻子刘氏每年都种些黄瓜、豆角、西红柿什么的。不但可以基本上解决了全家人的吃菜问题,还时不时地送一些给耿老爹和耿憨各家尝尝鲜。
董家历来以种地为生,属于特别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在农闲时节,这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也会扎些扫把、编个箩筐什么的。待积攒到一定数量时,他就搬到“三六九”集市上卖掉。此项副业虽然谈不上有多大的收入,但起码也足够买盐巴、调料和灯油钱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董家成很乐意做这些东西;时间久了,手艺也越来越好。
董家成的妻子刘氏虽然是个急脾气的人,但心地却非常善良,只是手比较笨一些。一旦需要做一些较为精细的针线活儿时,经常会到耿老爹家请耿妻郭氏帮忙。每当此时,郭氏总会放下正在做的活儿,高高兴兴地先帮刘氏做完手头的活儿。
董家成与妻子刘氏也育有两男一女。长子大壮与耿家的长子耿正同年生人,只比耿正小两个月。这男娃儿打小就如小牛犊一样壮实,不但生得浓眉大眼,而且为人诚实厚道,性格也很豪爽,非常招人喜欢;二儿子二壮比他哥哥小四岁,温顺得像个女娃儿一样;女儿董妞儿比耿家的二闺女耿兰大一岁。董妞儿少见的顽皮,爬树上墙、打狗骑驴,几乎没有不敢做的。因此,几家的大人们经常说:“二壮和妞儿实在是给生反了,他俩换一下多好哇,这妞儿哪里像女娃儿啊!”
至于给董妞儿缠足的事,别说董家成夫妇俩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想法;即便有,恐怕这个野丫头也绝对不会就范的。
三家的大孩子们打小儿一起长大,是非常要好的小伙伴儿。小一些的娃儿们也都是哥哥姐姐们的跟屁虫,大孩子们对他们总是呵护有加,不分彼此,亲如亲兄妹。
当然啦,这三家的大人们之间彼此的关系也非常要好。比如,耿老爹和耿憨两家从来都不去集市上购买扫把和箩筐什么的;而逢年过节,耿憨夫妻俩则一准儿会给耿老爹和董家成两家分别送去自家粉坊里的新鲜粉条和现宰的新鲜猪肉;耿老爹家养的毛驴和平车,也似乎是三家人随便用的共同财产。
耿老爹家的那挂驴车,除了给三家送肥、拉犁、拉收获的庄稼、驮运东西之外,还是三家的专用旅游车呢!在农闲时节,耿老爹曾经轮流载着三家的女人和娃娃们去过几趟六十里之外的县城哩。对他们来说,县城也是难得一去的大地方啊!
作为旅游车使用时,耿老爹会用一张请人特制的竹席,在平车上架起一个拱形车舱。郭氏用厚实的土布在拱形车舱的两端做了挂帘。将帘子从中间向两边撩开,并用红带子绑缚在两侧的挂钩上,这样一来,拱形车舱前后通透,特别凉爽。若将挂帘放下来,就可以遮风挡雨了。因此,坐这种土制的旅游车,就成了娃儿们最高兴的一件事情。
在农闲的时候,耿老爹经常会招呼上三家的娃娃们做近距离的旅游。有时候,路经镇南边的小树林时,他就将车停在林子边,让娃儿们钻进小树林里尽情地玩耍上大半天。女娃娃们会采摘草蘑菇,或者采野花;男小子们到处疯跑、追逐打闹,有时还会抓住一只野兔子。然后,大伙儿嘻嘻哈哈地再坐着“旅游车”回来。那个快乐啊,真比周游了一趟世界还要满足一百倍呢!
这挂木制平车闲置不用时,就侧立着靠在耿老爹家宽敞门道的一侧。由于门道装有房顶,所以木制平车放在这里不会淋了雨。平车不算太重,两个青壮年男人就可以轻松地抬进来抬出去的。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6 20:45:32 +0800 CST  
第6回 耿老爹决定下江南
(梦想在心不放弃,耿老爹决定下江南;贤妻强阻终无果,行期定在中秋后。)
耿老爹坚持要带着三个大一些的娃儿外出闯荡的那一年,其长子耿正已经虚岁16了。此时的他长得仪表堂堂,不但成了父亲的好帮手,而且很会照顾弟弟妹妹。平日里一旦遇到困难艰险什么的,他总是挡在前面,颇有长兄风范。次子耿直只有8岁,还属于顽皮的小孩子,但他非常聪明伶俐,而且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招人喜欢。长女耿英是家里的老二,那一年刚满13岁,已经出落成一个窈窕少女了。她紫棠色的圆脸盘,高鼻梁,丹凤眼,微微上翘的弓字嘴巴,很是耐看;而且她的头发颇好,一条黑亮的长辫子直达小腿部位;每当走在街上时,漂亮的长辫子有节奏地在身后摆动着,总能引来不少人羡慕的目光;加之她从小非常懂事,不但聪明伶俐,心灵手巧,而且很是能说会道,因此成了家里的外交使者。次女耿兰尚不满4岁,是爹娘的老疙瘩,兄姐们的小宝贝。
老话说,“天旱禾早熟,早熟少收成”。那一年,原本忙碌而略显漫长的秋收很快就结束了,但耿老爹夫妻俩却闲不下来,心里边更是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对于丈夫要带着三个大一点儿的娃儿外出闯荡去的事情,郭氏一开始是坚决不同意的;但生性善良且很有教养的她,原本不会采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来加以要挟,只是想方设法劝说丈夫打消这个念头。
看看自己实在说服不了这个主意已定的倔强家伙,可怜巴巴的郭氏只好请左邻右舍的当家人都过来帮她劝说。在依然无果的情况下,她甚至还搬出了自己的爹娘出面阻拦,但耿老爹依然不改初衷,只是非常耐心地反复陈述自己的想法,一副不实现愿望绝不罢休的倔强劲儿。而且,他还督促长子耿正和长女耿英帮着自己说话,竭力说服岳父母同意他父子们出去打拼一番事业。
耿正和耿英此时正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加之受爹爹的影响颇深,爹爹的愿望就是他们的愿望,自然帮着爹爹说话;甚至连小小年纪的耿直,也站在爹爹这一边。看到这父子们信誓旦旦的样子,善良的老人到最后也没得说了。
看看事已至此,万般无奈的郭氏只好强忍着满腹的不安,开始考虑给父子四人准备出门的行囊了。
对于耿老爹来说,他尽管力排众议可以带着三个大一点儿的娃儿外出闯荡去了,但妻子和亲人们的担忧,他看在眼里,也愧疚在心头,那一份苦痛是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可这话说回来,倘若父子们不出去闯荡一番,仅仅靠在家里种这些土地,就一辈子也实现不了那个由来已久的梦想;所以,他只能往前走!
早在好多年前,耿老爹就常听人说,江南的一些地方很是富庶,一年里居然能产出三季水稻,且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实在是发家致富的好地方。不是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说法吗!于是,他决定带着三个儿女过黄河、下江南去!他深信,靠着自己和娃娃们的智慧和勤劳,一定能在某个富饶美丽的鱼米之乡淘得一桶金。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年八载之后,父子们便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实现自己多年来的那些个美好的梦想!
把不多的秋粮收回家以后,耿家父子四人决定南下赚钱去的事情也终于艰难地敲定了。于是,夫妻俩开始忙着准备爷儿四个出门的行囊。此时,耿老爹的心里除了对妻子小女和岳父母的愧疚之外,剩下的恐怕也不全是兴奋,而且还有说不上来的忐忑和不安吧。然而此时的郭氏,则大概只能是满腹苦水无处倒了。想着耿正已经是个半大小伙子了,外出闯荡倒去也放心一些,但耿英一个女孩儿家家的,耿直年龄还小,怎么能让做娘的不揪心呢!
事实上,早在此之前,耿老爹就总是毫不忌讳地经常把想带儿女们外出闯荡,以及等到有朝一日赚到大钱了,就在镇子上建一座小学堂,再盖一座大戏台的想法挂在嘴边上。而且,他还经常在妻子和儿女们跟前念叨着,说什么小娃娃们必须得读书,大人们也要经常看一些劝人向善,激励人上进的好戏……
所以,妻子儿女对于他的这一举措似乎早已经在预料之中了。但是,当他真要这么做的时候,妻子的坚决反对本在情理之中,而儿女们的坚决拥护也就不足为奇了;换句话说,他已经把自己的那个美好梦想的种子,早就播撒在了儿女们的心里了!
不过,对于耿正和耿英来说,当他俩真得要跟随爹爹追梦去时,尽管满怀好奇,也很兴奋,但对于娘亲和小妹妹,还有年迈姥娘老爷和舅舅的不舍,还是充斥着他们尚幼小的心灵;但他们所能够做的,也只能是尽自己所能多为爹娘分担一些活计而已。再则,他们想到了即将长期分离的知心同伴,心里不免泛起一份隐隐的痛。
而年仅8岁的耿直自从那天明确表示愿意跟随爹爹出远门儿去之后,似乎又把这件事情彻底给忘掉了,依然整日里带着四岁的妹妹耿兰玩耍嬉戏,快乐非常。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7 11:03:32 +0800 CST  
第6回 耿老爹决定下江南(续)
当一切准备即将就绪之后,已临近农历八月十五了。耿老爹决定,一过完八月十五节,他就带着孩子们出远门儿,往南走。至于具体的目的地,虽然眼下还说不准,但毗邻长江的武汉三镇之富庶与繁华,他是早有耳闻的。
说起来,那还是自己年轻时在太原府的那个粮油店铺里做学徒,后来又改做账房先生时候的事情呢!那个时候,每当晚上闲暇时,为人豪爽且相当见多识广的店掌柜特别喜欢和伙计们天南地北地唠嗑儿。尤其是说到武汉三镇时,他更是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充满羡慕地朗声说道:“那里不但外地商船很多,南北商人云集,而且人口很是密集,实在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啊!”
到如今,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将近20年了,但那位店掌柜说过的这一番话却一直响在耿老爹的耳旁。因此间他就暗自决定,干脆这第一步就奔那里去哇。不过,到底是否真得就去那里立足,还得边走边看了。因为听那店掌柜的意思,这要真去那富庶繁华的武汉三镇的话,路途还实在是有些个太遥远呢。所以,他只能告诉妻子,不必牵挂他父子们,他们是往南走的。而越是往南边儿走,天气就会越暖和一些,生活条件也会越好。等到生活稳定下来,他就想办法捎书信回来。
那一年,耿老爹的妻子郭氏正值壮年,身体非常结实健康。长了一双大脚板儿的她,平日里经常乐呵呵地下地与丈夫一起干农活儿,庄稼地里也算是一个拿得起来放得下的好手呢!只要把离家门不远的三亩水田种好,就足够娘儿俩的生计了。再者说了,郭氏娘家就在本镇,相距不过数百步之遥,有个大事儿小情儿的都好照应着点儿。更重要的是,左邻右舍相处得犹如亲兄弟一般。总之,把郭氏娘儿俩留在家里,耿老爹还是很放心的。
眼见的就到八月十五了。自古以来,一年一度的八月十五就是乡镇上一个极为重要的节日,也是一个特别喜庆的日子。这天的中午,家家户户都会包新葱鲜羊肉饺子吃。中午时分,满镇上大街小巷儿家家户户的院落里都会飘出来扑鼻的浓香。对于一些家境贫寒的人家来说,人们一年里只能吃得上两次饺子。其中,第一次是大年初一,再一次就是八月十五了。这足以表明,乡镇人家对于这个节日的重视程度。不过,最重要的还远不止是中午吃的这顿美味的新葱鲜羊肉饺子,而是晚上的“供月”仪式和摇火团儿活动。
所谓的“供月”仪式,是当地人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一种习俗了。每当八月十五晚上月圆之时,家家户户都会在当院儿里安放一张桌子,桌子正中摆上一盘月饼,周围摆满当地所有的各色瓜果。当月亮升到大约45度的高度时,全家人就围坐在桌子的周围,由家里的长辈或者女主人念念有词地恭请“月儿爷爷”品尝这满桌子的月饼瓜果。然后,大家仰望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虔诚地双手合十许一个愿。当然,某些人家的“供月”仪式还要复杂一些,年纪大的人甚至还会烧纸磕头什么的。当“供月”仪式结束之后,大家方才可以愉快地随意享用这些已经先由“月儿爷爷”品尝过的月饼和瓜果。
至于摇火团儿,则是孩子们的活动。大人们届时也许会加入到观看的队伍中,但并不参与其中。在这一天的下午,饱餐了新葱鲜羊肉饺子的大孩子,主要是男孩子们,会去水田的瓜地边上挑拣瓜蔓。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多数葫芦瓜早已回茬,即收获了。瓜农们把葫芦瓜全部摘了挑回家后,通常都会随手把瓜蔓堆放在路边地头上。孩子们来到这里后,会耐心地在成堆的瓜蔓里边挑拣出几根粗壮结实的,比较长的。然后,将这些瓜蔓上所有残留的叶子全部摘掉,并挑拣出一根最结实的,最长的瓜蔓放在一边,其余的则精心编制成一个直径大约一尺左右的网兜,网眼的大小以能够网住孩子们的小拳头为宜。最后,将那根最结实的、最长的瓜蔓的一端穿在网兜最边上的一圈网眼里,并且将头上与一个网眼的一侧固定好。网兜外面尚留着的很长的瓜蔓是孩子们摇甩网兜时用的。此时,摇火团儿的道具就完成大半儿了。
太阳落山之前,孩子们将做好了大半儿的摇火团儿道具带回家里,在这个瓜蔓网兜里塞满干柴,然后拉紧作为甩把的瓜蔓,瓜蔓网兜就封口了。此时,摇火团儿的道具就全部做好了。由于瓜蔓里水分很多,所以,在瓜蔓网兜里边的干柴烧完之前,瓜蔓是不会被烧坏的,这就确保了这种摇火团儿活动的相对安全性。当然,一个火团儿摇不了太长的时间。为了能玩儿过瘾,那些大男娃儿们往往会同时制作好几个火团儿。等到晚上月亮升高,各家的“供月”仪式结束,吃过月饼和瓜果之后,孩子们的摇火团儿活动就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在活动开始之前,领头的大男孩儿会挑选一处宽阔的场地,周围绝对不可以有干燥的柴火等容易燃烧的东西,以免被甩出来的火星引燃。然后,他指挥围观的孩子们在宽阔的场地外围,围成一个很大的圆圈。摇火团儿的高手则站在场地的中间,将瓜蔓网兜里的干柴点燃之后,就开始大显身手摇甩开来。橘红色的火团儿在摇手高超的摇甩技艺中不断地变换着飞行轨迹,火势就着风声呼呼作响,煞是好看!孩子们不断地欢呼雀跃,热闹的场面常常会吸引大人们也禁不住跑来给助威呐喊上一阵子。这种近乎沸腾的场面有时候会持续很久很久。
月圆月月有,中秋年年到。然而,在那一年的八月十五这个本应该非常欢乐喜庆的节日里,耿老爹一家除了年幼的耿兰和还贪玩儿不谙时事的耿直之外,其余四人谁都快乐不起来。
从明天开始,耿家将长期天隔两方。父子四个将要出门向南浪迹天涯,只留下郭氏带着年幼的耿兰来支撑这个大旱灾之后艰难的家。
俗话说,好出门儿不如歹在家。郭氏担心的是,在今后漫长的日子里,这父子四个将会飘泊到哪里去落脚谋生,会遇到哪些艰难和困苦……
耿老爹放心不下的是,家里就郭氏一人独自支撑,家里的、地里的活儿都得她自己干,还得拉扯年幼的耿兰慢慢长大……
耿正和耿英除了舍不得娘和妹妹之外,还想着亲密无间的伙伴……
全家人重新团圆的日子会在多少个月圆之后呢?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她)?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7 14:57:12 +0800 CST  
第7回 八月十五中秋到
(别前八月十五节,丰盛饭菜难识味;左邻右舍坐一起,月圆夜里共话别。)
八月十五节说到就到了。
尽管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但一早起来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丝丝凉意了。拾了柴火烧炭回来准备生火做饭的郭氏随手掩上堂屋的门,看一眼在灶台一旁细心剥蒜头的丈夫,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迎着丈夫关切的目光,她低声说:“要不这老人们说‘八月十五枣儿花红,枣儿花红了闭家门’哇,你看这天儿,眼见着越来越凉了……唉!”
耿老爹理解妻子说这话的意思,停下手来耐心地宽慰她说“俺不是跟你说了嘛,在南边,冬日里并不冷的。俺啊,早就听人说了,就是数九天把水盆儿放在院儿里,也不见的会搭漓碴呢!俺们这不是准备往南走嘛,一点儿也受不了冷冻的,你倒是结记个啥嘛!”
已经坐在灶膛前草垫子上的郭氏抬头望望,夫妻俩正好来了个四目相对……多少话语,多么难以表达的惦念和嘱咐,全都在这定定的凝视中了……
一刻,郭氏只好苦笑笑不再说什么,低头生火做饭去了。
早饭后,耿老爹和妻子商量:“今儿个晚上,把憨子和家成哥两家人都叫来俺们家坐坐?”
“好啊,就要分别了,是应该坐坐的。唉,还不知道你们爷儿四个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那俺这就去告诉他们!”
刚走出几步,耿老爹又回头对妻子说:“你忙家里的事情哇。昨儿个后晌俺在地里起葱的时候,听大头他爹说,张家肉铺今儿个早上要现卧羊一只羊呢!俺赶早去了割上一斤,今儿个中午俺们好吃个肉饺子!”
郭氏追出堂屋说:“那你顺路再去老大月饼铺买个‘团月’月饼哇,买个大一点儿的!”
答应着,耿老爹身影一晃,已经转向右侧的董家成家。返回身来从左侧的耿憨家出来后,他就顺路向前,直接往张家肉铺和老大月饼铺去了。
半上午,秀儿抱着一颗大西瓜来了。她人还没有上了台阶,就对郭氏说:“大娘,舅舅刚送来很多现摘的西瓜、香瓜和黄瓜,俺娘叫俺送些过来,俺先抱来这颗西瓜,回头再拿香瓜和黄瓜;对啦,还有一些芹菜和蒜薹,都很新鲜呢!”
郭氏赶快接过西瓜,说:“好重啊,你该让耿正去拿。”
放下西瓜,郭氏冲着正在门道里帮耿老爹装草料的大儿子喊:“正儿,你停停手,和秀儿去你婶子家拿瓜菜去,看把秀儿累的!”
耿正答应着,把已经装满的一大袋子干草靠在门道一边,秀儿赶过去伸手扒拉掉耿正袖子上粘的几根草节,两人并肩出门去了。
跨出门槛后,耿正回头对耿老爹说:“爹,你等俺放了瓜菜,咱再装那一袋!”
“唔,不着急!俺先把其他零碎儿收拾一下。”
看着耿正随着秀儿转身去耿憨家了,耿老爹轻轻叹了一口气,提起铡刀放回南房里。
听娘的吩咐,耿英早早地就盛了过年蒸馍时才舍得用的头箩面粉,熟练地和了一大块儿面团。用打湿的笼布把面团儿蒙了醒上以后,又帮娘择菜,洗菜。郭氏在新葱鲜羊肉馅里放了比往常时更多的麻油。然后,娘儿俩开始包饺子。
午饭很丰盛,除了皮儿白馅儿香的大水饺之外,郭氏还炖了一大沙锅子耿老爹特别喜欢吃的大杂烩菜,又炒了耿正兄妹们最爱吃的芹菜豆腐干和蒜薹炒鸡蛋。耿直和耿兰吃得很香。吃饱后,小兄妹俩擦擦嘴巴又疯玩儿去了。
郭氏往大海碗里添一勺杂烩菜,对耿老爹说:“下午没有多少需要拾掇的了,慢慢儿吃哇。”
又将炒锅里剩的一些蒜薹炒鸡蛋全部扒拉到盘子里,对耿正和耿英说:“这个菜现吃香,多吃点儿!”
又慢慢吃了一会儿,耿正放下碗筷说:“爹,下午俺们规整院儿里的干柴火?”
耿老爹拍拍儿子尚还稚嫩的肩膀说:“不用你插手了,没有多少营生。去做你们晚上玩儿的火团儿去哇!”
耿正答应一声出门儿去了。
耿老爹也放下了筷子。大口喝下半碗温热的饺子汤后,他擦把嘴,去院子里拾掇已经晒干的柴火。
耿英还在慢慢地喝着饺子汤。见郭氏也放下了筷子,就说:“娘,你去炕上躺一会儿哇,整个上午都没有停手。”
喝完汤,她开始默默地收拾饭桌洗锅刷碗,眼角却总也离不开娘的背影。
郭氏没有去歇着。她把明儿个一早父子四个出门儿要带的东西又细细检查了一遍,为耿英再增加几件衣服,嘱咐她出门在外的时候,除了在茶饭、穿戴和被褥铺盖这些方面要多关照父兄和弟弟之外,还要格外地照顾好自己……说着话,母女俩不免哽咽落泪。
半下午,郭氏正在堂屋里擦洗那个不常用的景德镇青花大瓷盘,大壮来了。他一边往堂屋里走,一边说:“婶儿,俺娘叫俺送‘供月’的鲜果子来!耿英呢?”
郭氏赶快站起来接过装满各种新鲜水果的大竹篮,朝东边的卧房努努嘴,说:“她在那屋里收拾东西呢。去坐会儿哇壮子,你们打小儿一起长大。她这一走,你们再要见面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呢!”
大壮答应着进屋去了。
一会儿,大壮出来了,说:“婶儿,你们收拾哇,俺走了。”
“告诉你娘,晚上早点儿带二壮和妞儿过来啊!”
“哦!”大壮答应着出门儿去了。
一晃,西方天际已经出现了大片的火烧云。俗话说,“早烧不出门,晚烧千里行”,明儿个应该是一个大晴天儿。这样想着,郭氏开始准备晚上的“供月”仪式。她先把上午耿老爹买回来的一个三斤重的超大“团月”月饼放在青花大瓷盘里,又把秀儿送来的西瓜、香瓜和黄瓜,以及大壮送来的苹果、桃子和红枣等洗干净了。
多年来,每逢八月十五,裴氏和刘氏都一准儿会把娘家人送来的各种鲜瓜鲜果子分一些出来转送到耿老爹家来。这已经养成一种习惯了,郭氏也乐得接受。因此间,每年的八月十五,郭氏都不必为准备“供月”仪式上需要的瓜果操心。
黄昏时分,耿老爹和妻子把自家的那张大大的八仙桌从南房里搬出来安放在小院儿正中。擦洗干净以后,郭氏就把晚上“供月”的月饼和瓜果一样样摆放好了。以往,刘氏送来的新鲜水果中是少不了梨的,但今年却没有。郭氏心里明白,这显然是表面上似乎稀哩马哈,而内心却非常细腻的刘氏有意没有送梨。因为“梨”与“离”谐音,她不愿意让大家伙儿今儿个晚上吃梨……想着这些,郭氏的心里既感激又心酸,只能把强忍着的眼泪一次又一次地咽到肚子里。
掌灯时分,耿憨家和董家成家的几个大孩子把各家的椅子和高凳子搬过来几个,耿正和耿英也把自家的椅子和凳子搬过来几个。数一数够坐了,就围着八仙桌摆了一圈。
一轮明月缓缓升高,将东南墙角上那棵紫穗槐斑驳的树影子洒落在小院儿的南半边。亲如一家的邻里三家人团团围坐在摆满了月饼和瓜果的八仙桌周围。郭氏把那颗硕大的西瓜也切开了挤放叠摞在新鲜瓜果堆儿里。熟透了的现摘西瓜红瓤黑籽儿清香四溢。
那一夜的天气特别好,晴朗的夜空中没有一丝丝云彩。月光明亮,群星闪烁,凉风习习,本来是十二分惬意的光景啊!但想着今年的收成很不好,尤其明儿个一早耿家父子四人就要南下远行,谋生求发展去了,大人们的心里都不好受。年幼的耿兰和董妞儿也受到了大人们情绪的感染,乖乖地依偎在娘的怀里。然而,纵然有千言万语,这些朴实的庄稼人又不知道该是从何说起了。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7 18:33:10 +0800 CST  
第8回 月圆夜里共话别
(耿老爹坦言明心志,三兄妹年少不知难;共“拜月”分吃大“团月”,何年何月再团圆?)
还是耿老爹打破了这几乎窒息的沉闷。只见他环顾一圈在场的每一个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说:“唉,其实哇,带娃娃们出去闯荡,也不全是因为今年这旱灾。当然啦,暑日里又看到人们在祈雨,也更坚定了俺一定要带娃娃们出去闯荡的决心。这人哪,没有文化知识就是不行呢!咱是小老百姓,管不了国家的那些个大事儿,可咱们还是有能力想一些办法,让周围的乡亲们过得有意义一些啊!”
见大家伙儿都在看着自己,他接着说:“所以啊,就俺说过的那样,等俺父子们赚发了回来之后,首先做的就是在咱们镇上建一个小学堂!如果可能,最好还能再盖一座戏台。让咱镇上的娃娃们都能上得起学,也愿意学习文化知识。然后啊,俺再把咱们镇上的那些个爱热闹,有说唱天赋的人们组织起来,编排一些有意思的土戏。这到时候哇,逢年过节的,咱就多多地来他几场,平时逢集什么的也可以安排一些。想想看哇,这辛勤劳作一天儿的乡亲们,吃了晚饭后如果能看上咱们的这些个土戏,那肯定是不但解乏乐呵,而且还修身养性呢!”
说到这里,耿老爹自个儿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好像这些好事儿真成了似的!
但董家成听了,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唉,兄弟你这个想法固然是很好哩,只是这,这也太不容易了哇!你们父子四个这以后指不定要吃多大的苦呢!”
耿老爹收敛笑容后,又轻轻地笑了。他倔强地说:“想做事嘛,就得付出辛苦哇!”
耿憨挨着个儿看看耿正、耿英和耿直后,也叹了一口气说:“唉,你一个大男人吃点儿苦也就罢了,可娃娃们还小哩,这,这真还让人有些个不放心呢!”
看到三家的女人都已经在撩起衣襟擦眼泪了,耿老爹赶快说:“娃娃们从小吃点儿苦不是坏事儿,能锻炼人儿哇!这要学到了真本事,那可是让他们受益一辈子的好事儿呢!再说啦,有俺这个还算不错的爹带着他们呢,他们苦不到哪里去的,倒是有机会增长很多见识呢!”
听了爹爹的这些话,即将离家南下的耿正、耿英和耿直甚至有些兴奋起来了。
耿正大声说:“你们都放心哇,俺们才不怕吃苦哪!有机会学本事,增长见识多好哇!俺们跟着爹呢,怕什么啊!再说了,俺也这么大了,能帮着俺爹照顾俺妹和俺兄弟呢!”
秀儿悄悄地问坐在身旁的耿英:“英妹妹,你真愿意去吗?真不怕吃苦?”
耿英坚定地说:“吃苦算什么啊!俺爹和俺娘经常和俺们说,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俺很愿意跟着俺爹和俺哥南下去学本事的!”
“那你就不怕时间长了想家吗?”
“没事儿,过几年就回来了!”
耿直则兴奋得脸都红了。他依偎在爹的身边骄傲地对青山、青海和二壮说:“俺爹要带俺们去好远好远的地方去,那里美得就好像‘天堂’里一样!俺爹说了,那里赚钱很容易的,俺们发大财了就回来!”
看着年少懵懂的耿直兴致勃勃的样子,大人们只能报以苦笑和无声的叹息了。郭氏的眼里再次溢满了泪水。她强忍着把两泡眼泪倒灌入鼻腔内,再吸进嗓子眼里咽到肚子里以后,抬头望一望,说:“月儿爷爷升高了,咱们开始拜月哇,完了娃娃们还要去热闹摇火团儿呢!”
于是,郭氏、刘氏和裴氏站起身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恭请月儿爷爷享用八仙桌上的“供品”。尽管虔诚的心情是一样的,但各人的说辞并不尽相同。
然后,大家伙儿望着圆月双手合十许愿。至于各人许的什么愿是不能说出来的,因为说出来就不灵了。
如此,“供月”仪式就结束了。郭氏端起放着大月饼的青花大瓷盘说:“俺去把‘团月’切开了,大家伙儿先吃瓜果啊!”
少顷,她又把三斤重的“团月”月饼端了出来。这个大月饼仍然还装在原先的那个青花大瓷盘中,但郭氏已经巧妙地以“米”字加“米”字的方式把它切成了十六快。她把青花大瓷盘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笑着说:“大家伙儿快吃哇,月儿爷爷品尝过的‘团月’,咱们正好一人一块儿!”
然后,她又返身回屋端出来一盘普通月饼挤放在桌子边上,对几个大男娃儿说:“多吃点儿哇,吃饱了好有劲儿摇火团儿!”
几个小孩子快乐起来。正在吃西瓜的董妞儿把吃剩下的半条西瓜递给娘,伸出小手就拿起一块儿“团月”吃起来。吃一口很香,马上又拿起一块儿要耿兰吃。然而,耿兰却舍不得放下正在吃的苹果。她接过董妞儿递来的那块儿“团月”交给娘,高兴地说:“这个苹果不大,可特别甜,俺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
刘氏说:“唉,天旱果子甜啊!历来就是这样的。别看果子小,甜着呢!”
秀儿也拿起一块儿“团月”,但她掰一半递给了坐在身旁的耿正,另一半自己吃。耿正接过来咬了一点儿,又给秀儿递过来,说:“唔,很好吃!”
秀儿用另半块儿“团月”挡了,说:“你吃了哇!”
郭氏忙说:“这儿还有小月饼呢,‘团月’还是你自己吃啊!”
秀儿小声儿说:“俺中午吃多饺子了,不饿。”
这里,大壮拿起一个最红的苹果,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娘说得对,这苹果就是比往年的香!喏,耿英,吃一个!”
耿英羞答答地接了,低头咬一口慢慢嚼着。
等到大家伙儿把那个大“团月”分着吃完,又各自吃了一会儿瓜果以后,耿正和秀儿站了起来。耿正说:“俺教秀儿吹笛子去了!”
耿英和大壮也站起来。大壮说:“俺们也吃好了,下午就说好了要去河边捉蛐蛐儿去呢!”
耿老爹瞪大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你们不去摇火团儿啦?”
耿正说:“俺和大壮已经把下午做好的火团儿给了二狗子和大头了。让二壮和青山青海带小娃娃们看去哇!”
说完,回屋里拿上自己心爱的笛子和秀儿一起出门儿去了。耿英也回屋里拿了点儿什么,与大壮并肩走出了大门儿。
大家伙儿又聊着闲话各自随意吃一些瓜果。一会儿,听着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了,董妞儿第一个高兴地叫了起来:“开始摇火团儿了!”
说着,把吃剩的小半块香瓜往八仙桌上的瓜果缝隙中一搁,就从娘的膝盖上跳了下来。
于是,青山拉了耿兰、二壮拉了妞儿,青海和耿直自己跑着,一溜烟儿跑出去看摇火团儿了。大人们则继续坐在八仙桌周围聊天儿。
(未完待续)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8 11:10:49 +0800 CST  
第8回 月圆夜里共话别(续)
刘氏也说:“俺只说他们打小儿一起玩耍,今儿个看来,大概是有些心事了哇!”
郭氏惋惜地拍拍膝盖说:“要不是今年老天爷这个样子,明年儿开春就给娃儿们定了亲,咱们也好早日做亲家!”
耿老爹说:“等俺们回来,咱给娃娃们直接办婚事,还省了定亲的麻烦呢!”
耿憨高兴地叫起来:“这敢情好,到时候咱三家一起办喜事,你一天里嫁出闺女儿,娶回儿媳妇儿,够本儿啊!”
董成家附在耿憨耳边低声儿笑着说:“岂止够本,还赚了一个女婿呢!”
小院儿里的气氛轻松起来,大家伙儿争先恐后地说起来娃娃们成长中的一些趣事儿。
说着说着,话题又给转回到耿家父子们明儿个的出行上来了。
耿老爹说:“俺要带三个大娃儿们出门儿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兰儿她娘也种不了那么多地。再说啦,那三亩水田种好就足够她们娘儿俩交过了。东山上的那些坡地,你们两家分开种了哇。北头的三亩离憨子家的地近,归憨子你;南头的那几块儿,离家成哥家的地不远,家成哥你全都种了得了。壮子眼见的长大了,你不愁没有劳力哇!”
说到这里,耿老爹忽然感到有点儿内疚,说:“唉,没有了毛驴和平车,你们来年种地恐怕要多受苦了呢。”
董家成和耿憨连忙说:“没事,没事,只要毛驴和平车能为你们帮忙就最好了。你们出门儿离不了驴和车的。”
又拉了一会儿家常。说到了今年的收成,耿老爹问:“你们两家打的粮食恐怕不太够吃哇?”
郭氏马上接话:“今年的收成差,俺们家原本是不太够吃的。但他们爷儿四个这一走,家里少了四张嘴,就有些富余了。俺和兰兰吃不了多少。若你们不够吃,就过来拿一些。等到明年儿春暖花开了,搀和着榆钱儿野菜的,怎么着也能挺得过去!”
裴氏说:“不用不用,今年收的是有点儿少,不过秀儿她爹说了,赶早儿就‘瓜菜代’节约着点儿,应该将就够吃的。”
刘氏也说:“憨兄弟说得极对,赶早儿就‘瓜菜代’节约着点儿吃最好了。实在不够吃的时候,再说哇。”
耿憨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儿问耿老爹:“你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耿老爹还没有开口,郭氏先就掉下眼泪来了。她擦把泪轻声说:“他爹说了,恐怕得些时日呢。也是哇,想在一个陌生的地儿扎个根儿哪有那么容易啊!”
耿老爹说:“是啊。俺估摸着,三年五载大概是不太可能的呢,怎么着恐怕也得七、八年了。不过哇,不管是否能够发达,最多十年,俺们一准儿回来!”
大伙儿一时无话。
停了停,耿老爹又诙谐地笑道:“再晚,岂不影响俺当爷爷和姥爷喽!”
唉,这个乐天派耿老爹,什么时候也忘不了苦乐呵!只是大家伙儿听了耿老爹这句诙谐十足的话不但笑不起来,反而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是耿憨先开了口。他定定地看着耿老爹幽忧地说:“如果外面实在不好混,你们不要硬撑,早点儿回来……”
不等耿憨说完,耿老爹就发狠地说:“俺还不信了呢。俺们走的时候把那把二胡也带上。即使老天爷实在不睁眼让我们把最初的本钱也给赔光了,俺们爷儿几个沿街卖唱也能赚得到东山再起的本钱!”
说着,他拿下来拴在了一起搭在肩膀上的旱烟杆和旱烟袋,满满地装上一锅子烟丝,自个儿“啪啪啪”打火点着了,然后就闷头抽起来。
裴氏忍不住了,撩起衣襟擦了把眼泪对耿老爹说:“他伯快别这样说话。只是,你们出门在外的,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嫂子和兰兰在家里,有俺们大家伙儿在跟前呢,不会有什么困难的,你不用结记啊!”
董家成闷着头说:“就是啊,家里弟妹和兰兰你不用结记,有俺们呢!”
刘氏也掉泪了,说:“等过几年你们回来,兰兰也长大了。只是英子这跟你出去,女娃儿家的还得你多操心哇!还有,小直子也正是贪玩儿的时候,还不大懂事儿呢,你可得又当爹又当娘了哇!”
郭氏听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噗噜噜滚落下来。
大家伙儿又说了一些宽心话安慰一番。郭氏说:“俺也知道,伤心是没有用的。他爹早就想带娃儿们出去闯荡一番的,今年的天灾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好在娃儿们并不怯,就让他们去哇。他爹说得对,娃娃们吃点儿苦也不是坏事情,只是俺这做娘的,再说放心也是假话哇……”
裴氏和刘氏本来是劝慰郭氏的,但哪里知道她俩的泪腺比郭氏的还汹涌,到后来反倒变成郭氏来安慰她们了……
耿老爹看了,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儿;然而他的心里又很清楚,此时无论再说什么,也都已经毫无意义了。看到董家成和耿憨也都拿下来各自的旱烟杆子和旱烟袋,就说:“俺新捣的小兰花儿很有劲儿,抽着味儿也蛮好呢。俺这就端去,咱们今儿个都抽这个!”
说着起身提起自己坐的凳子,说:“咱们仨坐檐台那边抽去,省得呛着她们!”
于是,董家成和耿憨也默默地站起来把自己坐的凳子搬到台阶前。耿老爹转身进了西房最北面的那间房子,很快就端出来扣在一起的两个小笸箩。他把扣在上面的空笸箩揭开放在一边,然后把下面的多半小笸箩小兰花儿烟丝大约倒一半过去,说:“俺这一走得几年儿才能回来呢,这些烟丝放着走味儿,你们俩记着端回去抽了哇!”
耿憨说:“怎么,难道说你这出去做事就不准备再抽烟了?”
耿老爹说:“不再抽了!俺担心一身烟味儿,会影响生意呢,再说俺本来也就没有多大的烟瘾。”
董家成说:“不再抽了也好,是有人不喜欢闻这烟味儿的。俺那边的几个娃娃就很不喜欢俺抽这东西,可俺真还有点儿戒不了呢。”
于是,董家成和耿憨各自从小笸箩里装上一锅子烟丝,耿老爹用自己的烟锅子给他们对着了以后,磕掉残渣自己也再重新装上一锅子。旁边的耿憨伸过来烟锅子给他对着了。如此,三个人就较劲儿似地“哧溜哧溜”抽了起来。
(未完待续)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8 16:54:02 +0800 CST  
第8回 月圆夜里共话别(续+)
且说仍然还坐在八仙桌边上的三个女人,这个时候她们越发哭得稀里哗啦的了,而三个男人也不管她们,只顾一锅接一锅地闷头抽烟。直到大半个院子里都弥漫起了呛人的烟雾,董家成这才开口说:“俺和憨子商量好了,明儿个早上送你们一程!”
耿老爹连连摆手说:“千万别送,俺就怕人送。俺年轻的时候出门在外时,不管走多长时间,一想起来老爹老娘送别时的眼泪,俺就闹心。”
耿憨问:“驴车草料什么的可都备好了?”
耿老爹非常爽快地说:“一切都准备好了。你们记着,谁也不准出来送!兰儿和她娘俺也不会让她们出门儿送的。俺们爷儿四个一起走,热闹着呢!”
耿憨犹犹豫豫地看着耿老爹,猛吸一口以后拿开烟嘴张张嘴,但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再扭头望望董家成,看他还不说话,就悄悄推一推他的膝盖。董家成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该是自己提起这件事儿了。于是,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对耿老爹说:“俺和憨子还说了,你们父子这一趟还不知道要走多远呢,就这路途上的花费,估计也得老不少呢。没多有少,俺们两家都应该给你们添点儿哇。可憨子说,他本来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可就怕你这个倔强的脾气,不敢和你说呢。”
耿憨赶快接着董家成的话诚恳地说:“你知道的,俺那边粉坊里这几年有些赚头的,积攒了一些银子呢。你就不要倔了,俺给你们添点儿哇,作为盘缠,路上也好宽裕一些的!家成哥他就不要添了,他光是种那些个地,能有多少进项哇!”
转头又对董家成说:“俺们都知道,你这会儿是想给添也没得添,你们家前几年拆盖房子的亏空,如今已经补上就很不错了呢。”
董家成说:“没有多的也应该有少的哇!俺昨儿个去岳丈家看望老人的时候,已经向大舅子借了一些回来。娃娃们眼见着长大了,俺这困难也只是暂时性的,一点儿不碍事。这老话不是常说嘛,‘好出门儿不如歹在家’!俺们在家里的人,有什么困难都好说哇。”
听了老哥儿俩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耿老爹内心里虽然非常感激,但他依然是连摇头带摆手地说:“千万别,千万别,俺准备的已经足够了。眼下这年景,别说家成哥不容易,就连憨子你粉坊里的活计,以后恐怕也会很难呢!”
耿憨坚持说:“粉坊里的事情好说,即使赚得少一些,也还是有得赚的。再者说了,我手里的银子是现成的哇,我一定要给你们带一些!”
董家成也说:“俺已经借到了,也得给你们带上!”
耿老爹的倔强脾气果真就给上来了。只见他瞪大了原本不算太大的眼睛,提高嗓门儿说:“你们怎么就这么倔呢,还要俺怎么说哇!”
耿憨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轻轻叹一口气没得说了,董家成却没好气地说:“还不知道是谁在倔呢!”
耿老爹想想也是,这老哥儿俩是一番好意哇。于是赶快放低嗓音抱歉地说:“俺知道你们都是好意,可俺们真得已经不需要了。你们也知道的,俺那勤劳简朴了一辈子的爹娘给俺留了一些家底儿呢,加之这些年来娃娃们姥娘家也一直在贴补俺们,而且俺自己每年也都有一些积余的。总之,俺父子们这次南下发展需要的银子,俺真得已经备足了!只是把兰兰娘儿俩留在家里,这以后还真得多麻烦你们呢!”
耿憨赶快说:“这个你只管放心,有俺们吃的,就有她们娘儿俩吃的!”
董家成的心里还在憋着气呢。只见他“吧嗒吧嗒”地用力吸几口旱烟,然后又慢慢地吐出来一大团烟雾,这才瞥了耿老爹一眼说,无奈地苦笑着对耿憨说:“憨子你瞧他,尽是整一些没有用的话来说!”
耿老爹也笑了,说:“好哇,那咱们老哥儿仨今儿个就多多地整一些个没有用的话来唠唠!”
说着,他转头望望三家的婆姨还坐在那里没完没了地相互陪着流眼泪呢,就笑着小声儿对董家成和耿憨说:“女人嘛,就是爱哭。不过哪,俺倒是听人说过,女人们的寿命一般都会比男人们更长一些,就是因为她们老爱淌眼泪!”
就这一句话,倒是真把董家成和耿憨给逗乐了。于是,他俩也尽量东拉西扯地说起一些可以让人感觉轻松一些的闲话来……
当圆月慢慢移动到即将中天时,出去看摇火团儿的娃儿们意犹未尽地回来了。很快,耿正和秀儿,耿英和大壮也前脚接着后脚回来了。
郭氏、刘氏和裴氏相互望望轻轻叹息一声擦把脸站起身来。耿老爹、董家成和耿憨也不约而同地磕掉旱烟锅子里的残烟渣抬脚踩灭了,把烟杆烟袋搭在肩上站了起来。
董家成说:“俺们走了,你们也早点儿睡哇,明儿个还得早起赶路呢!”
耿老爹把两个放烟丝的小笸箩端起来塞在董家成和耿憨的手里,说:“那好哇,等俺们回来以后,咱们老哥儿仨再唠嗑。今儿个晚上,还真应该早点儿睡呢!”
耿憨迟疑一下还是轻轻地问:“真不让俺们起来送送?”
耿老爹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都安安生生睡你们的觉,让俺父子们高高兴兴地出发!”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8 19:28:50 +0800 CST  
第9回 黎明时分离开家
(出门饺子饯行饭,娘家赠银补带齐;黎明时分天微亮,坚强母亲扬手别。)
次日后半夜离天儿亮还很早呢,郭氏就悄悄地起床了。昨日上午,她多剁了小半盆儿肉馅儿,早早地就用竹篮子悬挂在地窖里冷藏起来了。晚上临睡前,她又和了一块儿面团用湿笼布蒙住醒在了面盆儿里。起床后,她轻手轻脚地在堂屋里点上油灯,独自一人包了一大拍拍儿饺子。按照家乡的习惯,出门儿的亲人们吃了饺子以后,就预示着今后的日子里能够身体结实,捷捷蹦蹦地多多赚钱,早日衣锦还乡!
天儿刚刚放亮,耿家全家大小就吃完早饭收拾利落了。耿老爹先去开了院门,和耿正把小平车抬出去。耿老爹又返身回来牵出毛驴,耿正帮着爹把平车驾好,并且装上车棚,再把草料和其他必须带的零碎东西都装好。最后,父子俩返回屋里搬铺盖和衣物等所有行李,还有随带的盘缠和出去了做生意用的本钱。
进屋后,耿老爹从妻子手里接过来那个祖传下来的褡裢,感觉有些沉。伸手一摸,发现多了一个不小的钱袋子,奇怪地说:“不是说好了要给你和兰儿留一些吗?怎么还多了呢?”
郭氏说:“前日里咱们去看望爹娘的时候,娘说要给你带些盘缠路上用,你死活不要。昨儿个上午你不在家的时候,娘又让弟弟送过来了。”
耿老爹说:“这怎么可以呢?俺还是留下这些银子哇,你再给爹娘送回去。二老年纪大了,本该俺们尽孝才是哇。再说了,饼铺的生意眼下也不容易。”
郭氏不同意,坚持说:“娘说的对,穷家富路!你们带上哇,将来赚钱回来再孝敬爹娘不迟!”
在当地,女儿女婿在春节和八月十五前都会带上礼品回家看望爹娘,俗称“望节”。就在前天,耿老爹和妻子也带着两双儿女去岳父母家里看望了,而今年去的目的除了“望节”之外,还兼带着临行前的话别。
那日里秋高气爽,阳光格外灿烂,但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早已秃顶驼背的岳父抱着乐呵呵的耿兰,再望望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时地唉声叹气。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日渐增多的岳母坐在火炕的一边拉着耿英的手,又摸摸耿直的头,一次次地撩起衣襟擦眼泪。
耿老爹和妻子的心里也都酸酸的,但都不便流露出来。
耿正却满是男子汉的气派,大大咧咧地说:“咳,这没有什么嘛!俺爹当年还单枪匹马在战乱年代闯荡天下呢,俺们现在是父子四人,不是说人多力量大嘛!再说了,眼下也没有战乱什么的,俺们要去的地方又是条件比俺们这儿好得多的江南一带。有什么可担心的,俺们肯定行!”
妻弟则真诚地对耿老爹说:“姐夫,如果外面实在不好混,你就早点儿带娃娃们回来。眼下年景虽然不好,但咱们这饼铺的生意还撑得下去,让娃娃们吃饱饭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妻弟的话让耿老爹心里热乎乎的。然而,生来就非常倔强的性格注定了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服输的。他虽然嘴上应允,但心里却说:耿家人骨子里就特别吃得了苦,而且俺的娃娃们都很优秀,俺父子们凭着自己的苦力和智慧,一定能打拼出一份家业,风风光光地回来!
郭氏在一旁苦笑着对弟弟说:“你姐夫哪里是担心娃娃们饿肚皮啊,他是要了结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能够发家致富的那个愿望呢!”
妻弟说:“俺听咱爹娘说过,姐夫年轻的时候到过好多大地方呢!”
郭氏叹着气说:“唉,是啊,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你姐夫他什么也没有干成。如今眼见着娃娃们都长大了,又适逢眼下这太平盛世,他就老念叨着要带着三个大一些的娃娃们出去闯荡一番。还说了,若能够赚得了大把的银子,就在咱们镇子上建学堂盖戏台呢。你看他都想些啥啊!这建学堂盖戏台倒是好事情哩,可那得要多少银子啊!”
听了这话,一直沉闷不语的老岳父终于开口了。只见他逐个儿看过女儿一家人,这才说:“是啊,俺这女婿是个想干大事情的人哩!只是,娃娃们还都有些小呢,这跟着出去了就不比在家里啊,免不了要受苦的。”
他无奈地摇摇头,又抚摸着怀里抱着的耿兰,重重地叹息一声说:“咳,还有哇,兰儿还这么小!这娘儿俩以后守着那么大的一个院子,唉!”
这边尚在拉呱着呢,妻弟妹牵着胖墩墩的妻侄儿回来了。小家伙一看见姑姑一家人都来了非常高兴,叫了“姑姑”和“姑父”后,就高高兴兴地和耿正兄妹四人玩儿去了。说起来,这可爱的妻侄儿的名字还是耿老爹给起得呢!耿老爹清楚地记得,这娃儿“百岁”那天已经长得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了,并且一看到有人逗他,就高兴地“咯咯咯”笑个不停。
那天,耿老爹高兴地逗他笑了一会儿之后问妻弟妹:“这喜人的娃儿叫什么名字啊?”
妻弟妹说:“就等姐夫给起了!爷爷说了,姑父是文化人儿,这名字得娃儿的姑父给起呢!”
耿老爹也不客气,认真地想一想,说:“就叫郭栋哇!等娃儿长大了,好好学本事,将来做国家的栋梁之材!”
在酒席宴前,耿老爹就把他给这个“百岁老儿”起这个名字的原由给大家伙儿说了。老岳父听了非常高兴,说:“做一个国家的栋梁之材嘛,咱一个小老百姓家的就不敢想了。不过啊,这个名字起得实在是好,娃儿将来能做咱郭家的栋梁之材,就足够了哇!”
如今,看着胖墩墩的可爱小郭栋和表哥表姐们高兴地玩儿着,耿老爹心里想:不管是将来能做个国家的栋梁之材也好,就做个郭家的栋梁之材也罢,这个娃儿实在是惹人喜欢呢!唉,只是俺这个所谓的文化人儿姑夫,得有几年看不见你的成长嘞!
那天临告别出门时,妻弟搬出一大袋子大饼对姐姐说:“这是咱爹亲自打的,让姐夫和娃娃们带着路上吃呢!”
耿正一边扛起大饼袋子一边说:“打小儿就吃姥爷打的大饼,以后可该馋了。”
岳父慈祥的目光扫过三个大外孙和姑爷,幽忧地说:“你们只要能早点儿回来,姥爷还打得动。”
(未完待续)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9 09:32:38 +0800 CST  
第9回 黎明时分离开家(续)
想着这些,耿老爹的心里涌上了说不尽道不明的深深歉意。但是没有办法啊,他不能放弃自己的梦想,就只能让亲人们为自己和孩子们操心了哇!
耿老爹无声地摇摇头从褡裢里抽出手来,轻轻叹息一声把褡裢搭在肩上,再仔细环顾几遍眼前这个简朴温馨的家。然后,他默默地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一个有小半个拳头大小的小布包揣在怀里,又抱起小女儿,亲亲她可爱的小脸蛋,说:“兰儿乖,往后要听娘的话啊!”
耿正站在爹的身旁无声地摸摸小妹妹的脑袋,再拽拽她的羊角小辫儿笑笑。
耿老爹把耿兰放下,和耿正提起打好的行李卷儿到门外装车去了。
耿英麻利地梳头扎辫子。要出门儿帮助爹爹做生意去了,她嫌那条长辫子梳洗起来太麻烦费时,而且弯腰干活儿什么的也多有不便,就在昨儿晚上临睡觉之前,自己动手剪成齐腰长了。
耿直吃饱了,自己放下碗筷。郭氏为他擦擦嘴,整整衣裳,再次嘱咐他要听爹和哥哥姐姐的话,不要老贪玩,要学本事。年幼的耿兰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眨巴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忽然“哇”地一声扑到姐姐的怀里哭了起来。
此时此刻,耿英的心里尽管太酸太酸,但她心里明白,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给妹妹留下一脸泪水的记忆。今日这一别,妹妹与娘相依为命的日子还说不定有多长呢。她今后将是娘唯一的帮手了,必须学会坚强地长大!
抱起可爱的妹妹,耿英尽量做出开心的模样,笑着说“兰兰,你哭什呢?快快长大哦!只要长大了,就可以像姐姐一样,跟着爹出门学本事赚钱喽!”
耿兰抽泣着逐渐止住了眼泪。耿英掏出手绢来为她擦擦脸,又亲亲她的脸蛋,亲切地说:“以后要听娘的话,替姐姐多帮娘干活儿啊!等着姐姐买块儿好看的花花布回来,让娘给你做新衣裳!”
耿兰终于破涕为笑了。耿英放下妹妹,接过娘递过来的一包月饼,匆匆拉起弟弟走出家门。但在即将拐进门道之前,耿英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娘此时正牵着妹妹的手站在堂屋的檐台上。晨曦中,娘的目光悲凉而又异常坚毅。与耿英的目光接触时,她举起右手向前扬了一扬,示意耿英和弟弟快走。
见耿英和耿直出来了,站在门边的耿正面向敞着的门道怔怔地望望,然后轻轻拉上大门,转身来到已经装好的平车跟前。此时,耿英和耿直已经坐到车上了,他就饶过车后,坐到平车左辕后的车沿上。耿老爹转身看看已经闭上的大门,脚尖一点坐到平车右辕后的车沿上,这里是驾车位置。
多年来,耿老爹家一直养着这挂驴车,因此,他自己也可以算作是一个赶车的老把式了。只见他右手举起鞭杆熟练地在空间划了一个圆,鞭梢儿清脆地发出“叭”的一声鞭炮般声响。与此同时,他左手抖一抖缰绳,轻轻地地吆喝一声:“驾!”
这头通人性的黑灰色毛驴脑袋一昂,精神抖擞地拉起平车,载着一车行囊和耿家父子们的满怀希望,“嗒嗒嗒”向南疾行而去了。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09 17:57:37 +0800 CST  
第10回 泪洒亲人远去时
(骨肉亲人痛别离,青梅竹马亦难舍;千般万般别离难,泪洒亲人远去时。)
听着门外平车轱辘碾着石子路“咣当咣当”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郭氏拉着耿兰快步跑到门道里。强忍着颤栗顿一顿,她伸手慢慢地拉开院门儿探头往外望去,微微的晨曦中,载着丈夫和三个儿女的小平车已经走远了。郭氏的眼泪犹如决堤的水,倾泻而下……
耿兰紧紧地拉着娘的手也朝门外望去。当她看到门外空无一人时,突然之间又哭出了声:“娘,俺爹、俺大哥二哥和姐姐呢?他们怎么都不见了啊?”
郭氏擦把眼泪退回身来重新掩上门。定定神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她转身弯下腰来轻轻地为小女儿擦去眼泪,尽量平静地柔声安慰她说:“兰儿,莫哭啊,你爹和你哥哥姐姐们出门儿赚钱去了。他们会回来的!到那时,咱们镇子上就会盖起小学堂,你和妞儿姐姐就可以上学念书了!”
“唔!”
耿兰点点头不再哭了。
郭氏抱起小女儿,默默地把脸埋在她小小的后背上慢慢地往屋里走去,眼泪仍然还是断了线的珠子……
(未完待续)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10 07:37:12 +0800 CST  
第10回 泪洒亲人远去时(续)
侧耳听着门外平车轱辘碾着石子路“咣当咣当”的声音越来越远,秀儿抚摸着耿正昨晚送给她的那支滑溜无比的橘黄色笛子,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淌下来。秀儿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了刻骨铭心的痛……
昨晚她和耿正出了耿家小院儿后,不约而同地朝着村南的一棵大槐树走去。这棵大槐树的树干虽然没有多么粗,但树冠很大,树杈里经常会有山雀做窝。小的时候,耿正经常爬上树杈里为秀儿掏鸟蛋玩儿。
大槐树的旁边,还有几棵人们后来散栽的杨柳树,它们就好像不听话的孩子一样,没规没矩地胡乱站在那里。小的时候,每当炎热的夏日里在野外疯玩儿时,耿正就会从这些杨柳树上折一些软软细细的嫩枝条,亲手编一个漂亮的“凉帽”给秀儿戴在头上。“凉帽”的周围飘荡着许多翠绿翠绿的鲜嫩树叶,这些清凉的树叶轻轻地抚着秀儿的脸,舒服极了。带着这样的“凉帽”,即使在阳光下奔跑,也不用担心会晒黑了脸。有耿正亲手编的“凉帽”,秀儿的脸永远都是白白净净的。
大槐树下有几块儿平整光滑的大石头,是大人们专门搬来摆放在那里的。大槐树的周围有不少耕地,人们在地里劳作的时间长了感到乏累时,就会来到大槐树下,坐在这些石头上歇息一会儿,然后再去地里接着干活儿。小的时候,秀儿和耿正经常坐在这些大石头上,高高兴兴地分享各自带来的美食:秀儿娘做的五香炒面豆、秀儿姥娘家的香瓜、耿正娘煮的茶叶蛋、耿正姥娘家的大饼……
有时候,耿正会把刚听爹讲的那些天南地北的有趣儿故事转述给秀儿听,给秀儿吹笛子,尤其是那些刚跟爹学会的小曲儿;或者拿根树枝,把刚学会的字写在大石头旁边的土地上教给秀儿念,教秀儿怎么写……
他们的童年,永远都是欢笑和快乐;但昨天晚上,秀儿哭了,而且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痛心地哭……
当他们默默地在那块最平整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后,耿正出神地凝望着不远处的家门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坐在旁边的秀儿也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心爱的耿正。明亮的月光此刻被大槐树的枝叶挡住了,耿正的面轮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尚未成年已日渐英俊潇洒的耿正在秀儿的心里。秀儿没有哥哥,记得小的时候,她曾经是那么得羡慕耿英,眼红她有这么好的一个哥哥!然而此刻,她很高兴耿正不是她的亲哥哥,因为……
想着,秀儿只感觉自己的两个脸蛋火热,胸膛里就好像有一只小兔子要冲出来一样。然而,耿正久久地向家的方向凝望的姿态猛然间使秀儿觉醒过来:长期分离就在眼前了,耿正明日一早就要离她南下,而且归期遥遥……
秀儿默默地哭了,泪如泉涌,但她不去擦,任其大肆流淌,只是尽量压抑着不发出抽泣声,继续睁大眼睛望着耿正……
良久,耿正终于回过神儿来。他略转身拿起秀儿的手,把自己最珍爱的笛子放到她手里,无限自责地说:“早教给你吹笛子就好了,吹个曲儿挺好玩儿的。俺今儿个教你吹一个简单的哇。这个笛子留给你,你以后好自己学着吹。”
秀儿终于哭出声来。她把笛子塞回给耿正,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耿正吓坏了,赶快站起身来弯腰抓住秀儿的肩膀不断地摇着,着急地说:“秀儿,秀儿,你怎么了?你别吓俺好不好!”
秀儿哭着说不出一句话来,耿正只好拍着她的背,很伤感地说:“你如果实在想哭,哭一哭也好。可你老是哭,俺们哪里还有时间说话啊?俺还想教你吹响这个笛子呢。”
见秀儿老是哭不够的样子,耿正的心里更难受了。他难过地说:“秀儿,你以为俺不想哭吗?可哭又有什么用呢!俺娘从小就给俺们兄妹几个说:‘人的眼里要冒火星,而不能流泪水’!俺们离家外出闯荡世界是为了咱们,还有咱们镇子上的所有人,以后能够过得更好啊!你这个样子,你叫俺怎么……”
好一会儿,秀儿终于抽泣着止住了哭声,接过耿正递过来的笛子。耿正耐心地告诉秀儿怎么拿笛子,怎么吹气,怎么压眼儿……
终于,秀儿好不容易集中气息吹进了笛眼儿里,笛子颤微微地发出了声音。耿正开心地笑了,要继续教她吹一首非常简单的曲子,但秀儿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学了。她抽泣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儿乳白色的丝绸手帕,展开了说:“正哥哥你看,这一对燕子是俺背着娘绣的,你带上她,就好像俺们还没有分开!”
耿正双手接过手帕说:“你放心,俺一定会不离身得带着的;但你也要答应俺,不要老是哭,哭多了人会变老变丑的!”
秀儿继续抽泣着点点头。
想到从明日开始的长久分离,也为了让秀儿快乐起来,耿正说:“俺吹一个刚跟爹学的曲子给你听哇!爹说,这个曲子的名字是……”
“是什么?”
“算啦,等俺以后再说给你哇。反正这个曲子挺好听呢,比俺以前吹给你听的哪一个曲儿都好听!”
秀儿松开紧攥着笛子的手,耿正神色凝重地拿起笛子放在嘴边,上唇微微突出向下送气,一首无限美妙而又缠绵哀婉的曲子响了起来,飞到秀儿的心里,飞到这皎洁月光下美丽的乡镇原野上,也飞向繁星闪烁的天空……
(未完待续)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10 08:05:09 +0800 CST  
第10回 泪洒亲人远去时(续+)
耿老爹和耿正装车时,大壮就站在自家的门道里。听爹的话,他没敢去开门。一直听到外面耿英说:“爹,这是月饼!”
耿老爹说:“放这里。你上车哇,和弟弟坐里边!”
少顷,耿老爹轻轻的一声:“驾!”
咣当咣当,声音越来越远……
大壮正要伸手开门,突然听到隔壁耿老爹家的院儿门开了,又听到了婶子和耿兰的对话,就犹豫着缩回了手。
后来,听到隔壁的院儿门又掩上了。而此时,“咣当咣当”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到了。
大壮猛地打开门发疯似的向南跑去。当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时,无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在原地转了几圈。
仰天长叹一声,大壮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副非常漂亮的孔雀牡丹绣花鞋垫,忍不住泪水长流……
昨晚他和耿英一起出了耿家小院儿后,就悄悄地对耿英说:“你稍等一下,俺回家给你拿一样东西来!”
但是当他出来时,耿英看他仍然还空着两手,就问:“你拿的东西呢?”
大壮神秘地笑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去河边听蛐蛐叫去!”
俩人往南走二十余步之后往西一拐,走上那条再熟悉不过的石子路。石子路很宽阔,可以对过两挂小平车。往前二百多步之外,在路边的田间,有一座可爱的小山;再走一百多步,就是那条四季不断流的小河了。那座可爱的田间小山,那条四季不断流的小河,曾经留下了大壮和耿英童年生活中太多美好的记忆。
所谓的田间小山,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占地也就大约五、六亩的样子,并且只有两丈多高,但表面上还算整洁的,呈长条形状的南北向小小沙石岗而已。这个沙石岗南北长,东西窄,北边一头几乎连着路边,东,南、西三面都是肥沃的耕田。在沙石岗的周围,是一圈两人宽的平整小路;另有好几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则分别依附在沙石岗整洁的表面上,环绕而上,盘旋而下。由于这个沙石岗静静地躺在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在其还算整洁的表面上不但长满了各种野草野花,而且每逢一夜小雨之后,第二天一早,还会在草丛中发现好多好多肥肥胖胖的地皮菜!
踏着明亮的月光并肩走向小河边时,由于即将长期别离的惆怅萦绕在大壮和耿英的心头,他们反倒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了。尽管谁都很想说点儿什么,但却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如此,俩人只管默默地往前走去。沿路两边地里的庄稼大多已经收获完了,留下来稀稀拉拉的菜地里,不时传出来秋蛐蛐的叫声。突然,一只大蛤蟆“噗嗵”一声跳到了俩人的前面,耿英吓得一声惊叫躲到了大壮的身后。
大壮哈哈大笑起来,说:“一只蛤蟆还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来,俺还是就像小的时候一样,拉着你走哇!”
于是,大壮伸出左手拉起耿英的右手,大步流星地走开了,耿英一溜小跑才能跟得上。大壮的手是那么温暖有力,耿英不由得一阵心跳。恍惚间,这样的牵手走路已经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大壮还是个喜欢玩儿水的顽皮小男孩儿,而耿英特别喜欢养小鱼。每逢约好了一起去小河边玩儿的时候,耿英总会带上一个漂亮的小瓷罐儿,牵着大壮的手一起来到河边。大壮给小瓷罐儿装上半满的水后,让耿英在岸上等着,自己下河去抓鱼。每当大壮将各种各样的小鱼抓来装进小瓷罐儿里的时候,耿英总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返回家时,装上水和小鱼儿的小瓷罐儿重了,大壮就替耿英抱着小瓷罐儿,然后再牵着她的手,一直将她送回家。将小瓷罐儿放在耿英家堂屋的桌子上之后,俩人还会爬在桌子边上再一起看一会儿在小瓷罐儿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儿,给它们喂一些食儿。直到娘喊他回去吃饭,大壮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昨晚,当耿英再次被大壮牵着手往河边走时,她的心有点儿醉了。但粗心的大壮只顾迈开大步往前走,她不乐意了,赌气似地往后拽了拽。大壮一瞬间明白过来,温存地转过脸来看看耿英,不好意思地无声笑笑,放慢脚步任由耿英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俩人慢慢悠悠地走到那座田间小山边上的时候,耿英不由地停了下来。大壮也站住了,俩人转身并肩望着这座再熟悉不过的小小山岗。在明亮的月光下,小山岗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和镇子边上所有的小娃娃们一样,这个小小的沙石岗,曾经是耿英和大壮儿时的乐园。记不清有多少个晴朗的早晨,他们俩踏着晶莹的露珠儿一起在小山上采摘野花。每当这个时候,大壮经常会把一节新鲜的扁扁草做成一个响亮的口哨送给耿英玩儿;而耿英呢,则会一边采摘野花,一边把刚跟爹学的小曲儿唱给大壮听,还把她酷爱的那些个方块儿文字写给大壮看,比如,爹告诉她,这种花儿的名字是这样写的,那种草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尽管大壮有些个贪玩儿,但就这么着,倒也真就一来二去地学会了一些字呢!还有,在好些个雨后的清晨,他们会一起挎着小竹篮来这里捡拾地皮菜。喜欢蹦来蹦去的大壮,篮子里的地皮菜总是没有耿英篮子里的多……儿时那一幕幕犹如童话一般美丽快乐的画面,此时此刻竟然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了耿英的脑海里……
看耿英望着小山岗出神,大壮动情地小声说:“好些年没有一起上去玩儿了。要不咱们这就上去走走?”
耿英轻轻地笑了,说:“你说些啥呀!虽说这天上有大月亮照着呢,可大晚上的在山岗上走,你就不怕俺崴了脚哇!”
大壮有些伤感地说:“崴了脚好哇,看你明儿个怎么走……”
耿英笑着轻轻撞撞大壮的肩膀,说:“不许你咒俺,崴了脚俺也要走!说好了的事情,怎么能随便改呢!走哇,咱到河边去,俺已经听到哗哗哗的流水声儿了。真是的,俺们从来都没有在晚上出来走过。你看,这田呀山呀的,在月光下看起来和白日里是有些不一样呢!”
于是,俩人转身继续慢慢悠悠地往前走去。离河边越来越近了,不断地有蛤蟆在脚边蹦来跳去的,大壮更紧地攥住耿英的手。不知不觉地,俩人已经走到了河沿边上一块儿光洁平坦的巨石前面。这是一个天然的大坐台,来河边洗衣服的人,都喜欢三五成群的坐在这里歇息。
大壮松开紧攥耿英的手,脱下自己的汗衫铺在大坐台的边上让耿英坐下。
耿英不愿意,着急地说:“不用铺,石头上老有人坐,很干净的。你快穿上哇,夜里凉着呢!”
大壮嘿嘿地笑了,说:“快坐下。有你在跟前,俺热着呢!”
耿英恬怪他说:“看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个油滑样儿了!”
被大壮硬是按着肩膀坐下来后,耿英问:“你刚才回家拿的东西呢?”
大壮拍拍自己腰间。耿英这才发现,大壮的腰里别了一件什么东西。
“啥呀?快拿给俺看看!”
大壮并不忙着拿给耿英看,而是双手叉腰站在那里问:“你看俺像不像一个武士?”
耿英歪着头左看右看,笑着说:“你别说,还真有点儿像呢!快给俺看看,你腰里别的是啥呀!”
大壮这才将腰间别的东西抽出来拿给耿英看。哇,原来是一把木制的匕首,大约有七、八寸长,像模像样的,在明亮的月光下还有点儿银光闪闪的感觉呢。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其“刀刃”的部分刷了银粉!
大壮郑重地将这把“匕首”放在耿英手里,说:“自从听说你爹要带你外出闯荡,俺就开始制作这把‘刀’了。终于做好了,今儿个上午才涂的银粉。你带着它防身用哇!”
耿英很感动,不好意思地说:“你放心,有俺爹和俺哥呢!”
“唉,俺要是能和你们一起走就好了,有你哥和俺两条好汉保护你们,什么拦路强盗地痞无赖也不怕!”
“俺也不是一个软弱好欺的女娃!”
“可你到底是个女娃呀!”
“哼,俺还想做花木兰呢!”
“你一定要记着时时带上这把‘刀’啊,花木兰也得有武器才能杀坏人哇!”
“可你这只不过是一个吓唬人的东西啊!”
“吓唬人的东西也总比没有强!”
“行啦,俺记着呢。你不要‘脯子上挂笊篱,瞎捞心’了。看,俺也给你一样东西!”
说着,耿英也从怀里拿出一副漂亮的绣花鞋垫,说:“你的脚比俺哥略大一些,这么大应该正合适!”
就着月光,大壮看出来耿英在鞋垫上绣的是孔雀牡丹的图案,赶快双手接过来连声称赞说:“太好看了,这哪里舍得垫在脚下啊!俺绝对不会垫在脚下的,只拿在手里看,每天都看!”
看着大壮痴痴的憨样,耿英心里涌上了无限的不舍。她望着天空中那一轮十五的圆月,轻声问:“大壮,你还记得嫦娥奔月的故事吗?”
“记得啊,还是小的时候你爹给俺们讲的呢。”
“你说嫦娥傻不傻?守着夫妻俩人一起在人间长生不老不要,非要自个儿一人做神仙,结果独自飞去了寂寞的广寒宫里。”
“是够傻的。如果是你,肯定不会那样做的!”
“俺才不那么傻呢!”
“听你爹说,天底下只有一个月儿爷爷。那就是说,俺在咱们这儿看到的和你在南边儿看到的是同一个月儿爷爷!”
“是啊,是同一个月儿爷爷!”
“那俺以后每月的十五都看月儿爷爷!你也看!”
“月儿爷爷看看你,再看看俺,你说有意思不?”
“是有意思。可俺看不见你啊!”
“月儿爷爷会告诉你,它看见俺啦!”
“月儿爷爷也会告诉你,它也看见俺啦!”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10 10:11:22 +0800 CST  
第11回 五道庙前许下愿
(纵然从未敬过香,出发之时也彷徨;五道庙前许下愿,造福乡里看俺们。)
在慢慢敞亮起来的晨光中,那头非常通人性的黑灰色大毛驴精神抖擞地拉起平车,载着一车行囊和耿家父子们的满怀希望,昂首疾步“哒哒哒”向南而去,转眼之间就来到了丁字路口的五道庙前。
无数年以来,每年的八月十五节前后三日内,这座五道庙的庙门都是敞开着的。端坐在庙堂里的五道爷,无比幸福安逸地享受着“三六九镇”上淳朴乡民们虔诚的香火和供奉……
说起来,识文断字,并且曾经走南闯北,颇晓得一些古今文化知识的耿老爹并不是一个特别迷信的乡巴佬,而他的妻子郭氏也很受其影响,并不咋喜欢做那些个烧香拜佛的事情;所以,他和家人从来都没有专门来这里给五道爷敬过香。平日里,凡是和乡民们说起来这一类事情的时候,耿老爹经常会置之一笑,然后轻轻地说一句:“哦,这事情嘛,敬神神常在,不敬也不怪!”
然而如今,当他就要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女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打拼创业的时候,那种对于渺渺前程既怀有无比美好的憧憬,而同时又难免忐忑不安的复杂心情,使他不由自主地打心眼儿里很想把自己此时此刻的全部想法,郑重地亲口告诉给这位千百年来一直安坐在这个丁字路口上,“保佑”着全镇乡民们平安过日子的五道爷……
事实上,耿老爹早在离家之前就已经做了简单的准备呢!
“吁—”
耿老爹吆喝驴车停了下来,朗声招呼耿正兄妹三个下车:“来,娃儿们,俺们给五道爷磕个头,许个愿哇!”
说着话,耿老爹自己已经麻利地跳下车来,并且伸手从搭连里取出来三柱香和一个很好用的火镰子。耿正、耿英和耿直也赶快跟着爹爹下车,父子四人一溜儿快步来到五道庙前。耿老爹先用火镰子打火点着了三柱香,再把它们稳稳地并排插在了庙前的香炉里。然后,他把火镰子装进衣袋里,回头看看身后的三个儿女,自己先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耿正、耿英和耿直也赶快跪在爹爹的身后。
耿老爹十二分虔诚地双手合十抬头望着庙堂里端坐着的五道爷塑像,非常字正腔圆地认真说道:“请五道爷保佑俺们父子四人此趟出门一路顺利,南下创业赚钱遂心如愿,早日衣锦还乡,全家团圆,光宗耀祖,造福乡里!”
耿正、耿英和耿直也十二分虔诚地双手合十抬头望着庙堂里端坐着的五道爷塑像,齐声跟着爹爹说道:“请五道爷保佑俺们父子四人此趟出门一路顺利,南下创业赚钱遂心如愿,早日衣锦还乡,全家团圆,光宗耀祖,造福乡里!”
随后,在耿老爹的带领下,父子四人一起,十二分虔诚地给端坐在庙堂里的五道爷塑像标标准准地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以后,父子们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各自许愿。实际上,耿正兄妹三个所许的愿,都只不过是把刚才说给五道爷听的那些话,又都在心里边默默地说了几遍罢了。然而,耿老爹此时在心里边默默地跟五道爷述说的,却更加地具体和详细了许多。他衷心地希望,五道爷能够听得到他的心里话!他相信,五道爷已经听到他在心里说的话了!并且,他更愿意相信,五道爷一定能够保佑他父子们此趟出门创业一路顺利,也一定能够衣锦还乡造福乡里!
许完了愿,耿老爹举起右手有力地一挥,大声说:“娃儿们,上车喽!”
大家又上车坐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耿老爹拉起缰绳一声吆喝:“咦—”
黑灰色毛驴拉着平车转向左边,又精神抖擞地“哒哒哒”向东疾步而行。
在一片敞亮的晨光中,坐在驾车位置上的耿老爹目光坚毅神采奕奕,那些个曾经在他的脑海里设想过无数回的巨大成功,此时仿佛已经在向他父子们招手了!望着前方宽阔的东西大道,他爽朗地大声对耿正、耿英和耿直说:“这条东西大道无论是往东走,还是往西走,只要在第一个路口往南拐,就都能通往俺们要去的地方。今儿个俺们打东边儿去,到南面儿转他一圈儿,找个能站得住脚的好地儿,痛痛快快地好好儿干上一番!等到过几年赚发了以后,俺们再从西边儿回来!”
然而,尽管耿老爹此时是如此得信心满满且神情朗朗,但耿正、耿英和耿直毕竟是平生第一次背井离乡啊!前方的道路对于还尚未成人的他们来说,既充满向往,但更多的还是忐忑和不安。此刻,驴车转弯了,家门已经望不见了,而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而且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所有这一切的一切,是谁也不知道的啊!所以,随着驴车“咕噜噜”继续前行,他们三个的心情和表情都无以言表地越来越复杂起来……
这一切耿老爹都看在眼里,而且他自己的内心里边,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忧虑啊!但此时此刻,他父子们已经是开弓之箭了;所能够做的,唯有充满信心地向前走了!
为了让孩子们快乐起来,耿老爹说:“娃儿们,爹给你们唱上一段儿!”
说完,他清清嗓子,甩手一个响鞭后,随即就信心满满地即兴吟唱道:
………………………………………………………………………………………………
晨风那个轻吹啊,日头要升哪,
驴蹄声儿清脆呀,车轱辘辘转;
吃苦那个受累啊,他算个啥呀,
人生那个在世嘛,就是要争口气哟。
啊啦咳,咱耿家父子们必须得争口气!
………………………………………………………………………………………………
看今儿个啊,八月好时光呀,
俺父子们满怀着希望啊,打东路去嘞;
等他年儿啊,春暖花开时哟,
俺父子们定能满载白银啊从西路归。
啊啦咳,俺们满载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从西路归!
………………………………………………………………………………………………
骨肉啊,亲人咱再团圆哪,
光宗那个耀祖啊,就看俺们嘞:
先建那个一个“耿家”小学堂哪,
再盖他一座“三六九镇”大戏台。
啊啦咳,咱耿家人啊,一定要建学堂哪盖戏台!
………………………………………………………………………………………………
从此那个以后哟,
咱乡镇里啊,日日都有读书的声儿;
以后那个从此哟,
咱乡镇里哪,夜夜都有歌声声儿飞。
啊啦咳,朗朗的读书声儿哟,还有那个歌声声儿飞!
………………………………………………………………………………………………
春秋那个轮回啊,人心儿乐哪,
俺们这“三六九镇”啊,
越来越是个美!
啊啦咳,俺们的“三六九镇”啊,
越来越是个美!
是个美嘞,
是个美,
哎呵咳……
………………………………………………………………………………………………
耿正、耿英和耿直眼含热泪,认真地听着,听着……
他们用心地把爹爹唱出来的每一个字,全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楼主 福寿山下一书虫  发布于 2016-06-10 19:02:01 +0800 CST  

楼主:福寿山下一书虫

字数:362386

发表时间:2016-06-05 05: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8-13 21:35:54 +0800 CST

评论数:20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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