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新作——流氓时代:走出伏虎场的红男绿女

爱她,就要上她
不爱,请远离
不上,必后悔
爱与不爱从来不是问题
上与不上又岂止缘分
爱而不上是骗子
上而不爱是流氓
在这个骗子与流氓盛行的时代
你爱了,你上了
你才给俩人的记忆
打下了生命的真实烙印
——题记



1、关于三十五年的情感记忆

如题,何二刀有一段情感记忆,在心底里埋藏了35年。先说这35年,是个什么概念呢?若放在古代,特别是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它也许就是一个普通部落民的完整生命长度,也就是从生下来不会说话那一刻起,到他临死时不能说话那一刻止,运气不错一生平安,他的阳寿算活了35年,假如没有洪水、地震、灾荒、战争、瘟疫和猛兽的穿插其中纠缠不休的话。当然,按当代科学家们的预测,人的实际生命长度理论上应该是活700岁,因为我们每天吃着残留农药的粮食蔬菜和水果,还有苏丹红、三聚氰胺、各种发泡剂疏松剂保鲜剂抗氧化剂不合时宜地强行通过和储存在我们的体内,鼻孔里不断地呼吸着雾霾黄沙灰尘和车子未能完全燃烧的尾气,房间里充斥着甲醛和游离TDI,脑子和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接收长波短波X射线和各种有线电无线电的辐射甚至是地磁共振的穿透,抽烟喝酒吃肉和熬夜等不良习惯又积习难改,总而言之一句话,人类不断在主动和被动地自杀着,毁灭着,所以对真正能活过百岁的人我们都很羡慕,他们甚至有机会成为政府官员慰问的对象,上电视报纸也很正常。这样说来,35年,就是理想人生的三分之一,而且掐掉了开头和结尾的无用部分,是中间那最黄金年代的人生35年。

实际上作为一个普通人,何二刀很清楚他活不到100岁,因为他不止一次地宣称:“我如果活到90岁,一定就要自杀。”不同的好事者都会问他:“为啥你活到90岁,一定就要自杀呢?”他曾经对这个问题作过精辟的论述:“90岁,已经不能干活,对社会而言再无贡献。还要消耗粮食和水电气等资源,要占用住房和医疗交通等设施,跟年轻人说话如鸡同鸭讲,跟同龄人说话如对牛弹琴,天天排放的废水废气废渣会污染环境破坏臭氧层增强厄尔尼诺现象,想来想去,唯有一死以谢国人。”

如此高大上的自杀理由感动了不少听众,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家都想跟他自杀,毕竟说这话的时候大家离90岁都还太远,何二刀个性再耿直,也没有当着八九十岁的长者发表过这样的言论,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和听众基本上都是二三十岁的光景。

看客或听众们都关心何二刀的心理预期年龄是多少?仿佛好拿他的尺度做个人生长度参考。何二刀似乎有一次确切地地提到过这个数值,他的意思是,理想的话,活个70岁,那时还能吃,能拉,能走,特别是也许还能那什么呢?后来《羊城晚报》报导了一则消息,江门警方在拉网扫黄时,扫到了一位阿伯,他被抓了个现行,报纸上对他的照片打了马赛克,以示尊重犯罪嫌疑人的隐私权,但公开报导他的年龄为82岁,似乎又完全没有给这位阿伯留面子。何二刀对这则新闻的看法是,该新闻可以评美国普利策新闻奖,但也可以不参评,最重要的问题是,它启发男人们可以努力活到80岁,因为有阿伯在前面光荣引路,男人们活得有了盼头和理由。

话说到这份上,读者朋友们应该是明白了,何二刀只所以不想活到90岁,是因为他认为男人活到这年龄,虽然形式上还活着,但在男女情事方面已经加不了油或打不着火,发动机是100%的故障率,那么活的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和价值呢?

就在何二刀将生命上限从70岁调整到80岁后不久,他看到了一篇关于四川大军阀杨森去台湾后一本故事书,说杨森在92岁那一年,竟然还暗地里由当局安排了个生活秘书陪床,老杨宝刀未老,还当过一夜三次郎,而且用力地给那个17岁的小秘播下了古老的种子,虽然他没能看到开花结果那一天。

何二刀当然注意到老杨总共只活了93岁,但他关注的重点不在这里,他关注的是一夜三次郎活的有滋有味,这盘马弯刀的技术活看来值得研究和推广。可是台湾和大陆的学术界都没有人就此发表论文,何二刀在网上查不到更多资料,他只能说:“90岁是可以活的,但不要找个17岁的妹妹逞能,这会折寿的,不符合养生学的原理。杨森没能活过百岁,这个17岁少女成了杀手。”

因此,回到开篇的话题上来,35年的情感记忆,经过粗略分析,约占何二刀当初心理预期年龄的二分之一,后来能占到2.5分之一,也就是他40%—50%的生命长度。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何二刀真的活得越来越长了,只是说他的心理预期越来越长了。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5 02:11:00 +0800 CST  
现在问题跟着来了:何二刀把一段情埋了35年,这个数字到底该如何计算,或者说该给读者们怎么交待呢?

何二刀是何三刀的爹,按理说他的某些问题不会坦率地跟何三刀说,这是明摆着的道理。但是前些天我爹何二刀去市里参加个什么会议回来,明显像打了鸡血,一会在翻过去中学时的毕业纪念册,盯着那些发黄的集体照片痴笑,一会又在登录QQ,在某个女同学的空间相册里不停地浏览,就像猫见了老鼠,露出了想吃肉的尊容。

何二刀的非常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直觉告诉我,这次所谓的到市里开会,可能有些猫腻,也许顺便还见了某位女同学,甚至做出了不利于我亲娘的事情。但我这只是怀疑或猜测,没有凭据,因此我既无法对爹说什么,也不好对娘说什么。

何二刀这个经济学“叫兽”最近很是得意,因为他预测房地产会降已经十几年了,一直的走势都是升,市场总是无情地扇他的耳光;搞得他带的研究生有一次在房产展销会上放言房价会降,差点遭到几家房地产公司雇员的殴打。然而自去年下半年以来,社会上的房子突然真的开始降了,这个事情从几个方面看得出来:

一是原来炒房团的人,房子压在手里,有跑路的,有跳楼的;

二是有些搞权力寻租的官员,受贿了房子,现在成了烫手的山芋,想卖卖不掉,想扔扔不掉,搞得跟老婆无情绪办事,跟情人无动力约会,50岁的人,90岁的枪;

三是有些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或高管,过去在街上横着走,说自己是搞房产开发的,那声音能砸扁购房者的脑袋。现在他们低调得顺着墙根走路,再有人恭维他是搞房产开发的大老板,就等于揭露他欠银行的钱、欠民工的工资、法院天天有他的传票,甚至相当于让他把亲妈弄到街上来脱光展览。

这些情况市民们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当然我爹何二刀也看到了。看到的情况是相同的,但各人的看法不一样。市民们认为,不法房地产商过去吃太多了,现在肠梗阻屙不出来,难受一下是应该的,挣个肛裂肛瘘不必同情。我觉得这不是同不同情的问题,而是世界上的经济活动,无非是个供求关系平衡的问题;有些三四线甚至五线城市,存量房已经够人住祖孙三代,还在不停地开发,莫非是想把祖宗八代的人都刨出来,让每个人都住二房一厅吗?这明显不符合经济规律。

何叫兽的看法是:这些情况老子预测和呼吁十几年了,政府要靠土地财政发展,开发商要靠建房子赚钱,银行也趁机来放贷牟利,个个都把刀子对准了没得几个银子的客户,好像老百姓都是唐僧肉,人人得而食之。现在工薪族多数成了房奴、卡奴,三十岁的人六十岁的心脏,这情形是个恶性循环,要治理,得从根上治,让更多的人学经济学。

我对学不学经济学不那么关心,但我对老爸最近到市里开会到底干了些啥,非常上心。我这么说,并不是是说我不是何二刀的亲儿子,我晓得自己不是路边捡的或充话费送的,我是父母多次合作的偶然结晶。我并没有向亲娘告密的打算,也没有抓亲爹小辫子的心思,坦率说,我对他们那一代人谈情说爱的内幕有兴趣。谁让我爹懒,委托我写了一部《行走在伏虎场上》的小说呢?既然牵涉到伏虎场,我是有足够的兴趣追根求源的。我对自己有信心。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我在废纸篓里捡到了一张草稿纸,展开一看,是我爹手书的一首诗。仔细一看,又不像诗,似乎是他的人生哲学幽思录。我将这张纸抚平,躲到厕所里假装拉屎,而且是严重便秘那种造型,进去了就不出来,埋头对这首属于文学或者属于人生哲学的废纸的散装文字进行了深入研究。我还没有研究透彻,老娘来擂门了,据说她担心我掉进厕所去了。

当我晕头晕闹眼睛发黑地拉开厕所门的时候,见到亲娘腿都在打颤。腿打颤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我蹲得太努力了,而且太忘我太悠久了。我娘满脸狐疑地看着我,好像我躲在厕所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子大了,就算干了什么不宜让爹娘知道的事倒也不奇怪,可是她突然奇怪我为什么不冲厕所呢?不是需要一点文明素质或隐私吗?我只好说:最近上火,便秘厉害,拉不出来,所以免冲洗了。
“跟你爹一样,满嘴跑火车的东西,便秘,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事多着呢,妈,你让我好好研究一下伏虎场。”

“怎么突然又研究伏虎场了?”

“是很突然,有了新情况。”

“啥情况?”

“没大情况。等我写好了新书,你再慢慢读,啥都明白了。”

“龟儿哦,你明晓得我不会上网,还喊我到网上读书?”

“你上不上,网都摆在那里。你上了,你就跟网有了关系,或许你会爱上它。你不上,那么你就永远不要摆弄那网。到底是我上了网,还是网上了我?我心中早已有网,网心中可曾有我?我上网是为了摆脱寂寞无聊,可为什么有时越上网越寂寞无聊呢?”

我自言自语都说了这一番话,我其实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表达什么,听上去有点像绕口令。然而我的亲娘接口道:

“一样的人,做出个一样的种。你爹昨天在那里念叨,说什么爱它,就要上它,不爱,请远离,不上,必后悔,你俩爷子的语气一模一样。莫非现在的电脑,对你们的吸引力都是一样的大?”

娘的话一说完,我的脑子如电光火石一闪:

我爹何二刀的这话,绝对是针对他埋藏在心底35年的情事有感而发的!35年,一个人生命的的40-50%啊。

我掐着指头一算,我爹14岁上高中,他的情事发生在高二那年,那一年他15岁。光阴似箭,日月如梭,35年过去了,今年他已知天命矣!

关于他的一切,我早已知道一些,这都是先前拜他让我帮我写小说所赐。现在我越来越好奇了:我爹15岁时就爱上了一个女同学,这些年没怎么多提起,为啥最近去市里开会,就像打了鸡血,而且翻相册、进空间,人在傻笑,眼露春色呢?50岁的时候,爹到底与初恋女友,是上了,还是没上呢?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5 02:12:14 +0800 CST  
2、何二刀升学

那天日头很毒,何二刀照样下田干活。从内心说,他从小就不爱劳动,我这里特指的是体力劳动。不爱劳动的原因,是因为他个子小,身体单薄,同龄人能肩挑手提的活,对于他来说都格外吃力。然而他的小学时代流行搞“开门办学”,读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学校三天两头组织义务劳动,他砸过马路石子,挖过麦垄,开过沟渠,锄过杂草,捉过十多种棉花虫,拾过新鲜的或已干燥的牛粪和狗屎,砍过杂草积肥,修过水库,背过泥沙,翻过红苕藤,当然干得最多的活是割麦子拾麦穗,抱谷把子和捡稻粒。这些活不是一天可以干完的,可以说一个职业农民一辈子也干不完,于是学校组织学生们经常性地去帮助农民搞生产,口号是“抓革命,促生产”,名义是“学雷锋”,实质上就是当免费劳动力。中国的小学生成了半个童工,这事在历史上很值得研究一番,可惜后来也没有读到相关的专业论文,也许这事跟杨森宝刀未老一样,还是个无人涉猎的课题?

我爹身单力薄,十分厌恶体力劳动,他想读书,这时“读书”是逃避体力劳动的最好托词。这个借口在家里比较有效,可是学校经常停课搞“开门办学”,想不参加劳动,那是不可能的,连教师的子女也照样要参加劳动,带队教师也得亲自劳动。于是为了混得老师的一句表扬,或得到贫下中农一句“你真是毛主席的好孩子”的最高评价,我爹在外人面前竭力装着很热爱劳动的样子。由于他身体虚弱,一动就要流汗,老师就经常当众表扬他:“你们看,二刀同学不怕苦不怕累,干得多卖力,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每当这时,那个偷拿家里粮食到伏虎公社小食店换包子吃的华生同学就不服气了:“李老师(即多才多艺酷爱打牌的拼命三郎李疯儿),我也很卖力了,可是我再努力,怎么也不出汗,你们看不出来。我这人真是属牛的命哇。”

李疯儿老师认真看了看争名夺利的文华生同学,作结论道:

“华生,你真出力了,我们是看得出来的。没流大汗,就是还没有出大力。继续努力哈!”

华生转身去继续干活,嘴里嘟哝道:

“妈的何二刀真会捡便宜,我累死了还遭说没干活,他就是玩,都像快累死的样子。”

我爹听到这话,十分不受用,由于他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搞劳动不属于正常“学习”的范畴,超越了他的职权,他就挑动班长来教育华生:“班长,有的人干活摆个样子,半天都不出一滴汗,还说些风凉话,老师说这样不行的。”

班长一看,就何二刀与华生在一起,这不是在明里指责华生偷懒吗?于是他立即雄起了,摆出老大的样子发威道:“文华生,活是干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你的思想有问题。你个子高,身体壮,要更加积极劳动才行。我今天就把你盯住,你不好好干活,老子一定要收拾你!”

文华生虽然是生产队长的公子,但干活的现场不是自己所在的生产队,他爹的威风鞭长莫及,他只好哭丧着脸更积极地干活了。说实话,他并不怕班长,他怕的是每学期要发的那张通知书,每张通知书的内容虽然像早就复印好的一样,但通知书上除了“热爱党,拥护社会主义”这些比较虚的话之外,能够看得清楚的具体优点只有两点:该生善于团结同学,热爱劳动。假如他与班长顶起来了甚至打起来了,那么今年通知书上的这两个优点也势必抹掉,零优点,试问自己又如何向父母交差呢,还怎么在学校这个江湖上混呢?

小学时经常当三好学生的何二刀,小学毕业时尽管语文没有学会拼音,算术没有学会珠算,但他还是读了五年毕业了,拿到了一张小奖状模样的毕业证,并且顺利地考上了伏虎小学的初中部。华生如意料之中的那样没能考上初中,就回去生产队更加积极地劳动,因为他爹承诺将来可以禅让逊位,让他接任生产队长。就这样,何二刀与文华生彻底分开了,各自欣然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轨道。

初中读了两年,我爹还是没有学会拼音和珠算,因为这已经不属于初中的教学范畴,你不会,老师也懒得教,他按教学大纲上课就是了。当然这并不影响我爹顺利读到初中毕业,他继续以三好学生的身份考上了伏虎中学,要上高中了。

初中升高中是人生一道坎,有70%以上的初中同学,都考不上高中,因此在父老乡亲看来,某家的孩子考取了高中,那也是一件大喜事,有的人家甚至为此杀猪宰鸡,摆酒庆贺。

喜讯传来的时候,那天日头很毒,何二刀正在田里抱谷把子,汗水照例湿透了他的前胸与后背,衣服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6 12:24:26 +0800 CST  
录取高中的名单,是公社广播站的大喇叭广播的。大白天突然开广播,这意味着一定有比较重要的通知要发出,因此社员同志们都还在放暖场曲的时候就竖起了耳朵,关心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是1979年的夏天,时值对越反击战刚结束不久,仗还在继续打,家里有人当兵的军属,最怕不按常规开广播,如果听到广播通知某军属立即到公社武装部有重要的事,那就意味着儿子非常光荣地牺牲了,或相当光荣地负伤了。军属们当初把子弟送到部队,设想过十种以上提干立功的情形,唯一没有准备让他们的子弟去负伤或丢命的心理准备。所以,对于大喇叭的暖场曲,军属们特别紧张,仿佛听到的是催魂曲。

等到公社何永发书记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平和,有些兴奋,军属们的忐忑心情才平静了,然而,何一刀、何二刀、何二刀他娘的心,却激动起来了,因为他们都同时听到了伏虎中学、建兴中学、南部中学的高中新生录取名单,其中,伏虎中学里就有何二刀的名字。

虽然南部中学是国家级重点,建兴中学是地区级重点,伏虎中学就是一所新办的普通中学,但能考上高中,这意味着就有考大学的机会,还是相当令人眼红的。这两年流行考大学了,乡亲们对于读高中的意义,理解得很肤浅,但非常直接:将来考上大学或中专,脱农皮,吃上国家粮,光宗耀祖,妈的,值了!

平时与我爷爷何一刀关系要好的人,这时已经在帮他展望儿子将来考上大学后的辉煌前景了,听得何一刀满脸红霞飞,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平时以杀猪为业,干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营生,走在伏虎街头也算一个人物,但不知从啥时起,他在心底早已萌生了让儿子读书成才的梦想。据我所知,爷爷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这梦想是从何而来呢?何二刀不知道,其实何一刀也不知道,他或许只是觉得,既然儿子读书了,就应该读好,就像自己把猪摁倒了,就必须出刀,活要干得漂亮,要一刀封喉,要首尾利落。一个合格的屠夫,不能杀得肥猪插着刀满地跑,那么一个合格的学生,理应考出好的成绩,不能升不了学。行业不同,原理同样,读书与杀猪,就具有了相当的可比性。

那天唯一的不愉快,是生产队长大人见社员们把注意力和热情都转移到到了何二刀这个焦点上,他就有些不爽。为了体现自己作为土皇帝的权威,他决定压制一下这股务虚的势头,因为他的公子与何二刀是小学同学,后来连初中也没考上,现在大家却在议论和憧憬着何二刀考大学的前景了,这算啥事呢?于是他假咳了两声,发言道:

“考高中是好事,但考高中与考大学,是两码事。考上高中,户口是在生产队,考不上大学,户口还是在生产队。大家不要为还没有影子的事耽误时间,抓紧搞生产哈!南瓜还没有出苗,还早得很呢,你们瞎起哄个啥?”

杀了一辈子猪的何一刀,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人,他立即接话道:

“文队长,你龟儿说话少阴阳怪气的,不就是我儿子考了高中,你儿子连初中也没有考上吗?读书,讲的是天分,你不去管你儿子是咋样读书的,怎么来眼红二刀读书呢?二刀,不要抱谷把子了,回去洗洗干净,好生温书,把高中好好读,给老子争口气,考个学校出来,将来穿皮鞋,结个大南瓜给有的人看看。”

文队长使横道:“正在抓革命促生产,你要喊娃儿停止搞生产?这是啥性质的问题?”

何一刀鼓着一对铜铃似的眼睛盯着队长不说话,盯了一阵,转身再次对儿子发话道:

“二刀,立即给老子走人,回去读书,我看今天谁还拦得住你?”

文队长鼻子都快气歪了,但他知道何二刀平时在伏虎食品站杀猪卖肉,很吃香,农忙时才回来帮忙搞生产,自己的人缘和威望根本压不住他。无可奈何,只好看着何二刀从眼皮下扬长而去。有的社员还在偷望何二刀远去的背影,文队长恶狠狠地骂了句:“他妈的还不专心干活,想扣工分吗?”这才把人们的注意力完全给纠正过来了。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6 12:24:57 +0800 CST  
何二刀从田间的劳动现场解放了,打着空手回家去,顿时神清气爽,觉得日头也不毒了,这世界充满了美好色彩。他甚至想唱歌,想作诗。实际上他已经唱歌了,只是他觉得低调一点为好,是默默地在心底唱的,唱的是那首李某某的爹的成名曲《红星照我去战斗》,默唱到了“万里江山披锦绣”的结尾部分,他觉得默唱的话,完全可以跟李双江同志飙飙高音,高到像珠穆朗玛峰的四分之三那么高也没问题,再爬上去几十米估计也有可能性。

正在兴头上,他趁机还想作诗一首以明志,这个从专业的角度说,实际上不是作诗,是赋词,因为他想整一首《忆秦娥》。那时初中课本已经学过了毛主席的《忆秦娥-娄山关》:“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语文老师按照教参,有板有眼地从时代背景、作者简介、中心思想、字词句、篇章结构、段落大意等都讲解完了,最后居然教导大家说:写诗作词,最重要的是要有诗意,要写出意境,而要写出诗意和意境的关键,是要有灵感有激情。

众所周知,伏虎场的土著文豪高瓦西里,这时正在伏虎区当着文化专员,他就是以写诗起步的,为写诗的灵感常常比比女人还难弄,他烦不胜烦,最后改行写新闻报道,这才混出了一片天地。但我爹何二刀年少气盛不知深浅,他认为灵感与激情这两样东西可以呼之即来,所以已经随着毛主席忆秦娥的格式写过三次诗了,每次都很自鸣得意,老师阅过评优,同学看了侧目,因为大家上课就是上课,背书就是背书,从没想过要按伟人的格式填词。这事在伏虎小学初中部的轰动效应,不亚于当年崔拐拐给“全国粮票”魏阳阳创造性地吹捧她“美得能搞落两只大雁”。三首《忆秦娥》填下来,直接撼动了高瓦西里在伏虎场的传统诗坛地位。其实取代高瓦西里的诗坛地位一点也不困难,他已经早就不写诗了,过去找灵感的烦恼,已经全面升级为要完成在省级、全国级报刊的发稿任务而痛不欲生的高层次痛苦,伏虎场诗坛正处于严重的青黄不接时期。时代呼唤着何二刀这样的小青年崭露头角,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何二刀的激情已经到位,正在搜索灵感,准确地说已经开始在组织字词句,准备整出第四首《忆秦娥》作为考上高中的献礼,到时候拿到伏虎中学的高中部去震一下,就像到班上扔一颗手榴弹,他不相信会炸不响,这个见面礼相信能把同学们给震懵:须知《忆秦娥》不是人人能填的,需要文学才华。李疯儿的学生必须得有点疯劲,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努力地搜肠刮肚着,眼看就快要成功了,这时曾经的华生同学叫他了:

“喂,二刀,才刚考上高中,就认不得人了嗦?见到我假装认不得。”

何二刀循声望去,见是队长的公子华生,正一个人在修路。妈的,收割季节,所有人都在田间吃大苦出大力流大汗,华生却被他爹搞特权安排来独自修路,也就是见着哪里不平就铲一下,哪里有坑就填一下,运气好的话某段路会比较平整,他就可以站在树荫下看风景,这算个啥事呢?

华生这会运气不错,看风景看到了何二刀同学神叨叨地走过来了,他当然不知道何二刀正沉浸在自己虚构的意境里,大白天在梦游或神游,这些深奥的道理华生是不懂的,他却以为何二刀看见了他,没有喊他,是在耍大牌了。

何二刀从梦境回到了现实,连忙打招呼道:

“华生,你在这里忙嗦?没有看到哈。”

又说:

“刚才在心里写诗,所以没有看到。”

又说:

“现在看到了,不写诗了。”

华生不关心何二刀写诗的问题,他最关心的的是考高中的问题,确切地说,是关心高中会学些什么课程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何二刀还没有正式读高中,其实是不知道的,但没有吃过猪肉,哪会没见过猪跑?他就说,要学语文,政治,外语,数理化。那时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所以这几门课张口就来。华生问:“没有了?”何二刀答:“没有了。”

华生说:“不学历史和地理?”

何二刀大吃一惊,因为他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两门课。

华生说:

“我有个表哥是伏虎去玉台公社的,叫冯春天,他成绩好的要命,在建兴中学读高中。他读文科班,不学物理化学了,改学历史地理了,所以我晓得高中有历史地理这两门课。理科还要学生物。”

又说:

“我想知道你以后是读文科还是理科。”

一个小学都不能正常毕业的人,居然知道文科理科,历史地理,这让三好学生何二刀有点惭愧,看来写诗误事、写诗误国呀!

为了解除尴尬,并表示亲切友好,华生压低了声音,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二刀,你那个地方长毛了没有?”

何二刀听得一愣,反问道:

“长什么毛,在什么地方?”

华生有点狡黠地笑了:“就是拉尿那个地方噻。”

何二刀天天拉尿,每天要拉六次,分别是起床后,中午,半下午,晚饭前,晚饭后,睡觉前,这种对于学过政治的人来说,叫形成了规律,但他从来没有注意,甚至也没有想到,拉尿的地方会长毛,长毛干啥呢?于是他摇头。

华生不愧为发小,他老实交待说:“我那天发现,自己长毛了,长了好几根,吓死了。你说咋弄?”

何二刀就像没有听说过历史地理生物课程一样,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说:“我不晓得该怎么弄。要不点火把它烧了?”

这下轮到华生吃惊了:“龟儿子,那会痛的,不成。”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6 12:25:54 +0800 CST  
由于华生连续提的几个问题何二刀都不懂,这严重影响了他的诗兴,回去洗澡换衣服后他再也没有兴趣写诗填词了。

家里为了庆祝和鼓励何二刀,特地给他炖了猪蹄子,还杀了只鸡。弱不禁风的何二刀并没能将这些高营养的物质转化为脂肪储存起来,吃了猪蹄和老母鸡依然那么瘦,但他走起路来更有力了。这里说的是他按照父母旨意,到处去走亲戚,包括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姑姑姑父阿姨姨父表叔表婶等等。仿佛亲戚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何二刀搞好吃的,并且临走时要负责给何二刀支援学费和零花钱。一大圈走下来,就要正式开学了,一学期学费8元,算了一算,亲戚们给的钱除了交学费,连几个月的生活费也够了。爷爷何一刀早就在外面打听了行情,高中生们每月的零花钱是3块。

“送娃儿读高中很不简单,很花钱。”何一刀叼着烟,手里操着刀,对于来割猪肉时打听他的儿子学业情况的熟人说。

“是的,但是再花钱,只要儿子读得下去都要送,砸锅卖铁也得送子读书。以后考上学校就好了,脱农皮,端国家铁饭碗。”

“那是的,图的就是这个,不然早就喊儿子来学杀猪了。要啥?多少斤?”

“哎呀刀哥,整点肥一点的嘎嘎嘛,割八两肉打个牙祭。”

“龟儿哦,大人做事不小,小人做事不大,要割就割一斤嘛,割八两肉,硬是宝器得很。”

“要得嘛,就听刀哥的劝,不过还有二两肉,要欠起哟。”

“要欠也行啊,过后莫拖莫赖。”

因为恭维了何二刀上高中,就赊欠了二两猪肉,何二刀绝对不知道他的名字已经开始值钱了。他背着一个背篼,里面放着红苕、大米和咸菜瓶,上面捆着口藤箱,放着几套换洗衣服,学费和生活费也藏在箱子里,正式步行去报名上学。起初他只是一个人,走着走着,同行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一届,伏虎中学高中部招了两个班,每班50人。伏虎区共有伏虎,千秋,小元,双合,玉台,柳驿,赛金等七个公社,平均每个公社考上了十六七人。这个不是升学率的问题,而是教育资源短缺的问题,招多了,没有教室,没有师资,食堂和宿舍也容不下,总不能让学生白天在过道听课,晚上住操场吧!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6 12:26:28 +0800 CST  
3、“根号2”的两个床伴


我爹何二刀上高中后就不叫何二刀,改叫根号2了。明眼人看得出来,“根号2”绝对是个绰号,虽然拥有绰号的人一般都不乐意别人叫绰号,可是周围的人都特别喜欢那样叫你,你无法拒绝或反抗,要不了多久,这绰号就风驰电掣般地传开了,传到最离谱的时候,后来认识你的人,甚至完全不知道你的姓氏,只记住了你的绰号。

说到根号2的由来,就不得不提到潘基文这个人。

我爹到伏虎中学高中部报名后,被分到了高八一级1班,另外一个班,叫做2班。这意味着他们将于两年后高中毕业。不管1班2班,都还没分文理科,先都是按理科的课程来安排,学基础知识,高二时再分科。那时根据毛主席“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指示,小学为五年制,初中高中都是二年制,正常情况下,一个7岁发蒙的小孩,16岁就高中毕业或中专毕业了,运气特别好的,20岁就已经大学本科毕业了,可以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了。中央领导觉得这样加快了培养人才的进度,确实,文革十年间所培养的人才,都是速成式的,就像种庄稼放弃了绿色自然的农家肥,给用上了高科技的化肥,眼看着就达到了拔苗助长的效果。

其时毛主席他老人家已过世几年了,但虎死不倒威,新的国家主席是他老人家亲自选定的接班人,一切“按既定方针办”,就是说,社会还是按老毛生前设定的模式在继续运转。若在今天回头再来看“学制要缩短”这个政策,有利有弊,但弊大于利。其利一在国家确实提早用上了人才,二是学生家长减轻了教育投资负担。其弊呢?许多人认为学生少读了三年书,肯定少学了不少知识。这话真是隔靴搔痒,试问,拿现在多读了三年书的高中生与文革时少读了三年书的高中生同比,有几个人敢大声说,现在的高中生更牛、更拽、更有水平和能力?因为那时的高中生是优选出来的,他们的课堂束缚少,参加社会和政治活动的机会多,所以更有独立性和思想性,拉出来放到各行各业都能用。而现在的学生像温室的花朵,按程序学了许多知识,可是这些知识是死的,许多学生与社会的实际情况相隔离,放到社会上就像傻子。莫说高中生,就是大学生,也是这样,20岁了,还像个瓜娃子,完全承担不了任何社会和家庭责任,只会当啃老族。

对于“学制要缩短”最大的弊端,一般人还真没看出来,那就是对中国的计划生育国策造成了严重破坏。男女学生都少读三年书,这省出来的三年时间,让青年们自由流窜在社会上,他们能干什么呢,自然要谈恋爱,甚至乱爱,就算后来合法结婚了,制造人口的速度也提早和加快了许多。小账不能细算,假如这个政策不及时终止,几十年下来,中国的人口基数,恐怕真会吓得死人。我可以大胆放言,自1980年将中小学学制延长三年之后,这几十年国家暗地里所少生的人口,绝对比大张旗鼓搞计划生育,强制扒房上屋牵猪罚款和处分公职人员所制止的,各大小医院妇产科所自愿半自愿刮胎引产的,各国产进口安全套厂家所防患于未然的,这三项加起来的总和,应该还是比不上延长学制这项政策的硕果。

何二刀进了高八一级1班,第一天就感觉形势很严峻,因为班上同学的结构成分太复杂了。除了从伏虎区各公社所招的50个应届生之外,班上还有从高78级、高79级“垮班”直接重新来回炉的,还有几个当兵复员后来读书的,也有外区外县转学过来的,还有当时为修南部县升中水库而长期驻扎在伏虎场的铁二局子弟(注:升中水库是西南地区最大的人工湖,从1953年开始规划,一直修到1990年才完工)。这样一算下来,实际上一个班的人数达到了80人,教室里简直人头攒动,用“人满为患”一词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分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班主任把学生们弄在操场站队训话,训话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为了用目测法给学生们按高矮顺序编座号。

折腾调整了好半天,终于尘埃落定,80个同学被分为了三大板块:个子矮的,个子中等的和个子高的。何二刀天经地义地站在个子矮的那一堆了,尽管这一板块以女同学为主打,但入选男生个个与女生的个子都有得一拼,而何二刀则非常不幸地成为了男生矮子中最矮的那一个,简直就像娘子军中的党代表。

个子矮的劣势效应当天就得到了体现,他被分在了第二排,而且在最左边。这个座位的好处是离黑板近,没什么障碍物遮挡;不好之处是太侧面了,要歪着脖子听老师讲课。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个位子又比分在最右侧的同学稍好些,他们不仅需要侧目而视,而且经常性地会视而不见,视而不见的原因是,教室窗户在左面,会反光,老师在黑板左边板书时到底写的是啥子天书,最右边的同学只能边看边猜,这比歪着脖子听课,显然更难受得上了个档次。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7 21:44:32 +0800 CST  
潘基文那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将来会是惊动国际社会的鼎鼎大名,因为有个同名同姓的韩国人会当联合国秘书长,也就是地球村的村长。我们国产的潘基文,初中毕业后出去当兵,他在部队团里当文书,按说跟团长混在一起,是比较有机会入党提干的。确实如此,才当了两年兵,他就入党了。到了第三年,准备提干。那时没有考军校之说,领导看上谁,谁就可以提干,除非某士兵真正立了功,摆明了必须提干。就在国产潘基文准备提干的关键时刻,他不合时宜地发情了,具体的发情对象据说是某部队医院的女护士,他把那个女护士给上了。上了女护士不是问题,那个女护士计算错了安全期才是问题,因为后果暴露出来了:肚子大了。

在部队把女兵的肚子搞大了,这不是个可大可小的事,而是天大的事。据说有关人员严查了国产潘基文的发情和作案过程,由于参军对男女双方的政审都很过硬,祖宗三代都是贫下中农,又是自由恋爱,并无胁迫强奸等情节,弄来弄去,最后只好让双方当事人复员退伍。而当时的兵役制,恰好是当兵需三年,若未入党提干,则必须复员退伍。

国产潘基文在部队是不是真的把女护士的肚子搞大了,是不是真的已经入党正准备提干了,一切都是传说;事实上他当了三年兵,复员回原籍了;为了拼个前程,重新读了高七八级,1978年没考上,又垮到高七九级;1979年再没考上,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索性来读高八一级,直接回炉从高一读起。

会发情的言情高手、资深高中毕业生、国产潘基文来重读高一,这事情给何二刀他们这样的应届生造成的心理压力很大,简直类似于蚂蚁遇到了大象,令人高山仰止。而祸不单行,分宿舍的时候,恰好何二刀不幸地与国产潘基文给分在了同一个寝室,天经地义的,老潘就不仅当了班长,还成了室长,是班主任最可依托的助理。

老潘当天晚上安排好了床铺,就挨个询问他的室内部下们的具体情况。问到我爹何二刀的时候,国产潘基文记起了,这个小子是班上男生中的佼佼者,也就是最矮的,混在女生中,完全可以充当电影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的党代表洪常青的角色。于是他咧嘴笑了,直接拿我爹开涮以树威,从而确立他的不可动摇的领导地位。

班主任助理潘基文:喂,你叫啥?

何二刀:哦!我叫何二刀。

国产潘基文:为什么叫何二刀,而不是何一刀?几岁了?

何二刀:因为我爹叫何一刀,我只能叫何二刀。我十四啦。

老潘:哈,混在女生队伍中,你个子有多高?

何二刀:一米四一,还多一点。

狗日的潘基文:算1.414吧,正好是个根号2!我们以后就叫你根号2啦。大家听着啊!

于是,兴冲冲地抱着雄心壮志去伏虎中学上高中的我爹,想靠写诗填词先在班上扔个手榴弹把同学们震一下,壮志未酬,头一天就先挨了两记闷棍:先是被班主任给弄进了女生板块并被分到第二排最左边的位子,以后每天要拧着脖子听课;然后被班主任助理挖苦性地给取了个绰号“根号2”,可怜“何二刀”这三个字还没能让同学们产生任何印象,“根号2”这个具有以强凌弱的殖民主义色彩的绰号,当天晚上临睡前上厕所拉尿时,就已经被同寝室的室友们喊得很清脆很响亮了。不出意料的话,第二天全班男生都会叫了,第三天连女生也会叫了。

(本节未完待续)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7 21:45:26 +0800 CST  
谢谢前来探望的新老朋友,本人今天已抽了点时间,出去兜了一圈风,看望了一下老朋友们,请安问好!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8 14:28:27 +0800 CST  

(上接第3节《根号2的两个床伴》)

根号2内心充满了悲愤,晚上破例多悲哀了十分钟才睡着,但事情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至少班上的女同学们,从来没当面叫过他“根号2”。也许她们在女生宿舍时,私下里议论过这个响当当的绰号,但在公开场合当着面,从来都是称呼的“何二刀”,甚至亲切地叫着“二刀”。省略了姓氏,才显得更亲近。

男同学们成天大呼小叫地喊着“根号2”,女同学们却叫的是“何二刀”或“二刀”,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无疑,说明了女同学比男同学的文明素质更高。

女生的文明素质高,这从另一件事情上也可以反映出来。那时,学校规定,男生每天可以到锅炉房打一瓶开水,而女生则可以打两瓶。这个东西作为一种特供物资,是凭票供应的。开水票是每月初,由各班生活委员分发的,不要钱,拿钱也买不到。男生们对于这每天一瓶免费开水的福利,就是拿来喝了,有的家伙为了改变口感或增加营养,会往白开水里放点白糖或黄糖,甚至冲兑麦乳精,那就是相当奢侈的喝法了。

很多男生从没想过为什么每天要给女生们免费供应两瓶开水,因为女生宿舍离男生宿舍很远,似乎是两个不相干的世界,尽管都在同一个校园里。但根号2同寝室里有三个同学,就对这个问题有所研究,并有心得体会。

根号2这间宿舍,共有六架木层床,上下铺,每铺睡二人,共24人。室友多是像根号2这样懵懵懂懂的小青年,要说年龄大,也只比根号2大个一二岁,小,也小不了几个月。室友中年龄最大的有三个人,除了班长老潘之外,学习委员“苏修”,团支部书记“苏联”,也都是大哥级的人物:他俩同是高七九级毕业后,又从头开始来读高一的。

先说“苏修”。苏修,是苏联修正主义的简称。那时,中国有两个庞然大物的敌人,一个是美帝国主义,一个是苏修帝国主义,它们搞得世界不太平,让中国人民很多年不能好好睡觉,因为一提起它们,中国人民就头疼。那年初,为了打越南,邓小平特意去访问了美国,签署了中美建交文件,他回来就果断开始打越南的屁股了,果然美国表示中立,苏修明里暗里一个劲地支援越南,据说每天要支援100万美元。可见苏修确实不是个东西。

苏修同学本姓舒,叫舒修志,由于很简单的原因,他直接就被叫成了“苏修”。需要声明的是,他充当“苏修”,不是垮班到高八一级才开始的,由此上溯到高七九级,他就叫苏修;再插一竿子上溯得更远一点,回顾他的初中生涯,甚至他的小学生涯,他一直就具有响当当的“苏修”名头,可谓源远流长。

苏修在高七九级的同班同学中,还有一个叫“苏联”的,他真姓苏,叫苏仲连,显而易见的原因,他被人简化成了“苏联”。这个就不要去考究了,真要考究的话,他也是从上小学有学名那一天起,就被人喊着“苏联”了,真可谓历史悠久,臭名昭著。

如今国产潘基文、苏修和苏联三个老大哥级的同学,都是班上的骨干管理层,在寝室里,他们看学弟们的眼光,就如同人类看猴子耍把戏。

学生时代的把戏,一般都发生在寝室里,因为教室确实不是耍把戏的场所。

这一天晚自习后,众人回到宿舍,照例,各种路边社的花边新闻开始汇总,以供大家娱乐一下。今天的话题是:蟑螂下午被分配跟女同学王华一起值日扫地,必须要跟大家谈谈单独与女同学一起干活的体会。

蟑螂姓孙,叫小强。而小强,也就是蟑螂的别称。根号2,被分在跟蟑螂同铺睡觉,在最里边靠窗户右边的下铺。

蟑螂想了又想,没有想出什么花边新闻,就说:“我光顾着埋头扫地了,没有看到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8 18:57:07 +0800 CST  
国产潘基文不高兴了:“在扯把子吧?王华长得圆溜溜的,在班上女生中算中上姿色了,你就没有看到点什么?”

蟑螂在他的努力启发下,总算想起了一点蛛丝马迹:“嘿嘿,我看到她躬着背扫地,露出了个红色的内裤边边。”

苏修立即加大了启发的力度:“肯定不止这一点噻,比如有没有看到胸部啥的。”

可怜的蟑螂同学也才十四岁,他哪里会无聊地去偷窥女同学的胸部呢?于是他哭丧着脸说:“真没有看到,我只看到她的裤带儿拖出来了。”

班长不大满意蟑螂的汇报,就给他整了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好嘛,就算你没有看到啥东西,那你回答我个问题:为什么你每天只打一瓶开水,女生却要打两瓶呢?”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立即引发了全寝室室友们的思考,大家都飞快地开动着脑筋,希望能够抢答,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答得出来,因为问题太深奥了,超出了大家智力和经验的范围。

见所有人都哑巴了,学习委员苏修同学满意地笑了:“我来公布答案吧:女同学每天打两瓶水,有一瓶是用来喝的,有一瓶是用来洗屁股的,她们还可以互相调剂,两三天就擦一回澡呢!”

众人大惊:我们十天半月也不能洗一回澡,必须要等到回家才能洗澡,而女生还每天用温开水洗屁股?两三天就能擦回澡?可见女生们真是太文明太奢侈了呀,同是高中生,这文明素质,男生怎么比得了哦。

说到屁股问题,包括根号2和蟑螂在内的绝大多数男同学,都觉得没必要洗,因为他们所理解的屁股,就是用来坐凳子的那两块坐蹾肉,是纯的坐蹾肉。这地方用得着每天洗吗?显然既浪费开水,又浪费时间。当然三位老大哥级的人物,他们所理解的屁股的部位,肯定有些不同,发生了位移,然而他们笑的很开朗,却不再多说,只把这些学弟们看着是一群类似于人的猴子。

男生的文明素质之差,很快就得到了更强有力的印证。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半夜,大家睡的正酣,蟑螂突然大叫起来:“下雨了,下雨了!”

他这一叫不打紧,把室友们都叫醒了,尤其他在叫喊时还配合着踢脚的动作,把睡在脚这一头的根号2 同学狠狠地踹了两脚。根号2是第一个发作的:“麻辣隔壁哟,搞啥嘛,把老子踢得焦痛。”被吵醒了同学们也纷纷抱怨:“搞啥哟,是不是说梦话了,梦游了?”

这时蟑螂已经处于清醒状态了,他说:“不是说梦话,真的下雨了得嘛,看嘛,老子一摸,满手都是水,还有肚子上、裤裆上都淋了水。”

国产潘基文是班长,他为了查夜方便,备有一把手电筒,这时就派上用场了。他一边骂着“龟儿半夜三更神戳戳的”,一边打开了手电,走过来看个究竟。不看不知道,一看就知道,是上铺的同学走尿了,这是人工降雨,与大自然下雨是两码事。

上铺睡的两个家伙,一个是负数,一个是黑森林。负数也姓何,因为吃得多饭量大,却既不纵向长高也不横向发展,因而叫做“负数”;黑森林姓赵,名字就叫森林,但有几个人会认真地叫他的名字呢,他因为皮肤比较黑,就被直接喊成了黑森林。

这桩半夜鸡叫的插曲,当场由班长大人平息下来了,第二天就勒令负数和黑森林从上铺换成了下铺,而根号2和蟑螂,则由下铺荣升为上铺。这样把床位一换,随便他怎么走尿,也影响不到别人了。

关于那天晚上到底是谁走尿的问题,后来时过境迁,竟再也找不到线索。负数到北大读过博士,当了知名教授;黑森林虽没有考上大学,却混得不错,在南部县当着局长;蟑螂读了师专,在南部县二中教书,后来英年早逝。

我爹何二刀或根号2是个做学问的人,做事也比较认真,他一直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和真相。在有一次回家乡时,黑森林参加聚会,根号2向他提出了这桩往事进行求证。黑森林局长满脸严肃地说:“是吗,有这种事吗?像走尿这种事情,一定不会是我干的,肯定是负数干的。如果硬要算在我头上,那也是栽赃。”

再后来,根号2有次出差去了负数教授所在的城市,二人把酒言谈之际,他也提出了这个问题。负数教授听完后,一本正经地表态:“首先我声明,我从小就没走过尿。但是,既然黑森林不认这个账,就算在我头上吧,好不好?”

走尿,严格地说,并不牵涉道德底线或法律事务问题,跟贪腐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边角,放在儿童时期是件正常不过的事,就是青少年时代偶尔走尿了,充其量也只是个笑谈。可是,真相为什么越来越远了呢?不过仔细品味一下原文照录的话,我却有了新的体会:

“时间越久,往事越模糊,可是越追踪,有时却会更清晰。这就是生活中的辩证法。”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8 18:57:36 +0800 CST  
【致礼鸣谢】

1、@陈沫2014 (200大洋)
2、@龙展侠 (1000银子)
3、@甘野鹤 (200大洋)
4、@施原 (200赏金)
5、@寂寞不再2015 (200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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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谢以上各位新老朋友的热情鼓励和盛情打赏,刚回天涯,正穷得发慌,囊中羞涩,俺正在努力,混发达了就来还礼哈!先给列位磕头致谢!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8 22:27:51 +0800 CST  
4、班上的头两颗手榴弹


高一刚开始的语文老师叫陈映洪,大家私下叫他映山红。映山红老师的语文课上得非常好。他的文人气质很浓,一看就是个很感性的人,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的,笑眯眯的,上起课来嗓门洪亮,字正腔圆,遇到需要抒情的地方,搞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感觉,能够带动全班同学的感情投入。尤其是某些重点字词句的讲解,他善于考证和旁征博引,那学问的水龙头一打开,流得满教室都是,给学生们如饥似渴的心田浇透了水。

学生读书,能遇到什么样的老师,讲的是个运气和缘分,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多数时候,我们遇到的都是教书匠,教书匠以教书为职业,与社会上的石匠木匠泥水匠差不多,他以完成教学任务为目的,照本宣科,教的虽然还是那些知识点,但他的教学方法不是与学生互动,只是硬灌,不会琢磨教学技巧,走不到学生的心里去。这样的老师也叫老师,虽然大家口里叫着老师,心里却不喜欢他,更谈不上崇拜他,他不教了,就基本上把他给忘了。这就如同家里请了个石匠,他来干活帮家里砌了个猪圈,完工了,主家请他吃了饭,又付了工钱,这就两清了,不存在我们看着猪儿茁壮成长,还需要对砌这个猪圈的石匠感恩戴德,念念不忘。

而真正优秀的老师,他会关心学生,会因材施教,他主动会想尽办法把课堂和课程变得生动有趣,让学生在兴趣中去涉猎更多的知识。让学生源于课本,超越课本,这就是老师不同于教书匠的地方。

映山红老师做到了他能做的事,班上的同学们都很喜欢他的课,个个都成了他的粉丝,包括像国产潘基文、苏修份子、苏联老大哥以及另一个当兵回来的“慢些走”这一类老大哥,过去没有听过映山红老师的课,现在听了几堂课下来,有比较才有鉴别,他比其他许多语文老师确实高出一大截,因为把教书当艺术的人,肯定比把教书当职业的人,不在同一个层次上。

映山红老师其时大约三十上下,他的课虽然上的好,但他其实是个代课老师。同学们了解到的情况是,他是个有来历的人,本来是建兴中学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但比伏虎场的风云人物徐乖法、张大帅、高瓦西里都要低一届。那“三剑客”的学长跳得高,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结果个个都有了着落,张大帅进城当了革委会马副主任的乘龙快婿,如今在市管会当着个小头目;高瓦西里不放电影了,在伏虎区革委当着文化和宣传干事;徐乖法也早就调离了村小那座破庙,进了伏虎小学当着教书匠,身份是国家公办教师,算正式的国家干部。

映山红老师过去没教书之前的花名叫“扁脑壳”,为了博个锦绣前程,当年与同的“推屎爬”一起去参军,他在38军,推屎爬在39军,他们都入了党,都当过班长,然后都复员回了村里。当兵没有当出个名堂,社会上考学的路又完全封锁了,无可奈何之下,俩战友只好对准了因徐乖法“上吊”而空出来的村小破庙的代课工作位子。也许是运气的原因,在这场竞争大战中,扁脑壳最终胜出。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9 21:06:40 +0800 CST  
一个优秀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某个夜晚睡了一觉之后就突然变优秀了,我的意思是,优秀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优秀的。扁脑壳映山红老师在徐乖法教得臭名昭著的那所破庙里代了两年课,虽然教的是流鼻涕口水的娃娃,却声名鹊起,学生和家长的口碑直达伏虎小学马校长和曹主任的耳根。经过考察、听公开课和到完小试讲,就把他调到了伏虎小学教小学毕业班。
又教了两年,就升级为教戴帽初中班。初中教了两年,伏虎中学这边听说他教书好生了得,就调他过来教高中班。

高中文凭教高中,还要比那些有大学文凭的老师教得更好、更受欢迎,这个映山红老师,显然是真有两把刷子的。有才能的人,就是这么拽!珍珠埋在土里也会发光,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来伏虎中学后,他戴上了一顶绿帽子,那是一顶旧军帽,是不是出于遮挡比较原始的扁脑壳造型就不得而知,总之同学们没有叫过“扁脑壳”这个不太雅的称号,只是私下喊的“映山红老师”。“映山红”也是电影《闪闪的红星》的插曲,叫“映山红”不存在贬义,那是革命激情和浪漫主义的象征。

班上的王华同学,按后来的发展眼光来看,其实已经算长得相当漂亮了,可是被班长国产潘基文评价为“中上姿色”,这说明,以他老辣的审美眼光,定然还有更出色的女同学。

经过所有男同学非正式、不记名、不敢出大声的投票评议,班花终于诞生了,她们是:来自玉台公社的马春花,和来自铁二局的冉霞。

与一般的选美不同,根号2的班花必须是两位,因为这是两大阵营妥协的结果。马春花,身高有一米六的样子,营养发育良好,无论是从前后左右看,都是一个典型的成熟型美女。从班上高龄男生们的眼光来看,她皮肤白里透红,蜂腰肥臀翘乳,是个引人犯罪的人肉炸弹,不过正好合口味,这是给伏虎中学寂寞难耐的男子汉们送福利来了。而冉霞,个子约有一米五六,皮肤照样是白,关键是嫩,似乎掐得出水的感觉。她与马春花的不同在于,她的胸前是扁平状的,而马春花是显山露水的。她具有城市姑娘的气质,高贵、优雅,男生们最大的愿望是想跟她说说话,如果有机会牵着她的手儿到八丈河边去散散步,偷偷亲上一口,就是立即掉进八丈河淹死,也死而无憾。

显然马春花不属于这个类型,她对男人的刺激性更强,她本身是个村姑,又长出了“一枝红杏出墙来”的丰采,搞得大男人们直想脱了裤儿干活,心神不宁。

赞同马春花是美女的,都是大龄级师兄们,他们毫不犹豫地给春花投票。而倾向于冉霞更漂亮的,都是蟑螂、负数、根号2、黑森林这样的小不点男生。蟑螂就曾公开点评道:

“马春花就一枚纯粹的人肉炸弹,屁股那么肥,奶奶那么大,完全不符合我们的审美观。”

一向少话的苏联老大哥问道:“冉霞胸前空荡荡的,前胸贴后背,恐怕还没有我的胸大肌发达,你们不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吗?”

根号2说:“应该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肉太多了是个累赘。”

大龄师兄团队人数少,但话语权在他们手里。根号2和负数这一派,说不上话,但人数众多。于是高八一级1班的班花,就变成了两员女将PK,马春花为班花A,冉霞为班花B,她们代表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两大流派,象征着实用功利主义和成长发展的辩证主义两大思潮。

映山红老师戴着绿帽子来伏虎中学教书,这顶帽子给他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麻烦。或许戴绿帽子本身,就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就在他再度开始声名鹊起之际,他却给班上扔了一颗手榴弹,炸响了。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9 21:07:11 +0800 CST  
那是根号2上高中大约三个月之后的一天上午,按课程表该上两节语文课,这也是大家都期盼的课。学校的敲钟匠加西莫多老二,先当当当当当地敲了五下表示上课了,隔了两秒再敲了一下,有经验的学生都懂,这表示是今天第一节课。(加西莫多是雨果名著《巴黎圣母院》里的角色,奇丑,伏虎中学的敲钟匠不丑,但不幸与他干了同一个职业:敲钟,所以被命名为老二。)

同学们准备好了书本和纸笔,并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等映山红老师来上课了。一般情况下,他都比较守时,不会迟到的,因为他还是代课老师,他必须要挣表现,保饭碗。

然而今天映山红老师一直没有出现,走廊里始终没有传来他熟悉的脚步声。他走路还残留着几分军人的气度,走起来咔嚓咔嚓的,有节奏感。等了好一阵,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凌乱的脚步声,后来出现在教室门口的,竟然是校长那张大麻子脸孔。同学们都呆了。

校长毫不客气地站到了讲台上。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同学们,今天的语文课先改为自习课,陈老师不能来上课了。”说完了,他转身就想开溜。

他想溜,没有那么简单,像国产潘基文这样的资深高中生,学校的什么事情都搞得清楚,根本不会怕校长。他见状立即喊道:“校长请留步!陈老师给我们上课,教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不能来上课了?他是今天因事因病不能来了,还是你把他给免职了?”

校长其实也是刚得到电话通知,觉得还不好给学生们交待,只好先来安抚一下,具体问题还要开会才能解决。被老潘这一纠缠,他只好从门口又折了回来:“这样吧,我索性告诉你们,陈老师出事了,他恐怕不能再来教你们了。学校会立即开会研究解决,将会给你们另换一个语文老师。”

校长这话,不啻于在班上扔了个手榴弹,马上就把大家震懵了,同桌的人都互相大眼瞪小眼地问:“妈呀,陈老师出事了,啥事喔?”但互相这样问来问去,不可能问出个结果来,搞得班上就像伏虎猪儿牛儿市场似的,闹哄哄的。

见校长转身又要开溜,学习委员苏修份子这下挺身而出发话了:“校长且慢!你可否告诉我们一下,陈老师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免同学们牵挂议论,这样也不利于学习。”

(第4节未完待续)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09 21:08:36 +0800 CST  

(上接第4节《班上的头两颗手榴弹》)


校长闻言,只好再度转身回来,他用手抓着秃头,那上面本身已没有几根头发,这下把有且仅有的几根头发全抓乱完了,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实际上,对于讲与不讲,讲到什么程度,他真心犯难。鼓了一阵勇气,他说:“纸包不住火,索性告诉你们吧,陈老师犯的是生活作风问题。昨晚他与伏虎医院的一个护士去区委招待所开房,被派出所的同志查房抓到了,这会正在派出所处理。县文教局已经知道了这个事,要求严肃查处。他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们要好好读书,不要受其影响。”

校长这次说完话,真正转身走了,也没有人再挽留他,所以,他是把那几根头发捋顺了才走的,还是顶着几根乱糟糟的头发走的,根本没有人留意。教室里这时的嘈杂度早已超过了逢场天的猪儿牛儿市场,叹气的,惋惜的,满脸兴奋的,眼放贼光的,快要哭了的,什么表情都有,什么声音也有。当然,这都是学生对老师出事的表情。

后来事情相对平静下来之后,大家惊讶地发现,教室里真有一个女生埋头在哭,当然不是嚎哭,而是抽泣,就是肩膀一抽一抽的,鼻子里稀里哗啦的。这个女生,就是高龄男生们心仪的班花A:马春花。

班上立即沉静下来,静得连一颗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楚。大家脑子都在以海量云计算的速度猜测:映山红老师出事了,班花A马春花同学在哭,是真哭而不是假哭,这是为什么?两者有关联吗?

实际上,校长进来扔了一颗手榴弹,先没炸响,后来又被班长和学习委员纠缠着,亲自拉开了手榴弹的拉环和引线,最终,这颗手榴弹引爆了。引爆的效果,是把全班同学震懵了。然而,在这次爆炸事故中,真正受伤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班花A马春花同学。看上去她受了重伤。

马春花的姐姐马秋花,也就是伏虎医院的那个女护士,是这次与映山红老师配合捉奸的女猪脚。他们一个有才,一个有貌,众所周知的是,男才女貌很容易惹出干柴烈火的事故,因为一个缺才,一个缺貌,需要互补。

映山红老师与马秋花护士互补多长时间了,外界不得而知,但显然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果真才补一两天的话,马秋花的妹妹马春花,就不会跟着映山红老师来伏虎中学当班花了。要说这事给引爆,除了干柴烈火过猛的原因,其实是犯了一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低级错误,完全是一个技术事故。

想当初,一个小小的伏虎场,只有一条三里多长的街道,莫说身为伏虎中学教师或伏虎医院护士这样显赫的身份,就是喜欢到街上显摆,多摇了几下尾巴的野狗,人们也记住了它的尊容和特征。所以,映山红老师与马秋花护士,尽管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他们采取什么样方式互补都好,就是不能去区委招待所开房。

那天在招待所值班的,恰好是区委靠学大寨而提拔起来的蔡清源副书记的老婆,来自南部城里的下乡妇女朱桂芳,这时她已经是伏虎招待所的所长了,手下管着七八号人。她既然连在伏虎场上招摇过市的野狗都能认得,岂能不认识映山红老师?不过她对映山红要来招待所开房,本身就有些疑问,问他,他只说外地要来一个文友。后来,她见到鬼鬼祟祟而来的,竟然是马秋花医生,闪身进了房。

一对孤男寡女进了房,关了门,能干些啥事,过来人朱桂芳是懂得起的。但她并没有打扰别人干好事的兴趣,她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偏偏她手下有个长舌妇,将奸情的发生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就来怂恿朱桂芳捉奸。朱桂芳告诉她,招待所管理很严格,不可能有什么奸情。那个长舌妇就找了个借口,去隔壁的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的工作准则是,除了人命案和反革命案,民不举,官不究;若有人举报,不管有没有影子,都必须出警。这就是他们二人正在互补时,从床上光溜溜地被拎了出来的原因。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10 12:51:34 +0800 CST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伏虎场市民所得知的消息,伏虎中学的学生们也能了解到。但是伏虎中学学生们见过马秋花的妹妹马春花,虽然很多学生如根号2等没有见过马护士本人,但根据数学课“同理可证”的原理,有其妹必有其姐,其妹能当班花,其姐也应该具有相似的视觉效果。想来,如果男人不是坚强的马列主义者,就很难抵御这种肉弹的进攻。

就这样,伏虎中学公然把绿帽子摘下来扣在了伏虎医院的头上。

后来得知,经此爆炸事故之后,映山红老师抱着“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态度,去了钢城攀枝花,那座城市离伏虎场很远,靠近云南,是一座新兴的钢城,对人才的缺口和需求很大。他后来在那里教书,一直混到当了校长,当到了退休。而他的“非正式姨妹”马春花,则与国产潘基文或根号2等同学缘分已尽,很快就从伏虎中学销声匿迹了,去向不明。

高八一级1班一下子失去了一位优秀的老师,还失去了一位非常有潜力的班花级女同学,这事对大家的冲击很大,对国产潘基文的冲击尤其大。对于映山红老师的遭遇,他或许是触景伤情,对班花A,或许他才刚刚列为目标,还没来得及展开攻势,毕竟选班花的事情才发生不久。

那是一星期天的晚上,学校规定每两周放一次假,学生可以回家休整,然后卷土重来。这个星期天的晚上,就成了自由活动时间,有在宿舍吹牛下棋的,也有在互相吃着家里带的美食的,还有趁黑夜逛街的,在操场跑步的,也有来教室里温书的,聊天的。

这一晚,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不到一半人,满腔悲愤的老潘,跑到黑板上开始涂鸦,他写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着尘,只有香如故!”

他写完,把剩下的粉笔头往地上一砸,拍了两下手上的灰,表示抒情完毕,这才收工。

他收工了,坐在下面的同学们却轰动了。话说,毛主席的《卜算子-咏梅》一词,大家是学过的:“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很显然,老潘所板书的,也是一厥《卜算子》词,但这是谁作的词呢?却没有几个人知道。

学生时代要学知识,已经学过的毛诗,若能随口背出来,或信手默写出来,那叫学到了知识。假如能够当众讲解,甚至援引别人写的同类诗词来佐证,那就不叫有知识,而叫有学问了。

班长国产潘基文这么一舞弄,学问就挂在了脸上。他不无得意地问:“请问,哪位同学能告诉我,这首词是谁写的?”

班长也是学生,但以他早生华发的两鬓来看,可能也具备了充当老师的某些条件,所以小字辈的学弟学妹们并不反感他的做派。

根号2的同铺兼亲密睡友蟑螂同学说:

“这个,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吧?”

老潘:“答得好!你上来一下。”

蟑螂同学扭扭捏捏的走上了讲台,脸儿就像他无意间偷看到的那个女同学的红内裤的颜色。老潘安排他转过脸来面向观众,然后要他把黑板上的词背一遍。蟑螂照办了,虽然背得很机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但他却背得一字不差。同学们为他的学问和一字不差,情不自禁地给他鼓了掌。

蟑螂下来了,还站在台上的老潘,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因为他以为同学们是为他鼓掌,他开始来劲了。他说:“反正今晚没得啥事,要不我们就搞个课外陆游诗歌会?下面请哪个同学上来,再来朗诵一首陆游的诗歌?”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10 12:52:14 +0800 CST  
陆游,在当时小学初中高中的课本里都还没有出现过,对于同学们来说,不知道他为何许人也,是很正常的。然而这场赛诗会的目的,是比赛学问,不是考知识。只有课外书读得多,才能称得上有学问。学生有知识不奇怪,然而要学生有学问,很难。

见机会来了,负数举手说:“班长,我来!”在老潘的点头下,他自告奋勇地站到了讲台上,背道:“人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背完了,他意犹未尽,又说:“班长,我发现光靠背一下还不行,得写出来,大家才看得清楚。”班长又点了头,他踮着脚,在老潘龙飞凤舞的板书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这几句诗,又从时代背景、作者简介和中心思想的角度,讲解了一番,搞得同学们又鼓了一阵掌。

国产潘基文见效果不错,就问:“还有没有谁,会背陆游的诗词?”

根号2坐在第二排最左边的位子,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上,还是不上?他其实还没有上高中的时候,就计划作诗填词到班上来扔个手榴弹,可惜一直还没有找着机会露脸。这不是作诗,也不是填词,但赛诗会也行啊,照样可以扔个手榴弹!见负数神采奕奕地下场了,老潘还在发动群众,他就举了一下手:“班长,我也来一首!”

老潘说:“根号2嗦,你来嘛。”

根号2上了讲台,他没有先背诗,也没有先板书,他说:“我给大家先讲一个故事。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在他年轻的时候,与他的表妹唐婉,青梅竹马,十分相爱,后来在公元1144年,他们结婚了。婚后才三年,唐婉的娘,也就是陆游的舅妈,不知发了什么羊癫疯,死活要唐婉与陆游离了婚。他们二人是真心相爱的,都哭了,可是不得不遵从母命。十年后,陆游回到故乡绍兴,在沈园,偶遇了唐婉,那时,唐婉已嫁给了一位姓程的富商。陆游回想起十多年前与唐婉的爱,就在照壁上题下了一首诗,这就是流传千古的《钗头凤》。”

根号2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这首词:

“《钗头凤,陆游》: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班上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都很认真地赶快在记笔记,因为这些课外知识,老师是讲不到的。老潘也似乎被陆游和唐婉的故事打动了,听得很认真。他意犹未尽地说:“没有了?”

根号2说:“第二年的那一天,唐婉独自一人来到沈园,想再遇到陆游。可是陆游早已去了外地。她看到了陆游题在照壁上的诗,于是也和了一首。”

听说这爱情故事还有后续,大家都催他赶快把唐婉的诗也抄写下来:“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花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读完了这两首诗,显然已超越了常规郎才女貌的层次,那是才子对才女的佳话,大家都被诗中的深情厚爱深深感染,唏嘘不已。老潘说:“这是我听说的最美好的爱情故事,真是令人感动。”

根号2这时把手榴弹拉开了引线。他说:“事情并非到此为止,这段爱情故事最感人的不在这前面,而是在后面呢?”

“啊?后面还有?”众人大惊。这时教室的屋梁上俨如响起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旋律,只听根号2煽情道:

“真正的爱情,它是令人梦魂萦绕一生的。陆游一生在外漂泊,四十多年后,他重回沈园,再去寻找他和唐婉当年相遇题词的地方,字迹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而且物是人非,唐婉已经香消玉殒多年。面对此情此景,七十五岁的陆游,竟然提笔再写了两首诗,我给大家照录于此。”

“其一: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其二: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在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根号2写完了,黑板也写满了。老潘认真地观摩了一遍,为了表示对有学问的同学的尊重,他破例没有喊“根号2”这个他亲自命名的称号,而是说:“何二刀人小鬼大,看来很不简单哦!很不简单。”

借别人的场子扔了一枚手榴弹,炸响了,何二刀或根号2同学心里很爽,顶着许多同学欣赏或羡慕的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时苏修份子在遥远的角落发表评论道:

“根号2看来对爱情很有研究,很有心得。”

面对这种栽赃式的表扬,根号2立即回应说:“爱情是个球哦,我球都不懂。”引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黑森林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莫名其妙地看着黑板上写满了陆游的诗词,问:“这是搞哪样?”

其实,蟑螂、负数和根号2所读到的陆游诗词,都是从他那里借的一本书。他买了一本《爱国诗人陆游》,自己还没看,却已经被人热情而执着地到处借去读了。

“买书不如借书”,自古皆然。

(第4节连载完)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10 12:53:02 +0800 CST  
5、酸菜汤与白米饭


伏虎中学有两个食堂,大的是学生食堂,小的是教工食堂,两座食堂挨在一起。教工食堂卖炒菜,经常换着菜式,但荤菜一律要二毛钱一份,素菜要五分钱。而学生食堂就是吃蒸饭,同学们往搪瓷缸里放两把米,放几节红苕,有的会放一点炒好的酸菜;家里条件差的,放的还不是纯大米,得往缸子里掺一些苞谷沙沙,也有掺小麦沙沙的。食堂工人用一只硕大无朋的木桶架在大“毛铁锅”上,每放一层缸子,就拿水管扫射着加一次水。装满了缸子,这口大锅要用木柴引火,烧着煤炭猛蒸二个小时。厨工要赶在加西莫多老二敲响放学的钟声之前,按班次将饭盅集中摆好,并给每个班放两桶酸菜汤在那里,供学生免费享用。

厨工在扫射着加水时,有时角度不对,或水压太猛,直接把某个缸子的粮食给冲飞了,那么,这个同学就只好饿肚子了。而另一种情况是,加水时漏掉了某个缸子,到开饭时,则照样得饿肚子。还有一种情况是,厨工将属于A班的饭盅,给放错到了N班,这个学生在别人吃饭时,就只好满场子寻找自己的饭碗。好在很多饭盅上,都用红油漆做了记号的。寻找的结果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运气好,最终给找到了。另一种情况是运气不好,饭盅不翼而飞了或上演了神龙土遁之术,那么,这个倒霉蛋不但要挨饿,还得赶紧到伏虎场上去买新缸子,不然下顿还得继续饿着肚儿当钟敲。

在根号2看来,读书之苦,其实完全不在教室里,而是在食堂里。他长得那么瘦,好像大风能吹得起来随风飘三圈,就是因为常常吃不饱的缘故。不错,他的缸子里都是白米饭,比其他有些同学的杂米饭要好一点;可是在没有下饭菜的情况下,吃得人要吐,根本没有胃口。因而,一到食堂,就如到了刑场。吃饭,成了人生最大的挑战。

教工小食堂就摆在那里,有小炒售卖,可是在那个时代,99%以上的学生,别说没去看过卖的什么菜,甚至想也没有想过,要去看看小食堂卖的什么菜。因为即使这样想了,也是一种奢侈极顶的行为。那里是另一块神秘的天地,不属于这些农村的读书孩子,也没有任何一个农村家庭,能够为子女提供可以奢侈到去小食堂打菜来改善生活的条件。

根号2与许多同学一样,每月由父母提供三元钱的零花钱。这些钱派在什么用场呢?购买纸笔,买书,订学习资料。另外就是,偶尔到伏虎场上,买个锅盔,或买个馒头,买两个包子,或喝碗菜汤,也可能买个梨呀桃呀,或买把李子杏子等,这就叫改善生活。场上孙结巴的小食店,炒菜更是贵得要命,一般要三毛钱一盘,卤菜要卖一元钱一斤,这些天文数字,学生哪里敢问?一问,保不准当场会吓晕过去。

其实,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如果会理财,虽然根号2每月读书的“工钱”有且仅有3元,只要计划得好,完全可以安排在小食堂每周吃一次小炒。不仅根号2或何二刀偶尔可以这样奢侈一次,其他的很多同学,也可以做得到。然而,他们的行为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模式,就是将生活费标准提高到每月5元,恐怕他们还是不会这样想。因为小食堂是教工食堂,不是学生的食堂。学生怎么会想到去教工食堂打菜呢?

就这样,全班同学吃饭时所围绕的中心,就只有那两桶带福利院性质的酸菜汤了。众所周知,福利院一般都没有真正太好的福利,基本上来讲,没有把人饿死,就算最大的福利啦。像这种酸菜汤,按伏虎人民的习惯做法,应该是用油、盐、辣椒和姜、蒜先炒好,然后再加水烧开,加葱花,出锅。讲究的家庭,可以煮点粉丝,也可以用面粉搅合好,刮点面鱼儿。就算不讲究的,也必须是按前面的标准流程,先炒后煮。

然而这里是伏虎中学,是大食堂,是免费的福利院酸菜汤。厨工为了省事,烧一大锅开水,酸菜是否清洗干净不得而知,但确实用刀切或者砍过了,不然那样一大片菜叶,在舀的时候不好操作。按中国人的习惯,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某个学生舀到了一大片菜叶,而十几个学生只有清水,是很容易引发斗殴的。引发斗殴肯定不好。厨工在烧开水的过程中,不断地将陆续切好或砍好的酸菜放进去,烧开之后,用大瓢放盐,快出锅时,用勺子象征性地放油,起锅了。

伏虎中学厨工的专业水平,当然不只是会煮酸菜汤。有时没有酸菜了,他们就煮醋汤。醋汤的结构原理更简单,就是烧开水,起锅时加醋,放盐,放点葱花,连那一勺子象征性的菜籽油也省了。在萝卜或冬瓜、白菜上市的时节,也煮过萝卜汤、冬瓜汤、白菜汤,做法与酸菜汤一模一样,那时没有电脑,估计有电脑也轮不到厨工学习和操作;然而他们早就会自发地采用烧汤的人工设定程序了。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11 20:10:44 +0800 CST  
这两桶带福利院性质的酸菜汤,放在每个班若干饭盒的中间,刚才批判的是它的质,从量的角度来说,假如每班只有额定招收的50人,那么是够每个学生分享一小搪瓷缸的。然而,实际上每个班都严重超员超载。根号2所在的1班,就有80人之多。别看这是两桶侮辱了正宗酸菜汤名声的“酸菜汤”,没有它,你就只能吃白饭,哽得伸长了脖子像待宰的鸡鸭。所以,围绕着“假冒酸菜汤资源严重短缺”这个现实问题,每个班都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斗争。

1班的成员,以年龄或块头的方式,必须分为三个梯队:个子在一米六以上的,在一米五以上的,在一米四以上的。从性别来分,还有男生和女生两个群体。问题出在女生。她们不管个子高矮,都是天然的弱势群体。放学钟声一响,大家都立即停止手上的活,先要跑回宿舍拿碗或小缸子,然后再朝大食堂冲刺。女生与男生一样,一律都是穿的平跟鞋,准确地说都是穿的手工布鞋;然而她们跑与不跑,结果都是一样的,跑不赢,跑拢了也只有干瞪眼的份。盛酸菜汤的桶被一米六以上个子的男生们霸占着,形成了“敌军围困万千重”的阵势;一米五以上的男生正在奋勇突围,试图打入敌人心脏;而一米四以上的男生与女生一样,成了被抛弃被遗忘的人。

个别个子高大、粗壮的女生,本来是可以挤得进去分一杯羹的,然而,她们一要顾忌到不能拿乳房去硬拼,二要防备有男生不分青红皂白地用“作案工具”顶自己的屁股,所以,她们面对假冒伪劣的酸菜汤,往往只有望洋兴叹了。菜汤桶明明就在那个基本固定的位置上,不可望,尤其不可及,为之奈何?

吃了若干次干燥难咽的白饭下来,像根号2这样的弱势群体,苦思良计,开始积极想办法自救。他找到班上的团支书苏联老大哥,这家伙明显属于第一梯队的,和根号2谈得来,为人豪爽,所以根号2决定向他求助。他一口答应了以后帮根号2虎口夺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根号2又找了住在另一个寝室的好友东门庆,要他当预备队,在苏联老大哥被老师叫去训话时,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东门庆那时已经开始在朝与根号2发展为铁哥们的路上走,个子属于第二梯队,他不管自己的酸菜汤有没有着落,先大包大揽了下来:“放心,老根,只要我有一口汤喝,就有你的汤喝。如果我实在挤不进去,那你就不要怪我哈。”

资源争夺战天天在火热进行,女生们愤怒了。理论上讲,她们是伏虎中学的学生。实际上看,她们也确实是伏虎中学的学生。为什么男生们如此横行霸道,连一口汤也不给女士们留呢?难道女生没交或少交了学费吗?

自从班花A马春花同学花落无痕无疾而终之后,班上男生再也没有暗地里评选过班花了。如果非要评一个来滥竽充数的话,估计梓潼县转学过来的女生钟某某有机会争取一下。她的个子与班花B冉霞差不多,但她的身材倾向于正朝过去式班花A的方向发展。之所以她还不能正式入选,是因为她的皮肤不够白,有点类似于“黑牡丹”。而且她的气质有点怪,说她是乡下妹,她却比村姑洋气;说她是城市姑娘,却又比城市姑娘土气。若干年后大家才搞懂,她本身就是一个纯粹的小镇级美女。

黑牡丹同学见班花A已正式离去,自己有望顶替这个荣誉称号,就决定替女生们出头,与男生们搞一场对抗赛。具体的策划和组织过程就不说了,事情爆发的时候很突然,那天等男生们冲到木桶旁的时候,发现两只木桶都被女生团团包围了,水泄不通的感觉。若论用武力夺取政权,男生肯定具备这个实力;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也没人好意思公然去与女生打肉搏战。

男生们都傻眼了。女生们每人都盛满了汤,临别时黑牡丹还当众发表了宣言:“大家都是同班同学,男女平等,请你们男生不要欺负女生,否则我们绝对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事情很快就反映到了班主任那里,班主任第一件事是把黑牡丹同学叫去问话,了解情况。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班主任哭诉了女生们的冤屈,并表示她没有做错什么。这个世界本来就有许多不公平,人们假装视而不见,当不公平的盖子被揭开之后,舆论则普遍倾向于同情弱者。黑牡丹吃准了这一点,果然班主任不仅没有批评她,还安慰她,表扬了她。

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班主任带着黑牡丹,去拜见了秃头兼麻子校长。校长听了之后,对黑牡丹同学深表同情,并采用人工喊话的方式,喊来了分管后勤的副校长。副校长再采用口口相传的手段,叫来了后勤主任。后勤主任则开广播叫来了所有的厨工,这样,就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办公会议了。在伏虎中学各级领导的亲自关怀下,在广大教职工的共同努力下,为了培养又红又专的“四个现代化”接班人,伏虎中学决定痛下杀手,为每个班的女生,每餐额外单独提供一桶酸菜汤的资源,而且这一桶汤是女生的特权,不允许任何男生染指。画外音:若有男生敢去抢或者偷女生的专利酸菜汤,小心要给搞吐出来。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官逼民反,会哭的小孩有糖吃——随便你怎么说,这场酸菜汤的风波,总算妥善地得到了解决,结局是皆大欢喜。

唯一的插曲是,校长的公子也在高八一级1班读书,他根本就没有到过大食堂的现场。但他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天才地在黑板上画了幅漫画。漫画中,一个前凸后翘夸张得过分的女人,把头伸进了桶里。说他是天才,是因为他让那女人,屁股上冒出了一串泡泡,这个借代手法,意思是,汤喝多了,屁都胀出来了。

若干年后,根号2想起那幅漫画,还在心里感叹:“校长公子这龟儿真的很有才!”当然,这幅漫画一出笼,就彻底葬送了黑牡丹选美评级的资格,因为男生们对她的印象不好了。


(第5节未完待续)
楼主 何三刀  发布于 2015-08-11 20:11:34 +0800 CST  

楼主:何三刀

字数:86089

发表时间:2015-08-05 10: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8-12 04:19:53 +0800 CST

评论数:295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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