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十五贯》改编自《醒世恒言》欢迎文友交流探讨提出意见!

一、

都说富不过三,冯家把这句话诠释地淋漓尽致。

冯子阳的爷爷辈儿中了举,父辈儿染上了大烟。等到冯子阳这辈儿,嘿!只剩个“大官人”的名号。五十多年,冯家好不容易又出了个才貌双全、不抽大烟的美男子,又赶上兵荒马乱。阳城有那么大的地方,偏偏城外驻扎军阀的大炮砸中了冯家的最后一间大瓦房。那天的那个时候他正和大老婆刘氏在院子的计划着,卖了这间房子开一个书店。

“得嘞,房子跟着革命去啦!”事后人们都这么调侃冯大官人。大官人真的是被生活打了一拳又踢了一脚,一夜之间腰杆子塌斜了四十五度,头发也白了许多,每天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唉声叹气。有一些仰慕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不住的嗟叹:他才多大岁数,就这副模样了。

在邻居的建议下,冯子阳尝试着去城外附近的军营找当兵的赔偿,结果除了找到一顿臭骂和一通毒打之外,他还损失了口腔中最前面最大的两颗门牙。这位穷困潦倒身负重伤的冯大官人,在失去房子后的第四天终于决定带着刘氏去看望远在德城的老丈人。

刘老汉是一位德高望重且通情达理的好丈人。在听说姑爷房子被炸、人被打之后,在饭桌上义愤填膺地发表了一段激烈的演讲。痛斥了军阀的治军无方,指出这样的军队,迟早会被一只“民主”军队推翻的。富有远见卓识的演讲并没有激起冯子阳的热血,而是使他的牙床更痛。刘氏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完了父亲震撼人心的演讲,然后一脸委屈地挽着老娘的粗壮手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老汉停止了演讲,问冯子阳:“姑爷,你打算怎么办?”

冯子阳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眨磨着眼睛,低着头,双手摆弄着竹筷,反反复复地把盘子里最后的一块萝卜夹起来又放下,半天,嘟哝出一句话:“我想开个书店。”

刘老汉是生意人,卸骨卖肉的活计干了好几代,家里殷实的紧。世道再乱,隔壁饭馆子还是生意兴隆,该招待谁招待谁,而且时不时地要招待叱咤风云的人物——比如山上的九头雕大寨主,外面的哪个营长团长,还有逃命途中的清朝王爷,亦或是别的什么达官显贵。没了肉菜能行?于是饭馆子极其重视刘老汉的肉摊,隔三差五就请老汉喝一顿,吃一席。渐渐地,老汉那为了姑娘女婿而弯的脊梁骨竖起来了,秃着的脑瓜皮越来越亮,心中的胸怀和思想也远超旁人,打啥仗,拼啥命,能赚钱才是王道。命都没了,怎么挣钱啊?

冯子阳一说要开书店,刘老汉差点把猪下水汤喷他身上。心中暗骂,你个穷酸鬼呦,咋这么死硬!啥时候了,还想开书店?

然后成熟的男人都是表里不一的。刘老汉表面没有体现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憨厚地笑了笑,摇摇头说:“姑爷,不成,不成。”

“咋不成!”冯子阳抑郁了三十年的脑子像是突然被鬼迷了心窍,胸膛胃肠突然有了气,眼睛睁的贼圆,恶狠狠地看着刘老汉,一副幼虎吃老牛的姿态,好像他不是来借钱,是来辩理的,心里一下子就准备好了词儿:咋?书孬?文化嘛!是要改朝换代了,咋?新国不看书?不学文化?不念字?

冯子阳就把萝卜丢进嘴里,卖力的咬着硬邦邦的萝卜皮,“咔嚓咔嚓”,一副春秋大义,满腹经纶的样子,看上去想要和刘老汉干一架,最低也要吵一吵。

刘老汉精明的紧,看得出姑爷不乐意。紧着说:“姑爷,姑爷,爹不是这意思,你慢着点咽。”冯子阳又端起酒杯,自顾自地猛灌了一口烧酒,呛得他眼冒金星,强忍住咽了下去。

刘老汉抬起筷子,在汤里捞了一片白菜,丢到碗里,与高粱米饭一起混着,用大嘴呜嗷一口吞下,然后含糊不清的嚼着。看了一眼姑爷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好笑。摸了摸锃明瓦亮的光头,把最后一口饭咽了下去。又低头往碗里装了一碗汤,抬头和冯子阳说话:“姑爷,在家里甭装假,喝点汤。”

“爹,谁能吃得下去啊!”刘氏在旁边忍不住说了话,“子阳急的满嘴燎泡,满头白丝儿,腰都弯啦!”

刘老汉看到自己女儿也一脸愁容。虽然不懂事,毕竟是孩子。孩子再不懂事,爹娘还得养,他跟我气,我不和他气。退一万步,就算我刘老汉和他冯子阳闹掰了,我也得看看自己姑娘!

打定了主意,刘老汉开口了:“嗯,也是。姑爷,爹没有别的能耐,手里只有俩破糟钱儿。不瞒你,爹看不过去你家日子,太寒碜了,你别不承认,姑娘给你那是我看在你前辈人的份上,你说是不是呢?”

冯子阳一听他这话,实在板不住怒,皮球泄了气一样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愁苦脸色,不住地点头,又呷了一口酒,眼里似有泪花。

“上段日子,你俩口子不知怎的商量,卖了间房子添了二房,爹啥也不说,爹感到欢喜。我女子没让你冯家有后,添一房也不算个什么。可是现在,你仨人住在哪里,爹不想也知道。苦了我家刘画儿,苦了付家的二妞了,苦了你这么一位大官人啊!”

冯子阳已忍不住泪水,可也不擦,满脸紧绷绷地听着丈人数落,听到那“苦了苦了”的时候,心中无限酸楚愧疚,瞬时间那心中的书生傲气,圣贤想法都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刘氏画儿也轻声哽咽,旁边老娘紧紧搂住心肝儿女子。

“爹不是嫌书,爹啥也不晓得,只晓得书中有金子。姑爷啊,书不能放下啊,就算以后付家女子给你生养了娃,也不能不读书啊!”刘老汉一边瞪着眼睛看着冯子阳,一边悬空端着汤碗,发表着自己心中的想法。此时的冯子阳满心都是崇敬,心中暗道丈人呐丈人,你是我亲丈人,我冯家对不住你呐。

“姑爷,可你听爹一句劝,你听老汉我一句劝,现在不是读书时候!”刘老汉终于委婉地表达了心中的想法,“姑爷!你有了钱了,家大业大了,你想弄几号书店我都肯,现在呀,不妥呀!”

冯子阳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听着岳丈的一番话,幡然醒悟。刘老汉精明归精明,他可没什么文化,想举些例子也举不出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姑爷,希望姑爷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看着姑爷越来越亮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成了。

“爹!”冯子阳抱了抱拳,做了个礼,“爹,我了然!我懂!孔子挨饿还不认真,何况我冯子阳!爹!您老说吧!我俩口子怎么活,全听您的。我也不见外了,这么多年,真是让您老操心了,让画儿委屈了。虽然我只会读书,但是今儿起,我从商!”

刘老汉激动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汤,抹了抹眼睛,说:“好姑爷!”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1-27 15:43:16 +0800 CST  
欢迎各位文友谈论交流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1-27 18:01:42 +0800 CST  
@色目人2 2017-11-28 20:48:24
怎么没更新,不会太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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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生病了,抱歉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1-29 15:23:39 +0800 CST  
二、

冯子阳的腰杆又直了起来,连白了的头发都飘立起来,隐隐发亮。

他借到钱了,刘老汉借了他十五贯钱。虽说最近换银元被炒的沸沸扬扬,但是他们还是相信贯钱的价值。那玩意儿提着捧着,沉甸甸硬邦邦的,满满地财富能在心中酝酿,这要是换成银元也就几块,嗬!没看住走个路还不得丢了?

他看得出丈人疼女儿,不想让女儿跟他一起受罪。他不须丈人开口,便把刘氏画儿留在了娘家。“等我冯大官人赚了大钱,再接你来!拿着三十吊、四十吊,在丈人面前不寒碜!”

他心里筹划着未来的蓝图,美滋滋地赶着路,欣赏着沿路的景色。虽说这种庄稼地他早已经看过一千遍一万遍,但是今天显得格外不同。手里紧紧攥着十五贯钱,漏风的牙齿里竟然还能飘出农歌:

风儿吹呀嘛百花香

我的娘子她做衣裳

衣裳穿上那漂亮亮哎

好像那满山的牛和羊

蝶儿飞,满地花儿

地里面结了一亩瓜儿

高粱和白菜遍地香嘿

秋天晌午装箩筐

休要说农民忙又忙呦

为的就是我的儿郎

十八娶妻二十抱娃

读个状元修房瓦嘞

这类农歌冯子阳尚不熟练,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农民,后边一段自己实在想不起来了,就临时想了词补上。他不会撒种种地,不会薅草灌水,他甚至恐惧青蛙蟾蜍,蚂蚱蝗蚁。脚裹白布穿着软鞋的他,往松松软软黏黏糊糊的黑土地里一踩就感觉人生逝去,自己要完。他极其恐惧那种感觉,那种犹如陷进沼泽的吸附力。农活儿对他来讲,简直比挨饿还要恐怖。

所以现在他挨饿了,而且差点饿死。好不容易在丈人那里借来的钱,也只打算做做小买卖。当时炮弹炸房后,他在倒塌了的瓦房那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烦劳邻居帮忙,搭了一个小小的棚子,又抹了一方土炕。离开阳城的时候,他把付氏留在了家里。

付氏的爹是阳城鼎鼎有名的人——糖人付。糖人付一手精妙绝伦的手艺迷住了万千小孩与少妇。用糖人哄遍了阳城孩子的同时也给自己哄来了一个婆娘。糖人付的老婆吃着蜜糖,生出了一个甜娃儿,这娃儿好看的紧,小脸俊俏可爱,出世好像自带胭脂粉一般,小脸永远红扑扑粉嫩嫩,小眉毛像画上去的,弯弯锐锐,天生一对儿凤眼,甭提多俏皮。

论当时情况,冯子阳一辈子也娶不上那样的老婆。只因付家老妈夜里煮糖水,煮着煮着有了困意,一把灶火烧的家破人亡。糖人付丢了房子也丢了老婆,只剩个美貌如花的女儿和他一起在阳城游荡,天天推着破破烂烂烧焦了的小车儿,罐子里是一坨永远带着一抹碳灰儿的糖浆,拿小棍儿怎么挑也挑不出去。

闻听冯家卖房娶妾,糖人付心中很不是滋味儿。女儿日复一日地抱怨,没房住没家归,夜夜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糖人付打听了一下,终于狠了狠心,把女儿给了冯子阳。

当时冯子阳家境还不算过不下去,得了付糖儿,美得他不知所以然。一个美男子,一个俏女子,谁也挑不出错儿来。开始刘老汉还极其反对,结果看了二人相貌和秉性也哑然了。大瓦房给了糖人付,糖人付不贪,转手卖了大房子,换了好些些钱财在阳城外的六福村置了房和地,过上了农家生活。

渐渐地冯子阳家境没落。看着女儿受罪,糖人付心中也郁闷的紧,明指望冯子阳飞黄腾达,到头儿却一副狼狈。有心去接女儿回家,却无奈冯子阳志向远大,每每都高谈阔论,拒绝放走付糖儿。

不知怎的,糖人付恨上了冯子阳,他比谁都懊悔,他比谁都反对,他一天天不盼着冯子阳好,奇怪地诅咒着冯子阳,夜夜咒他暴毙,夜夜向神佛祈祷,让冯子阳永世不得翻身。

可付糖儿还是铁了心跟着冯子阳。

打嫁进来那天起,付糖儿就知道自己命运多舛。她知道冯子阳乐意娶她,也知道冯子阳无力再振兴家业。冯子阳天天口中全是“之乎者也”,天天什么“子曰”,有时心血来潮就收集古书,经常念叨着要开个书店。在她眼里,这人成不了大事,也没法振兴家业。

果不其然,一颗炮弹加剧了冯家的灭亡。当时的她正在隔壁梅妈家借米面,忽听见自家“咚”的一声震天巨响。她连忙返家,一进院就看见冯子阳与刘画儿摔倒在地上。扶起二人后,付糖儿看着支离破碎的房子,心中连连念道:“完了,完了。”

尽管内心已经全无希望,付糖儿还是把忧愁苦闷、惊吓过度的二人唤醒。冯子阳看着付糖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握住了她的手,她就全然把贫穷饥饿抛在脑后,她眼前的世界里,也就只有冯子阳了。

冯子阳没心思吃饭,她就跟着随着,端着饭,拿着筷子,把仅有的粮食塞到他嘴里。冯子阳驼背了,她问梅妈要了膏药;冯子阳白头了,付糖儿也跟着落泪。

她比刘画儿更中意冯子阳,是别人全看得出的。

如今,冯子阳带着钱回来了,付糖儿更加坚强了起来,她比冯子阳更加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1-29 15:25:01 +0800 CST  
文笔尚不成熟,大家见谅!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1-29 15:32:47 +0800 CST  
三、

下午,冯子阳回到了阳城。路上撞见了旧时好友安瑞光。安瑞光见他风尘仆仆,握着钱,便觉得奇怪,遥遥大喊:“子阳!子阳!”冯子阳见是好友安瑞光,便驻足交谈。安瑞光问他:“子阳,你哪里来的贯钱!”

冯子阳恐他笑话,并没说钱来处,含糊说了一句:“弄来了,弄来了。”

安瑞光问:“官人可有活计?”

冯子阳说:“还没,弟弟,你可有出路?”

安瑞光眼神转了转,看看旁边没有熟人,便小声说道:“有一批二等绸缎,可以商贩,只赚不赔,官人你我自幼相识,德高望重,胸有城府,小弟愿意与你公分。”

冯子阳一听心中暗喜,天不亡我。忙问:“惭愧惭愧,不知哥哥我该出多少?”

安瑞光看看左右无人,伸出了五根手指。冯子阳看罢一把握住,在他手里写了个“七”。

安瑞光心中极其不快,少出一份便少赚一份。但是看着冯子阳家境贫寒又遭了横祸,打内心里可怜冯子阳,想了想只得点头:“官人,就这么定。论人品小弟不如官人,这次官人拿了大头也是应该的。”

冯子阳脸一红,拱手施礼:“弟,可怜我家中断炊数日,这次哥哥不客气了。”

安瑞光洒脱地摆了摆手,说:“不说不说,走,吃酒去!”

冯子阳心中百爪挠心,恨不得飞回家中看一看付氏小妾。但是既然为商,生意第一,刚拿了大头,又拒人酒食,感觉实在不好。揣好了贯钱,同去吃酒了。

掌灯时候,冯子阳终于到了家,一进院子,他就喊付糖儿。

“糖儿,糖儿,出来!”冯子阳高声喊着,连隔壁都听得见。

付糖儿急忙从炕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穿了外衣提了灯,接了出来。看见风尘仆仆的冯子阳咧着大嘴喘着气,她傻笑了起来。

“咋?大姐家爹爹肯借钱?”付糖儿问。

“你大姐家哪里有的钱?兵荒马乱,自身都难保,”冯子阳一来怪她开门迟了,二来想逗她一逗,突发奇想,撒了个谎,“我没办法啦!我没得钱买粮籴米,只得把你卖了。”

“啥?”付糖儿心里一愣,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心想哎呀莫非他唬我?又看冯子阳把十五贯钱往桌上一摞,大摇大摆坐在炕上,连连低头叹气,嘴角似笑非笑,不知是自嘲苦笑还是玩笑难忍。

“唉!糖儿!”冯子阳渐渐忍不住笑,便假装大叹一声,倒身蒙面钻进被子里,窃喜付糖儿上当。付糖儿天生率直烂漫,哪想得他扯谎如此圆滑?只看他大叹一声便蒙面扑倒,心中暗叹是了,以为着冯子阳悲伤过度,止不住哭泣,不好展现出来。

“那••••••你把我卖嫁给哪个人家?”付糖儿还是猜疑,又觉得十分突然,不太敢相信,连问了几个问题,“你总该和我爹说一声罢?他老可知道?”

“那家人好我一万倍,吃得起穿得起。岳丈还不知晓,天老爷,他若知晓,还不将我剥皮抽筋?”冯子阳慢慢坐起来,缓缓说道,“明儿你先去他家,岳丈那边过日子我再烦劳人去说,那时生米已成熟饭,他再追责我也来不及了。”

付糖儿又问:“你怎的一身酒气?”原来下午喝的烧酒气味浓烈,到了晚上还有些许气味。付糖儿对酒极其厌恶敏感,微微感到一阵酒味,便追问他:“你既没借来钱,又如何饮酒?”

冯子阳心中暗暗赞叹糖儿心细,可自己又聪明机灵,眼珠一动计上心来:“东家请酒,权当定议,吃了他家的酒,就不能反悔啦!唉!”

付糖儿已不怀疑,只是心中悲恸不已,才一旁坐着默不作声。冯子阳心头又来一计,从后面搂住付糖儿,脑袋杵在她后背上说:“糖儿,待我做好了生意,拿了利,我用百倍金银把你赎回来!”

付糖儿心如死灰,再不理他。冯子阳自作聪明,又念叨着说:“你等我,你等我•••••••”

付糖儿把他一甩,冯子阳翻身钻进了被窝,连连唤她:“糖儿,来,来。”

付糖儿满心绝望,哪里有心思侍奉他。衣服也不脱上了床,气呼呼地倒在冯子阳边上。冯子阳嘿嘿一乐,伸手拿来十五贯钱,往付糖儿怀里揣:“糖儿,糖儿?看,都给你,你别装哑巴。”

付糖儿赌气,把贯钱抄在手中,往炕梢一丢,仍是不做声。

冯子阳见她生气,反倒觉得有意思。此时酒劲一上,连日来奔波和打击使得他终于可以闭上眼睛,几乎是瞬间,他睡着了。

听他鼾声渐渐响起,加上最近心事苦闷,付糖儿在一边躺着,怎么可能睡得着?爬起来推了推冯子阳,见他疲惫不堪,心中却一阵阵的怜爱。

“天啊,地啊,爹啊,娘啊,糖儿要被卖掉了!”付糖儿心中无限痛苦,睫毛一压,一股清泉涌出,眼泪成串的落下来,滴滴答答落在手臂上。这个坚强且敢爱的女人再也止不住悲伤,低声地痛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黑灯瞎火什么也摸不见,只摸到了炕梢的贯钱,她抚摸着,温柔地擦拭着。这是自己的价值,这是可以让丈夫活命的东西!金属冷冰冰地刺着她的手掌,刺着她的内心,渐渐地,她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黑夜中,她摸索着穿好了衣物,开门走了出来。

踏着星光,她敲开了梅妈家的门,梅妈家里还没有睡觉,可能是在谈论着什么,亦或是在谈论自己。她和梅妈坐在火炉边,诉说了冯子阳的决定。

“啥?官人把你典当了?”梅妈一听,立刻觉得不对劲,“官人为人你我都知晓,糖儿,怕是你俩口子拌了嘴,他骗你不成?”

付糖儿只得把细节重复了一边,说了十五贯钱,梅妈愈发震惊:“天老爷,他哪里来的钱!”

两个人商量了一会,也不能辨出是非,后来付糖儿心中有了主意,跟梅妈说:“梅妈,你我相识甚短,可官人你是知道的,他不会典当我•••••••我权当他扯了个谎!他个浑书生逗我玩,我也逗他一逗!我即刻起身回娘家,若是真玩笑,让他去娘家接我,若是真真儿的卖了我••••••••也让他去接我!”说罢付糖儿泣不成声,起身就往外走,梅妈不好干涉,只得陪着劝着:“是啊是啊,定是玩笑了,姑娘,你先回家,路上千万小心!待明日天亮,我去问问那混蛋王八犊子!”

付糖儿走了,梅妈回身关了门,忍不住叹息:“造孽啊!”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1-30 18:24:13 +0800 CST  
《十五贯》已经完稿,如今正在冷处理,希望大家多多多支持,可能更新不会很准时很有规律性,大家体谅!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05 17:09:21 +0800 CST  
有没有大佬点评一下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06 13:21:49 +0800 CST  
怎么更新不了,发上去的东西没有了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08 22:39:18 +0800 CST  
四、

乱世出英雄。军阀孙老鳖可真真儿的这么认为。他看过新思想,也拜过皇帝。既请了军师,也封了个政委。土不土洋不洋,在北国的土地上兴风作浪。有时他极其反感“不拿一针一线”这句准则,有时他有极其厌恶自己士兵扰乱社会治安。说白了,他就是不想听人背后叨咕自己。不拿一针一线,他的军队怎么活?拿了,又落下话柄,又有无数的人拿起武器赶他们走,打的他头破血流,一路逃亡。

几天以前阳城外面驻扎的就是那孙老鳖的部队。看上去威风凛凛,其实,屁都不是。本想着剿匪助民,结果被土匪九头雕打到爹娘都不认识,溃散了出去,后来在阳城集结,等待时机再去打一波。而军队里风气极差,喝烧酒、吃猪肉、嫖鸡吸毒。有的打赌,说能不能开枪打中十步以外树叶子上的虫子,赌上自己的鞋带,当然了,赌什么不重要,仅仅就是图个乐。
胆子一直都是中华人民的赌博方式,有的人一开口一闭嘴就问:“哎!你敢不敢••••••••?”
有的人说,不敢不敢。

有的人说,妈了巴子的,谁怕谁啊!

开赌的人说:“你敢不敢擅自开炮?”

接赌的人说:“龟儿子不敢。”

开赌的人说:“你把阳城城里最高最耀眼的那个大瓦房,架炮给我轰喽!”

接赌的人说:“你赌点啥?”

开赌的人说:“我赌上我这条裤腰带!”

接赌的人说:“现在不行,过一会孙师长亲嘴儿的时候,给他助助兴!”

开赌的人说:“你真敢?”

接赌的人说:“没说么,谁不敢谁儿子!”

开赌的人说:“算了吧!”

接赌的人说:“定下来了,你把裤腰带扯下来!”

“咚”的一声响,冯子阳家的那座最后的大瓦房输给了一条裤腰带。冯子阳也是在那个时候,变成了阳城最穷的人。

一声炮响,也吓软了孙老鳖,吓跑了女人。营长一声令下,开炮的人被推出去枪毙了,开赌的人怕追究,拿了裤腰带就跑了。

果然,孙老鳖追究了下来。可是,开赌的王老三早就没影了。

冯子阳至少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有两个家底不薄的老丈人。可是王老三,恐怕只剩下一条赖账的裤腰带了。他转悠转悠,在阳城里跑了俩来回。他想躲起来,但是又没有什么钱,仓皇逃出来的什么都没拿,早知道这样狼狈,拿点银子出来也好哇!

“狗日的,平时啥也不管,这功夫横起来了杀起人了。”王老三十分不满,牛气哄哄地走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突然,他看见堆破破烂烂的废墟,有几个人在那里搭棚子抹炕,忙的不亦乐乎。

“嘶——程老四轰了他们家?”王老三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忙来忙去,心中一阵好笑,一抬眼,看见刘画儿了。

“好美的女子!”王老三惊呼,“美娘子!妈了巴子,真阔气,这么大的家室,这么俊的婆娘,死了也值了,该轰!该轰!”

正当他驻足看热闹的时候,他发现了军队的人:“坏了,抓我的!”没等军队的搜查兵反应过来,他早就溜到深巷里了。

那是最后一茬搜他的人,孙老鳖耗不下去了,只好把军队往别的地方开,这次他连阳城都没进,算是在老百姓心里留了个好名。

王老三在阳城的黑暗中活了两天,要么偷吃饭店的剩饭,要么抢劫过路的旅客。拿到了钱就去胡吃海塞,剩下了钱就拿去赌场耍钱——他好赌,就是喜欢那种输赢不定的刺激,喜欢赢钱也喜欢输钱,大起大落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按着他的话来讲:“人生苦短,必须得敢。”

他有那么一点文化,念得了字,所以一些赌徒经常被他骗,他时不时地就能捞到一顿饭,时不时地就被人痛打一顿。

他非常喜欢刘画儿,喜欢她鼓鼓的胸脯,喜欢她那高高的颧骨,喜欢她圆圆的腰身,喜欢那双小巧玲珑的脚,每次看到街上俏一点的女子,他都想得到刘画儿。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王老三想对刘画儿动手了。

他踩了几次点儿,知道了冯家这两天晚上只有一个女人,那女人好看的紧,很有可能是他日思夜想的刘画儿?他下半身渐渐代替了他的头脑,他决定今晚就去摸摸那个女人。

天终于黑了,他也准备好了。

好不容易在赌场熬到了一更,他连连说着:“不玩啦不玩啦,没意思!”,赌徒们仍然不放他走,他又拖到了二更,赌徒们越来越少,只剩一桌人在玩牌,这时又来了一位,他连忙让了出来:“老兄!今儿我手气不好,连不了夜了,你来罢!你来罢!我得找点夜宵吃•••••••”

说着走出了赌场,左转右转,轻车熟路来到了冯家的院子。

冯家临时搭的棚子虽然破,但是看上去很大很结实,他在外面舔了舔嘴唇,嘿嘿笑了两声,走到门旁。

“咚咚”敲了敲门,他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心说干什么来的,敲门?问问?问问屋里的娘子愿不愿意被我上?妈了巴子的,脑子进屎了。

谁知敲了敲门,不但没人发觉,门自己还开了。王老三心中惊讶了好一会:“嗯?”慢慢走进去,往屋里一看,“嘶——还真有人?小娘子睡得真死啊,怪啊怪啊,咋鼾声这么大?”王老三摸着黑来到炕边,用手摸着,突然摸到冷冰冰一件物什,惊得他冷汗直出:“喔!原来是贯钱!老子以为是枪!”

暗骂自己没出息,便把钱揣进怀里,伸手来摸炕上的人。那床上正是刚回来的冯子阳,冯子阳身材瘦弱纤细,王老三以为着自己得手了,慢慢揭开被子,钻进被窝,轻声叫了句:“小娘子?”

冯子阳酒气已散,却睡意尚足,全然听不得他讲话。王老三暗喜,捂住了冯子阳的嘴,把他按在炕上就准备脱衣。

哪只这手一放在冯子阳的嘴上,便惊醒了冯子阳,冯子阳睁开双眼,发觉有人撕扯他衣物,以为着是付糖儿,刚要揽进怀里,只觉那手上一阵烟臭味。冯子阳饮酒入睡自然闻不出酒味,然而大官人自幼不碰烟草,烟味一有,立马察觉。而此时作歹的王老三也感觉不对,身下这人胸脯平平,好像下颚还有些许胡须?

二人察觉过后,想也想不得顾也顾不得,各自大吼一声,拳脚相交。冯子阳一脚踢飞王老三,黑夜里伸手来炕上摸钱。王老三军队出身哪想得逃命,只盼着弄死他才好,便满屋寻找武器,此时冯子阳摸钱不得,气的火冒三丈,睡意全无,翻身下来就想拼命。

哪知自冯子阳与刘画儿走后,付糖儿一直将砍柴的斧子轻倚在炕边,一来做活顺手,二来防范歹人。这时却被王老三擒了个正着,王老三斧子到手,冷笑一声:“你可是这阳城家喻户晓的冯子阳大官人?”

冯子阳正欲拼命,忽然听见此话,答了一个:“然。”

王老三听得声音,辨认了方向,一斧掷去,听见“咔嚓”一声骨裂,便知得手,自己想想用了十成的力气,这大官人肯定活不成了。黑暗中道了句“再见!”便冲出房门,消失在黑暗里。

三更过后五更天,东方见白,日出似火。梅妈给家里生了火做好了饭,侍候一家老小吃喝完了,便出门寻冯大官人。

转过街角一看棚顶,并无炊烟,心道王八羔子懒成一坨狗屎,便进了院子,大喊了一声:“冯子阳你给我出来!”

屋中没半点声响,梅妈纳闷,走近房门,发现房门大开,往屋中一瞧。

“我的嘞个乖乖!杀人啦!”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08 22:48:35 +0800 CST  
最近不定期更新,感谢大家支持!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10 14:02:44 +0800 CST  
五、

付糖儿打凌晨出发,已经走了一上午了。

她渴,她饿,她累。她渴了喝小溪中的浑水,喝了之后,呛得满脸通红,隐隐约约一股血腥味儿,用手一抹嘴巴,才知道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饿了吃路边地里的瓜,吃的满牙酸痛,用舌头一舔才晓得牙齿松动,牙床起泡;累了坐在路边歇息,大大的太阳毒蛇一般的把光线投在她身上,闷热得她要被晒成人干。

她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也知道离家越来越近了。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得眯着眼睛遮挡日光,微张着小嘴,露着几颗黄牙,用手轻轻地搭着棚,额头上不住地流汗。离远了看,定以为这个韵味十足的丰满少妇在朝你媚笑,其实心里如同死灰一般绝望。

“你行啊,顶好!”付糖儿从梅妈家离开后就越走越气,渐渐地发起了牢骚,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心说家丑可不能外扬。

“顶好啊!冯子阳!”付糖儿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呼呼地喘着粗气,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我付二姐算是命苦,我苦哇!爹啊!你得给我做主!”

“你把我给了冯子阳,你不能不管我!”她往遥远的方向看去,想念着自己的父亲,一个弃商转农成功的男人。

糖人付的新家很小,但是地产非常大。拿了房子换了钱,糖人付开始了无忧无虑吃饱穿暖的物质生活和操心挂念心急如焚的精神生活。他看不上冯子阳——就像革命军看不上皇帝一样。在他的世界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老娘们儿的嘴像棉裤腰一样松,那时候没有新闻速递也没有电视,但是冯子阳家大瓦房被炸这件事竟比西北风都急传入了糖人付的耳朵。他的行为分成三步。第一步是骂走了送信的老傻娘们,然后第二步是往门外啐了一口,这一口痰不是一般的痰,是双关痰,既啐了老娘们,也啐了冯子阳。

“你看看你那个熊样!一天天人模狗样,狗饿了还知道找屎吃!姑娘给了你真是造孽了!”糖人付的第三步是收拾东西赶往艾城,在那里他打算进一点货——什么能赚钱他进什么。他忍心看冯子阳挨饿,可不忍心让付糖儿挨饿。

“实在不行,老子把姑娘接回来!”糖人付一脸坚决,“妈的,房子和地都还他!老子宁可饿死,也不让姑娘跟他白受罪!”

想了想,还是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我也是个混蛋!”然后背着东西奔了艾城。

糖人付已经到了艾城,付糖儿还在赶往六福村的空家。

已经过了晌午,离着远远的,付糖儿看见了大路。这条大路一过,再穿一条窄土路,翻个坡儿就是六福村了。付糖儿心中越来越扭曲,她十分痛苦。肉体上的虚脱也好,精神上的崩溃也好,都使她无比绝望。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前走了。

“我爹知道,会打死子阳的。”付糖儿终究还是软了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我爹肯定会打死子阳的,真的,我不能让子阳为难。”

“他好不容易有了钱有了吃喝,我爹再去闹,指不定出啥岔子。”付糖儿喃喃自语,看这架势是要回去。站了一小会儿,抬头望了望天,终于下定决定回头走。

“卖了就卖了,典了就典了,我生是冯子阳的人,死是冯子阳的鬼!”

猛地回头,就看见了后面踢踢踏踏走来了一人一驴。

那是一头灰毛白蹄的小奶驴,嘴上带着嚼子,身上简简单单配了个鞍,精神抖擞,双目放光,小脖子梗梗着,似乎不满意现在的前进速度。牵着它的是一个灰衣白履的小生,身材不高,一身衣靠虽然朴实无华但是干净利落,腰杆倍儿直,两眼如电,身后背着一个褡裢,鼓鼓囊囊,看样子是远游的,也或许是哪家富贵的子弟拜访朋友。

“大姐!问个路!碧城咋走?”小生高声问道,惊了付糖儿一跳。

“跟着我吧,我到六福村。”付糖儿突然没了主意,继续了她一段回娘家的旅途。

“得嘞!谢谢您!”小生牵着驴,一脸兴奋地跑过来,“大姐,有劳您了!”

“算了吧,还大姐,你比我怕是大着多。”付糖儿头也不回,慢慢引着他走。小生嘿嘿一笑,挠了挠头,看看天:“真热啊,大姐,哎呀,你多大,给我个叫法呗?”

付糖儿仍是不回头,说:“孤男寡女走一路,都不嫌寒碜,你还要叫法?”

小生窘极,不太好意思,说:“大姐,那你直接告诉我咋走得了,免得叫人说闲话。”
付糖儿回头看了看他,上下打量一下他,仍是抬头走在前面,一语不发。

那小生嘿嘿一笑,一者旅途无聊,二者天气闷热,三者看付糖儿年纪与之相仿,四者看她生得可爱动人,忍不住攀谈几句,自顾自地讲了讲自己的旅途,什么北京城繁华巷,什么考试,什么革命浪潮,又什么时局。渐渐地,付糖儿也忍不住寂寞,和他聊了起来。

年轻人,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走到土庙正是晌午,两人研究了下,进去坐一小会儿避避暑。小生与她才互换了姓名,一个是谢子诺,一个是付糖儿,一个生龙活虎兴高采烈,一个满脸哀伤抑郁寡欢,数不尽的故事与经历,等待着他们分享与互助。

他们在庙里坐了将近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是付糖儿的解脱时间,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可以与之倾诉。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14 13:07:23 +0800 CST  
自吹自擂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14 20:23:22 +0800 CST  
六、


很难想象,刘老汉和刘画儿接到死亡通知时候的表情。

官府的办事效率极快,梅妈做事果敢迅速,一个上午,官府就立案审查,晌午的时候,刘老汉和刘画儿就已经骑着官府的马驴赶奔阳城了。

冯子阳的尸体极其恐怖,吓得女人们战栗不止,刘老汉和官府的人看了,也纷纷表示接受不了。有专人验了尸,然后写了份报告,递了上去。大老爷吴青天当机立断,这是一起谋杀。
升堂问案,把所有和事情有关系的人都找来,一个一个的传唤,一个一个的查。

吴青天:来啊!升堂!

众衙役:威!武!

吴青天:唤来目击证人梅氏!

众衙役:唤来目击证人梅氏!

梅氏:大老爷!吴大人!

吴青天:你可曾见过死尸?

梅妈:见过!贱人第一个看见死尸!

吴青天:详细讲来!

梅妈:事情须从前些时说起。冯家原本昌盛,无奈父辈不堪,挥霍无度,冯家子阳心地善良为人忠厚,一心振兴家族事业,原本踌躇满志,可城外军阀乱世,不知怎的炮击了冯家的瓦房,使得所有努力辛苦付之东流。子阳与我等友邻商量,决心求助于丈人刘老汉,一去几天,只留了小妾付糖儿在家。昨晚!就是昨晚!昨晚我听子阳傍晚归来叫喊,具体怎的没听清楚,然后过了些时候,天色将晚,约是二更吧,我家有人敲门,一看是付糖儿,她慌慌张张,面目神色颇为不快,和我讲述子阳要卖她与别人。老爷!老爷!我是不信!我不信!子阳为人端正,极重情义,不可能卖掉妻子!老爷!老爷!

吴青天:属实?

梅妈:属实!

吴青天:你猜测冯子阳为何死亡?

梅妈:那小娘子与我说过,说冯子阳拿了十五贯钱回家,如今可以查看是否还在。

吴青天:搜查房子的人呢?讲!

搜房人:回报!屋中并无贯钱!

梅妈:啊呀!啊呀!付糖儿!付糖儿!定是官人说要卖了她,她心中愤怒,杀了夫君取了钱•••••••不对!不对!老爷!那付糖儿娇娇弱弱,不像是杀人之人。

吴青天:有理!倘若真是杀人凶手,必定是男子!

梅妈:是了,是了,定不是付糖儿所为,贱人也不懂得了,还请大人明断!

吴青天:好了,先不要退下!传刘老汉!

刘老汉:大人!

吴青天:刚刚梅氏所说,属实?

刘老汉:大人,我并不知晓其余事情,我只知冯子阳的钱从我这里借来!

吴青天:哦?那也就是说,冯子阳的十五贯钱并非卖妾所得?

刘老汉:恐怕是的。

吴青天:那他有没有说自己卖了付糖儿?

刘老汉:不曾说过。

吴青天:好,你先不要退下,传刘氏!

刘画儿:大人!大人!大人啊!你给妾身做主啊!我丈夫不能白死啊!

吴青天:放肆!本官没问你问题,不要多言,保持冷静,才能解决问题!

刘画儿:妾身明白!

吴青天:你说,你与冯子阳是怎么回事!

刘画儿:子阳是我男人!他是我丈夫!他要强,但是拉不下脸去找我爹借钱,我陪他一起。他在我爹那里借来十五贯钱,说要做生意,为了妾身不委屈,让我暂留娘家。大人!子阳是好人啊!

吴青天:好!那冯子阳的确没说过卖妾?

刘画儿:不曾讲过!

吴青天:那付糖儿与冯子阳关系如何?

刘画儿:我•••••••我不晓得!遭了这种事情,什么事情都说不准!没准••••••没准就是那贱人杀得!天晓得怎么回事!

刘老汉:画儿不可乱讲!

吴青天:刘老汉闭嘴!刘氏,你继续!

刘画儿:任谁都看得出,我对官人极其用心,那付糖儿虽不曾抱怨,但我看过她偷偷拭泪,她定是不满!大人!她不满足!她原来家庭优越,子阳怎么也娶不上她,后来她家出了横祸,她才给了我家子阳,她爹糖人付也不满意,时不时地唉声叹气,有时还直接咒骂!

梅妈:画儿,当真?

刘老汉:不可啊,不可啊!刘画儿,你不应该这么讲啊!

吴青天:好!说出来了就好!刘氏!本官一定为你做主!来啊,去把糖人付和付糖儿都寻来!本官要定她个杀夫的大罪!

刘画儿:大人且慢!妾身有一点想讲。

吴青天:讲!

刘画儿:妾身所言皆为猜测,大人不可盲信••••••付糖儿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都还望大人给个公证!

吴青天:好女子!好女子!刘老汉,不可怪你女儿,你女儿说话耿直,心思缜密,当之无愧的贤妻良母。

刘老汉:谢大人,小女所说也极为在理,我现在什么结果都能接受了!

梅妈:我也能接受了。

吴青天:抓人!

一衙役:大人!安瑞光求见!

吴青天:见!

安瑞光:吴大人!在下安瑞光,是冯子阳的好友。

吴青天:安先生,有何言辞?

安瑞光:昨日下午,小人在阳城见了冯子阳。

吴青天:哦?他可有十五贯钱?

安瑞光:有!而且我是在城门口见得!当时他与我洽谈了丝绸的买卖,我还与他饮了些酒。

吴青天:也就是说,冯子阳从德城借钱回来,马上就谈了生意。

安瑞光:他没讲钱的来源,看样子不像是买卖做成了得来的。

刘老汉、刘画儿、梅妈:是了是了!

吴青天:好!也就是说,冯子阳从来都没有卖过妾室!

众人:的确!

吴青天:那付糖儿深夜出门,说卖了她,定是撒谎!

众人:只得如此理解!

吴青天:我生性厌恶扯谎之人,尔等不可欺瞒于我!

众人:不敢!

吴青天:来人!抓付氏父女!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16 15:53:47 +0800 CST  
先断更几天,后续部分正在修改处理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16 18:59:13 +0800 CST  
七、

艾城的糖人付是下午自己寻来的。一进阳城就被扣下了。衙役把他扯上公堂,吴青天饭都没吃就审了一遍。
糖人付懵了,吴青天把事情解释了一下,糖人付心中好生委屈难过,又满心的疑惑,见女儿不在,又一脸尴尬。
吴青天左审审不出来,右审审不出来,只得命人前往六福村捉拿付糖儿。结果傍晚,衙役们在六福村村口捉住了付糖儿与谢子诺。
“好一对奸男恶女!”众说纷纭,付糖儿起初不了解出了什么事情,待吴青天告诉了她时,她竟半晌说不出话,过了一会便昏厥过去,众人抢救过来后,她悠悠气转,哭的悲恸天地。这女子心都碎了!
次日,升堂问案。
吴青天:带证人!
梅妈、刘老汉、刘画儿、安瑞光:证人在!
吴青天:尔等昨日所说,那冯子阳家境贫寒,与刘氏前往德城借钱。在刘老汉处借了十五贯钱后,留下刘氏返回阳城,偶遇安瑞光,初定了丝绸的生意,然后回家后遇害,可有异议?
众人:没有异议!
吴青天:糖人付!你昨日下午讲述,自己从六福村出发前往艾城进货,后进阳城探望,被我等抓获,可属实?
糖人付:属实!属实!
吴青天:来啊,把贱货带上来!
众衙役簇拥付糖儿上堂,付糖儿带着石铐,头发脏乱不堪,满眼通红,嘴唇干裂,口中念念有词,泪珠不住地掉,歪歪斜斜,好像随时都要昏倒在地。众人看了心中不忍,可也没有其他办法破案,只得看吴青天如何审讯。
付糖儿环顾四周,看向众人,张了张嘴,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大叫:“子阳!”
吴青天:住嘴!尔有何颜面提起亡夫!
糖人付:糖儿!糖儿!别哭!别哭!没事的,没事的!你好好说,好好说。
吴青天:住嘴!付糖儿!我且问你,你昨日凌晨,为何去梅氏家里!
付糖儿:子阳!子阳!子阳他说卖了我!我不甘心,我不想走,我回家找我爹爹,我爹爹呢?爹!爹啊!爹!子阳要卖了我!子阳他——
吴青天:住嘴!贱人啊贱人!那冯子阳深受阳城人民爱戴,人人都说冯子阳重情重义,与你们和睦恩爱,你如何说他典当你!
付糖儿瞪圆了眼睛半晌,突然展颜大笑:“哈哈哈,我就说!我就说子阳不会卖我!那钱定是他借来的!刘爹!是不是呢?是不是呢?”
刘老汉欲言又止,吴青天惊堂木一拍“掌嘴!”,衙役上来打了付糖儿几巴掌,打得付糖儿满嘴是血,牙齿脱落。糖人付“哎呦”一声爬过去,还未近身就被衙役一脚踢开,蜷在地上,狗一样地哀嚎。
吴青天:付糖儿!我且问你,那谢子诺,你可曾认得?
付糖儿神志已不清醒,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吴青天:认识还是不认识!
付糖儿张了张嘴,一口血水冒了出来,涎液流在地上,也滴落在她衣服上。这个对冯子阳有钢铁一般爱的女人,再也扛不住了,她不是很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刘画儿和梅妈在旁边看着,几乎要哭出来,是吓得,不是可怜她。
吴青天:这个女人已经没有神志了,来啊,带上谢子诺!
谢子诺也极为狼狈,原来奶油小生般的清秀面庞已经被折磨地青肿不堪,被人架上来后瘫倒在地上,弯着腰,往前瞪着眼睛。
吴青天:谢子诺!你可认得付糖儿?
谢子诺:认——认得。
吴青天:你可认得冯子阳?
谢子诺:认——认得。
吴青天:哦?哪里认得?
谢子诺:我听——我听糖儿说过——说过——说他——说他把——把糖儿卖了。
吴青天冷笑了一下:来啊!把谢子诺的褡裢呈上来!
衙役拿出证物,展现给众人的是沉甸甸的十五贯钱。
吴青天:谢子诺,贯钱哪里得来?
谢子诺:我爹给我的。
吴青天:你爹?
谢子诺:我外出求学,我爹给了我十五贯钱。
吴青天:哦?好犟的人!你和付糖儿孤男寡女,有人曾说在古庙滞留一阵,嬉嬉笑笑,又拿着冯子阳失窃的十五贯钱!好哇,好哇!付糖儿与你原本有染,然后趁着冯子阳借钱回来杀害,夺钱逃命,可惜啊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来啊!收监!问斩!
付糖儿和谢子诺猛地抬头,证人等皆哗然。糖人付以手捶地,痛骂付糖儿狼心狗肺。看客们一阵叫好,吴青天大摇大摆地走在堂前,把十五贯钱交给刘画儿:“刘氏,你受苦了!”
刘画儿泣不成声,刘老汉跪倒在地:“大人——”
梅妈重重一叹,安瑞光以手掩面,悲伤不已。
刘画儿终于放声痛哭,对天大喊:“子阳!你看到了吗!”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22 18:54:17 +0800 CST  
新小说《狂澜》,欢迎大家来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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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24 11:43:13 +0800 CST  

八、

处刑在三天以后,这三天中发生了点事。
糖人付倾尽家产,贿赂吴青天。刘老汉安瑞光等人众筹几百贯钱,贿赂吴青天。一边要保人,一边要杀人。吴青天还特意查了查谢子诺的家底,发现这是一个逃家出来的小子,家里被气的不浅,丝毫没听说儿子要死,办事的衙役也没说明,诺诺地回来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斩首地点选在集市口,两个人被石锁锁着,满眼空洞的看着下面的人。
二人衣衫褴褛,眼中无神,也不开口——吴青天早就割断了他们的舌头。
“诸位!”吴青天大喊,“今日处决谢子诺,罪名,谋财害命!”
众人一片叫好声,台下刘家妇女和安瑞光义愤填膺,丢了两个白菜上去。
“处决付糖儿,罪名,谋杀亲夫!”
糖人付拄着拐棍站在台下,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付糖儿,脸上的肌肉抽动不止,终于,这个男人铁了心,回过头去,坚决地离开了。
付糖儿已经没有泪水了,谢子诺也十分坦然,两个人都毫无反应,只是看着下面的人们,心中一阵波澜。
“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吴青天笑咪咪地看着两个人。两个人都看了他一眼,然后别过头去。
“好!认罪就好!”吴青天指挥刽子手,“斩哇!”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7-12-25 12:00:38 +0800 CST  
九、

这是冯子阳案完结后的第三年了。刘画儿终于走出了亡夫的悲痛,大家也支持刘画儿再找一家。刘老汉因为摆脱了冯子阳那个大书虫,显得不是很悲伤,随着时间的洗礼,刘画儿的心情也渐渐变好了起来。
“画儿,爹给你找了个新人家。”刘老汉一天突然提着一捆礼物回家,展现给刘画儿看,刘画儿问了问,原来是冯子阳的好友安瑞光。
“啥?我嫁给安瑞光?”刘画儿一脸惊愕,刘老汉呵呵笑着,连忙解释:“画儿,瑞光包了丝绸的生意,又置了大房,置了田。雇了好些人当伙计,你呀嫁过去,他一来仰慕已久,二来你可以帮助他打理家室,在给他添个一儿半女——”
“爹!”刘画儿又想起了冯子阳,“爹,我不想。”
“这女子!咋这犟!”刘老汉责备了刘画儿一顿,气呼呼地出门去了。刘母一见事情要崩,连忙进屋规劝女儿:“画儿,听话,是不是还想着那穷酸的死鬼?娘和你说,人呐,都要往前看,哪有往后活的呢?总不乐意逃出来,那就永远都出不去,你不过就是惦记周围人的口舌嘛!娘担保,你刘画儿嫁过去,旁人不会有半句闲话!任谁都能看出来,我家画儿是个好女子!”
刘画儿原本扭扭捏捏不做声,听得母亲一番话语说进心里,也笑着点了头,赶忙梳妆打扮,准备父亲赔礼认错。刘老汉哪里出门,他一生精明机警,早看出女儿顾虑太重,一听她娘劝服了女儿,便喜滋滋地开门进来了,乐呵呵地说:“画儿!画儿!看瑞光给你拿了啥?”
刘画儿一看,是一匹上好的缎子,外带一只精致的西洋手表,滴答滴答,不住地响着,转着,提醒着人时间流逝,有些事情,该忘记就忘记了吧!
刘家与安家就算订了亲,一个在德城,一个在阳城。订好了日子,待到大喜的日子,安瑞光差人抬了轿子去接新娘。当天那刘画儿起了个大早,精心仔细地描了妆容,打扮地体体面面,漂漂亮亮,真是如同出水芙蓉一般,任谁一看都不知晓是再嫁,还以为是刚出闺的女子。刘老汉欢欢喜喜,一再叮嘱,刘母又哭了一通,但是很快就止住了,满眼眉都是笑容。
刘画儿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轿子外面有强壮的男人,稳稳地举着,阳城的抬轿汉子十里八乡出了名,吹牛吹上了天,有人说,阳城汉子抬轿快、稳,日行八十里,满碗的水一滴也不曾洒。刘画儿这是第二次坐上阳城的轿子,渐渐地也就想起了冯子阳。
“大喜的日子,别瞎想!”刘母的话依旧残留在耳边。刘画儿白处了微笑,准备忘却,准备迎接。
突然,轿子被放下了。
刘画儿差点翻出来,她在轿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揭开轿帘一把扯了出去。她拼命地想护住自己的盖头,可是力气相差太过悬殊,一把便被人扯了下来。
那是一个极其凶狠的脸,脸上有恶容,腰上有刀,手上有枪。抬轿的汉子被几个拿着长枪的人催促着背过头去蹲着。那凶脸土匪扣动了几下扳机,在震耳欲聋的枪响中,汉子们倒下了。
“妈了巴子,好美的女子啊。”那凶脸土匪哈哈大笑,“走吧,甭愣着了,跟我上山享福去吧。”
刘画儿吓傻了,她被人重新塞进了轿子里,蒙上了脑袋,感觉轿子晃晃悠悠,一路飞驰。她躲在轿子里,连喊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愣愣地被人劫走。
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喉咙。轿子七拐八拐,渐渐地周围响起了哄笑声和打骂声,一阵煮熟食物的味道飘进轿子里,她对这味道极其熟悉——那是猪肉的味道,她从小闻到大的味道。
“妈了巴子的,今儿开荤!”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周围一阵叫好,众人哄笑着把刘画儿扯了出来,揭开盖头,这个摸摸,那个捏捏,刘画儿完全不敢动,只得凭他们捉弄。接着听见了一声枪声“啪”,有人大喊:“谁他妈也别动!那是老子的!”
说着那个凶脸土匪出现了,把刘画儿倒扛在肩上,哈哈大笑:“我的!我的!老子抢回来的!”
大家都大笑着拍着巴掌,好像想营造一种什么氛围一样起着哄:“接新娘喽!入洞房喽!”
“走!入洞房!”凶脸土匪将面条一样的刘画儿扔进了土坯房里,门一锁,脱了衣服。刘画儿看见了异常强健的肌肉与淫荡的表情。
刘画儿没有任何想法,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人摆弄着,她的内心极其平静,她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命运。
有人说,爱情能够改变一个人,婚姻什么的,都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在某种方面来说,刘画儿并不是土匪被抢到了山寨,而是她被迫选择了一种婚姻。这种婚姻是可以改变她的,然而刘画儿是不服从命运安排的。
按照她的话说:“命?我信。我信命,可我也信,我能改变我的命。”
于是她开始了对土匪的规劝。从打嫁给凶脸土匪后,她就一直在吹枕边风——从良。开始凶脸土匪十分不满,认为她实在是烦,一度想要杀了她或者是赶走她,她不走,也不想死,在晚上,用尽了办法征服了男人——女人嘛,征服男人很简单。
凶脸土匪终于动了心,在一天夜里,莫名其妙地给刘画儿倒了杯酒。刘画儿也不怕,一饮而尽,说:“有啥事你就直说吧!”
“我不想干了,”凶脸土匪说,“婆娘,我想走。”
“走!”刘画儿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走!带上我!我跟你一起走!”
“走!”凶脸土匪赶紧起身收拾东西,金银细软银元贯钱,“现在就走!趁着狗日养的九头雕没反应,咱俩跑!”
刘画儿欢呼着帮忙,凶脸土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8-01-09 12:58:36 +0800 CST  

十、

刘画儿对于自己命运的把握是很成熟的。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同时劝回了自己的郎君改邪归正。
“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刘画儿这么和他说,他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踏上了前往宜城的路。到了宜城,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终于,他们在宜城的某处宅院中安置了下来。老王十分开心,夕阳下,像个孩子,手舞足蹈,看着这一幕,刘画儿心也安了。
“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老王朝刘画儿敬了个怪礼,刘画儿被逗的哈哈大笑,推搡着问他:“哪里学来的鬼路子!”
“军队呗!”老王呵呵一笑,“跟你说,你男人我之前是军人!”
“屁的军人!”刘画儿用手在他身上画着圈,钻进了他的怀里,“这年头,军人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也有好的军人!”老王嘿嘿一乐,“可不巧我就是那坏的。”
“不许你说!”刘画儿捂住了他的嘴,“你以前坏,现在不坏。”
“唉!”老王把刘画儿抱住,若有所思,“我以前真是做了好多坏事哦!”
“那你说吧,你做过什么坏事,说一样就打一下!”刘画儿举起了巴掌,吹了吹气,看样子真是要狠狠地打一顿。老王笑了笑,娓娓道来:
“我当时在军队,喜欢和人打赌。有一次,赌了个大的,就被赶出来了。然后我看上一户人家的妞,想着办法要弄她到手——”
刘画儿突然打了他一下,笑着问:“哪个?哪个?你还敢找别的女人?”
老王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对她说:“画儿,我——我对不起你,你听完,能不能原谅我。”
刘画儿被他弄得一愣,说:“说吧。”
老王说:“你男人冯子阳,当年就是我砍死的!”
刘画儿惊得一颤,手掌脚掌突然冰凉,眼睛一阵疼痛,多年来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她静静地想着,回忆着,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付糖儿和谢子诺杀的,怎么可能,你那个时候还在——”
“我当时就是看上了你,才想去你家的!”王老三痛心疾首,“我对不住冯大官人,我听说了,冯子阳是极好的一个人,极好极好的。”
“你去我家?不可能!”刘画儿矢口否认,一脸坚决,“就是谢子诺!他和我们家贱人付糖儿一起合着伙把我男人杀了!”
“唉——”王老三见她执意如此,不好说什么。
“就算是,我现在也只有你了。”刘画儿像猫咪一样蜷进了他的怀里,“我哪也不能去了,我有什么脸面呐!”
“你理解就好,理解就好,”王老三真是悔恨交加,“我当时是个王八蛋,还拿了他十五贯钱,我真不是东西。”
“行了,别抱怨了,快来吧!”刘画儿扬头把头发甩到后面,“现在咱俩可是夫妻,可是好人!”
王老三见她眉眼风情万种,放下了过往,便大笑一声,和她翻云覆雨了起来。
夜深。
刘画儿摸着黑穿齐了衣物,趁着王老三熟睡,偷偷开了门逃了出去。她一路飞奔,脸上既有笑容也有泪水,舌头甩在外面,“呼哧呼哧”如同狗一般地叫唤。深夜中,有人家的灯还在亮。透过厚厚的窗帘,一抹近乎压抑的、肮脏的黄光暖暖地铺开,与淡淡的月光一起,轻抚着刘画儿的脸庞。刘画儿咧着嘴,露出了牙,嘿嘿乐着,然后又开始奔跑。
阳城的吴青天早就被赶下了台。两年前,各地的衙门都被拆除了,换上了新党的政府。从前不被人待见的穷酸书生们如今也戴上了眼睛,提上了书本,在崭新的漂亮的政府大楼里走来走去。文质彬彬的先生模样如今是大众审美的所在——审美的改变不在个人,在于时代。原来的小伙儿一提自己是“读书人”,羞的满脸通红牙齿发酸,旁人会嗑着瓜子儿朝你吐唾沫,打这个年代看,谁要说自己没个文化,说不出什么“民主”什么“科学”来,那才被人笑话!卖猪肉的只是个卖猪肉的,除了体力活儿还会个什么?做生意的不也就是投机取巧么?读书可不一样!读书能进得了大政府!
冯子阳要是真晚死两年,不定多风光。
刘画儿奔进了政府大院儿,寻冤鼓寻不见,只得放声痛哭,大吵大喊。有值班的学生听见了赶紧接出来,忙问怎么回事。刘画儿跪倒在地不抬头,大喊:“青天老爷做主哇!”
这一喊惊动了政府,宜城县长连夜加班工作,也唤来了法学的官员,又找来了两个警察,算是临时开了个小会。刘画儿被人摁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杯子。
“刘女士,你好!”一位眉清目秀的眼睛官员伸出手来要和她握手,刘画儿不懂意思,只是说了句:“男女授受不亲。”
“呵呵,也好,”那人笑了笑,温暖的感觉终于使刘画儿放松了下来,“我是县长,我叫秦强,你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吗?”
刘画儿猛然惊醒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裤腿,顺势跪了下来:“大人啊!大人!民妇有下情禀报!我有苦啊,我苦啊!”
秦强极其尴尬,和周围人一起把她扶起来,一边动作一边说:“刘女士!你冷静,慢慢讲!”
“你们快去!快点差人!把东街胡同八号房里屋的王老三抓来!快点!”刘画儿一心想把他捉住,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秦强看得出她的急迫,命人先去把王先生请来,无论怎样都好,都先请过来。
看着官员和警察一道出发,刘画儿放了心了,娓娓道来自己的故事:
“我本是德城刘屠户家的女儿,原配人家是阳城冯子阳,结果有一天,炮弹击中了我家房屋,子阳去与我回娘家借钱。为了不让我女人家受委屈,子阳留我在德城,自己回阳城与妾室打拼,哪成想当晚被人砍死,又诬陷了我家妾室付糖儿与过路的人谢子诺,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怪我!怪我!我只当那糖儿不忍贫困起了歹心,联通谢子诺杀了子阳,当时断案的是阳城的吴老爷,断了案后把糖儿和谢子诺斩了,哪成想我去年再嫁之时被土匪掠了去,一年以来方才知道,当年杀害我夫君冯子阳的,就是现在住在那里的王老三!大人——哦县长!你给我做主啊!你给死去的冯子阳做主啊!你给冤死的付糖儿,谢子诺做主啊!”
秦强与众人听罢,慨叹一声,互相看了看,只得先安慰刘画儿。待把刘画儿安顿好后,秦强亲自带人接应前一波抓人的同志。半路上,看到王老三非常平静地跟着警察走回来了,秦强简单问了两句,王老三都只是笑笑,秦强问他是否认罪,王老三说:“画儿安顿了?”
秦强说:“安顿了。”
王老三说:“你现在砍了我吧,别让画儿看见。”
秦强说:“我说了不算,交给人民吧。”
三天后,宜城临时法院开庭。原告方刘画儿、刘老汉、梅妈、安瑞光、糖人付,被告方是王老三。审判长兼检察长,秦强。
秦强:同志们,今天我们重申几年前的冯子阳遇害案!原告,现在证据确凿,被告也不推卸责任,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吗?
刘画儿:我有!请法官大人砍下头颅之后交于我们,我们也好祭奠亡灵。
安瑞光:不可能的,新法不让这么做。
秦强:的确不可,砍头已经废除了,现在都是枪决。
糖人付:秦老爷!让我崩了他!让我崩了他!
秦强苦笑一下,摆了摆手。
刘画儿:法官大人!您判吧!
梅妈:天杀的,怎么就不能给砍了?
刘老汉:算了算了!人都要死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秦强:被告王老三,你还有什么话吗?
王老三:我其实有。
秦强:怎么?
王老三:我不想说了,就这样吧。
秦强:好吧,本官宣布,你以故意杀人罪、栽赃陷害罪、扰乱周围县城治安、私自贩卖军火等罪名,判你死刑,即可枪决,你可有疑虑?
王老三:好吧!好吧!我认!我认!
秦强:别勉强!法庭之上,任何不妥都可以倾诉!
梅妈:闭嘴吧你!付糖儿死的时候,她啥也没说!
刘画儿:法官!毙了他!
刘老汉:毙了他!
安瑞光:毙了他!
糖人付:打啊!打啊!割他的舌头!拿鞭子抽他妈的!
秦强重重地敲了敲锤子:安静!多余的话不要有!来人,把原告方带下去吧!带到刑场,我们刑场见。
王老三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挺直了胸脯,梗梗着脖子,颇像谢子诺的那头驴。他穿着板板整整的狱服,嘴里嚼着上路的酒菜,瞥着下面的看客们。大家伙议论纷纷,王老三全然当做没听见。
执行死刑的士兵扛着步枪来到他身后,“咔嚓”一声上了膛。
王老三回头看了一眼秦强,秦强朝他点了点头。王老三憋足了力气,大吼了一句:
“操他妈哦!”
秦强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士兵摆好姿势,迅速地扣下了扳机。
楼主 钟小盐  发布于 2018-01-10 22:58:04 +0800 CST  

楼主:钟小盐

字数:20554

发表时间:2017-11-27 23:43:16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30 18:00:5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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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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