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言情－棋缘
棋缘
那一年孟建国8岁。他们一家四口是在老家五塘村过的中秋。五塘村坐落在仙女峰山坳，一条大河迁流百转阻于仙女峰下，遂分出一股河水，流入山坳，人称清泉河。经千万年造化，一连五个池塘，串在了小河上，山坳里的村庄便有了五塘村之称。清泉河水流出山坳又汇入大河，从仙女峰望去，如五颗绿宝石嵌在银链上，佩在仙女峰的胸前，美轮美奂。塘边古树参天，密密匝匝，拱卫五颗绿宝石，世代不毁于洪水。村民们世代相传，七仙女就是在五塘洗澡，被先祖牛郎偷了衣服，在此安家，这才有了五塘村。
1957年秋天的一个清晨，塘边花香袭人，树上百鸟争鸣。五塘之首荷花塘前的一座小院，大门吱呀一响，孟建国的母亲一手拎着他，一手携着两岁的小妹便来到了点缀着莲蓬和荷花的塘前。妈妈惊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真美！我要是‘七仙女’也要洗上一洗！”
他们一家四口是夜里到的老家。他的父亲因家贫早年就离家参加了革命，出生入死打下了江山，便在千里之外的城里做了官。
孟建国一见塘边的古树参天，百鸟争鸣，立时挣脱母亲的手跑到树下，脱了鞋子就要上树捉鸟。可粗大的树干那容得孩童胡闹，挑来捡去个个粗大无比，急得他汗流满面。乡亲们见状笑得前仰后翻，这时一位美丽的小姐姐走过来说：“我领你到山上去摘果子吃。”立时他们一群小伙伴欢笑着往山上跑去，也不管母亲在后面急喊：“小心呀，别摔着！”
互相问过才知，她哪里是姐姐，阴历8月15的生日，小他5天，叫秋月。孟建国见了她便秋月妹、秋月妹地不离嘴。她的两只大眼睛水灵灵墨晶晶，似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的总让他瞧不够。
没几天他就玩儿疯了，跟着秋月妹和小伙伴们下塘捉鱼摸虾；上山摘果捉鸟玩儿不尽的去处。秋月还带他到田里捉已满子的蚂蚱，有大尾巴郎、大担杖、红赤纱、愣头青、刀郎……拿回家秋月的奶奶在灶膛里一烤，个个焦黄而不糊，吃在嘴里香香的酥酥的。
中秋节那天晚上，孟建国的妈妈拿出从城里买来的月饼和各种水果，摆在院里的石桌上。孟建国的爸爸请来支书和村长还有族里的长辈，在堂屋里喝酒。他悄悄地拿了两块月饼便去找秋月妹，秋月妹说带他去五塘之尾的菊花塘玩。来到菊花塘前，秋月妹说：“这里便是七仙女洗澡的池塘，被牛郎偷了衣服，回不了天庭，只得和牛郎成亲。”
他掏出月饼递给她说：“秋月妹，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中秋节，送你一块月饼。”她接过去，拉住他的手说：“走，我领你去看刚初升的月亮。”
他俩爬到仙女峰上，又大又圆的月亮刚刚露出地平线。
吃着月饼，他盯着秋月妹美丽的眼睛目不转睛。
“哥哥，你痴痴呆看什么？”
“眨呀眨的，似仙女的眼睛，瞧也瞧不够。”
“你是牛郎？”
他心中一荡，说：“你是织女！”
于是他俩回到菊花塘过家家，他扮牛郎，她扮织女。
这回是牛郎下塘洗澡，织女偷了牛郎的衣服。
织女抱起他的衣服说：“这一下你回不了城里了！”
他抱住织女枪衣服，说：“有了织女做媳妇，在哪里都美。”
回到家中大人们还在喝酒，他倒头便睡，睡梦里真的和秋月妹成了亲。他骑着高头大马……秋月妹坐在花轿里……他俩拜过堂，入了洞房……有人把他从梦中推醒，朦胧之中睁眼一瞧，是老伴……
孟建国从洞房花烛夜的回味中醒来，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思绪来到1966年……
转眼他17岁，豆蔻年华遭遇文革乱世，武斗中他冲锋陷阵险遭不测，被父亲强行送回老家避难。
那时孟建国早已知他是继父。
孟建国上小学三年级时，妈妈生了小弟。弟过百日，是星期天。爸妈领小妹上街买菜，他在家照看小弟。想起小妹过百日时，妈妈曾拿出藏在箱底铁盒中的麒麟金锁，给她带上说保她长命百岁。他翻出金锁，给小弟戴，底下竟是爸妈的结婚证，打开一看，赫然写着日期，1953年10月1日！父子之情轰然倒塌，心里好痛……从此孟建国心里结了块疤。
上了初中孟建国自感已是男子汉便把久藏心中的“疙瘩”向母亲摊了牌，妈妈这才不得已告诉了他实情。原来孟建国的生父结婚时正在大学读书，婚后他回校竟一去不返，音信全无。1949年春节，全家正吃年夜饭，他父亲突然返家，怀中抱着一位男孩，还带着全副武装的警卫。原来他率部队南下正好路过家乡。他说男孩1岁多，乳名宝宝。他母亲刚刚战死疆场，只得送回家中抚养。孟建国的父亲住了一夜便匆匆走了。直到一九五二年他母亲才接到他父亲一封来信，却是要求解除父母包办的婚姻。他母亲大哭一场，带孟建国回了姥姥家。1953年嫁给了孟建国的继父。
到了继父的老家，不见秋月的踪影，急问。原来她已是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队员，住在公社。
第二天，孟建国特意带上“一中”校徽，到公社去找她。她竟一眼就认出了他，高兴的像只小鸟，蹦到他的面前，攥住他的双臂说：“真想不到你回来了！昨天夜里我还梦见哥哥。”搞得孟建国面红耳赤，只是凝视着美若天仙的她，说不出话。她莞尔一笑说：“怎么，没长大，还像儿时那样看我？”他也笑了。
她请了假，一同回家。他俩绕道清泉河。岸边树木成荫，河水潺潺。正是歇晌，田里一片寂静，只有树上的小鸟在欢唱。他给她讲他们红卫兵是怎样冲破阻拦，赶上1966年8月3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的检阅。说到他们几个同学散场时被狂热的人群冲散，鞋子被踩掉后的狼狈样，她也开心地笑了……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孟建国把秋月妹约到河边，告诉她一早要走。她楞了一下，哭着扑到他怀里说：“我知道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今天一别，怕是没有再见面的缘分。哥哥，你能永远记住我这个乡下妹子吗？”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劝慰道：“秋月妹，我会经常来看望你的。”
沿着河边他俩走了很远，渐渐远离了村庄。漆黑的夜里只有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她靠在一棵树上，眼望着星星，用手指给他看牛郎织女星，眼泪一串串掉在他手上。他伸手去给她擦泪，她竟捉住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胸前……他情不自禁地轻柔起来……似有一股电流直击他的全身——酥酥的、麻麻的，美妙至极……他哪里还控制得住，双手情不自禁已探入她的怀中……正当他眩晕着，享受着第一次与少女双乳的肌肤直触，所带来的说不清道不白的巨大快感时，她的双唇，正碰上他低下头的唇，刚感到一阵香甜的酥麻，他俩的舌已互搅进对方的嘴，交缠在一起……他俩都颤栗起来，巨大的快感让孟建国的腿发软……他俩紧紧地搂抱着倒在了树下，舌还搅在一起……突然，她伸手去解他的腰带……他一惊，听到她喃喃耳语道：“哥哥，我爱你，我想把贞操给你，我是心甘情愿，不求你的回报，我知道我这个乡下妹子不配得到你的爱……”这时妈妈在孟建国来时说的一句话响在耳边——“在乡下不要和女孩子交往太深，后患无穷！”那时物资短缺，农村和城市的户口泾渭分明，农村户口想迁城市那是千难万难。在城市没有户口，便没有购置生存必需品的票证，难得生存。孟建国攥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说：“秋月妹，你长得很美，将来会有好归宿的，不要莽撞。”她没有言语，挣脱他的手，长啸一声，哭喊着逃离，撕声裂肺。
１９６８年８月孟建国上山下乡,因说林彪媚上愚下被抓入看守所。林彪摔死后孟建国被释放。三个月后妈妈劝他把户口迁到继父的老家，去伺候一人单过的“奶奶”。原来中秋节孟建国的继父给家里寄去20元钱，孟建国的“爷爷”早已去世，被鳏夫“二叔”偷偷送给了“三叔三婶”一家。奶奶知道后告到公社，这才把钱要回，闹得满城风雨。二叔气急败坏和奶奶分了家。老太太每天只得拄着拐杖，抱着瓦罐去到水井旁和挑水的乡亲要罐水，艰难度日。孟建国想到秋月妹，欣然应允。哪知到了五塘村，才知秋月妹已经嫁给县委组织部长，过上了她向往的城市生活。
孟建国每天出工回来挑水做饭、伺候她奶奶，很累。离五塘村十五里有个位伯镇，逢五排十的大集，孟建国便时常去逛一逛解闷。春节前的一天，集上有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儿摆残棋，输赢十元。孟建国凑过去一看，他摆的残局走好了是和棋，他保赢不输。不一会儿他便赢了二十元。那时他们那里的农村，一个壮劳力干上一年也只能分到几十元，孟建国心想：他也太欺负人！
孟建国蹲下去对他说：“老伯，咱俩玩盘整的，二十元一盘如何？”
老伯抬眼瞧了一下，看他是个毛头小伙，露出不肖。围观的人便七嘴八舌撺掇起来，老头儿也是个顾脸的汉子，说：“玩就玩三盘。”
“我只带了三十元。”
“那咱俩十元一盘。”
讲好，他俩一人掏出三十元压在棋盘下。第一盘他让孟建国先走，孟建国也不客气，拿出儿时白爷爷教他的看家本领，先跳马。老头以当头炮应战，孟建国心中窃喜。白爷爷是孟建国的象棋启蒙老师。四岁时孟建国住在姥姥家，划成份时姥姥家定了个地主兼资本家，虽没扫地出门，也把二门以外的十几间房归了政府。政府把几间分给了姥姥家的长工，剩下的便出租。记得是春天，院里的杏花开得正浓，臭头爬上树正在折杏花枝，赶上一位新房客搬来，领他来的是管房人杨奋儒，大伙跟他开玩笑，取绰号：“羊粪”。孟建国小时顽皮，远远见了他喊了“羊粪”就跑，他佯装追两步也就止步。
今天见臭头在树上，他“嘿嘿”一笑，大声吓唬道：“我看今天你还怎么跑！” 他佯装要上树捉。臭头一急，忙往上爬。谁知脚下一滑，手上的树枝“咔喳”竟断了！“啊！”臭头惊叫一声摔了下来。新来的房客身手敏捷，扔下行李一个健步把他接在怀里。从此臭头便经常到他的小屋玩。他叫白占江，臭头听他对姥爷讲，他是南京人，一九三七年底日本鬼子大屠杀，全家只有他一人逃出，从此流落江湖以修鞋为生。一天晚上臭头去他的小屋，见他独自摆棋谱，便凑过去看。
他举起棋子老将问臭头：“认得这个字吗？”
“将。”
一连问了几个臭头都认得，他很吃惊。
臭头说：“我还会下呢！”
臭头姥爷好下棋，臭头三岁时姥爷便让他认棋子上的字，字认完又教他下棋的规则。四岁时臭头已身经百战，可惜没赢过。白爷爷见臭头聪明伶俐，闲暇时便教他，日子不长臭头竟能赢了姥爷。在牛富庄下乡时，他们村的夏先生解放前象棋棋艺名震棋坛，只因成分高，解放后便赋闲在家，不肯出山。孟建国得知后，死皮赖脸要拜他为师。几次拒绝，见孟建国诚心诚意，人又忠厚老实，只得勉强答应。但只是点拨而已，不得师徒之称。孟建国千恩万谢，每晚收工后必去学上两招，棋技大增。以孟建国的棋技要赢眼前的老伯还不是小菜一碟。本来破解当头炮屏风马便是正着，如今孟建国先走哪能不赢。第二盘老伯先走还是当头炮开局，孟建国以顺手炮应战。中盘时孟建国已反先，大冷的天他的额头冒了汗。长考后他想对子谋和，见他手软孟建国抓住机会很快又赢了第二盘。
老伯憋红了脸说：“这位小弟高手，我甘拜下风。”说着他拿出棋盘下的六十元全递给了孟建国。
孟建国急忙退给他十元说：“第三盘没下我怎么能收钱呢。”然后他把赢来的二十元退给了刚才输在残局的那两位。老伯一见面现愧色，拉住孟建国的手非要让他到家喝酒交个朋友，原来老伯的家和五塘村紧邻。孟建国自报了家门赶紧脱身。没想到不久，老伯便托媒人上门给女儿说亲。孟建国一口拒绝。后来本家婶子软硬兼施，孟建国推辞不过只得见了一面。她叫赵砚池，长得还算清秀，本来只想回城再定终身的孟建国，渐渐动摇。再说孟建国知道自己的身份，身背反动言论，怕是回城渺茫。最让孟建国动心的是她的棋技不亚于他，她早年曾参加过县里组织的象棋赛，获得少年组的冠军。
她适时闯入孟建国的生活，经常托词帮他伺候奶奶，然后杀上几盘象棋。一来二去，他俩感情逐渐升华。
清泉河堤岸满是高大的洋槐，花开时满村飘香。5月的一天，槐花香飘来，奶奶要吃槐花馅的玉米面团子。晚上孟建国牵着她的手来到堤上送她回家，袭人的花香甜丝丝的让人心醉……摘完槐花孟建国手指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说：“你看，牛郎肩挑一儿一女，前去和织女相会，多浪漫！你也要给我添一儿一女呦！”她彻底醉了，倒进孟建国的怀里……他俩滚进堤下的草丛第一次偷吃了禁果……
那一年孟建国带她回了趟千里之外城里父母家，就算结了婚。原想在城里多呆些日子，会一会谈得来的老同学，以后再见面的机会不多了。没想到个个惟恐避之不及，孟建国醒悟——人心鄙夷，世态炎凉。当初大难临头之时，我誓死顶住工作组的好大喜功，非要揪出一个"现行反革命集团"誓不罢手的劲头，保护了他们，原想他们会更加尊重友谊，清楚我的为人。如今寂寥独处，不禁哀凉……悲哀的孟建国又遭到母亲的冷嘲热讽。心想，走罢。孟建国向母亲提出要在她卖掉的田家房产、地产中分一杯羹，母亲竟说，爹有娘有不如老婆汉子有；老婆汉子有不如自己手攥着有。孟建国的心彻底的凉了，他已臭得连母亲也不闻——母亲已看扁他这个穷坑永填不满。想想也是，一个背了污点的农民会有出头之日？那时鬼都不信。孟建国只得携妻狼狈返回，到家只剩30元。那时的农村很穷，有的人家连买灯油的钱都没有，有三十元攥在手中不花，也算富足。苦日子他在监狱里过过，只要活命就行。命该孟建国是穷鬼，一天晚上他看书时，妻子砚池怕浪费灯油，拉他睡觉。黑暗中他俩嬉闹，孟建国竟一拳打在她的乳房上，肿了。几天后化了脓，她怕去医院开刀，只得请郎中下了药捻儿。5天一换，不但收5元钱还要酒菜招待。幸好30元花完，化脓处也收了口，没借债。
秀妹回村看望父母，听说了孟建国的窘况，回去便求在县委任组织部长的丈夫给孟建国找工作。那时百里外的省城正有一新建单位在县里招工。部长一句话，孟建国便顺利通过政审。
婚后临回老家时，他俩前去外婆家辞行，外婆特意给装了几个苹果，说是火车上吃。回到父母家，孟建国的弟弟和妹妹一人抢了一个。
孟建国回屋，她正把剩下的最后一个苹果捧在手里观看。他伸手去抢，她问：“这果子叫什么？”孟建国一愣，说：“难道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苹果？”“咱们那里穷得饭都吃不饱，哪里能见到苹果。只有山晶子、小沙果。”孟建国心一酸说：“你把它吃了。将来我挣下钱，把全国各地的水果买来，让你吃个够。”她把苹果凑在鼻子前闻着说：“看你能的，只要能吃饱饭，我便知足了。”
她终没舍得把苹果吃下，说是带回家，让村里的小姐妹们见识见识。
哪里想到，他俩回到老家的家中，包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苹果已经烂了。孟建国看着她急得要哭的样子哈哈大笑说：“如今你还是没吃到苹果的滋味。”又故意吧哒嘴说：“又甜，又香，又脆，味道美极了！”她瞪了他一眼说：“我的小姐妹们都反对我嫁给你，说你一个知青，哪里会踏下心来种地。嫁过去将来吃不饱饭，怕是悔得肠子青了也没人心痛。我没舍得吃，拿回来在她们面前挣个面子，还不全是为了你？”
那一年孟建国8岁。他们一家四口是在老家五塘村过的中秋。五塘村坐落在仙女峰山坳，一条大河迁流百转阻于仙女峰下，遂分出一股河水，流入山坳，人称清泉河。经千万年造化，一连五个池塘，串在了小河上，山坳里的村庄便有了五塘村之称。清泉河水流出山坳又汇入大河，从仙女峰望去，如五颗绿宝石嵌在银链上，佩在仙女峰的胸前，美轮美奂。塘边古树参天，密密匝匝，拱卫五颗绿宝石，世代不毁于洪水。村民们世代相传，七仙女就是在五塘洗澡，被先祖牛郎偷了衣服，在此安家，这才有了五塘村。
1957年秋天的一个清晨，塘边花香袭人，树上百鸟争鸣。五塘之首荷花塘前的一座小院，大门吱呀一响，孟建国的母亲一手拎着他，一手携着两岁的小妹便来到了点缀着莲蓬和荷花的塘前。妈妈惊叹一声，自言自语道：“真美！我要是‘七仙女’也要洗上一洗！”
他们一家四口是夜里到的老家。他的父亲因家贫早年就离家参加了革命，出生入死打下了江山，便在千里之外的城里做了官。
孟建国一见塘边的古树参天，百鸟争鸣，立时挣脱母亲的手跑到树下，脱了鞋子就要上树捉鸟。可粗大的树干那容得孩童胡闹，挑来捡去个个粗大无比，急得他汗流满面。乡亲们见状笑得前仰后翻，这时一位美丽的小姐姐走过来说：“我领你到山上去摘果子吃。”立时他们一群小伙伴欢笑着往山上跑去，也不管母亲在后面急喊：“小心呀，别摔着！”
互相问过才知，她哪里是姐姐，阴历8月15的生日，小他5天，叫秋月。孟建国见了她便秋月妹、秋月妹地不离嘴。她的两只大眼睛水灵灵墨晶晶，似天上的星星眨呀眨的总让他瞧不够。
没几天他就玩儿疯了，跟着秋月妹和小伙伴们下塘捉鱼摸虾；上山摘果捉鸟玩儿不尽的去处。秋月还带他到田里捉已满子的蚂蚱，有大尾巴郎、大担杖、红赤纱、愣头青、刀郎……拿回家秋月的奶奶在灶膛里一烤，个个焦黄而不糊，吃在嘴里香香的酥酥的。
中秋节那天晚上，孟建国的妈妈拿出从城里买来的月饼和各种水果，摆在院里的石桌上。孟建国的爸爸请来支书和村长还有族里的长辈，在堂屋里喝酒。他悄悄地拿了两块月饼便去找秋月妹，秋月妹说带他去五塘之尾的菊花塘玩。来到菊花塘前，秋月妹说：“这里便是七仙女洗澡的池塘，被牛郎偷了衣服，回不了天庭，只得和牛郎成亲。”
他掏出月饼递给她说：“秋月妹，今天是你的生日，又是中秋节，送你一块月饼。”她接过去，拉住他的手说：“走，我领你去看刚初升的月亮。”
他俩爬到仙女峰上，又大又圆的月亮刚刚露出地平线。
吃着月饼，他盯着秋月妹美丽的眼睛目不转睛。
“哥哥，你痴痴呆看什么？”
“眨呀眨的，似仙女的眼睛，瞧也瞧不够。”
“你是牛郎？”
他心中一荡，说：“你是织女！”
于是他俩回到菊花塘过家家，他扮牛郎，她扮织女。
这回是牛郎下塘洗澡，织女偷了牛郎的衣服。
织女抱起他的衣服说：“这一下你回不了城里了！”
他抱住织女枪衣服，说：“有了织女做媳妇，在哪里都美。”
回到家中大人们还在喝酒，他倒头便睡，睡梦里真的和秋月妹成了亲。他骑着高头大马……秋月妹坐在花轿里……他俩拜过堂，入了洞房……有人把他从梦中推醒，朦胧之中睁眼一瞧，是老伴……
孟建国从洞房花烛夜的回味中醒来，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思绪来到1966年……
转眼他17岁，豆蔻年华遭遇文革乱世，武斗中他冲锋陷阵险遭不测，被父亲强行送回老家避难。
那时孟建国早已知他是继父。
孟建国上小学三年级时，妈妈生了小弟。弟过百日，是星期天。爸妈领小妹上街买菜，他在家照看小弟。想起小妹过百日时，妈妈曾拿出藏在箱底铁盒中的麒麟金锁，给她带上说保她长命百岁。他翻出金锁，给小弟戴，底下竟是爸妈的结婚证，打开一看，赫然写着日期，1953年10月1日！父子之情轰然倒塌，心里好痛……从此孟建国心里结了块疤。
上了初中孟建国自感已是男子汉便把久藏心中的“疙瘩”向母亲摊了牌，妈妈这才不得已告诉了他实情。原来孟建国的生父结婚时正在大学读书，婚后他回校竟一去不返，音信全无。1949年春节，全家正吃年夜饭，他父亲突然返家，怀中抱着一位男孩，还带着全副武装的警卫。原来他率部队南下正好路过家乡。他说男孩1岁多，乳名宝宝。他母亲刚刚战死疆场，只得送回家中抚养。孟建国的父亲住了一夜便匆匆走了。直到一九五二年他母亲才接到他父亲一封来信，却是要求解除父母包办的婚姻。他母亲大哭一场，带孟建国回了姥姥家。1953年嫁给了孟建国的继父。
到了继父的老家，不见秋月的踪影，急问。原来她已是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队员，住在公社。
第二天，孟建国特意带上“一中”校徽，到公社去找她。她竟一眼就认出了他，高兴的像只小鸟，蹦到他的面前，攥住他的双臂说：“真想不到你回来了！昨天夜里我还梦见哥哥。”搞得孟建国面红耳赤，只是凝视着美若天仙的她，说不出话。她莞尔一笑说：“怎么，没长大，还像儿时那样看我？”他也笑了。
她请了假，一同回家。他俩绕道清泉河。岸边树木成荫，河水潺潺。正是歇晌，田里一片寂静，只有树上的小鸟在欢唱。他给她讲他们红卫兵是怎样冲破阻拦，赶上1966年8月31日毛主席在天安门的检阅。说到他们几个同学散场时被狂热的人群冲散，鞋子被踩掉后的狼狈样，她也开心地笑了……
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孟建国把秋月妹约到河边，告诉她一早要走。她楞了一下，哭着扑到他怀里说：“我知道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今天一别，怕是没有再见面的缘分。哥哥，你能永远记住我这个乡下妹子吗？”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劝慰道：“秋月妹，我会经常来看望你的。”
沿着河边他俩走了很远，渐渐远离了村庄。漆黑的夜里只有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她靠在一棵树上，眼望着星星，用手指给他看牛郎织女星，眼泪一串串掉在他手上。他伸手去给她擦泪，她竟捉住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胸前……他情不自禁地轻柔起来……似有一股电流直击他的全身——酥酥的、麻麻的，美妙至极……他哪里还控制得住，双手情不自禁已探入她的怀中……正当他眩晕着，享受着第一次与少女双乳的肌肤直触，所带来的说不清道不白的巨大快感时，她的双唇，正碰上他低下头的唇，刚感到一阵香甜的酥麻，他俩的舌已互搅进对方的嘴，交缠在一起……他俩都颤栗起来，巨大的快感让孟建国的腿发软……他俩紧紧地搂抱着倒在了树下，舌还搅在一起……突然，她伸手去解他的腰带……他一惊，听到她喃喃耳语道：“哥哥，我爱你，我想把贞操给你，我是心甘情愿，不求你的回报，我知道我这个乡下妹子不配得到你的爱……”这时妈妈在孟建国来时说的一句话响在耳边——“在乡下不要和女孩子交往太深，后患无穷！”那时物资短缺，农村和城市的户口泾渭分明，农村户口想迁城市那是千难万难。在城市没有户口，便没有购置生存必需品的票证，难得生存。孟建国攥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说：“秋月妹，你长得很美，将来会有好归宿的，不要莽撞。”她没有言语，挣脱他的手，长啸一声，哭喊着逃离，撕声裂肺。
１９６８年８月孟建国上山下乡,因说林彪媚上愚下被抓入看守所。林彪摔死后孟建国被释放。三个月后妈妈劝他把户口迁到继父的老家，去伺候一人单过的“奶奶”。原来中秋节孟建国的继父给家里寄去20元钱，孟建国的“爷爷”早已去世，被鳏夫“二叔”偷偷送给了“三叔三婶”一家。奶奶知道后告到公社，这才把钱要回，闹得满城风雨。二叔气急败坏和奶奶分了家。老太太每天只得拄着拐杖，抱着瓦罐去到水井旁和挑水的乡亲要罐水，艰难度日。孟建国想到秋月妹，欣然应允。哪知到了五塘村，才知秋月妹已经嫁给县委组织部长，过上了她向往的城市生活。
孟建国每天出工回来挑水做饭、伺候她奶奶，很累。离五塘村十五里有个位伯镇，逢五排十的大集，孟建国便时常去逛一逛解闷。春节前的一天，集上有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头儿摆残棋，输赢十元。孟建国凑过去一看，他摆的残局走好了是和棋，他保赢不输。不一会儿他便赢了二十元。那时他们那里的农村，一个壮劳力干上一年也只能分到几十元，孟建国心想：他也太欺负人！
孟建国蹲下去对他说：“老伯，咱俩玩盘整的，二十元一盘如何？”
老伯抬眼瞧了一下，看他是个毛头小伙，露出不肖。围观的人便七嘴八舌撺掇起来，老头儿也是个顾脸的汉子，说：“玩就玩三盘。”
“我只带了三十元。”
“那咱俩十元一盘。”
讲好，他俩一人掏出三十元压在棋盘下。第一盘他让孟建国先走，孟建国也不客气，拿出儿时白爷爷教他的看家本领，先跳马。老头以当头炮应战，孟建国心中窃喜。白爷爷是孟建国的象棋启蒙老师。四岁时孟建国住在姥姥家，划成份时姥姥家定了个地主兼资本家，虽没扫地出门，也把二门以外的十几间房归了政府。政府把几间分给了姥姥家的长工，剩下的便出租。记得是春天，院里的杏花开得正浓，臭头爬上树正在折杏花枝，赶上一位新房客搬来，领他来的是管房人杨奋儒，大伙跟他开玩笑，取绰号：“羊粪”。孟建国小时顽皮，远远见了他喊了“羊粪”就跑，他佯装追两步也就止步。
今天见臭头在树上，他“嘿嘿”一笑，大声吓唬道：“我看今天你还怎么跑！” 他佯装要上树捉。臭头一急，忙往上爬。谁知脚下一滑，手上的树枝“咔喳”竟断了！“啊！”臭头惊叫一声摔了下来。新来的房客身手敏捷，扔下行李一个健步把他接在怀里。从此臭头便经常到他的小屋玩。他叫白占江，臭头听他对姥爷讲，他是南京人，一九三七年底日本鬼子大屠杀，全家只有他一人逃出，从此流落江湖以修鞋为生。一天晚上臭头去他的小屋，见他独自摆棋谱，便凑过去看。
他举起棋子老将问臭头：“认得这个字吗？”
“将。”
一连问了几个臭头都认得，他很吃惊。
臭头说：“我还会下呢！”
臭头姥爷好下棋，臭头三岁时姥爷便让他认棋子上的字，字认完又教他下棋的规则。四岁时臭头已身经百战，可惜没赢过。白爷爷见臭头聪明伶俐，闲暇时便教他，日子不长臭头竟能赢了姥爷。在牛富庄下乡时，他们村的夏先生解放前象棋棋艺名震棋坛，只因成分高，解放后便赋闲在家，不肯出山。孟建国得知后，死皮赖脸要拜他为师。几次拒绝，见孟建国诚心诚意，人又忠厚老实，只得勉强答应。但只是点拨而已，不得师徒之称。孟建国千恩万谢，每晚收工后必去学上两招，棋技大增。以孟建国的棋技要赢眼前的老伯还不是小菜一碟。本来破解当头炮屏风马便是正着，如今孟建国先走哪能不赢。第二盘老伯先走还是当头炮开局，孟建国以顺手炮应战。中盘时孟建国已反先，大冷的天他的额头冒了汗。长考后他想对子谋和，见他手软孟建国抓住机会很快又赢了第二盘。
老伯憋红了脸说：“这位小弟高手，我甘拜下风。”说着他拿出棋盘下的六十元全递给了孟建国。
孟建国急忙退给他十元说：“第三盘没下我怎么能收钱呢。”然后他把赢来的二十元退给了刚才输在残局的那两位。老伯一见面现愧色，拉住孟建国的手非要让他到家喝酒交个朋友，原来老伯的家和五塘村紧邻。孟建国自报了家门赶紧脱身。没想到不久，老伯便托媒人上门给女儿说亲。孟建国一口拒绝。后来本家婶子软硬兼施，孟建国推辞不过只得见了一面。她叫赵砚池，长得还算清秀，本来只想回城再定终身的孟建国，渐渐动摇。再说孟建国知道自己的身份，身背反动言论，怕是回城渺茫。最让孟建国动心的是她的棋技不亚于他，她早年曾参加过县里组织的象棋赛，获得少年组的冠军。
她适时闯入孟建国的生活，经常托词帮他伺候奶奶，然后杀上几盘象棋。一来二去，他俩感情逐渐升华。
清泉河堤岸满是高大的洋槐，花开时满村飘香。5月的一天，槐花香飘来，奶奶要吃槐花馅的玉米面团子。晚上孟建国牵着她的手来到堤上送她回家，袭人的花香甜丝丝的让人心醉……摘完槐花孟建国手指天上的牛郎织女星说：“你看，牛郎肩挑一儿一女，前去和织女相会，多浪漫！你也要给我添一儿一女呦！”她彻底醉了，倒进孟建国的怀里……他俩滚进堤下的草丛第一次偷吃了禁果……
那一年孟建国带她回了趟千里之外城里父母家，就算结了婚。原想在城里多呆些日子，会一会谈得来的老同学，以后再见面的机会不多了。没想到个个惟恐避之不及，孟建国醒悟——人心鄙夷，世态炎凉。当初大难临头之时，我誓死顶住工作组的好大喜功，非要揪出一个"现行反革命集团"誓不罢手的劲头，保护了他们，原想他们会更加尊重友谊，清楚我的为人。如今寂寥独处，不禁哀凉……悲哀的孟建国又遭到母亲的冷嘲热讽。心想，走罢。孟建国向母亲提出要在她卖掉的田家房产、地产中分一杯羹，母亲竟说，爹有娘有不如老婆汉子有；老婆汉子有不如自己手攥着有。孟建国的心彻底的凉了，他已臭得连母亲也不闻——母亲已看扁他这个穷坑永填不满。想想也是，一个背了污点的农民会有出头之日？那时鬼都不信。孟建国只得携妻狼狈返回，到家只剩30元。那时的农村很穷，有的人家连买灯油的钱都没有，有三十元攥在手中不花，也算富足。苦日子他在监狱里过过，只要活命就行。命该孟建国是穷鬼，一天晚上他看书时，妻子砚池怕浪费灯油，拉他睡觉。黑暗中他俩嬉闹，孟建国竟一拳打在她的乳房上，肿了。几天后化了脓，她怕去医院开刀，只得请郎中下了药捻儿。5天一换，不但收5元钱还要酒菜招待。幸好30元花完，化脓处也收了口，没借债。
秀妹回村看望父母，听说了孟建国的窘况，回去便求在县委任组织部长的丈夫给孟建国找工作。那时百里外的省城正有一新建单位在县里招工。部长一句话，孟建国便顺利通过政审。
婚后临回老家时，他俩前去外婆家辞行，外婆特意给装了几个苹果，说是火车上吃。回到父母家，孟建国的弟弟和妹妹一人抢了一个。
孟建国回屋，她正把剩下的最后一个苹果捧在手里观看。他伸手去抢，她问：“这果子叫什么？”孟建国一愣，说：“难道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苹果？”“咱们那里穷得饭都吃不饱，哪里能见到苹果。只有山晶子、小沙果。”孟建国心一酸说：“你把它吃了。将来我挣下钱，把全国各地的水果买来，让你吃个够。”她把苹果凑在鼻子前闻着说：“看你能的，只要能吃饱饭，我便知足了。”
她终没舍得把苹果吃下，说是带回家，让村里的小姐妹们见识见识。
哪里想到，他俩回到老家的家中，包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苹果已经烂了。孟建国看着她急得要哭的样子哈哈大笑说：“如今你还是没吃到苹果的滋味。”又故意吧哒嘴说：“又甜，又香，又脆，味道美极了！”她瞪了他一眼说：“我的小姐妹们都反对我嫁给你，说你一个知青，哪里会踏下心来种地。嫁过去将来吃不饱饭，怕是悔得肠子青了也没人心痛。我没舍得吃，拿回来在她们面前挣个面子，还不全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