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执念》作者:冷歆凝

许多朋友看过更新的章节表示分析情节有些费力,所以重新整改了全文,但大致走向不会变,共计六卷,每天都会更新哦,完成修改之后会再写番外,喜欢的朋友可以来点菜番外哈

千年执念
楔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份执念,像一张密网,像一间牢笼,我们作茧自缚困于其中,死生不能自己。
他的责任是守护另一名女子,而她的存在是为了救赎触犯天条的母亲,明明不相交的天与地偏偏沦陷在薰衣草包围的镜花水月中,他伤她,她亦伤他,遍体鳞伤后才赫然发现,原来搅乱宁静人生的,是他们曾经坚守的一切。他们是执着了数千年的爱恋,生死轮回中遥遥望着彼此,在天命的束缚中画地为牢,千年执念,终究也只是缘悭千年。

卷一 飞鱼

第一章 滥觞
盘古开天辟地,化身洪荒,定地水风火四大混沌元素稳定洪荒空间,四方混沌元素互相融合影响,如混沌孕育出盘古一般孕育出了新的生命,即三族混沌神兽:祖龙、元凤和始麒麟。千万年间,三族混沌神兽各自繁衍生命,于洪荒大陆形成统领海洋的龙族、统领天空的凤族和统领大地的麒麟族,三族鼎立,共同统治洪荒。但随着三族成员不断增加,生存之地有限,矛盾也就随之增加,偏祖龙好战,元凤傲骄,始麒麟仗势众,终导致三族争斗,死伤惨烈。
三族杀伐不断,死者怨念横生,恶灵不灭,竟交融化作一条魔龙,名唤天诛。魔龙天诛终日以吸食龙族之精、凤凰族之气、麒麟族之神来增补自身,三族气运每况愈下,加之魔祖罗睺恶意滋事,挑拨三族纷争,致使三族厮杀更甚,终招徕天劫。
天劫之下,四者身亡,一者封印。
祖龙,封印于不周山龙泉洞内,永世不得翻身。
此劫难致使生灵十不存一,众多上古神兽消亡,为五劫之始劫,取元始天尊年号,命名龙汉初劫。
此经数万载,洪荒大陆几经演变,分化为天界、人界和魔界三界,分由神、人、魔各自统领,信仰之天平却严重倾斜。神和魔均有无穷无尽的生命,但神主天界高高在上,魔领魔界黑暗可怖,人活人间不过百年,皆崇神憎魔,修寺葺庙,日日以美酒佳肴供奉天神,却画符设阵嚷叫降妖伏魔。终有一日,人间遭妖魔侵袭,人类惨被屠戮,神之信仰之力骤然流逝大半。
神界统治者天帝遂带领众神,亲下人间降魔,历时三载,终于恢复了人间的秩序,而后又命龙族与雀族分别镇守经从人界上天与入地的异域,即神元殿与千叶宫。
功成后众神返回天宫,天帝最疼爱的小女儿琼裳却流连人间,与花农花泽相恋,诞下一女,彼时花圃中薰衣草绽放满园,便为其取名薰儿。
韶华易逝,人类难以免去生死离别之苦,琼裳眼见爱人年年老去,自己却与女儿相差无几,不禁心生悲凉,连夜飞回天宫,哀求天帝赐予薰儿仙家身份长生不老。天帝不忍爱女伤心,薰儿又确实聪慧可人,然而仙凡之恋终究不容于天地。
天帝思忖良久,决定承认外孙身份,却不能成仙,必先堕轮回以半仙的身份历劫,而琼裳,被关进天雷台日日经受雷劫,直至薰儿修仙归来。
离家世代隐居于京都最北端的隐秘竹林,奉命守护进入九龙族神元殿的第一道结界迷魂林。离父离母有着占卜天命的能力,知道未来不久,九龙族将遭遇大劫,而化解劫数之人,定是离家后人。离家尚有一长子,名为泽,寄予福泽绵长惠泽万民之意,可惜资质平庸,并无修仙练道的天赋异禀,所以化解劫难之人,只能是离母腹中尚未出生的小生命。为保未出世的婴孩足够强大,离氏夫妇决定耗尽生命精元将毕生功力授予此婴孩。
这第一世,薰儿便是离家的小女儿,带着使命出生的半仙离薰儿。
离薰儿虽然父母早亡,与兄长离泽相依为命长大,却一点儿都不似寻常孤儿那般怯懦自闭,反而自小就比别的孩子慧黠康健,还调皮的厉害,常常偷偷跑掉,不乖乖听话修炼法术。这天她一早就起了,偷跑出家门后拎着竹篮在林间蹦蹦跳跳。
她爱吃这林间的竹笋,总是要每天挖上一些,也因此被离泽追的满山跑。
“薰儿,你慢点!”
离薰儿穿着碧绿色的衣衫在竹林里穿梭,与竹同色,离泽紧跟慢赶,总也是抓不住她,气得有些跳脚。
这丫头,回去又得给她洗衣服!
天色昏黄,薰儿玩够了,拎着满满一篮子的竹笋回到竹屋,躲在门边探着脑袋朝里面看,果然看见离泽怒气冲冲的在等着她,于是怯生生走过去叫了声:“哥哥。”
离泽看见她脏兮兮的小脸和手,额角上还青了一块,想来又是乱蹦乱跳磕到了哪里,一时间又气又心疼,反倒更凶了:“离薰儿,你把我的话当屁放呢,想听就听,不想听就扔到九霄云外?”
薰儿立马昂起了头:“哥哥,不许说脏话!”
离泽立马缄了口,片刻又缓了语气道:“不是说过不许再去了吗?你要是实在想吃竹笋就告诉我,我帮你去挖。你看看你弄的,一身脏兮兮,回头又得洗出一盆泥水。”
薰儿嘟着嘴:“哥哥,自己付出劳动的果实才最香甜,你挖的就没味道了。”
离泽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似是顶了俩脑袋,蒙蒙沉沉的没了理智,左右他是说不过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了:“行,离薰儿,你能耐了是吧,那从今天起你自己的衣服你自己洗去,我不管了!”转了身刚走出两步却又折回来,“今天不许你吃饭,还有,修炼时间加倍!”
薰儿低着头不说话,一等离泽走远了,立马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洗衣服就洗衣服,正好有借口出去玩。
竹林中没有水源,所饮所用的水都是离泽从远处引回来的,竹筒泠泠泉水,量并不多,是以平日里离泽洗衣服,都是去的湖海边,可离薰儿却并不喜欢去那里。
她有更好的去处。
在林子里皮耍了一天,身上的衣服自然是不能再看了,薰儿换了身紫色的衣衫,这才抱着小木盆和自己的脏衣服,哼着小调穿过竹林。在竹林尽头,有一条小河,但这里却不是她的目的地,于是她搁下小木盆一个人往前走,攀过几座高山,找到那个遍地枫叶的地方,便能看到竹林里所有泉水的源头。
那源头是瀑布,似是从天顶倾泻而下,实在是太高太远,她竟看不清那远山有多高。
枫叶遍地的地方亦有一眼泉,清澈的泉水比离泽引流回去的还要清,却不是最清的,因为再往前走,就在那瀑布之下,有一汪最清澈的湖泊,粼粼醴泉醇美的犹似窖藏万年的好酒,哪怕只是看着色泽闻着气息也能醉了。所以她自作主张,给她最爱的湖泊命名为醉湖,一汪,令人沉醉的恨不得溺毙其中的湖泊。
醉湖岸边生长着一群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她随手撷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带在头上。
她喜欢漂亮而安静的地方,所以瞒着离泽寻了很多个好地方,而这里是最棒的一处,是她的秘密基地,每当修行的累了,她就会一个人来这里躲起来,静静呆着,看着天空,看得久了,便能在天的尽头看到一个虚影。
那虚影是一个女子,只是那女子该是谁呢?
为什么仅仅看着那身影,她就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
以往,薰儿总会同那虚影说说话,喜的,悲的,她早逝的爹娘,她的思念,还有她相依为命的哥哥离泽,等等等等,总是会有很多话说,而那虚影一直存在,仿佛在静静听她诉说。
可今日的离薰儿却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因为五个时辰的修炼变成了十个时辰,离泽甚至真的没有给她准备吃的,大抵是真的生气了,说衣裳不洗干净不许回来。
薰儿忍不住吐舌头,哥哥真凶。
又累又饿,薰儿不想洗衣服,只想先洗洗自己,于是宽了衣衫钻进水里。湖水上涌覆盖到肩膀,嘻,立即舒缓了全身的疲乏。
薰儿在湖里泡的昏昏欲睡,但警觉性并没有消退,老远便听到有人的脚步声。
这里已远远超出了迷魂林的结界范围,没有她的帮助,离泽是没有办法到这里来的。
来人是谁?
会是神元殿的人吗?
薰儿不敢再多想,立即上岸捡了衣衫套在身上,可惜浑身湿淋淋的,穿了宛若未穿,而脚步声已然靠近。她环顾了四周,竟然没有灌木可以遮挡,情急之下,她只得不顾离泽的千叮万嘱,冒着暴露她半仙身份的危险,幻化成一株薰衣草,躲进一堆紫色的小花中。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3 21:59:27 +0800 CST  
第二章 初见
来的,是个翩翩白衣少年,站在湖边顾盼着,似乎在找些什么,许久都未寻到,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却猛地顿住了,盯着薰儿的方向慢慢走过来。
薰儿拼了命地不去颤栗,却还是被风吹的摇摆,浑身湿漉漉的,风吹之下越发的森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就抬起已经变作花叶的双手……
少年似乎听到了,循着声音慢慢靠近,薰儿顿时觉得自己完蛋了,回去一定会被哥哥胖揍一顿,哪怕从小到大离泽都不曾动过她一根手指头,最多也就是嘴巴坏点教育教育她,可是身份暴露全然不同于以往她犯下的任何错。
离家家训,暴露身份,轻则承受家规,重则逐出家门。离泽大概是舍不得把她这个妹妹逐出家门的,但是这所谓的家规,薰儿因为从来没有受过,只偶尔听离泽提起他幼时父母是如何棍棒教育他,而他对她是多么仁慈和蔼云云,如此,反倒让她越发的担忧起来。
她这么细皮嫩肉的,要是不能用法力抵御,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教训的皮开肉绽呀。
好在,那少年并不是奔着她来的,少年只是走到她身后,从花丛里捡起了一枚精致的耳环,然后起身离开。
风吹的更猛烈了,掀起了那少年的衣袂。少年顿了顿足,像是想到了什么,将耳环攥在手心,然后有些笨拙地脱下自己的外衫,随手抛出去,恰巧掉落在薰儿的身上,将她整个包裹严实。
薰儿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也许是夕阳西下,也许是仰目视物变了样,她总觉得他的身影,单薄的可怜,就像天空之中的那一位的虚影一般孤寞。
她忽然就伸出手去,本能地想去拉住些什么,可她化作花叶的手是抓不住什么的,而那少年越走越远,很快便消失在了枫叶谷的尽头。
那少年离去的方向,是东方的迷雾森林。
薰儿恢复人形,立马拢紧了身上的白衫取暖,忍不住笑了笑:原来竟是神兽四不相的人呢,人以群居,看来那四不相,也不尽然是传说中的凶狠残暴难以亲近嘛。
回去迷魂林,薰儿彻底病了,倒不是被冻的,而是被撑的。
离泽只剩下无奈,本想趁此机会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听话的野丫头,结果看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直叫的他心疼。
离泽恨铁不成钢:“不过就是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一顿饭反倒吃回了三天的量,离薰儿,我看你也就这些能耐了。”
薰儿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她看着窗外被风吹动的竹叶,沙沙作响,一片接着一片掉落,连接成形。她想起了那件披在她身上的白衫,仿佛被牵动了心:“哥哥,你说爹娘之间有没有爱情呢?”
离泽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小丫头是想念爹娘了。他摸着薰儿已经被浓密黑发覆盖的小小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哄着她:“爹娘当然是相爱的,所以才有了我跟你啊。”
“那我为什么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她扬起脸,“我身上有爹娘用生命留下的灵力,我继承了他们所有的一切,可是我感受不到他们之间的情感,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
离泽想了一下:“他们的爱情生死相随,自是存在的,只是因为你不懂,也许在你遇到你爱的那个人时,就能感受的到了。啊,这么说吧,比方说你最喜欢吃的鱼,没吃之前你也不知道它身上有刺,可是那刺却是一直存在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薰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撒娇似的抱紧了离泽的胳膊:“今天吃的鱼真好吃,哥哥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呢,害的我吃的停不下来,差点被鱼刺卡住。”
离泽最经不起她撒娇,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鬼丫头,小心吃成个小胖子,以后嫁不出去。”
薰儿咯咯笑:“胖子就胖子,胖子也是哥哥养肥的,嫁不出去就赖你一辈子。”
一辈子,该是多久?想到父母临终前的托付,离泽宠溺道:“好,哥哥永远都陪在你身边。”
殊不知,这份永远,将绵延千年。
过了几日,薰儿修炼的累了,便又瞒着离泽偷偷跑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坐在岸边,脱了鞋子划水,不小心就溅湿了手边的白衫。平静的湖面被她搅乱了,不规则的大圈连接着小圈,像无数只炸了毛的猫。她的心也有些乱,这几天总是忍不住在反复想着离泽的那句话。
生死相随的爱,在遇见爱的那个人时,真的就能感觉到了么?万一这辈子都遇不上呢?万一她爱的人不爱自己呢?
她的脑海中又浮现那日的白衣少年,虽说只是一面,可那少年的模样,生的可真是俊俏呢,人也是极温柔的,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红了红脸,少女怀春一般。
只可惜,她或许再也见不到那少年了,就算见到了,又当如何呢?
她手下渐渐用力,指尖滑在白衫外嵌进泥土里。
岸边太潮,泥也潮潮腻腻的,她觉得不舒服,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走了神,竟连靠近的脚步声都没能察觉到。
竟然是那天的少年,他似乎也很诧异看见她,视线往下,居然笑了,露出齐白的牙齿,温声自语:“原来是掉在这了。”
薰儿一怔,竟然真的是他。
少年看她一眼,复又盯着她手边的白衫,有些俏皮地歪了歪脑袋:“这可是我的外衫,姑娘你可否归还了?”
薰儿沿着少年的视线看过去,一时间有些羞愧难当,立即抱着已经脏皱的不成样子的白衫站起来。
这白衫明明她早已清洗过了,只期有一日相见能完璧归赵,可是如今又脏成了这个样子,叫她如何好意思归还?
薰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我是离薰儿,就住在这山谷后面的竹屋里,你的衣服脏了,我可以……”
湖面游过几只野鸭子,嘎嘎声打断了薰儿的话。有记忆以来,除了哥哥离泽,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第一次难免怯懦,可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竟被鸭子的叫声打扰,顷刻间便泄了一干二净。
少年看着她,温柔地笑着:“你可以知道我的名字,我叫鹙。”
薰儿木木地应了一声,旋即又像明白了些什么一样,指着湖面的野鸭子笑起来:“鹙?是像它们那样连飞都不会的笨鸟么?”
鹙也不恼:“只要你不是一条坏鱼就成。”
“为什么?”
鹙看着湖中心,仿佛洞穿了什么:“因为飞鸟和鱼是最不可能的伴侣。”
薰儿慢慢低下头偷笑,低声咕哝:“其实你也不算飞鸟,顶多是只连飞都不会的水鸭子。”
水鸭子和鱼,可以共享一片水域。
夕阳已经西陲,将他们的身影交错拉长,仿佛能绵延到世界尽头去。
鹙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薰儿昂着头,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他:“其实我没想问你的名字呢,我只是想说我可以把衣服洗干净了还你,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我家里找我。”
“好啊!”鹙走近薰儿,像只狡猾的狐狸一般看着她,“顺便拜访令尊令堂。”
薰儿撅着嘴巴不再说话,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只纯良的小绵羊,不能搭话,否则会被咬住,最后连骨头渣渣都不剩。又或许要变成骨头渣子的人不是她,而是鹙,因为离泽不喜欢他,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然后扔进湖海里喂鱼。
她莫名其妙:“哥哥,鹙不是坏人。”
“也不见得是好人!”离泽比她想象中要更加生气,“你不许再见他,否则我就没有你这个妹妹!”
“哥哥,你无理取闹!”
薰儿哭着跑出去,像从前躲避哥哥追赶一样没有目的地往前跑,没想到竟还能跑到有他的地方。
鹙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薰儿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当日被他从花丛里捡起的耳环。淡紫色的宝石悬挂在纤细的支撑下,在昏暗的月光下散发着异样的光芒。
一见到他,薰儿就忍不住委屈的吸了吸鼻子:“鹙。”
鹙回过头看见她兔子一般的眼睛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抱住她:“怎么了?”
“我跟哥哥吵架了,因为他不喜欢你。”
鹙糊里糊涂地笑了笑:“可是我没见过你哥哥啊。”
“是我拉他偷偷去看你的。”薰儿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想让哥哥见见你,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那天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你一眼,就气的掉头走掉了。”
鹙不说话,而他眼中,是愁云满布,还有疲惫和不耐。
薰儿以为他在为她偷偷拉着离泽去看他的事情生气,怯生生问道:“你生气了?”
鹙摇了摇头:“只是累了,很多人很多事,不想管,却不能任性地抛下。不能说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只是一份不能抛下的责任而已,为什么没有人相信?兄弟猜忌处处针对,这种事情,我真是够了。”
薰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天真道:“就不能躲起来吗?不是抛下,只是躲起来而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继续你的责任。有的时候绷的太紧,也是要松一松的。”
看着离薰儿的眼睛,让鹙觉得莫名的放松,他忍不住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像在呵护什么宝贝。薰儿不习惯这种触碰,觉得痒,想要躲,却被鹙牢牢箍在了怀里。
他伏在她耳边呢喃着:“告诉我,你喜欢我么?”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3 22:02:12 +0800 CST  
第三章 情定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全身都失了气力。薰儿点了点头,立即又摇了摇头,张着嘴巴却没能发出声音,因为被他的唇堵住,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包括询问这是不是爱情。
她踩在厚厚的枫叶上,像陷进了柔软的棉絮里,如同这不知深浅的情感,难以自拔,挣扎不开。
也许这就是爱情,有些甜蜜,有些酸涩,甚至会痛会哭。她窝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度,耳边的气息似乎也在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爱情。而她,兴许前生就是一株等待爱情的薰衣草,终于等来了属于她的爱情。
他们很快成了亲,没有任何人的参与或是干扰,只是黄天后土鸟兽花草,而他们的新家是枫叶谷中一个宽阔舒适的山洞,里面有桌有椅,都是鹙亲手伐了木头做的,虽然简单,却难得舒适。
洞外的景色更是少见的仙境,他们喜欢早起去摘新鲜的果子,去河里叉取活蹦乱跳的鱼虾,他们还有一个新的家人,是迷雾森林里那头小四不相,嗷嗷待哺的仿佛一个婴儿,缠着他们黏着他们。他们越来越像一家人,平淡而温馨地生活在一起,一起在夕阳西下的余辉中享受醉湖的清凉,在漫天繁星的时候听着虫声啾啾相偎而眠。
偶尔薰儿会呆在山洞里摆弄针线和绢布,一条接着一条,终于绣出了一条最满意的有着薰衣草图案的手帕,想着在鹙生辰的那一天,作为定情礼物相送。鹙则在枫叶落的最厚的两棵枫树间绑上了麻绳,用木板做了一个简易的秋千,希望他们可以一起在这秋千上,等日出,看日落。
他说,这样就算打瞌睡从上面掉下来也不会觉得疼。
薰儿没想到,有一天她真的会从上面掉下来,摔的那样重,那样疼。
鹙慌乱地扑过来抱着她,有东西从衣袖中甩出来,薰儿认得,是那天花丛里的耳环。
而站在鹙身后的少年,一身近乎邪肆的幽紫,手里握着一柄通体血红的剑。那少年慢慢将剑收回剑鞘后淡淡的朝她看了一眼,那眼神中,满是不屑。
他弯身拾起了那个耳环,悬在半空似乎在等谁去拿,又仿佛只是端详沉思,半响才道:“狴犴,你该回去了。”
薰儿摔下来的时候碰到了头,小腹也疼的厉害,人昏昏沉沉的但还是紧紧攥着鹙的衣袖,感知越来越微弱。
不久后,她被放到了床上,头脑不清地呢喃着什么,然后她听见鹙在她耳边说:“乖乖睡一会儿,我发誓,永不会离开你。阿四,好好照顾她。”
最后一句是对小四不相说的,小兽呜呜地应着,也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冷凝,缩成一团偎在薰儿身侧,似乎想为她取暖。
鹙很欣慰地摸了摸小四不相的脑袋。
光线越来越暗,薰儿看见鹙逐渐远离的背影,却叫不出声,全身都仿佛被灌了铅,渗进了四肢百骸。从来都没这样累过,像是要死去,像是要活不下去。
好在还有小四不相在,小爪子安慰一般拍在她心口,汩汩传来的暖意提醒她仍还活着。
只是鹙一直都没有回来,留下来的,是那个鹙口中唤作睚眦的幽紫少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针扎在她心上。
睚眦说:“狴犴,你该回去了。”
睚眦说:“爱上了这个凡人女子?狴犴,你的借口太粗糙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睚眦还说:“螭吻受伤了,她在等你回去。”
狴犴,睚眦,螭吻,不是九龙族的左右护法和族长吗?
不,没有狴犴,那是她的鹙。
薰儿清醒后一直守在他们的家里,念叨着鹙最后留下的承诺,一直一直等,数着星星,去计算他离开的日子是今夜星星的几成或者几倍,满怀希望地数完,然后等着与落日一样的颜色取代暗黑。
起初小四不相还陪在她身边,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时而看看她,时而看看迷雾森林的方向,慢慢的盛满了雾气。
终于,连小四不相都回迷雾森林去了,可她还在等,坚守着鹙最后的承诺,一直等,一直等。
一个人寂寞的太久就会绝望,而离薰儿从来都不是可以耐住寂寞的人。她从来不对身边的人使用法术,可是当无形无影的风声都觉得寂寞无依的时候,她一手抚在小腹上,一手捻指探寻到了他的踪迹。
不止是他,还有他身边的人,孱弱的如柳枝一般的女子,还有那个,衣袂幽紫的男子。
迷魂林。
兴是离开的太久,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竟也会觉得陌生,鼻尖被昔日嗅惯的竹叶清香充溢,脑海中却还是想着枫叶谷中盛开的百花。
她是如此,渴望着那个家的。
离泽也变了很多,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眉眼之间全是疲惫。他扶着门走出来,看见薰儿站在门外,眼中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竟然只有防备:“你回来干什么?”
薰儿脚下只移动了半寸,便觉得寸步难行。
她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看着他怀里抱着的人,再看着那女子透玉一般的耳垂上带着的淡紫色耳环,喉中的话生生被梗住。
压抑到死一般的绝望。
离泽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把她往外推:“你回来干什么?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
“哥哥!”
一道浅色的结界在两人之间横生而出,离泽再也推不动了。这是薰儿第一次对他使用法术,凡人对抗半仙,本就是毫无胜算可言。
薰儿只是望着鹙,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你说过的,你不会走。”
鹙怀中的人动了动,纤细的手指攀在他的肩上,似乎说了些什么,又或许只是一个眼神。
“我早该想到,普通人不可能住在迷魂林。”鹙紧了眉头,看向离泽道,“她才是离家真正的继承人,对么?”
离泽警惕地挡在薰儿面前,一字一顿:“你不能!”
鹙没再说什么,抱着怀里的人走到薰儿面前,面无表情的像是初识的陌生人。
他说:“救她,用你的命。”
薰儿只觉得天昏地暗,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只觉得疼。她用力按着小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逃走,就像她现在这样。
好想逃离,逃离这个噩梦,可惜不是梦啊,他的话继续响在她耳边,每一个字都是最致命的毒/药,慢慢渗进她的血液里,侵蚀掉她所有活着的希望。
他说:“你耗尽生命的灵力,可以让螭吻保住性命。”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见了父母,其实她从来都没见过他们的样子,因为他们是耗尽了生命才换来了她的新生。她是离家的继承人,带着使命出生,一出生便是半仙之尊,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要她在劫难来临之时守护九龙族的族长螭吻,而代价,是牺牲掉她自己的命。
献祭,这便是她离薰儿的使命。
她明白了哥哥的一反常态,明白了这段时间所谓的幸福只是镜花水月,一旦面临生死考验,就会立刻化为乌有。
可是她不甘心,她明明不是陌生人。
薰儿艰难地张开嘴:“鹙,我是你的妻子,你忍心要我死么?”
鹙机械地重复着一开始的话:“救她,用你的命。”
薰儿拉住了离泽的手,慢慢向后退,而鹙抱着螭吻步步紧逼。
这样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鹙,让薰儿觉得害怕:“鹙,鹙,你不能这么残忍,一丝余地都不给我……给我时间,她现在不会死,你相信我,我会回来,我一定会救她……”
她几乎拼尽了力气才将自己和离泽带到安全的地方,甩开了鹙不要命般的追截。离泽比她也好不了多少,瘫在石床上死鱼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薰儿倒了一碗水给他:“哥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离泽环顾四周,想借故引开薰儿的注意力:“这里就是你消失了三个月呆的地方?”
“哥哥!”水碗瞬间被捏碎水渍四溅,薰儿冷着一张脸,“不要妄想瞒我任何事,你该知道,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探查。”
离泽气急:“告诉你什么,你想知道什么?离薰儿,我警告过你的,不要靠近他,不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你以为他爱你,他最爱他自己!在他心里,就是那个女子也比你重要,你为什么非要一头扎进去让他有机会把你伤的遍体鳞伤?”
是,在他心里,她的苦苦哀求比不上螭吻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他要她的性命,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为什么?难道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温存都是假的么?
薰儿忽的有些恨。
“伤我?”薰儿的眼中隐隐露出杀意,“他若不爱我,我会先生生扒了他的一层皮!”
离泽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寒:“你变了,我的妹妹薰儿善良温柔,从来不会这样跟我说话。”
薰儿皱了眉头,无形间加重了自身的势压:“哥哥,告诉我,我不在的三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3 22:02:59 +0800 CST  
第四章 梦碎
离泽叹了一口气,知道瞒不住她,索性从头一一到来:“千年之前,天帝赏识,九龙族奉天命守护神元殿,如斯重任,难免引起他人妒恨,其中最甚,莫过于自恃血脉纯正的夔龙一族。一个月前,夔龙族秘密进攻,领头的乃是夔龙一族史上最为强悍的勇士隐彦。此人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竟也能无声无息地闯过迷魂林和千变山,进入神元殿重伤了螭吻,九龙族损失惨重。”
“无声无息?是因为我不在迷魂林,还是因为不死狴犴不在神元殿?”
“或许,都有。”
“那守护千变山的人呢?”
离泽摇了摇头:“千变山三面环山,层层幻影结界,轻易闯不进去,而且环海的一面有迷雾森林作为屏障,里面机关重重满布瘴气,又有独角神兽四不相镇守,所以守护千变山的睚眦,常年都不在,形同虚设。”
薰儿道:“独角神兽三个月前因为难产,产下小四不相后已经去世了,夔龙隐彦应该就是从迷雾森林那里闯进来的,可为什么会这般轻易?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除非……”
“除非九龙族内部出了内鬼,总不可能是九重天的天帝故意放任龙族自相残杀。”离泽喟叹一声,“果真是大劫啊,像注定的一般。”
薰儿苦笑道:“爹娘临死之前已经留下预言,在我有生之年,必定会遇上九龙族的空前劫难,面临生死抉择。哥哥,你早就知道他是不死狴犴,你知道,有朝一日面临选择,他一定会选择救螭吻,我不怕死,可你不想我死也死的那么绝望,对么?”
离泽肃容道:“是,九龙族的劫,已至了。”
薰儿抚着小腹苦笑了一声:“这是九龙族的劫,何尝不是我的劫?天下之大,随便哪里都可以躲过一死,可是九龙族遇上了强敌,或许还有内鬼勾结沆瀣一气。我不忍心让鹙死,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但我现在不能被他找到,我还不能死,几个月,再给我几个月就好。”
离泽像是想到了什么,蛮横地抓住了薰儿的手腕,只是一触,便像遭了雷击一般浑身一颤。
他看着薰儿,忽的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还是原来的离薰儿,只是长大了。”
薰儿换上了当日初识鹙穿的紫色衣衫,静静地坐在岸边的巨石上。手边的白衫早已经洗干净,时不时被风掀起衣角,沁出好闻的薰衣草芳香。
她听见了慢慢靠近的脚步声,稳而沉,竟然有些欣喜。她站起来:“鹙,其实你不想我死,对么?”
鹙攥住了她的胳膊,似乎是害怕她逃跑,竟然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她的眼睛,眉眼皱成一团:“你不该回来,因为你一旦回来,我便不会再让你离开。”
“鹙,若不是我让哥哥在千变山入口留下联络的记号,你以为你能找得到我?我可是迷魂林的主人,穿过结界来到这里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夔龙族为什么也可以?”
鹙挑了眉梢:“你在暗示我,神元殿出了叛徒,九龙族中有内鬼?”
薰儿伸手攀住了他的脖子:“迷魂林的竹林结界,千变山的幻影结界,本就不是外人可以轻易勘破的,而唯一不设结界的迷雾森林,即使没有独角兽的守护,仅凭那重重雾瘴,夔龙一族也难以寸进,更遑论是无声无息,打的你我措手不及?我们在枫叶谷才避居了多久,夔龙一族居然就直捣神元殿,大伤九龙族的元气,这不是出了内鬼是什么?”
鹙蓦地扯了唇角:“独角兽?这可是阿四最讨厌的称呼了,你想鱼目混珠,也得先做足准备啊。”
薰儿一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逃,鹙哪里肯让,他将怀里的人转了一圈,挥手扔在一旁的巨石上,死死箍住她的双肩。
他牢牢按住她的面首,抵在岩石上,眼中竟有嗜血的欲望:“别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离泽,凭你的道行还装不了半仙!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妹妹离薰儿在哪儿?”
薰儿即刻变成了离泽的模样,因为脸被抵在石头上,说话有些不清楚,但鹙还是听清了。
石面慢慢渗出猩红的血液,他却恍若未见,如同一只暴怒到极点的狮子,不停加重手下的力道,直到离泽挣扎出声。
他抬手将离泽掼在地上,昂起头看着落日,整个人居高临下:“我不管任何理由,螭吻必须活着。”
“所以不在乎薰儿甚至也不在乎你自己的骨肉?”离泽拼尽了力气,“你是不死狴犴,就注定无情无爱吗?薰儿只是希望你给她时间,她只是想生下可以陪伴你的孩子!”
鹙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却很快消失了,留下的仍是冷漠的话。他说:“我只要螭吻活着。”
“鹙,因为你爱的,从始至终都是她,有她,才有你不死狴犴的万载长存。”薰儿从暮霭沉沉的灌木丛后走出来,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我现在才明白你那天说的话,无法抛弃责任,指的就是螭吻对吗?可惜啊,睚眦也喜欢螭吻,爱到癫狂。你不想看到兄弟阋墙,所以委屈自己,而你选择跟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初识那天,我穿了她最爱的紫色,对吗?真可笑,我离薰儿居然成了别人的替代品和遁逃的工具。”
“你都知道了?”
鹙眼中露出惊诧,薰儿却只是笑:“鹙,你还记得这里吗,相比枫叶谷,我们呆在这里的时间更长。成婚以来,你每日都带我来这里,我看你捕鱼,你听我岸边轻唱,我们一起相拥靠在这岩石上看日出日落,还有迷雾森林里那头尚未开智的独角兽四不相,是我们一起替它接生的。我们叫它阿四,把它当作自己的孩子,虽然它一出生母亲就死去了,但它还有我们做它的爹娘……鹙,我们在这里度过的快乐日子,你可还记得吗?”
“我记得。”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来过千变山无数次,却从来不曾横渡这湖海?”
鹙皱眉:“薰儿,够了。”
薰儿苦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湖海过后所环的三面群山就是千变山,穿过那里的幻影结界,淌过一条泉水涓细的忘溪,便可直达神元殿腹地!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拉着你绕路穿过竹林结界再回去枫叶谷吗?鹙,其实我知道,翻过幻影结界才是最简便的法子。忘溪横亘在千变山的出口,一端连接忘溪谷通往神元殿腹地,一端,则连接枫叶谷通往神元殿外门,我们若是从千变山回家,至少可以缩短一半路程,可是我不愿意,不愿意看见忘溪的另一端!”
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离薰儿你住嘴……”
薰儿完全没有停住的打算,这种程度的剖析和讽刺算什么呢?她冷冷地笑:“忘溪谷,是进入神元殿的最后一道防线,那里是你们常常相约的地方,对吗?呵呵,同枫叶谷毗邻的忘溪谷,那个你和别的女人海誓山盟的地方,居然和我们的家只隔了一汪醉湖而已!醉湖啊醉湖,我命名的醉湖,到底迷醉了谁呢?不死狴犴,我本该尊称你一声护法,可是你这样的忠心和不顾一切,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
“离薰儿!”
他似乎被刺中了某条不能触碰的弦,暴怒地扬起了手掌,响亮地掴在薰儿脸上,顿时如大火燎原,灼伤了他的手掌,也焚尽了他的生命。他的手停在半空,离泽早已扑过来将薰儿护在了身后,怒目相视。
未等他们开口,薰儿已经推开了离泽,无所谓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竟还是那样冷冷的笑:“我哥哥拼尽十年功力给她灌注的真气足以让她等到我回来一命换一命,可是,她没有机会了。狴犴,我会让你知道,你的狠心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仿佛换了一个人,嘴角噙着冷笑,仿佛失掉的不仅仅只是天真纯良,又仿佛只剩下阴狠。
鹙打了一个冷颤,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薰儿,那是你的使命。”
“哪怕是天下覆灭又怎样?我不在乎,你大可以现在杀了我,一尸两命,算是给你的螭吻抵命了。”
薰儿转身就要走,鹙揪紧了心,一掌打出去。薰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嘴中的血再也掩不住,溅落在地上形成杂乱无章的墨画,慢慢晕染开来。
鹙慌了神,他从未想过要她死,他只是害怕,害怕一旦失了这次机会就再也找不到她了,竟鬼事神差地一掌打在她的左肩上。
离泽扑过来抱住薰儿对他吼:“她冒着生命危险,只是为了提醒你小心内鬼,你却非要置她于死地。狴犴,你纵是千秋万载不死不灭,但你记住,你是用了最珍贵的一切换回了这万世的寂寞!”
鹙的大脑顷刻混沌一片,隐约间他看见倒下去的薰儿对他笑着流泪,她说:“原来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鹙,若是有来生,我不愿再遇见你……”
离别与背叛的爱,太沉重了,她宁愿,宁愿从来不曾拥有过。不,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那个唤作鹙的男人,那个给了她一个家的丈夫,不过是南柯一梦,镜花水月而已。
彻骨寒凉,梦碎了,她,也该醒了。


哈哈今天先发四章哈,明天开启第二卷:权位!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3 22:03:59 +0800 CST  
卷二 权位
第一章 灭门
一千年后,京都,秋水山庄。
她是坐着的,所以溪水只没过她的半腰,那样彻骨的寒,她慢慢蜷起身体抱成一团,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周围是看不清的迷蒙世界,只有流过身体的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宛若蜿蜒的小蛇,嘶嘶吐着信子,然后猛地穿透她的身体。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剜掉了大半的心,只留下一小部分残缺汩汩淌着血,又像是空掉了整颗心,抚上去不觉得少了什么,只是空落落的。
头顶滴下一滴水在她脸颊上,像是眼泪,等她伸手去摸时已经不见了。脸颊像贴在什么上,她把手凑过去,仿佛能触到一个温热的胸膛,心脏咚咚的跳跃声顺着指尖穿过来,让她慢慢放下心来。
那个怀抱紧了紧,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薰儿……别怕……”
是谁?
谁在说话?
她看不见,瞪大了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水流锲而不舍地流过她的身体,日复一日,水滴石穿,磨蚀掉她的身躯,慢慢的,慢慢的,剩下婴孩一般的大小,一切都虚幻的像是梦境一般。
忽的梦境转换,晦暗的岩洞一下子光亮的晃眼睛,她定了定睛,人竟已身在京都大街的街角,晃眼的,乃是遍地皑皑白雪。那一年的寒冬腊月,雪花像鹅毛一样飘了整整三天三夜,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只有她,不过三岁的样子,短胳膊短腿,小小的身躯蜷缩在鲍参翅肚的屋檐下,一动都不敢动。
地上的积雪厚厚的,一个三岁的孩子,在上面踩上一脚,半个身子都得湮没进去,而一个六岁的孩子,在那积雪上也不过能够勉强前行而已。
那个三岁的孩子是衣衫褴褛的她,而那个六岁的孩子,也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忘溪水千年的侵蚀,他们都不再是最初的样子了,也不再拥有最初的记忆,他们,只是京都大街上素不相识的偶然,机缘巧合瞧见如今的彼此而已。
正是这一次偶然,让几乎被冻死的她活了过来。
那时的她已经冻的奄奄一息,突然有温热的指腹戳了戳她的脸颊,但她没有睁眼睛,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她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的能够延长生命的热量。
那指腹不死心,便又戳了戳,锲而不舍一般。
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肉球半躬身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往上看清,肉球还有下颚、唇角、鼻尖、眼睛……原来是个小胖子,胖的太离谱,乍看之下像是水肿了一般,大抵还是个富贵的小胖子,因为他的衣着饰品处处彰显高贵,不似她,连取暖都不能够。
她觉得这个样子的自己实在太过狼狈,于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她没有一丁点力气,挣扎了半天,也只能吃力地靠在墙角上。
于是乎小胖子完全蹲下来,与蜷在角落的她差不多等高,笑呵呵的又戳了戳她的脸:“小乞丐,你为什么睡在这里啊,不冷吗?”
冷,当然冷,她扯了扯身上单薄的单衣,对比小胖子的棉衣大氅,更是冷甚几分。不过最让她不舒服的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的称呼。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我不是小乞丐!”
小胖子还是呵呵笑:“小乞丐,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有一个亲哥哥,还有一个非亲姐姐,我是优秀的哥哥、有价值的姐姐的没用弟弟,可是我没有妹妹,你当我妹妹好不好?”
“你为什么想要一个妹妹?”
小胖子咧着嘴巴笑,露出几个掉了牙齿的黑洞:“我会好好疼她啊,让她知道,这个世上我最疼她最爱她,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喜欢她,都不需要她,也有我会一直陪着她,一直需要她的陪伴。”
小胖子冲她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她犹豫了一下,瘦削的手刚要伸出去,突地有震天的声响猛地冲撞她的耳膜,她的手便又缩了回去,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小胖子已经被一个大胖子拉了起来:“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乱跑啊?京都不比洛阳,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海叔可怎么担待的起啊?快些跟海叔回去,瞧这冰天雪地的,你不是最怕冷了吗,咱们快些回去,离庄主已经叫人备好了午膳,咱们是客,不好叫人家等……”
巴拉巴拉一堆话,小胖子离她越来越远,各种不高兴,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挣了大胖子的手又折回她跟前,气喘吁吁:“小乞丐,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真的不是小乞丐!
她生气的皱眉:“我不要。”
小胖子委屈:“为什么?你没有爹娘没有家对不对,为什么不要跟我回家?我要你啊,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好不好啊?”
“不好!”她坚决,“没人要的不是我,你才没有人要。没有人喜欢你,没有人需要你,所以你要找一个人喜欢你需要你,你只是想我当你的傀儡娃娃,所以我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去,我不要你!”
小胖子拧眉,直喘粗气,仿佛难以置信。他竟是揣了这样卑微的心思吗,还居然就这样,三言两语间便被人看穿了心事?他不相信,不能相信,于是狠狠推了她一把:“你不跟我走,小乞丐,你会后悔的!是我不要你,小乞丐,是我不要你!”
然后迈着同样短小的腿,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回大胖子身边,牵起大胖子的手,还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仿佛在跟她大吼:“是我不要你,没有人要你!”
是呀,没有人要她,她没有爹娘,没有家,连记忆都没有。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还有,她是谁呢?
真的好冷啊,她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只是冷的睡不着。
鹅毛大雪还在下,落在她身上,脸上,慢慢的,她冷的没了知觉,濒死一般,却又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大概真的是梦吧,她觉得有人在握她的手指,宽阔的大手包着她的,暖意一点一点让她的感官清晰起来。
她睁开眼,原来自己在亭子里睡着了,爹正在帮她搓手。
“爹。”
“你这孩子,怎么不回房休息?仔细着凉!”
“我没事。”她浅浅笑着,“珊珊呢?”
“在你母亲那儿。”
“她……”
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离云飞知道她想说什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耳朵:“爹要出门一趟,或许要很久。”
她问道:“爹是要去寻江湖百晓生严博焘?”
离云飞道:“严家几乎被灭门,严博焘现如今又下落不明,严夫人飞鸽传书求救于我,将两个孩子的安危交付,我身为武林盟主,断不能坐视不理。”
严博焘是少林俗家弟子,师承少林方丈,功夫高低自是不言而喻,因承袭祖业的通天楼又被誉为江湖百晓生,号称无事不晓。他的妻子西门星是西门舵舵主西门缺唯一的妹妹,就是这样的身份地位,也敌不过千叶宫的侵袭,一夜之间死伤满门,一场大火燃过,遍地玄焦。通天楼数百年根基,如今只剩了带着儿子逃出来的西门星母子三人和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严博焘。
离家是江湖四大家族之首,一庄二堡三舵四门的第一位,其他三大家族分别是岭北的上官堡、岭南的西门舵和洛阳的叶门。自离家的先祖离殇创了秋水山庄之后,武林众豪杰世世代代都以离家为尊,迄今近千年,秋水山庄的庄主代代被尊为武林的盟主。
站在高处看低处的景便觉得渺小如沙砾,她或许就是这样,堂堂离家的大小姐,站峰顶太高,只看得到与她比肩的,从来都不会惧怕任何人任何事,除了千叶宫。
那是个处于暗中的杀手组织,甚至没人知其在哪,以秋水山庄的实力也没有把握可以与之抗衡,所以她怕,紧紧拉着离云飞的手不肯放:“严博焘为何会开罪千叶宫我们尚且不知,您若是去了,就摆明是跟千叶宫作对。爹,别去,他们即使不和,也始终是一家人,西门舵都不肯出手援助,我们又何必要趟这浑水,平白惹上千叶宫?”
“岂可如此?”离云飞愤然,“严博焘即使罪大恶极也罪不及妻儿,千叶宫在一夜之间屠戮严家上下数十余口,孰是孰非你我心中明白。我离家是武林之首,处事待人自要当得起世人的表率,怎可因对手强大就见死不救。我若是对此次求救置之不理,那与残杀无辜之人又有何不同?更何况,你大伯生前视严博焘为平生挚友,于公于私我都不能不去。”
“可是……”
离云飞打断她:“别再说了,我意已决!”
爹已经决定了,她又能怎么样?总不能敲晕了她爹将其关起来,再者,就算她敢这样做,也没本事偷袭得了,以爹的武功,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人够资格当他的对手。
她劝说自己放下心来,总归是要相信爹的,这些年,要不是有爹在,哪有今日的她?
当年若不是有离云飞的收养,或许她早已成为一具不知埋尸何方的森森白骨了。
所以她不能置喙,只能遵从,做离家最得力的继承人。
所以她说:“那好吧,您万事小心,我会好生照看家里。”
“这才是爹的好女儿。”离云飞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事。叶门昨日派人送了帖子来,十日后珊珊的生辰,叶逍属意在当天敲定他独子叶一勋和珊珊的亲事,他们父子,后天就会到。”
“后天?后天可是大伯的死忌,就不能推迟一日吗?我要筹备祭奠,不会有心思招呼任何人的。”
离云飞叹了一口气:“爹知道,你大伯生前最疼爱的就是你,每年无论生祭死忌你都尽心筹备,不过你大伯性情爽利不拘小节,祭奠事宜,从简便好。人已经走了四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放下,如何能够放下?她不敢,不敢放下不敢遗忘。
神明有灵,人在做,天在看,见死不救,她害怕,害怕偿命。
到底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爹,叶门的人,我会好生招呼。你放心,珊珊未来的夫家,我不会怠慢的。”
离云飞满意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爹就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她笑。
失望,怎敢?难道不怕,再次流落街头吗?


更新继续,谢谢诸位看官的支持哈!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4 20:19:51 +0800 CST  
第二章 祭奠
淅沥小雨下了一夜,到清晨总算停了。她在翰轩苑忙碌一宿未眠,趁着雨停信步走走以期提神。
天空湛蓝的透出亮色,雨后的天气,果然要比一直的晴朗更加让人心旷神怡。深吸一口气,空气冷冽更甚,旧历说的一场秋雨一场寒,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知不觉走到飞絮园,园子里的花早就已经花开花落几番晴,如今败的七七八八,枯枝败叶满地,唯有中心那一片不知名的小小花圃,无花无叶,自然也就不显败像。
中心的花圃,自她记事起就没有开过花,甚至不曾长出什么东西来。
她早就想刨开这片土地看看了,只是离云飞不准,也不允许她荒废这里,按时每天浇水施肥。
因为秋雨连绵数天,她已经很久没有给这片土地浇过水了,干脆懒起来,连肥都不施了。卷起长长宽宽的裙摆蹲在一旁,看露珠遗留在簇密的菊花花瓣里,一滴裹着一滴,然后花瓣承受不住重力歪着脑袋将水珠倾出一些。
现在这个时节,大概也就只剩此花一枝独秀了。没得挑,便不挑,仔细捡了几枝没有残败的,白的,黄的,紧紧握在手里。
身边早就有个小东西在蠢蠢欲动了,她不动声色,继续保持采花的状态等着对方的靠近。
“姐姐你又偷懒!”
奶娃子的声音随着脚尖落地的轻响一同传进耳里,更显俏皮可爱。
她侧身把贴在自己后背做鬼脸的小不点拉到跟前,掏出丝绢擦拭她因偷吃而弄脏的小嘴:“离珈珊,又偷吃紫嫣给母亲做的芙蓉糕了吧,看母亲知道了不罚你抄书。”
离珈珊才不怕她呢,撅着没擦干净的小嘴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姐姐,姐姐,珊珊贿赂你,你不能告诉娘亲哦!”
她笑着,摸着珊珊的小脑袋点点头。
珊珊才四岁,头发稀稀落落地长着,有些发黄,但很柔顺,摸上去像在摸上好的云锦。
她笑了笑:“但你不能再吃了,可还记得寻大夫说过的话?”
珊珊如捣蒜般点着头:“记得记得的,寻大夫说珊珊不能吃甜的,会蛀牙的,蛀了牙以后会有小虫子咬,疼的!”
人小鬼大,记得倒清楚:“鬼灵精,净学崖叔的贪吃,肥嘟嘟的又胖了一圈,看等爹回来了不罚你禁闭。”
珊珊昂起头看着她,一脸的迷茫:“爹不是才回来吗,又去了哪里呀?”
“爹有正经事要做,昨日出去了。”
“可是,可是……”珊珊举起两根食指对戳,一脸的委屈,“他明明答应了要陪珊珊过生日的。”
“还有九日才是你的生日,爹会赶回来的。”
“真的吗?”
真的吗?
何止是珊珊,就是她,也是满心的疑虑。
这件事,比离云飞以往处理过的任何一件都要危险,只用十天,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
应该可以吧,她安慰自己,毕竟,自己还是做了防备的。
她笑道:“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乖,跟姐姐去祠堂好不好,咱们去看大伯。”
珊珊摸着自己的小额头,皱眉问她:“又要磕头吗?”
“嗯。”
自然是要的,不过这一次不能用力了,磕破了脑袋,她拿什么脸面去招待远方来客?
祠堂位置较偏,且不大,小小的一间屋子,很容易就被人遗忘了,她才多久没来,门口竟已堆了厚厚一层尘屑,真是缺少生气。
推门进去,晦暗的光线下没想到居然还立着两个身形,一男一女,一白一蓝。
白是云彩的纯净,飘渺无暇,身姿高拔伟岸堪比神砥;蓝则是深海的湛蓝,幽深渺远,风姿绰约宛若深海的人鱼皇后。
他们转过身来,面容更是绝世倾城,令人窒息。
珊珊兴奋的挣脱了她的手,奔到那女子的怀里,甜甜叫了一声:“娘亲!”
这女子便是珊珊的生母,离云飞的妻子欧阳飘絮,而她身旁的男子,是她的长兄,欧阳信。欧阳飘絮还有一位兄长,名唤欧阳韵律,每每跟在哥哥妹妹身边,话都很少,可是眼神……他的眼神,总是让人觉得不安,此时不在,倒让她少了几分压迫感。
欧阳飘絮十指青葱一般纤细修长,抚在珊珊脸颊上,更显得珊珊肥的像个肉球:“哎呦,我的乖女儿,怎么这么黏娘亲呀,不是刚离开娘亲的怀抱吗?”
珊珊在柔软的怀抱里蹭来蹭去:“就黏就黏!”
“可是娘亲要和信舅回东瀛省亲了呀,你也跟着吗?”
“今天就去吗?”珊珊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娘亲娘亲我也要去!”
欧阳飘絮揽着女儿,仿佛无奈一般:“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珊珊呵呵笑起来,欧阳信亦笑意盎然,抚了抚珊珊的发旋儿:“这孩子的脾气秉性,尤其是模样,和你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哥哥,我小时候也这么胖吗?”
欧阳飘絮捏了捏珊珊肥嘟嘟的婴儿肥,不自觉笑起来,顷刻笑靥如花,真真是像极了离云飞书房画卷中所藏的画中人。她曾偷看过那幅画,落款筱絮,并不是飘絮,而这二人的面孔,竟是一模一样的。不过人比画更美,难怪江湖人美誉,秋水山庄二少夫人,是京都第一美人。
没错,是京都第一,却不是,天下第一。
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人生百态,各有优劣,以通天楼天下第一排名榜来看,固定不变的前六位,最值得提上一提。
第六位,是被誉为天下第一铸剑名师的隐彦,他铸造的剑,能够通灵活气,所有削铁如泥的宝剑在其面前,都不过凡品而已。他有一件成名之作,唤作血吟,乃一把嗜血的魔剑,曾引起全武林的恐慌,不过已消失多年。
第五位,是名不见经传的天下第一神偷,无人听过其姓名,亦无人见过其相貌,甚至无人知其是男是女,但只要是其想要偷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偷不到的,而所有被偷的地方,总会闻到一股桂花的香气,世人誉其为“神之手”。
第四位和第三位的,不是人,亦不是一件物品,却是最能敛集财富的聚宝盆,集满酒色财气,让无数英雄豪杰为之折腰,分别为名为大展宏图的天下第一赌坊,和唤作鲍参翅肚的天下第一青/楼。这二者虽名字怪异,涵义却极贴切。正所谓鲍参翅肚燕瘦环肥,展现的正是红楼头牌的实力和吸引力,再者,吃不起鲍参翅肚,没有家财万贯,谁敢进天下第一的妓/院?而大展宏图四字更为直观,所有赌徒,进赌场就只为了赢钱,昔日宏图抱负,乃至全副身家,悉数押在了胜负输赢之上,一旦进了赌坊的门,便要赢,最好赢个昏天黑地腰缠万贯,然而却再也难出了。鲍参翅肚就在京都,而大展宏图则远在洛阳。
第二位,天下第一杀手葬花,系出千叶宫,不少名绅贵贾都与其有过暗中交易。任何时候,任何人,只要请的动葬花出手,便没有人再能活着见到隔日的太阳。
第一位,便是天下第一美人。
传闻天下第一美人并不是中原人,她有一双如海水般深邃湛蓝的眼睛,仿佛能够勾魂摄魄,男人只要望上一眼,便再也找不回心中的雄心万丈了,自此不爱江山爱美人,石榴裙下死也甘愿。
传闻天下第一美人身姿虽如弱柳扶风,却身怀绝世武功,手握一株含苞的烟雨荷花,内劲可催动其绽放,淬毒金针在迷烟释出的同时射出,恍若漫天烟雨,弹指嬉笑间就已经夺人性命。天下英豪,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她手,却没人能道的出她真正的模样。
更有传闻,天下第一美人已归隐山林,山水间纵/情放歌,抛开尘世恩怨,自此江湖再也没了这位美人的消息,也再也没人死在她手上。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4 21:20:29 +0800 CST  
第四章 求亲
叶门为联姻而来,主角自然就是珊珊和叶一勋,她的两全之法,便是她一个人带着少于叶门来人两成的卫队去迎客。
她作为秋水山庄代庄主亲迎,给足了叶门面子,而不带珊珊一起,一则抬高离家,二则,也是最重要的,彰显珊珊在家中掌上明珠的地位,这样才能确保珊珊将来嫁过去不至于受委屈。
可是,她忘记了,比起老奸巨猾,自然是叶逍优胜几分。
她没想到,她早早候在山庄大门外,看到远道而来的浩浩荡荡一行人,一匹马,数十随从,叶逍携子求亲,可叶一勋竟未随行前来。
骑马的青衣白髯老者便是叶逍,十步外便勒马步行靠近,礼数周到,首先寒暄的对象却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管家离崖。
叶逍浅笑:“义兄,多年不见,身体可好?”
离崖语气不善:“叶门主认错人了吧,离崖何德何能,能做你叶门主的义兄!”
叶逍握拳:“离崖,你别得寸进尺!我碍着往昔的情分敬你一声义兄,你当众不给我面子,真当我叶逍欠了你的不成!”
离崖瞪眼:“你欠我的多了去了!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等着老天来收你!”
叶逍鼻息咻咻:“要收也先收你这个背信弃义的老匹夫!”
离崖咬牙切齿:“收你!是非不分的老混蛋!”
然后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怒目相对牢牢盯着对方,仿佛化身炸药和引信,中间仅隔了一公分的距离,就等着对方先靠近,一起炸个粉身碎骨。
多深的恩怨,值得恨成这样?
她不解。
不理解,亦不了解,却还是得硬着头皮劝和。
先劝身旁的老顽童,低声轻言:“崖叔,来者是客。”
离崖顾大局,登时敛了脾气。叶逍见状,也缓了态度,她便又好声好气对叶逍道:“叶世伯一路风尘仆仆,定然累了,还请先进庄里。珈瑜备了早膳,咱们不妨边吃边聊。”
叶逍也识大体,躬身道:“大小姐说的是。”
大门外的一场乌龙争执平稳落幕,她顺顺利利领着叶逍往家宴的馔玉厅去,离崖陪在一旁,自始不再言语一句。
湘儿已经准备好了早膳,饭桌上大家边吃边聊,叶逍问道:“怎么不见二小姐?”
她笑道:“珊珊呀,被我母亲和信舅带回东瀛了,过几日才会回来。倒是叶世兄,为何不见他呢?”
叶逍面有歉疚:“真是不巧,犬子偶感风寒,受不了舟车劳顿。不过我已吩咐了管家,待一勋身体稍好便立即赶来京都,大小姐勿怪,勿怪。”
“无妨无妨。”她心道真巧,面上仍旧带微笑,“自然是叶世兄的身体重要。”
二人心机,各自心照不宣。
一顿早膳,虽品类纷繁色相俱全,却也吃的无滋无味,筷子举了几次便再也没有抬起来过,索性撤了。她碍着离崖和叶逍的旧怨,便安排了旁人送叶逍回厢房休息,她自己回了翰轩苑。
翰轩苑是秋水山庄庄主处理公务的地方,离家产业遍布天下,各地都有管事的人,忠心可靠,会定期派人送来书信汇报情况,她才不过几日没来,折子便又堆了一堆,像个小山一样。
她不想管那些,大都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哪米店又开张了,哪哪客栈又客满了,哪哪当铺又收着好玩意价值连城了……诸如此类,就算不看也无妨,反正,呵呵,她有无所不能的崖叔在。
安安心心坐在软塌上,品着湘儿刚刚沏好的茶。这茶是从雪山之巅采下的白雪煮沸而成,不掺一丝杂质,配上上好的红梅,香飘四溢。
狠狠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便听见离崖幽幽怨怨的声音传来:“你这个丫头,忒狠心!”
她抬眸,淡淡地扫了高位之上险些被一堆信折挡住脑袋的离崖一眼,更是毫无愧疚地咽下口中的香茗:“崖叔,我可没叫你在大门口跟叶逍斗嘴,而且这责罚,是你自请的,我可没逼你。”
离崖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又被耍了。
刚刚他确确实实在大门口跟客人吵架了,剑拔弩张的差点打起来,然后好好的一顿早膳吃的不甚欢喜。他见她一个人不言不语地回了翰轩苑,又不言不语地无视掉一桌子信折,更不言不语地坐在软塌上表情沉重,连她的贴身丫头湘儿都站在她身后跟着不言不语。
这情这景这状态,但凡是个有脑袋的都知道他们离大小姐是生气了,他敢做就敢认,于是乎自动自觉埋首小山中,替某生了气的鬼丫头处理事务,希望能戴罪立功。谁知,他这厢刚提起笔,某鬼丫头那厮竟然就烧上水砌上茶了。
折子没看几份,茶香反倒飘了满屋。他离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看得见吃不着,闻的见香,尝不着鲜,见她喝茶便坐不住了,幽幽开口讨茶吃。
不开口不知道哇,原来他又上了当了,一把年纪,真是白活了,连个黄毛丫头都能把他耍的团团转。
越想越幽怨,离崖扯着胡子叫:“你你你……”
气得不轻,半响都没蹦出个整句儿,她反倒笑的坦然:“我怎样?崖叔,你那撇山羊胡子的造型可是珊珊精心弄的,你再拽就秃了,小心珊珊回来找你拼命啊。”
离崖幻想到珊珊那胖墩墩的小身子压在他肚子上蹂/躏的场景,吞了一大口唾沫,连忙放了手。
却还是生气,于是乎,撂毛笔,抢茶喝。咕嘟咕嘟一大杯下肚,气便消了。
离崖道:“话说回来,你怎么放心珊珊跟着欧阳兄妹回东瀛呢,就不怕有来无回吗?”
“怕有什么用,我这小身板拦得住他们兄妹?”
离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很诚实地摇头:“确实——拦不住。”
“那不就得了。”
离崖雄赳赳气昂昂:“可是有我呀,你拉上我一起不就拦得住了!”
“拉上你?”她将离崖上下打量了一番,很嫌弃地撇嘴,“顶多也就多了个垫背的。”
湘儿在一旁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离崖瞪湘儿一眼,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指着她的鼻子骂::“你,你个大逆不道的鬼丫头!”
她也笑:“呦,连教训叶逍的四字箴言都蹦出来啦?说真的崖叔,你到底跟叶逍有什么过节啊,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又都有德有望,俩人至于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吵成那样吗?跟斗鸡一样,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离崖缩了缩舌头:“这个吧,陈年宿怨你懂否?”
她各种无知表情:“不懂。”
湘儿也在她身后一脸无知,冲离崖摇了摇头。
离崖郁结,手指绕啊绕,脑汁绞啊绞:“怎么这么笨呢,宿怨都不懂!宿怨啊宿怨啊,这个该怎么解释呢?”
确实抽象了点,她好心提醒:“崖叔,举个例子,好理解。”
离崖“哦”,认真组织语言:“这么说好了,我和那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奉命共同守护一座果园的平安。那园子吧,原本有一对很恩爱的夫妻苹果和香蕉,过着与世无争的小日子,可是突然有一天,那苹果的初恋情敌桃子出现了,打乱了苹果和香蕉幸福的夫妻生活。这桃子是谁呢,关系比较复杂,他是苹果的兄弟,却又暗恋苹果的初恋情/人樱桃,因爱生恨所以一直不待见苹果,可又碍着兄弟情份不能对苹果出手,算是颗活得比较纠结的桃子,咳咳,跑题了。言归正传,这颗桃子突然出现干嘛呢,因为樱桃出事了,他们生活的果园闯进了一只猴子,猴子挟持了樱桃,逼他们把香蕉交出来,否则就吃了樱桃,吃光整个果园,桃子来就是为了告诉苹果这件事。”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5 22:59:52 +0800 CST  
第五章 假若
离崖说的口干,问湘儿要水,湘儿一边倒水一边问:“然后呢,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初恋,苹果怎么选的?”
离崖喝了水又道:“苹果啊,连想都没想,直接就把香蕉推出去换樱桃了!”
湘儿大惊:“啊,那可是苹果的发妻啊,他怎么这么狠心?猴子不一定爱吃樱桃,可是一定会吃掉香蕉的呀!”
“就是这么狠心,一点余地都没留啊,还好,香蕉命大,从猴子的手里逃了出来。”离崖叹了口气,“香蕉被丈夫背叛,悲痛欲绝的几乎活不下去,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是苹果的孩子,于是,她忐忑的又回去找苹果。没想到啊,苹果居然为了果园的安危,要再一次把香蕉交给猴子,香蕉不肯去,苹果就对香蕉下了死手!”
湘儿倒吸一口凉气:“天下,居然有这般薄情狠心的人?”
离崖像取得了共鸣一般,激动的直点头:“就是就是!”
“咳咳!”她十分不合时宜地打断这二人的共鸣,“我说二位,咱们的重点,是否偏离了些啊?”
离崖白她一眼:“你这丫头,能不能听出重点啊?”
她郑重点头:“听出来了啊。”
离崖眼冒精光:“真的听出来了?”
她笑:“不就是苹果香蕉桃子和樱桃之间杂交的爱情故事嘛!我说崖叔,你不想说跟叶逍之间的恩恩怨怨便不说好了,编故事做什么?就算是想编故事了,你也编个像样一点的,这么没有逻辑性的故事亏你说的出口。”
离崖抚额,继而吹胡子瞪眼:“这叫听出来了?你听出了屁!”
她昂起了头,皱眉:“崖叔,不许说脏话!”
离崖愣了愣,这个样子的离珈瑜,和当年的离薰儿几乎一模一样,只可惜,她是离薰儿,他却不是离泽,以后或许,也再不会有离泽了……
刚刚那话,若是让离泽听到,他又该是怎样的心酸苦痛?
她见离崖半响都不说话,好奇地扯了扯离崖的袖子,道:“怎么了崖叔?”
“丫头,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你有一个哥哥,你会希望他是怎样的人呢?”
离崖觉得自己或许是活的太久了,人都有些老糊涂了,竟然连这种话都问出来了,真是鬼迷了心窍,可话既出口,也来不及收回去了,因为离珈瑜已经听到了。
她只当这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便也随意地给出了一个假设性的回答:“哥哥啊,如果我有哥哥,他一定得是高大伟岸的,和蔼可亲的,光明正直的,起码得是我爹那样的吧。不不,还应该更好些,我的哥哥啊,当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人才对。”
想起曾经的离泽,的的确确是个优秀的人,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只可惜……
离崖赶紧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千年之前的记忆中抽身而出,佯笑道:“你这丫头,要求还挺多,谁这么倒霉做你的哥哥,可真是要累死了。”
她笑了笑:“哎呦,我不就这么一说嘛,左右我没有哥哥。对了,你跟叶逍的恩怨还没说完呢。”
离崖于是继续编,用虚假的代物,讲述曾经的真实:“苹果手下,香蕉命大逃脱了,可是孩子却保不住,生下来就死掉了。丈夫背弃在先,稚子夭折在后,香蕉万念俱灰,只剩下满腔恨意,所以暗中挑拨了猴子和苹果的关系,让二者自相残杀,待两败俱伤后一把火烧了苹果一心想保护的果园。烈火之下,同归于尽。我和那老家伙的恩怨便源于此。”
她了然的点点头:“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觉得香蕉的报复行为是正确的,而叶逍的看法却恰恰相反,你们俩斗了一辈子,就仅仅只是因为对一根香蕉所作所为的看法不同,是吗?”
“对呀。”
“真——幼稚!”
离崖和湘儿面面相觑,离崖小声问湘儿:“幼稚吗?”
湘儿鼻音还带着微微的感伤:“不会呀,很感人呢。”
离崖点头:“就是呀,我也觉得不幼稚,多感人啊。”
她突然觉得头大,索性放这难得有共鸣的二人继续共鸣,随口/交待一声:“算了,我出去查账,二位请便。”
离云俊还在世时,就开始将她作为继承人来培养,凡是京都范围内的事务,事无巨细,皆要求她事必躬亲。这京都大大小小的商铺酒肆,有七成是离家的产业,平日里,大都是离崖陪着她一起巡视。她年纪尚幼,跟在离崖身边进进出出,不注意点儿都看不见她小小的个儿,每每各家掌柜汇报经营情况,也大都冲着离崖,她不过是个旁听,今儿自己去查账,算是她人生中的头一遭。
她不想有旁人跟着,安全起见,便先回傲竹居换了身平日练功夫时穿的便装,头发也用麻布包起来,对着铜镜一照,呵,真像个跑腿的店小二。
从偏门溜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不过也没能带出来任何大件东西,包括可以代步的马匹。
没有四个蹄子,便只能靠自己的俩条小短腿了,悠悠哒哒转了一个上午,也不过转了几家店,距离巡视完离家七成产业的宏伟目标,累的半死也只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她仰头看天,日上三竿,长路漫漫,这秋老虎还真是热。吐吐舌头,又累又热又渴,便就近找了家饭馆,让店小二先上了一壶凉茶,咕咚咕咚就喝去了大半。
店小二吓得不轻,东瞧西看了半天,愣是没看见有旁人,忙夺下她手里刚又端起来的茶碗:“这谁家的孩子,没事吧喝这么多水?你爹你娘呢?”
她擦擦嘴角的水渍,笑的讨喜:“小二哥,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吗?我饿了,你挑几样不费事的先给我上,别担心,我身上有银子,不用爹娘在身边也能一个人吃饭付账。”边说,还边拍了拍身上不甚鼓的钱袋。
店小二看她的装扮贫苦,模样也懂事激灵,便当是无父无母千里迢迢寻亲的孤儿,“哎”了一声,飞快跑去后厨让厨子下了碗素面,配了碟小菜。这样,不用多少钱,估计也能喂饱一个孩子的肚子了。
她看着店小二端上来的素面酱菜,一时怔愣,想通了又觉得哭笑不得。想她秋水山庄大小姐,居然沦落到要吃这清汤面条果腹的境地,真是太悲惨了。
还好这家饭馆不是离家的,否则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样谢谢这位小二哥出离的好心了。
店小二竟然还在一旁催促道:“小兄弟,赶紧吃了面去寻你的亲人吧。京都最近不甚太平,你一个小孩子,天黑了就不安全了。面钱哥替你给了,这世道谁都不容易,你投奔的亲戚也不见得就有多富裕,你爹娘留给你的钱,好好留着傍身,啊!”
还寻亲的小兄弟,留钱傍身?她摸摸自己细皮嫩肉的小脸,咽了咽口水——自己难道长了张孤苦无依的脸吗,怎么什么时候都有人把她当成小乞丐啊?
她扯嘴角:“谢谢啊。”
店小二自来熟,重重在她肩膀上一拍:“客气啥,哥小时候也像你这样千里寻亲来着,得亏遇上了好人啊,不然也过不上现在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小兄弟,要是找不到亲人就回来哥这儿,哥求掌柜的给你安排活儿,咱们有手有脚,总归是饿不死的是吧……”
巴拉巴拉,真是比崖叔还唠叨。
耳朵疼!
她扭头捂耳朵,还不能让店小二看见。人家一番好心,万万不能伤人家心。于是乎低头吃面,飞速一般,吃完了连忙从装满银票的钱袋里摸出一锭碎银子,朝桌子上一撂,迈着小短腿就赶紧跑了。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6 19:58:18 +0800 CST  
第六章 除恶
不知道跑了多远,也不敢回头,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跑进了一条死胡同,要死不死,居然还被人拦住了出路。
好心人罕见,她难得一个人出门,居然也被她给遇上了。那店小二确实好心肠,就是烦了点,她还不能多言多语的伤了好心人的心。可是坏人就不一样了,哪哪都是,随便走走都能遇上一堆,这不,不小心跑错了方向,就遇上了仨儿彪形大汉。
按照正常的情形,应该是这三个彪形大汉堵住了死胡同的出口,步步紧逼,嘿嘿奸笑,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抓住了,然后恶言恐吓两声,转手便用了个不错的价钱卖了出去。
不过,他们遇上的是她,这情形可就不太正常了。
首先,彪形大汉们一如设想的步步紧逼嘿嘿奸笑:“小羊崽儿,你跑不掉了,快些跟我们走吧,看在你模样不错的份上,大爷们给你卖到一户好人家去。”
她翻了个白眼,出门没看黄历,居然碰上了三个白痴,让她连动手的欲望都没有了。
“我只说一遍。”她沉着脸,“立马给我滚。”
大汉们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凶狠起来,为首的道:“个小王八犊子,给脸不要脸是吧?老二老三,先把她给我打一顿,别打脸,老子要把她卖到鲍参翅肚去!现在不少有钱人都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把这小王八犊子卖给顾大娘,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有人立马应声:“大哥说的有道理,想王莽子上次送过去的那个,模样比起咱们这个可差的多了,居然都成了红牌姑爷了,现在的身价比怡翠姑娘都高!男人跟男人,到底什么滋味啊,大哥你说,咱们要不,嘿嘿,先享受享受再送给顾大娘?”
污言秽语,真是难以入耳,她不耐烦的皱眉:“你们实在是太吵了。”
语毕,开口的那两个大汉忽的倒地不起,喉间还各插着一柄平平无奇的铁质小箭。剩下的那个还未来得及言语只是奸笑的大汉登时笑不出来了,仿佛见鬼一般指着她:“你你你……”
“想知道我是谁吗?”她冷笑,“我是离珈瑜。”
武林第一家族秋水山庄的代庄主,现任武林盟主离云飞的长女离珈瑜!她是离珈瑜,再也不是那个,被人遗弃在路边一无所有的,只能任人欺负的小乞丐了。
第三根铁箭嗖的射出,第三具尸体亦应声倒下。
这种恶人,对付他们根本不必留情,她这是在为民除害。
店小二说的不错,京都最近是不甚太平。鹰阁的情报组是怎么做事的,居然没告诉她这件事,想故意制造混乱趁机夺权吗?若是妄想瞒天过海,那现任负责情报组的组长,大抵也需要换人了,不过在确认之前,她要先去一个地方,一个她记忆伊始便看到的地方,亦是她之后多年来都未再踏足过的地方。
通天楼排行榜第三位,天下第一青/楼,鲍参翅肚。
青/楼是个昼夜颠倒的行当,现在刚过午时,姑娘们定吃完了午饭睡各自的午觉,为晚上养精蓄锐。果然,离珈瑜只是走到东大街的路口,便能清楚看见鲍参翅肚紧闭的大门。
她正在想办法该怎样不动声色地混进去,就有一群人迎面而来,挑着新鲜的蔬菜鱼肉,从一侧的小门鱼贯而入。
鲍参翅肚不仅姑娘漂亮出众,就连厨子都是数一数二的,做出来的菜亦是留住客人的必备良方,所以食材用料也都是一等一的。这些人大抵是附近的农家,每每清晨都会将最新鲜的食材送来,可是今日怎会来的这样迟,而且送的东西中,还有许多是平日未曾选购过的海鲜?
离珈瑜尾随送食材的农家混进了鲍参翅肚的后门,没想到,大门紧闭的鲍参翅肚,里面竟然如此热火朝天,小厮厨子乱作一团,不停烹了菜肴一道接着一道送到包厢里去。
人手不够,大厨举着一盘刚刚出锅的糖醋鲫鱼四处找帮手,远远看见她手里什么都没拿,掂着勺子让她赶紧过来:“快快,把这盘送进去,让里面那位爷等急了,咱们都得挨鞭子!”
嘿,正愁该怎么深入虎穴一窥究竟呢!
离珈瑜从善如流地接过那盘鱼,跟着其他端着菜的小厮一起朝一间包厢走去。
那间包厢是鲍参翅肚中最大的一间包厢,招待的人定非富即贵。离珈瑜还在猜想里面的都是些什么人,脚刚刚迈进门,还没来得及抬眼,便被飞来的人肉炮弹撞翻在地,一盘糖醋鱼的汁溅了她一脸一身。
那人肉炮弹其实是个小姑娘,穿着盈盈翠绿的衣裳,抱着一把断了弦的琴,模样狼狈不比她好多少,表现,却比她好的太多。
摔倒的那一刻,她都本能的叫了一声,可那个小姑娘只是抱紧了自己的琴,上牙死死抵住自己的小嘴唇,愣是一点声儿都没出,现在更是一言不发的抱着自己琴从地上爬起来,默默缩到了角落里。
那副怯懦的样子,真是连她看了都觉得心疼。
她赶紧也爬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汤汁,只见饭桌旁竟有三个少年扭打在一起,随从不敢上去拉,只能在一旁劝。哪里劝得住,不一会儿竟都挂了彩。动静太大,终于惊动了隔壁厢房里的人,冲进来的三位长者一人拉住一个,这才止了争斗。
打架的三个人年纪相仿,十三四岁的模样,大抵都没学过几年武,拳脚上毫无章法可言,又可能是情急之下只余了拳打脚踢,所以伤的也都差不多,然而抱住他们的长者们的反应却大不相同了。
那三个打架的少年,被打的稍凶的一个明黄锦衣,发冠上镶了一颗奇大无比的珍珠,他身后的长者与他的装扮格外相似,面容肖似,一看二人便是父子。不巧,这位人父她恰好认识,虽然只是见过画像上的,但观轮廓五官,当是上官堡堡主上官洛了,他护在怀中的,定是他的独子上官本哲。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6 20:09:28 +0800 CST  
第七章 因缘
上官洛先瞥了一眼另外两位少年,然后才仔细端详自己儿子脸上的伤,见不甚严重,这才喝道:“没用的东西,年纪最大,居然还能让人打成这样?”
上官本哲一脸委屈,拼了命地推搡父亲正在探查他伤势的手:“是他们两个打我一个!”
“混账!”上官洛皱眉,“居然两个人打我儿子一个,章兄,叶管家,二位这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打架,能有个屁意思!”
开口的人是个粗犷的汉子,浓眉大眼络腮胡子,他正是岭北霸刀章炎,而他身旁那个不停往父亲身后躲的灰衣少年,是他的独子章硕。
章炎就像逮兔子一样,拎着他儿子的衣领子就把人拎到众人面前来了,章硕连忙捂脸:“爹!不许打脸!”
“不许打脸?我是你老子,凭什么不能打你脸?”章炎背上扛着上百斤重的大刀,一弯腰就露出那乌色阔圆的刀柄,比小章硕的胳膊还粗。
章硕咽口水,居然还敢说话:“爹,我是你的种吧?”
章炎作势抡巴掌:“废话,你不是老子的种老子养你干嘛?”
“别急着动手哇爹!”章硕嘿嘿奸笑,小眼睛贼溜溜的转了一个圈,“爹哎,你说你都把你儿子生成这般模样了,不得负责啊?今儿可有人说了,就我这模样,连陪人睡觉的花姑娘都嫌弃,你再打脸,以后还能讨着老婆吗?爹啊爹啊爹啊,你可就我一个儿子啊,我要是讨不到媳妇咱们老章家可就断了后哇!”
章炎双目怒睁,抡起百斤大刀朝地面狠狠一掷,大理石地面都裂了一条缝:“他/妈/的,你个臭小子居然还敢威胁老子!哪个王八羔子说你讨不着媳妇,他/妈/的你把他给我叫出来,老子先废了他!”
章硕朝上官本哲的方向努嘴,一脸的无辜:“少堡主你可听见了啊,是我爹要我叫你出来的啊,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啊。”
这下轮到章炎朝上官洛皱眉了:“上官堡主,你们上官堡是武林第二家族不错,可是我说,这凡事都该讲个理字吧,你儿子埋汰我儿子算是怎么回事,丝毫不把我们岭北章家放在眼里哇,你上官堡是想仗势欺人不成?”
“这个……”上官洛咻地将怀里还委屈着的儿子一把推了出去,“上官本哲,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上官本哲缩脑袋:“这个,这个……”
“两男争一女而已。”
一同打架的第三者慢悠悠开口,又慢悠悠走到那盘糖醋鱼葬身的地方,一言引起了众目睽睽之后,居然就当着众目睽睽蹲下身去,将那一条已经摔得面目全非的鱼捡了起来。
离珈瑜不认识这个少年,也不知道跟在他旁边的那个胖胖的长者是谁,却在那胖长者开口的瞬间,被勾起了多年之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胖长者在那少年蹲下身的时候立即腾了一个空盘子,在少年起身的时候又立即拿着空盘子去接少年手里的残鱼,肥肥的两片嘴唇叨叨不休:“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这样啊?不过是条鱼……好好好,海叔不说了,不说了,小祖宗你别用那种恨不得宰了我的眼神看着我,海叔不说了还不行吗?来来,快把鱼放这盘子里来,海叔待会就找个风水宝地埋了它可好?哎呦我的小祖宗嘞,瞧你一手的油,这下也不洁癖了……”
巴拉巴拉,又是一堆。
难怪这胖长者看着有些眼熟,原来就是当年那个大胖子。离珈瑜唇角微翘,山不转水转,时隔六年居然又见面了,这世界,真小。
她不再是那个不知出生来历没有人要的小乞丐了,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小胖子了。不得不说,当年的小胖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青衣白衫眉清目秀,颇有几分谪仙的感觉,只是这脾气,居然冷淡怪癖成这个样子,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那个口口声声叫她小乞丐的小胖子,那个明明没有爱却想要给别人爱的小胖子,会变成一个逢人笑背人哭的双面公子呢,真没想到,竟然变成这样一个不哭不笑的木头人,真是太让人——失望。
他不该是这副模样!
“小胖子,你该,过的比我好才是啊,不然,如何让我后悔当日的选择呢?”她看着那少年,在心底言道。
少年低着头在地上寻了半响,不知道在找些什么,胖长者问他他也不答,只是顺着汤汁的痕迹,一点一点抬头,然后将视线定格在了离珈瑜胸口,一点一点走近。离珈瑜本能地后退几分,少年的手长,一伸手就触到了她胸口——拿走了勾在她衣服上的鱼头。
拿走了鱼头还不忘恶狠狠的瞪她一眼:“我的鱼被你分尸了!”
离珈瑜瞠目结舌,众人目瞪口呆,独独胖长者见怪不怪,端着盘子尾随其后,让少年将鱼头安回去,好歹凑成一条完整的鱼。
捡鱼行动完毕,少年又仿佛变了一个人,笑的无害,指着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琴不放手的翠衣姑娘,对上官本哲和章硕道:“二位世兄,小弟没说错吧。”
众人这才回魂,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恍然大悟。
离珈瑜也听明白了,难怪一进门就被个人肉炮弹砸了,原来是上官本哲和章硕这俩半大小子为了抢一个姑娘大打出手,不巧拳脚无眼把人家姑娘当肉球一样给踢出去了,更不巧,还砸她身上了。
离珈瑜不禁在心底抓狂:今天出门果然没看黄历,不仅遇白痴,居然还遭人砸,真是出门不利啊不利。
上官洛倒还有一事不解,冲着少年没好气:“那你帮着章家小子一起打我儿子算是怎么回事?”
章炎也一脸不解,反观上官本哲和章硕,却一个怒的火冒金星,一个喜的乐不可支,胖长者,则是低头抚额满脸无奈,差点没直呼家门不幸。
少年极其淡定地微笑:“他们为了抢女人打架是不关我事,可是连累到我的鱼就不行了。上官伯伯,这糖醋鲫鱼可是我点的,我还一口都没尝呢,就被你们家上官笨鹅给整盘砸了,您说小侄我该不该替我的鱼报仇啊?”
上官洛被这回答雷到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捂着胸口跌凳子上去了。
上官本哲捂伤口,越听越气,一想更气:“笨,笨鹅?你才鹅呢,你们全家都是鹅!为了一条破鱼打我一顿是吧,叶一勋,我今天非打的你满地找牙不可!”
上官本哲撸起袖子就要掐叶一勋的脖子,爪子刚要碰到叶一勋,人就被上官洛拎着衣领子给拎走了,一边拎走一边被数落:“混账东西,还没丢够人啊?跟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章炎揽着自家狡猾儿子的肩膀,也回自己房间去了,三家人共同的一顿午膳算是不欢而散,包厢里只留下叶一勋和那胖长者一家。
胖长者问道:“小祖宗你吃饱了没,要不咱们也回房间去?”
叶一勋瞪着大眼睛一脸的纯真无邪:“回什么房间啊,我都还没开始吃呢!海叔,快叫厨房的人接着上菜,我专门叫人买了好多海鲜呢,都做了给我端上来,再敢砸喽,小心小爷我鞭子伺候!那个什么翠,抱琴那个,我说你蹲墙角干什么,小爷我又不吃人,小爷只爱吃鱼,你快过来,给小爷我剥虾子。”
胖长者宠溺地点头,挥手吩咐上菜的小厮们都下去接着上菜,而离珈瑜跟在人群中离开,一步步走远。
那胖长者是谁,离珈瑜现在也猜得出来了,想必是叶门的管家叶沧海,只是她没有想到,当年的小胖子,竟然就是叶门的少门主叶一勋,如果不出意外,甚至还有可能是珊珊未来的夫婿,她的妹婿。
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说不出道理来。
搁六年前,她想过未来他们会再相遇,可打死都想不到他会成为自己的妹婿。不过,这叶一勋藏的可是够深,一张不停变换的面皮,忽而腹黑狠辣,忽而呆傻木讷,忽而又天真无邪,论聪明机智,倒是配得上珊珊的,如果,他肯真心待珊珊的话。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2-27 22:08:20 +0800 CST  
第八章 妥协
脸和衣服上全都是汤汁,冷掉之后浑身都是鱼腥味,离珈瑜也是个洁癖的人,得赶紧找个地方把脏衣服换下来。鲍参翅肚这里显然不合适,要是让人发现了她的身份就遭了,左思右想,还是先回秋水山庄。
从后门溜出来的,自然就得再从后门溜回去。
离珈瑜一则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二则受不了身上的鱼腥味,好在后门离翰轩苑最近,翰轩苑的隔间里也有她换洗的衣服,瞧着四下无人,便直接从后门溜回了翰轩苑。
离崖居然还没走,兢兢业业替她处理桌上的信折,瞧见她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幸灾乐祸笑的胡子都飘了:“哎呦,你这是从哪个泥潭中里滚回来的呀,怎么穿成这个样子,离家出走练习当跑堂的去了?”
离珈瑜没力气跟这老顽童斗嘴,只问:“湘儿呢?”
“寻老头说找你有事,没找着你,就把湘儿领走了。”
离崖口中的寻老头全名寻扁鹊,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医术却极其了得,不过性子古怪孤僻的很,不愿同人讲话。多年前老庄主离海曾救过他的命,为了报恩,寻扁鹊便一直留在秋水山庄替离家人治病疗伤。平日无事,寻扁鹊是绝不会出他那个药庐一步的,今儿是怎么了,居然还专门来翰轩苑找她?
离珈瑜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说啊。”离崖问,“咋地,你有事啊,崖叔帮你做。”
打洗脸水这事儿,她可不敢劳烦离崖这个天天吆喝自己老骨头要退休的人来做:“没事,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先进去换身衣服,出来有事跟你商量。”
换回正常的女装出来,湘儿还没回来,离珈瑜只好自己去打水洗脸,顺便泡了壶离崖最爱的铁观音回来。不用她招呼,离崖闻着香味便自动自觉跟了过来。
离珈瑜一边慢腾腾地沏茶一边道:“崖叔,现在执掌鹰阁情报组的人可是王爻?”
“对啊,咋啦?”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这个人不甚可靠。”
离崖双眼盯着离珈瑜手里怎么也斟不满的小茶杯,张嘴就答:“不可靠你就换人呗,反正……”察觉到不对劲了,离崖猛地缩了舌头。
离珈瑜逮住时机把斟满的茶杯朝离崖嘴旁一递,仿佛恭恭敬敬地喂长辈喝水一般,笑眯眯道:“崖叔,反正有你这个无所不能的幕后神之手在,是吧。”
神之手离崖,通天楼天下第一排行榜第五位。
“失策啊失策!”离崖大呼上当,“你这个丫头太鬼了,居然给我下套!”
离珈瑜赔笑:“崖叔,你能者多劳嘛。”
吃人嘴短,离崖狠狠瞪她:“说说看吧,王爻又哪里不合您大小姐的心意了。”
离珈瑜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离崖,又道:“鸡鸣狗盗之事本就屡禁不止,也不能全部苛责于王爻,顶多治他一个隐瞒不报的罪名。可是,上官堡和岭北章家那么多人都已经到了京都,你我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王爻执掌鹰阁情报组,情报组众多耳目,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探查不到。”
离崖脸色沉重:“没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王爻欺上瞒下,或许,早已经叛变。这个人,万不能再用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
离崖说罢就要走,离珈瑜连忙拉住他:“慢些崖叔!”
“怎么,还有事儿?”离崖做嫌弃状,“我说你出去一趟,怎么带回来这么多麻烦啊?惹祸精啊你!”
有没有这么麻烦啊?离珈瑜一时语塞,半响才支支吾吾道:“其实,还是,之前,那件。”
离崖颇有几分不耐烦地脱口而出:“关了鲍参翅肚那事儿?大小姐哎,这次我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先掂量着,到底是行还是不行。”
没错,天下第一青/楼鲍参翅肚,无人可知的幕后东家,便是江湖第一家族秋水山庄。
说到关闭鲍参翅肚这件事,算是离珈瑜的一块心病,她自六年前开始提,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势要将这下作的行当除去,可是每每都会被驳回。起初的时候,离家上下要数离云俊最为疼爱她,所以她便首先向离云俊提及此事。
离云俊自不会当面拒绝她,只淡淡地回她一句:“此事你先去问你崖叔,他说可以,大伯便答应你。”
于是她兴高采烈地去找离崖。
那时候的离崖还没有现在这般好相与,对她颇有几分严师的狠厉,语调冷淡道:“秋水山庄坐拥武林第一家族的位子,固然同历代庄主都是武林盟主密切相关,但是你可知道,撑起这偌大山庄的基础是什么吗?”
基础,便是银子。
秋水山庄家大业大,手下养了这样多人,日常开销已是寻常人家所难以想象的天价,更遑论还有各项人情往来。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离家想长久屹立于武林第一而不倒,需要花钱的地方更是难以计数。
那时的她还不像现在这般懂得思前想后顾全大局,只高傲地将头一昂:“我离家产业遍布天下,生财之道何止一两条,难道缺了一间下作的青/楼就会支撑不下去吗?”
当时离崖只回了她两个字,便派人将她关进了潮湿阴冷的地窖,不给食水,整整两日才放出。
当时,离崖回她的是:“天真。”
稚儿天真,无知至极。
放她出来的时候,她又冷又饿,几乎要丧失掉全数的神志,一步都走不动,记忆最深处对死亡和寒冷的恐惧也袭上心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京都街角,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卑微弃儿,她冷,更怕,无家可归,恐惧犹如剧毒一般渗入四肢百骸,一张嘴无力的张着,也不过是想要讨要一杯能驱寒保命的热水。
离崖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她,亲自扭着她的胳膊,将她扔进了鲍参翅肚的大门,让她喝妓/女倒的水,吃妓/女喂的饭,穿妓/女给的衣。她怕些什么,捡她回来的离崖最清楚,她说青/楼下作,离崖就要她向这份下作妥协,用寒冷饥饿和死亡来令她妥协,败的一塌涂地。
然后离云俊开始慢慢让她接手离家的生意,每一桩都参与,让她自己认认真真看清这些生意之间的盘根错节,更让她清楚明白鲍参翅肚究竟有多重要。
重要,的确很重要。
酒色财气,无疑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只有吸引人了,才能赚到银子。鲍参翅肚是天下第一青/楼,它赚的不仅仅是银子,更是人气,还有消息。很多时候,许多连鹰阁的情报组都探不到的情报,妓/女的床上,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
六年来,离珈瑜一直不停,想要找出代替鲍参翅肚的方法,可每每找到一个理据,离崖都能寻到漏洞让她溃败,今日,她没想到离崖竟变了招数,让她头脑发热挥出去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顷刻便失了斗心了。
当年必废鲍参翅肚不可的心愿,经过这么多年的磨蚀,其实已经慢慢变得可有可无了。她想,只要不去看不去想,离家开不开青/楼对她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今日若不是听到了那些污言秽语,她或许根本不会想起这件事,更不会又一次提及当年的伤疤。
她当年在鲍参翅肚的屋檐下醒来,或许,也是……
不能再想!她现在是离珈瑜,哪怕只是离云飞的养女,那也是再尊崇不过的身份,今日不过是,又一时的天真童心作祟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罢了,当我没说过吧,反正,没人知道它是我离家的就好。”
只是一点点尚可以接受的妥协而已,能有多难?
离崖笑道:“这样才对。”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一点点妥协,即将在现实残酷的巨轮下改头换面,结成一张牢不可破的巨网,将她彻底兜入其中,再也不可出。她离珈瑜此后十余载的人生,将只余了妥协,无力挣扎,直至终结。

不好意思最近搬家没网,今日起恢复更新,保证不会TJ哈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3-03 22:06:08 +0800 CST  
第九章 噩耗
湘儿一直到日暮都未归,离珈瑜隐隐觉得不安,便想着去寻扁鹊的药庐寻人,没想到刚出门就撞上匆匆而来神色慌张的湘儿。
一天之内被撞两次,离珈瑜稍有不悦:“慌什么!”
湘儿面露难色,环顾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盟主出事了。”
离珈瑜猛地一惊,愣愣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盟主出事了。小姐,咱们赶紧去密室吧,寻大夫在那儿等着呢。”
湘儿神情肃重不疑有它,离珈瑜也不敢再问,赶紧随湘儿一起进到密室。
飞絮园花圃中的密室已经多年不曾用过,兼之阴暗潮湿,比任何脏污之地还要逊色几分。明明设置了机关重重,却还是这样的破败环境。她记得离云飞说过,这样可以降低敌人的戒心。
是啊,九曲十八弯非绞尽脑汁不能到达,表面还是如此破败,有谁会愿意浪费时间探查?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并不一定最安全,最危险却令人作呕的地方才更安全。
她抑住呕吐感,被湘儿扶着往里走,每走一步就压抑一分。
她原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进到这里,可是没想到,不过四年而已,她竟又故地重游了。
四年,仅四年而已,四年前的往事,还如昨日发生一般清晰。
四年前有大批东瀛武士来中原滋事,倒是有些实力,第一战就对第一家族盟主世家的离家下了战帖。那时离家当家的还是她的祖父离海,盟主则是其长子离云俊。
离家应下了那一战,却没想到竟会落个未战先败的凄惨下场。离云俊在出战前夜接了对手的邀请,断崖会面,却一去不回。
离家上下顿时戒备,武林亦动荡不安。
那时候离云飞临危受命,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抱着刚刚出生的珊珊躲进密室。当时也是这样,她在湘儿的搀扶下走进这最安全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在尽头看见的只是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父亲。
这一刻,离珈瑜别无他想,只希望是她看错了。
她拉过寻扁鹊小声地问,生怕惊动了什么一样:“寻大夫,你可尽力了?”
寻扁鹊哑声:“盟主被送回来的太迟,老朽无能,用了全力,尚无力回天。”
神医寻扁鹊说无力回天,便真的是药石罔效了……离珈瑜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她推开扶着自己的湘儿,踉踉跄跄地走到离云飞的身边。
这床高,四年前她不过与之同高,而现在却得弯下腰了。爹的手还是温热的,一如往昔,只是满身的血渍湮灭了他温润如玉的样子。四年前离云俊惨死的模样仍历历在目,她没法子接受,四年后的今天,惨死的人变成她的父亲。
为什么总是让她看到这些不堪的惨状,为何总是她?热血瞬间冲上天灵,难以抑制的痛楚遍及四肢百骸,锥心之痛尚不及其千分之一:“为什么不让我爹干干净净地走,你们都是死人吗……”
话一出口才察觉了失言,却覆水难收。她理着父亲凌乱的鬓发,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小小的身躯倒下去,伏在离云飞尚还微热的躯体上嚎啕大哭,颠三倒四地将心底的埋怨委屈一一道出:“干嘛非要去,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劝告,四年前不听,四年后仍旧不听……爹,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你答应珊珊陪她庆祝生辰的,珊珊那么不听话,你怎么可以把她丢给我一个人,你怎么可以……珊珊,珊珊怎么办呢?马上就是珊珊的生辰了,当日还是秋水山庄是千年之诞,各地人马都会来,你叫我怎么应付那一群豺狼……”
再多机警谋略,到底还只是个九岁的孩童,小小年纪就要失去依靠,独自一人扛起家族存亡的重责。离珈瑜突然觉得自己活的一丝趣味也无,倒不如,倒不如就死在六年前的冰天雪地中的好!
委屈,伤痛,自责……心中执念越来越重,便哭的越发难以自抑。
“小姐……”湘儿想扯她起身,可她哪里能扯得动一滩忽然就失去生机的烂泥。
寻扁鹊忍不住也老泪纵横,制止湘儿道:“不急这一刻,总得让她先哭完一腔怨气。”
“十万火急,哪里还能等?”湘儿大声道,“小姐,盟主其实还没死。”
离珈瑜赫然抬起头,这才看见离云飞发顶上的金针,顿时明白。脉息全无的人怎么可能没死,原来只是用金针锁住了最后一丝真气,待金针取出,便回天乏术。
爹这是为了等她啊,为了见她最后一面,她知道,所谓遗言,总是要将放心不下的事交托给最放心的人的。
想想养育之恩吧,她告诉自己,人之将死,她就是有再大的怨气也不能让父亲死不瞑目。
离珈瑜用手背拭掉脸上的泪,深吸一口气才微微颔首。寻扁鹊立即将金针自离云飞头上取出,然后转身与湘儿一起退至十丈开外。
离云飞缓缓睁开眼睛,他很累了,有些有气无力:“瑜儿,还记得答应过爹的事吗?一桩桩一件件,要全部记住。”
照顾好珊珊,照顾好这个家吗?她勉力微笑:“当然了。爹,我可是离家的大小姐,是爹的女儿呢。”
离云飞缓缓道:“瑜儿一直都是爹的骄傲,从今天起,你就是秋水山庄的庄主,是离家的主人……瑜儿,能不能,能不能答应爹最后一件事。”
她的心顿时跳漏了半拍:“你说。”
离云飞抓住她的手,艰难地一字一顿:“不,不要报仇。”
果然!她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好。”
离云飞笑着阖上眼睛,仿佛放下了一生的疲累,安然离去,含笑九泉。
她也一直在笑,笑着替父亲换衣绾发,然后吩咐寻扁鹊留在密室,十日后方可离开。
这密室里备足了一个月的水粮,十日只不过是个过渡。
她答应离云飞不报仇,但不意味着那些杀人凶手会放过她,被动挨打之前,她总归是要筹谋好对策的。
从密室出来后,湘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盟主的死讯要不要……”
她的眼神立即扫过去,逼的湘儿低下了头。主仆多年,她向来是位和善的主子,从未像今天这般骇人。
良久,她吐出四个字:“密不发丧。”
武林盟主薨了,如此大事,怎么能够不发丧呢?湘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离秋水山庄千年之诞不过八日,届时各地英豪都会前来,盟主的死讯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瞒不住也要瞒,哪怕要杀人灭口也得给我瞒住了!”湘儿被吓退了一步,离珈瑜这才缓声,“把崖叔带到翰轩苑去,这件事不要瞒他,一五一十全告诉他。湘儿,你记住,除了崖叔,再不能有第三人听到,你明白吗?”
湘儿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小姐,那你呢?”
她?
离云飞亲赴岭北通天楼,虽然危机重重,但她也并非全然没有准备,决不该败的这般无声无息!
上官洛一行人入京都如入无人之境,武林盟主更是死的不明不白,整个秋水山庄最固若金汤的地方,或许也已经出事了……
一念及此,离珈瑜心都沉了,语调似冰:“我要去见一个人。”
秋水山庄中,离珈瑜最常去的地方,除了休息的傲竹居,用膳的馔玉厅,办公的翰轩苑和父命的飞絮园之外,就只剩下习武的练功房了。
她可以在里面一呆三月不出,外面所有的事务交与离崖,离云飞宝贝的花草交与湘儿,她什么都可以交托他人,独独这里不可以,事必躬亲,必须她亲力亲为。
世人只道离珈瑜随了先盟主离云俊的性子,醉心于武,却寥寥有人知晓,这练功房中的别有洞天。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3-04 23:42:14 +0800 CST  
第十章 鹰阁
练功房中那状似平常的房间石壁后面,实则机关重重,正是鹰阁的大本营。
秋水山庄花费大笔人力物力精心组建的鹰阁,这鹰既是凶狠强势的苍鹰,也是夜间仍可行动自如的猫头鹰。
鹰阁的人可以一年到头无所事事也不让你瞧见,流连妓/院赌坊千金散尽,但绝对没有一个脓包,全部都是离家精英中的精英,懂得审时度势在合适的时机为离家获得可靠而宝贵的情报,各个家族门派,甚至高官富贾,应有尽有。
秋水山庄能够屹立武林第一家族的宝座千年不改,除了盟主世家第一首富这些虚名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这无坚不摧的鹰阁。她不必担心有人夺了她的权,因为除了鹰阁的主人,根本就没人知道如何掌控鹰阁,而摆于眼前层层高叠的信折往往都是不甚重要的,却足以让离家随意控制一个人甚至一个帮派。她亦不必担忧有人为了鹰阁对秋水山庄不利,因为鹰阁和秋水山庄是完全分离的两个个体,鹰阁成员遵从阁主的密令做事,却永远不知道主人真正的身份为何,面貌为何。
寻扁鹊是绝世名医,易容变装亦是个中高手,离珈瑜戴上他亲制的人皮面具,变装换脸后,她以男装出现,便就不再是秋水山庄的大小姐,而是鹰阁的阁主。
离珈瑜摸着脸上陌生却又熟悉的面皮,想起离云俊从五年前让自己接手鹰阁开始,自己便彻底远离了一个孩童该有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到现在,居然要完全独力担起这副重担,再无仰仗。
打开最后一道暗门,里面跪了密密一行十二名暗卫,皆黑衣蒙面不辨身份,可是她偏偏还是看得出,端倪。
为首的一名暗卫将血迹斑斑的黑巾交到她手中,狠狠地叩首三下,每一下都掷地有声:“阁主,属下无能,救不回盟主,暗夜组六人,皆丧命他手。”
鹰阁成员,或许没有姓名,但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鹰头镖,镖身后面刻上了他们各自的使命,一旦本人死去任务无法完成,便会将镖插进自己心口,而后,便会有其他伙伴寻来将那枚镖送回阁主手里,一枚不差。
黑巾里面包裹着的,正是暗夜组殉职六人的鹰头镖,而每一枚鹰头镖的后面,刻着相同的四个字。
护卫盟主。
正是她派出去偷偷跟在离云飞身边的最后一道防卫,竟然也被全歼了。
六枚鹰头镖之下,居然还多了一块青龙令牌,是四块鹰阁青龙密令之一的“兒”令。
鹰阁四块青龙密令,“离”、“殇”、“薰”、“兒”,分别由四人所持,而这块“兒”令,正是离云飞所有。
她将“兒”令连同那块血迹斑斑的黑巾一起轻轻放于那名暗卫刚刚叩首的地方,就放在他叩首的血迹之上,然后捧着手中的六枚鹰头镖,一步一步走到暗格旁,打开暗格,将其放入暗格中的佛龛里。
那里,是所有为秋水山庄丧生的义士的归宿。
众生皆苦,愿众义士往生极乐,先她一步,逃离桎梏。
做完这些,她才对叩首的暗卫道:“王爻,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爻道:“盟主一行人于滟滪坡遭遇土匪伏击,事出突然,盟主来不及应敌,便遭了毒手,同行护卫,皆无一幸免。属下一行奉阁主密令暗查严家灭门惨案,途经滟滪坡,当时贼人皆已夺了钱财逃窜,属下等人只来得及护送垂危的盟主回来。”
“土匪伏击?”离珈瑜轻笑,“哪里来的土匪,还真是有本事,连武林盟主都能偷袭,真是好本事啊。”
王爻又叩下一首:“属下无能,还未能查出贼子身份。”
“哦,未能查出贼子身份,那你是如何知道,偷袭之人便是土匪的?”
王爻顿了顿,冷冷抬起头,道:“阁主,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离珈瑜冷笑:“怎么,你这是打算,让我有来无回吗?”
离珈瑜最后四字像是咬牙切齿蹦出来的,王爻猛地抬头,额上未凝血液顺势落下来,滑过他满目杀机的眼。
王爻以手撑地,一点一点站起身来,而他身后原本跪着的那群暗卫,也随之一点一点起身,揭掉了黑衣黑巾,清一色全部都是东瀛武士的打扮。
而她鹰阁情报组的组长王爻,昂藏七尺的男儿,黑衣下竟然藏着一具比她高不了许多的矮小身躯,揭掉面皮后,更是这样稚嫩精致的一张脸。没错,就是精致,粉雕玉琢的一张稚嫩脸孔,若不是他额角尤还在渗血的伤口,离珈瑜险些以为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假王爻出言不逊可一点都不显稚嫩:“小子,你说的没错,我正是打算让你——有来无回!”
语未毕,攻招便已使了出来。他的身形变幻极快,离珈瑜只来得及后退一步,一掌便已来到跟前,她抬手去挡,立刻被掌力震的连退数步。
假王爻冷锐的眼睛眯了眯,他未曾想到,自己全力一击,竟这般轻而易举的就被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子给破解了,而离珈瑜此刻却是在心中暗自庆幸, 庆幸自己足够好学,曾缠着从东瀛学艺归来的离云俊修习了近一年的忍术,更学会了离云俊自创的破解之法。不过,更让她庆幸的是对敌的少年也尚属年幼,这一掌若是由一名成年武者所打出,她未必就能抵挡的住。
不巧,那少年身后,正好站了十一名成年武者,蓄势待发,而她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自知不敌,便要寻找优势。
离珈瑜被那一掌震的整个人都快要贴墙上去了,索性再退一步。
人紧紧贴近墙壁,好歹背后安全了,她这才道:“凭这两下子就想要我的命,你当我鹰阁阁主是什么人,任你们这些阿猫阿狗想杀就能杀得了的吗?”
离珈瑜毫无惊恐之色,反观敌方成年武者十一人,皆因她的侮辱言辞群情激昂,磨刀霍霍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一般。假王爻却突然不想杀她了,兴致勃勃盯着离珈瑜的眼睛看,翦水双眸,纯净的真像是初生的婴儿,偏生寸芒之下,是勾心斗角满腹计谋。
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不是初生牛犊,眼睛也是不会骗人的,她不畏惧便是真的不畏惧,甚至仿佛从来都不曾将他们这一行人放在眼中一般。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死到临头还能这样镇定自若,哪怕是他宰杀过的最凶狠的野狼,也没有能够不畏惧死亡的。
他的母亲告诉过他,害怕死亡是本能,无论人类还是牲畜,都有求生的本能。那么她呢,为什么不害怕呢?
她,真是个奇怪的人。
假王爻明显是这些人的首领,他不过微微抬了抬手,身后的十一人便止了喧闹,安安静静站在他一人身后。
他问道:“你难道不怕死吗?”
离珈瑜道:“没有人不怕死。”
“可是你的眼睛里没有畏惧哎!告诉我你叫什么,你告诉我我便不杀你了。”那少年忽的笑了,笑容中,竟然还有一丝童真。
离珈瑜以为眼花了,半信半疑道:“你刚刚说什么?”
少年以为她不信,高傲地把脸一扬,大声道:“我千叶轩穆说道做到,我说不杀你了便不会杀你,这里,也没人敢杀你了!”
少年身后一东瀛武士惊恐道:“穆少不可,主上知道了必定饶不了……”
“闭嘴!”那自称千叶轩穆的少年皱眉,“凭什么然可以赦免百余死囚,而我却不能放了区区一个小子?如今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才不会对我怎样,你再多言,我先饶不了你!”
那东瀛武士登时不敢再言语了。
离珈瑜心底冷笑,竟然,又是千叶宫的人,难怪能生出这样蛊惑人心的面皮,又难怪,如此的心狠手辣。不过瞧千叶轩穆的样子倒不像是撒谎,反倒像个被宠坏了的少爷,不知天高地厚,只觉得这世道唯他独尊一般。
后背冷冰冰的实在不舒服,她便稍稍离墙壁远了些,高声道:“你真的不杀我了?”
千叶轩穆道:“自然是真的,不过你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
“告诉你我叫什么也未尝不可,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假扮的王爻,还有他们假扮的其他鹰阁成员,是生是死,现在在哪里?”
千叶轩穆轻笑:“自然是都死了。他们不肯投诚,父亲便让葬花师父把他们都杀了,剥了面皮,统统扔进蛇窟喂蛇了。喂,小子,你的问题我答了,你的名字是否也该告诉我了?”
离珈瑜不寒而栗,这般残忍的手法,恐怕也就只有千叶宫这样残忍的杀人组织才做的出来。
她身后的墙壁其实是道暗门,乃千年玄铁所铸造,刀枪不穿,水火不浸,没有她,谁都过不了这道暗门。若有人敢闯,事先安置好的炸药便会将这里炸毁,无论是人,还是物体,都逃不脱粉身碎骨。
如果不是还有大仇要报,她真想引爆了那些炸药,她也不想逃,干脆就这样一了百了算了。
“云岩。”她道,“我叫云岩,缥缈虚妄的云,深山孤寂的岩。请让开一条道,让我离开吧。”
千叶轩穆抬手让身后的武士让开一条道,目送离珈瑜离开,在离珈瑜快走到出口的时候却又有些舍不得,可是君子一言,他既然说了放人,便再无留下她的道理。
思来想去,终还是高声对着渺远的背影道:“云岩,我们后会有期!”
离珈瑜已经走到了出口,一只手攀在绳梯上缓缓上移。侧身回望那个笑容天真却满身邪气的少年。后会有期,便他朝再见,不过今日的她尚且不知,这四字于他而言,将会变成怎样的挣扎求存。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3-05 16:44:21 +0800 CST  
第十一章 残局
出了天井,拉她上来的人朝下看了一眼,见什么动静都没有,便问:“阁主,可是要实行另一个计划,引爆井底的炸药?”
鹰阁的大本营隐匿于秋水山庄练功房的层层暗门之后,那条路,只有鹰阁的阁主知晓,而其他鹰阁成员的进出通道,则是离珈瑜刚刚出来的井底,井底之外,却是鲍参翅肚的后院。这里人迹罕至,空井又已经荒废多年,当初她就是看中这个优势,才将入口设在这里,没想到居然只用了这么几年,就要将这里废弃了。
“不必,派人封了这里便好。”
“我,我哥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离珈瑜同湘儿说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守在井口拉她上来的人,鹰阁暗夜组组长王巽,也是情报组组长王爻的亲弟弟。这二人是一胞双生子,相貌一模一样叫人根本分辨不出谁是爻谁是巽,不过他们性格却是大大的不相同,爻内敛巽粗犷,离珈瑜平时也是靠这个来区分他们。
没想到王巽却突然内敛起来了,说句话都吞吞吐吐的如鲠在喉。
离珈瑜知道他为何这样,忍不住悲恸起来:“连同你哥哥王爻在内,一共一十二名暗卫,统统死在千叶宫葬花手中,尸入蛇腹,无一幸免。王巽,你哥哥没有背叛我,更没有背叛同你这个弟弟的盟誓,你们永远都是鹰阁最忠诚的卫士。今日我离珈瑜在此起誓,终有一日,我要杀到千叶宫的老巢中去,将他们一十二名义士的鹰头镖双手捧回,你哥哥他们受了怎样的折磨,我必让千叶宫十倍偿还!”
理清真相前因后果的王巽也是满腔怒火:“阁主,那我们下面该怎么做?底下的那些千叶宫的爪牙,要不要……”
“放他们走吧。”离珈瑜沉吟,“棋盘四角,如今断了一角,将帅无所踪,必有人趁火打劫。现在还不是杀戮的时候,我需要,先拼力还原一个平稳的棋盘。”
王巽道:“属下不懂,已经四分五裂的天下,如何才能称得上是平稳?”
离珈瑜笑了笑,那微笑,讳莫如深:“那就要看,他们想要把我逼到什么样的境地了。”
回到秋水山庄,便遇上叶逍向她辞行,措辞其子叶一勋病重。离珈瑜毫无立场挽留,只问一言:“叶世伯,你向我爹求的姻亲,可还算数?”
叶逍面色不改,道:“婚姻大事,还是等双方父母商量之后再定。”
无需再定。
离珈瑜冷颜,命人送客。
五日之期到了,如离珈瑜所料,欧阳飘絮带着珊珊从东瀛归来,欧阳信未曾同行。
当晚晚膳只有她们母女三人,照旧不见离云飞的身影。
欧阳飘絮给珊珊挟了块红烧肉,问的却是她:“珈瑜,怎么你爹出去了这样久,可有何消息传回来?”
她没有抬头,只是将珊珊快要吃进嘴中的红烧肉夺下来,搁在一边:“严家灭门一案毫无线索,爹只能先赶到通天楼寻找蛛丝马迹,没想到一入通天楼就撞上了气息奄奄的严博焘夫妇。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他们也来不及说,最后一口气也只够临终托孤的。严博焘是大伯生前挚友,爹念及大伯,便没有拒绝之理,马不停蹄,便又动身去寻严家的两个孩子了。”
“这样啊。”欧阳飘絮的语调松了松,“你可知道归期?珈瑜,你妹妹的生辰就到了,他这个父亲,总不能不在家,你说是吧?”
珊珊被夺了红烧肉,一脸不情愿,想趁着姐姐说话不在意她的时候再夹回来,没想到筷子尖儿刚碰到肉皮儿,胖乎乎的小手就被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偏生罪魁祸首还一脸淡然,悠悠道:“护卫今早回命就快到滟滪坡了,两个孩子也已经找到了,不过一路上舟车劳顿,爹染了风寒,车马便就地停了下来。母亲放心,我已派人护送寻扁鹊前去,爹的病,一定很快就会好了。”
欧阳飘絮眼中几不可见地滑过一丝得意:“那就好,早点回来,家里就不必这样冷冷清清。”
离珈瑜往珊珊碗里重新挟了些青菜,装作没有看见,只道:“珊珊最近胖了很多,看来要忌肥吃素了。”
欧阳飘絮不再说什么,兀自吃着碗里的饭。
珊珊还在盯着姐姐碗中从她嘴边夺走的红烧肉,忽的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摁着脑袋转了个方向。她的饭碗里,取而代之的是几根绿油油的青菜,看着就没食欲。
珊珊抬头,可怜兮兮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家姐姐:“姐姐……”
离珈瑜摇头,毫不留情地又将珊珊的脑袋摁了回去,然后在上面安抚性地摸了摸:“乖乖把青菜吃了。”
是夜,月明星稀,倒有几分相思惆怅。
珊珊已经睡了,胖滚滚的小身子大字躺在床上,又踢了被子,睡的十分酣畅。离珈瑜走过去把被子重新给妹妹盖上,踌躇良久才离开房间。
自珊珊出生,这是她第一次放她一个人,没有娘亲抱,也没有姐姐陪,连个婢女守着都没有。她也没有办法了,爹已经不在了,她要扛起一个家,她的妹妹,必须要慢慢学着长大。
推开别苑的大门,走进最里的一间房子,屋里漆黑一片,离珈瑜要点燃了火折子才能看见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俩人。
小个子的那个几乎是被吓着叫出声来:“是谁?你是谁,为什么把我们关在这里?”
开口的是严博焘的次子严正均,他身旁的是长子严正昊。严博焘临终托孤的两个儿子,几乎毫发无伤,他们甚至还能因为恐惧在屋角发抖,能开口质问她,可是她的爹,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迅速扫了一眼脸前的两个人,很快就别开视线:“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只需要你们乖乖消失几天。”
严正昊颤声质问:“你凭什么?”
她伸手掐灭了烛火,屋内瞬间又是一片晦暗不明,唯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就凭我是离珈瑜。”
离崖站在门外顿了顿足,攥了攥拳头还是背过身去。从外面奔波赶回,只是想着不能留小珈瑜一个人面对今儿才被安全送回来的严氏兄弟,可是赶回来了,却又在门口驻足不前,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现在进去能帮她做些什么。
他是秋水山庄的管家,亦帮着离家守护最神秘的组织鹰阁,虽是出于私心,但是三十年来一直忠心耿耿。
这三十年来,他见证了这山庄主人的再三交替,从离海到离云俊,再从离云俊到离云飞,只短短的四五年,竟又变成了离珈瑜。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稚嫩的肩膀可以扛起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但是他信。
灾祸临头亦可镇定自若,不变初衷不改本心,在他的有生之年,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已故的双绝公子离云俊,另一个就是离珈瑜。
他相信,这样坚韧的离珈瑜现在不需要他出现。
“崖叔什么时候来的?”
离崖转过身来,原来是离珈瑜。没想到竟出神到这种地步,连有人开了门他都不知道,若是有敌来犯,他必横死当场不可。
他笑道:“我们大小姐教训两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老头子哪敢去叨扰啊。”
离珈瑜自小练武,练功房里陪着她的除了离云俊便就是离崖了,所以离崖算是她的授业恩师。
身为通天楼排行榜上的天下第一神偷,离崖一生来去无踪妙手空空,就是隐姓埋名也隐在高手云集的秋水山庄,自问见识精湛,从小便教导她,与人对战恶上三分,便可先得七分气势。
开始的时候离珈瑜不习惯,不知道被骂了多少回,于是笑道:“原来崖叔全都听到了,早知道就再凶一些好了,省的您回头教训我心肠太软。”
“呦,老头子倒成了坏人啦?”
离珈瑜急急摆手:“我可没这样说!崖叔要是坏人,我是您教的,不就成了小坏蛋啦?”
难为她这个时候还要说笑逗他开心,离崖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你是我教的,可叹我从未教过你强颜欢笑,你不是也会了?丫头啊,武林盟主暴毙的事不同于你以往经历的任何一件,如今你密不发丧,江湖各路人马却大都已经奔赴京都。再过五日,便是秋水山庄建成千年之诞和珊珊丫头的生辰,这般慎重的日子,既是主人又是父亲的离云飞岂有缺席之理?到时候,你要如何应对群豪的质疑?”
“为何要我应对?”她反问,“杀人凶手尚且不急,我又何苦烦心?”
离崖恍然大悟道:“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她并不明说,只是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悠悠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崖叔不必烦心,先帮我将这严氏兄弟藏起来就好。”
说是不烦心,要准备却并不少,不知不觉,便只剩了最后三日,而各路群豪已陆续抵达京都。
楼主 天下熙攘IRIS  发布于 2018-03-06 22:40:38 +0800 CST  

楼主:天下熙攘IRIS

字数:39299

发表时间:2018-02-24 05:59:27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6 23:46:25 +0800 CST

评论数:1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