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年少》清新风青春文学巨作 愿你永远如一年少,愿你不负所有的时光

作者:马宁
塞北的诗人,93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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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年少》


愿你永远如一年少,愿你不负所有的时光。






我们抽着普通的烟,喝着普通的酒,走着普通的路,却有着巨大的梦想,谁都无法将它夺走,直到我们自己放弃。我们徘徊于自己的乐趣,我们守在无人涉足的世界,我们踩着变快的节奏,我们数着渐长的年龄,我们看着自己的影子不断变化着形状,我们听着这个世界接踵而至的声音,我们那些占据心灵的东西不断变化着分量与格局。我们从冬天到夏天,我们从秋收到春来,我们从盛放到凋谢,我们从枯萎到新生,我们弥补缺陷,我们拥有新的缺陷,我们将自己一一排开,细数那些攒下的疤痕。我们士高气昂,兵壮马强,我们满目落寞,北顾沧皇,我们百战不殆,万夫莫当,我们从头再来,刮骨疗伤。
这些年里,因为某些注定的东西和不甘安稳的天性使然,不知觉间,就断断续续的走下了许多路,走过许多宽阔狭窄的交错道路,看过许多明亮灰暗的四季风景,遇过许多性格迥异的同伴过客,经过许多美好遗憾的纷扰之事,历过许多沉浮动荡的飘摇风雨,尝过许多酸涩甘冽的世间味道,在光明与黑暗中往复,在枷锁与自由中奔逃,在这变幻莫测漂泊不定的人生轨迹中有一个念头一直挥之不去、与日俱增——那便是写一本属于自己的书,一本关于那些走过的人和事的书,一本关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的书,一本关于成长和意义的书,不才曾试过把它们写成歌,也试过把它们画进画,后来觉得,诚然音乐动心,美术传神,但于自己可能只有写书才可以将某些细微的东西准确的表达出来。
故事中的主人公,他们生活在冷城,冷城,当然是某一个地方,但冷城,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你还在挣扎、困惑、迷茫、沮丧、疲惫、挫败于其中的地方,这是一些人的故事、旅行和回忆,它们有的炽烈,有的破碎,有的孤独,有的喧闹,有的安静,有的勇敢,有的是彩色的,有的是灰色的,有的温暖如玉,有的则是金属质感,有的曲水流觞,有的飓风将至,有的触手可及,有的埋在深渊,有的是你在那个三岔路口没有选择的左边,有的则是踏上了一条从无人涉足的道路,它们含有的能量和处境各不相同,它们发生的原因与宿命林林总总,它们夹带着生活的种种,携卷着旅途的风尘,在日光下,在月光下,在长空下,在夜空下一一上演,渐次缓慢的组合交织最终成为一幅完整的图卷,在忙碌纷扰的生活中,在孜孜不倦的努力中,希望能够带给你一段文字里的休憩、思考或者可能的小小力量。
故事的顺序基本上是介绍完一个主人公,然后把他的故事全部讲完,接着再讲下一个人,但也并非全部都是正序,就像我们的生活,有些东西其实本应当早点到来,而不是在我们等了那么多年之后才姗姗来迟。有些地方,看的时候可能需要回忆、翻一翻前面看过的东西,或者是等待后来的解释。
全书虽然用了一二三章去分章,然后用序号去分篇,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是一本一直连接、延续、升高到最后降落的章回体作品,它们虽然有着一个大体的顺序,但总的来说都是独立的,每一篇都是一个故事,每一个人的过去都是一个故事,有些故事之间不一定会有联系,但每一个故事都会有它自己的起承转合。
正篇中间穿插了一些外篇,它们插入时的位置尽量考虑了与该处正篇语境语感的相近,所以可能会产生这是这个人的外传之类的感觉,但其实这只是另外一些想写的故事,这样选择插入的位置也只是为了读起来能够更顺畅一些而已,它们与正篇基本没有太多关连,有时甚至就是硬币的另一面。
许多年里,安静的房间里,安静的旅行里,常常会拿上一本书读上很久,沉浸在其中,恍惚间便觉得能与作者交谈,无论隔着多么久远的年代,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折戟沉沙,良人未还,此去经年,策马天涯,历历在目。
尘世的纷扰中诸多缘分,与你在此间相遇便是一种缘分。
愿你永远如一年少,愿你不负所有的时光。


敬启



作者: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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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6:57:15 +0800 CST  
第一章

1.星球距离

星球表面的每一处伤痕,或者被陨石撞击,或者被地壳运动撕裂,圆形,长条,环状,或深或浅,散落在各个地方,它们都会在漫长的变迁后,少则几万年,多则几千万,几十亿年,经历着火海沟壑岩地冰川的变换,经历着物理化学生物地质的变换,经历着终于变得相对温和的气候春风化雨般的缓慢改变,继而变为有草履虫、贝类、鱼虾浮动的低浅水洼,变为金枪鱼、鲨鱼、座头鲸遨游其间的汪洋,变为羚羊、猎豹、狮子追逐奔跑的草原,变为蛇虫、老虎、长臂猿攀藤跳跃的雨林,枝繁叶茂,巨树参天,最后出现一个个工匠、士兵、艺术家、科学家忙碌穿梭的城邦都会与万千文明,繁衍交互,生生不息。
我们的生命也是如此,在看似遍体鳞伤,穿荆越棘的漫长一生中,生命有着难以置信的自我复原能力,那些伤痕,虽然曾经剧烈的让你疼痛,扎进你的每一根神经,击碎你的每一份坚持,让你甚至无法再有气力去呻吟,它们剧痛,流血,麻木,继而结疤,凝练,幻化,在时光的抚慰下,在岁月的转换下,最终羽化成蝶,美丽无比,张开巨大的翅膀,向天空翱翔。
我们的意志常常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不堪,它是有如再生之力一般的存在,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那么便可以跨越任何创痛,可以从任何困境中走出,虽然这会常常付上诸多代价。
只是,我们却是容易患上健忘的动物,在这漫长反复的疤痕消褪、困境跨越、结蛹羽化的过程里,这轻易的就以十年为记的生涯里,那些曾经最重要的东西,真正在乎的东西,甚至是因为它们才去遭受这些、经历这些的东西,早就在这漫长的跋涉和挣扎中被遗忘了,早就在这曲折的追寻和奔波中被我们彻底遗忘了。
他站在巨大的夜空下,仰望着整个天际静谧而深邃的黑色,星云浩瀚如织,不断变幻转动的星辰印刻在整个天幕,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那些美好和痛苦的曾经,那些记忆中拥有的单纯美好,那些一转身便是永别的曾经,如同一颗颗从头顶飞过的流星,穿破风的阻挡,穿破尘世的喧嚣,飞向遥远的天际。
多年前,很多年前,时间还摇着缓慢的光,听不见未来的吵闹,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未来像一幅巨大的白色画卷,等待着少年去尽情描绘,一切都还如同隐藏在海上各个角落的宝藏,前方是有着无数疑问可以探寻的未知世界,等待着少年去踏上旅途,没有方向,神秘而充满魔力。他在墙上画航海图,他在桌上画环游世界的路线,他在书上画远程宇航机器的天真构造。那时的他也站在这样的夜空下,这样浩瀚而广袤无垠的夜空下,展望未来,展望那将会迎来的危险和动荡,想象自己在未来的冒险与闯荡,重山万里,快马乘风。
物换星移,时光如梭。
现在,同样的楼宇同样的窗户里,同样的压力同样的忙碌里,朝出晚归、四季来去里对着同一张办公桌,同一群人,同样的事,同一种生活,紧密有序、环环相扣间换取物质的改善和提升,这便是现在的生活。现在站在夜空下的他得到了被人们所肯定的一切,得到了那被家人和爱人所期望的一切。
那些过往的伤痕,那些为博得这些而做的努力、承受的创痛,似乎在物质的逐渐积累中,在顾此失彼的如今之事中,渐渐被时光抚平,被岁月驱散。只是偶尔的时光间隙,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哽在心头,无法说出,胸闷难忍,想要摆脱,却寸步不离。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他开始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个夜晚无眠长思,对着无言的夜空,对着空荡的房间,对着自己的影子,深深思索,直到一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
是了,他明白如今的自己经过这些年的漫长跋涉终于得到了那些能够良好的活在尘世所必须的一切,可以在尊重、赞赏、富足、宽裕中从容行走,可是,真正让他揪心反复辗转反侧的是,那些曾经最重要的梦想,最重要的人,那些曾刻骨铭心的,那些曾深入骨髓的,却变得越来越不可触碰,如同空气中幻化依存的微薄光影,透明稀微。那些在每一个晨光中跃起想到的第一个远方,那些在每一次人群叠散中找到的第一张脸庞,那些在每一个夜晚安睡前都要反复念叨的梦想,那些每一首在天台才敢唱给她听的歌谣,变得越来越遥远,透明,无法触及,他不再拥有精确地指向那个远方的指南针,他不再拥有瞬间在人群中找到那个人的能力,他已不再拥有入睡前反复念叨的梦想,他已不再拥有响彻整个城市上空的歌喉,那些过去的故事,那些殊途的人们,如同这撕裂整个夜空的流星一般,飞向天际,再无归途。
他会就这样过完一生,这样世俗,大众,辗转,可怕的一生,他清楚的知道他真的就会这样过完一生,除非——他试着重新去找到那块已经残破不堪但还尚且能够指出方向的指南针,重新锻炼那副生锈的能力努力的回忆起那个人的样子,重新在睡前念上那几句话哪怕只是从一两个音节开始,重新拿起那支沾满灰尘但用心擦拭一番依然还能用的麦克风,重新试着再去接触那些重要的不可触碰的东西。
最近的类地行星,距地球两万光年,光要花上两万年才可以走到,此刻你看到的,如果你能看到,已经是无比遥远的世代里的故事,那颗星球可能早已不复存在,那里的人们可能早就成为传说,而那束光,镌刻着那些故事,穿越空旷寂寥的宇宙,穿越亘古漫延的时光,穿越世代更替的风尘,来向你诉说,两万年前,他们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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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6:58:44 +0800 CST  
2.阿洛

午夜的房间,弥漫着微暗的光,拉开的窗帘外是静谧的夜空,他总是要开着窗帘睡觉。月光洒下之处,是黑色的书桌,褐色的书架,白色的床和灰色的墙壁,书桌上摆着长臂台灯,一台关掉的电脑旁是散落的稿纸和摊开的日记,里面寥寥几个字写着他今天的心情与遭遇,墙边的书架只有半人高,上面放着曾在每一段时间影响过他的书,还新或者陈旧,薄厚相间,墙壁用淡灰色的涂料平整漆刷,触手冰凉。绒棉填充的白色被子四角垂在床边,被窝中的少年还在漫长的梦境中安睡,明天是重复的同样生活,而此刻却是独一的美妙梦境,从他安详的表情看来应该是个不错的梦。
这个简单的房间,简单到让人进入其中便不由得心跳变缓的房间,简单到如他那能被一眼看穿的单纯灵魂一般的房间,记载了这个少年无数次的努力和静默,无数次的开心与落寞,无数次的自慰与灵感。床头顶着的墙壁上,一排微黄的灯垂到另一边,它可以发出让入睡前的人沉思片刻的安静的光,这排灯的上面、墙壁的正中间是一幅画,达利的记忆的永恒,没有镶框的手画复刻版。在这张白色的床上,这张介于双人床和单人床之间大小的床上,也曾有那么几个姑娘,被少年带到家中,只是如今他已记不起她们的名字,记不起她们的长相,也记不起带她们回来的缘由,可能是排遣寂寞,也可能是发泄欲望,而那样的尝试总是无果而终,孤独依然如巨树一般朝着无尽的深空疯长。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
床头的电子钟在黑色的屏幕上变幻着数字,一分一秒的跳动着入睡城市的呼吸,此刻整个城市还在做着复杂的长梦,那些一个个不同的梦境与希冀在城市的上空汇聚,这一刻卸下白天用来生存的面具和武装而沉睡的人们,是最疲惫也是最快乐之人。
手机震了好几下,他醒过来,翻起身拿到手里:我来不了了,很抱歉。
因为网络或者其他原因,延迟很久才收到的一封短信。
他走到阳台,拉上身后的滑门,低头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夜空静谧如水,流淌着摇曳不定的星辉,巨大的云翼滑过月轮,晚风从天际不断吹来,在楼宇间改变着方向穿过。四周是黑色的铁艺围栏,上面有好看的卷状镂空花纹,阳台上面很空,没有什么杂物,只在角落摆了一株仙人掌,已经长到一米多高,锋利而挺拔,这是他种的仙人掌,那种可以在非洲的烈日和荒漠中,顶着灼烤、干旱与风沙,深深扎根、顽强生长的仙人掌。他敲过去:那好吧。
他叫阿洛,他是身影单薄的少年。
2004年,阿洛初中,他因为用功而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在很多年之后被证明其实并非他天分所在的学习,在那个时候看起来就是那样毫无疑问的他的强项与兴趣所在,他的表现为众多的老师、朋友和亲人所看好,被一致认为是前途无量。他不仅学习在行而且对许多有关科学、地理、天文的事物都涉猎颇广,初中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们总是有着无穷的战斗力和不着边际的伟大幻想,脑海里装着整个世界的日朝月夕,那个时候,我们的作文还写在右边有批注的方格纸上,悟空正要去界王那里作第一次修行,插卡的小霸王游戏机还没有换下,你还没有爱上她。
2007年,阿洛患上脊椎炎,这个从13世纪起就未被治愈的古老病种,患者的身体会从十几岁开始直到四十多岁逐渐冰结,此后的一切追求,学业,甚至正常生活,他都要付上巨大的疼痛来完成,并在后来衍伸出确认强迫和寒冷恐惧。
2008年,交往十年的挚友去世,葬礼那天的现场,阴云密布,大雨纷纷,那是一场此生再也无法忘掉的悲戚之雨,他可以清晰的听到雨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请你记住那个约定,好好的活下去,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2010年,阿洛患上抑郁症,从开始的间歇性发作很快就成为持续性发作,发病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并与他的强迫症、寒冷恐惧一道紧密结合,狼狈为奸,已经进入大学的他,四年里生活在一片抑郁的苍茫之中,整个青春中最美好的时光被抑郁所笼罩。
2013年,阿洛的父母离婚,多年的争吵终于在此刻决裂,已经长大的阿洛没有跟任何一方,因为他们都已不再打算维系这个家庭,而自己也已经没有他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他早已疲于观看他们的争吵,那些后来让他决定余生都不会去接触婚姻的漫长争吵,他早已疲于辨别那些谁是谁非。他已经长大,他已经不再需要依靠什么,无论在物质上还是在感情上,他用自己打工赚的钱支付学费和生活费,从此真正的独立,从此再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东西而生存于这世间。
次年,阿洛的母亲去世。
偶尔和父亲通信,互通生活的讯息。
再后来,通信变得越来越少。阿洛忙于学业,父亲则忙于新的家庭。
临近毕业,阿洛想和父亲再见一面,然后签往一座远方的城市。
再婚的家庭枝叶庞大,诸事不再方便。
他说来不了了,很抱歉。
那好吧。
夜空下,那株仙人掌依然昂首挺立,那是一株可以在北非的烈日和荒漠中,顶着灼烤、干旱与风沙,不靠一丝水分便能深深扎根、顽强生长的巨大仙人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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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6:59:33 +0800 CST  
3.城市森林

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如何去与他人交往,无论交谈、聊天或者即使简单的肢体表达,他不知道如何准确的去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看法与感受,他也总是拙于把握交谈中所合适的能量与节奏,即使和一直共处、抬头低头间存在于身边的人们之间,也总是如同隔了一层屏障,这让他许多次打算融入人群的决定总是不得而终。
他有很多的时候想好了一个完整而得体的交际行动,或者说是比普通的举动本应更加令人舒心愉悦的举动,往往由于那些几乎总是会在施行时所出现的这样那样的差异下,引起他临时的复杂的漫长犹豫,变为站定不动,神情没有了变化,变得看起来像是不作为,而这种不作为,很容易在表面上成为常人眼光中所认为的那种严重的冷漠,继而会在之后的口头相传中对他贴上这种标签,而事实上他还在焦灼的思考这种情况下该怎样最好的去做,该怎样依然能够达到自己想好的初衷又可以避免几乎快要形成的误解,但总是需要想很久,久到人们早已换了话题换了手头的事情,久到误解早已板上钉钉。这种每当面临人际交往时就变得缓慢迟钝的反应,思前想后的踟躇,总是能造成最复杂纷乱的结局。
阿洛不会交际,同样的,对于恋爱也是如此。
在恋爱中,她说你不懂什么是爱,不懂女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懂社会,不懂我想要的自由与快乐,你不懂我想要的感觉,不懂我想要的交流,不懂我想要的浪漫,我要走了,你懂不懂?
而另一方面,在交际中,总还有那么一些无微不至的前辈,或者谆谆教导,或者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方式加以指点,试图教会他必须的察言观色,教会他能够如他们一般从善如流的生活,试图帮他认识到这个社会真正的运行规则和它的本来面目,让他明白这样单纯下去的后果,试图带他去领略那番左右逢源的愉快风景,挖空大脑、悉心经营可以获得的从容生活,试图带领他走上迎合这个世道的大道,殷切的希望后辈能过上他们一样符合这个世道的生活,每听及此类言语,他只是淡然笑笑,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城市,是一片巨大的森林,曲径幽深,迷雾重重,错综复杂,完整的覆盖整个大地,里面茂密簇拥的生长着种类繁多、相互交错、年代久远的参天巨树,它们有着粗大的躯体,高耸入云的枝干,已经历过许多时代的生长,扩张,交缠,往上只能看到被遮盖的天空,从杂密的树枝间照射下来的碎影,往前则只能看到难以辨别前后重叠的一副副灰色躯干,布满青苔,盘根错节,终年不散的雾气萦绕在几丈高的地方,可以在适当的时候,遮挡一切。许许多多的丛林,构成这一巨大的森林,每一片丛林又都有着各自许多世代积累的生存法则和存亡经验并代代相传,敌对,相生,竞争,捕获,繁衍,操控。
无数的人,在这片森林中前仆后继的穿行,从白日到黑夜,从春夏到秋冬,从年轻到老迈,从父祖到儿孙,一遍遍的企图寻找那个叫做森林之果的宝藏,传说中它悬浮在森林最耀眼的地方,光芒四射,谁得到了它便能拥有世间的一切。除了一些必经的道路外,每一个人走的路线都会是不同的,擅长这种行走的人,在里面如履平地,攀枝吊梢,走得轻快自如,走的一般的人也总能在走上一些年头之后掌握一些基本的走法和窍门,走下一些路途。也有走得不好一直磕磕绊绊的,走了几步就不想走的,走了许多年之后不打算再继续的,还想走却已经走不动了的都在其间上演,森林的巨大总是能容纳这无数的人在里面几乎遇不到他人而行走。
阿洛的方向感不好,一直都不好,所以他总是能在这幽暗深邃,布满青苔,盘根错节的城市森林中迷路,每一处复杂的交错,都可能让他失去原本的方向,每一处机器的轰鸣和人声的喧嚣,都如同丛林深处传来的诡异声响,让行进更加艰难。
那天,他再也无法找到任何方向,彻底迷了路。
所以他背起行囊,毅然去了远方。

你小的时候看到别的火车动了,以为是自己的火车开了,所以总是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后来你长大了一些,你知道了参照物,你知道了参照系,你发现了用铁轨去判断这个方法,它是如此的正确以致于你用了它许多许多年,再后来的一天,你的判断不再准确,因为你看到铁轨有时候也是会动的,甚至其实是经常在动的,你的余生都不打算去接受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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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7:00:09 +0800 CST  
4.鲨

鲨鱼,通体幽蓝,性喜独行,整个身体是完美的流线。这个早在五亿年前,就存在于地球之上的古老生物,从洪荒的洋流中开始,从远古的转动中开始,因为没有生长鱼鳔,它无法在水中自由的停歇,所以从那时开始它就只能不停的游动,从那时开始它就只能不停的前行,五亿年,从未停止。
上帝没有赋予鲨鱼鱼鳔,所以它只能背负着巨大的缺陷,在神的驱逐下永世不停的游动。
它只身穿越无尽大海的每一条寒流与暖流,穿越寒流的冰凌穿梭和暖流的温柔抚摸。它穿越每一座岛的烈日和风雪,穿越夏日之岛的茂盛雨林奔走异兽,凛冬之岛的封山大雪,冰层掩盖的传说。它穿越每一艘海盗船的船底,穿越甲板上水手的欢唱与狂舞,穿越那已被遗忘的自由之歌。它穿越每一处聚散离合的鱼群,穿越鱼群的众生百态悲欢离合。
它从来无法停下去仔细欣赏享受那些风光,孤独可以在水流中慢慢消散,伤口也可以在游动中渐渐愈合,它只是孤身一人,从不停歇,没有人知道它的终点在哪里,甚至连它自己,也许是游了太久的缘故,都已经快要忘掉……
黄昏,下午六点多钟,阿洛一个人在房子里锻炼,他现在越来越意识到身体的重要性了,努力训练,从15KG到20KG,再到30KG,从刚开始的偶尔锻炼到现在有计划的去做,他已经明显可以感受到身体变得比以前要结实一些。发热,出汗,空调可能调得有些热,他把空调调冷,然后又调热,调冷调热,他把屋里的灯反复开了又关开了又关,还是很热,他不再管顾这些,继续去练,哑铃换到右手换到左手,健腹器推到上面推到下面,练着练着,他还是觉得很热,越来越热,他开始想起一些事情,他开始想起无数的事情,他开始自言自语,
嗯……
热不好吗?
这就叫热了吗?
热怎么着你了?!
屋里不就是要热吗?!!!
然后他开始摔东西。
然后他发狂似的把英雄墙上的图片撕了个遍。
然后他又把英雄们一个个小心的粘上去。
然后他开始埋头哭起来。
阿洛,你说你不想她,你说你早就放下,可你却已经开始歇斯底里,你的每一次愤怒,每一次压抑,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多么像那一条游了五亿年的疲惫的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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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7:00:39 +0800 CST  
5.外篇•钢琴王子

很多年前我看到过一幅画,一幅油画,在一颗巨大的树上,依次往上缠绕交杂着出现的,是重重叠叠闭门锁窗的房屋,屋里住着的可能都是自闭的人们,没有出口的道路连接着上下的房屋,往上是悬挂于房屋之间的微暗灯火相互交错跨越屋顶,各种标语和口号混乱的插在各个屋顶,再往上在这混乱之中是一处云雾遮盖的若影若现的宫殿,它的入口发出耀眼迷离的光芒,然后是一段赫然浮在空中的宽阔冰冷的幽暗水域,凭空出现在那里,水中徜徉着一只引吭高歌的蓝色鲸鱼,它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周遭的环境而觉得孤独或寂寞,整个画面安静,萧索。
在这颗树的最上面是一大片草地,入秋的草地,草叶发黄,草地旁边是一片澄澈的水面,飞来的落叶落到上面推出阵阵涟漪,一颗老树伫立在水旁,落叶不断从上面飘下,树下便是那个弹着钢琴的男子,散落的银发随风飞舞,身体瘦削,眼神坚毅,他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他的双手快速的在琴键上变幻着起伏,在这无尽的落叶中不断的弹奏着一首跌宕起伏的曲调,不知他弹奏内容的是什么,只觉得那琴声充满了无尽的怀念,那琴声从这巨大的树上传开,响彻整个天空,路过之人会驻足聆听,忙碌之人会停下手中的事情,惊鄂于这不合凡尘的曲调。
流言中他被称作树上的钢琴王子,来自遥远的异世,来到人间为用这作为约定的琴声寻找那与他在流亡中失散的,他的姑娘。
流言中他已通过无数的跋涉,耗尽一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姑娘,在带着她回去那遥远的大陆之前,那他们曾一起生活过的大陆之前,向这尘世做着最后的告别之曲。
事实上,他只是个落魄,孤独,风烛残年的男人,他不相信命运,不相信注定,他在抱残守缺的暮年里,紧握着自己最后的信仰,挣扎着弹完那一首旷日持久的临终绝唱,他不是异世的王子,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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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7:01:07 +0800 CST  
6.任凭风吟

那年冬天寒流过境,大雪漫天,风似刀割,骑车走路都无法很好的站立,打水买饭需要避开风大的时间才可以去,除了有课之外大家很少会出宿舍,每个人轮流带饭,都轮不到的那天谁去打个饭就会瞬间成为圣人,而那段时间考前的连续带饭也成为了傍学霸大腿的有效手段,宿舍里谁不小心开下窗户就会引起躺被窝、打游戏、打牌、打电话的舍友们一阵乱喊乱叫,大家都想着各种法子去度过那个漫长的冬天。
而对于阿洛而言,那个冬天无疑是可怕的,在那样异于往年的寒冷气候中,他的强迫症史无前例的发作,高三、大一、大二时都有过几次,但这一年却来得格外凶猛。强迫症,寒冷恐惧,六年来一直挥之不去的梦魇,在那一年达到了巅峰,在那个Winter的到来还不是那么值得期待的事情时,冬天还没有开始令他喜欢,甚至是他最惧怕的东西。
那段时间,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等同学们都陆续睡下之后,他都有一项必须要做的任务,就是去阳台、隔断、宿舍楼道的所有门窗那里,把它们一扇一扇的关好锁好严丝密合,以确定冷风被挡在外边,以确定它们在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又在每次关完之后,怀疑自己可能在关的时候太过用力而将把手拧过度导致情况更加严重了,于是又检查,开关,怀疑,周而复始,然后又要把楼道到阳台的里外一共十六扇窗户的玻璃逐一检查,以确定它们是真的在那儿而不是空的,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即使最不济的装修质量也不至于让玻璃轻易松动或者如果它们在某个时刻被意外打碎那么也必然会有一股强风持续的吹进来等等这些最起码的知识和最基本的逻辑对于打消这种此消彼长的怀疑根本无济于事,而这冗长复杂的程序中间不可以发生任何变动或者计划之外的事情,任何的意外都会导致他重头再做一遍。每晚入睡时刻的到来,便是他要将这一切痛苦的按部就班的做一遍的时候,一边这样痛苦,一边还会想着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怎样想,继而会怎样传到其他人的耳中,又会怎样传到重要的自己在意的人耳中,越想越急,越急越做不好,就这样一直折腾到满头大汗,筋疲力尽,无以复加之后才能睡下。
而那年三月,他却终于可以和衣而卧,任凭风吟。
因为那一次逼上梁山的拉萨之行。
这是阿洛第二次去拉萨。
那是一个一如既往的阴天,天空被厚厚的灰色云幕遮盖,阴天是所有天气中他最喜欢的,因为它可以让人的思维和感官更加锐利,更加沉着,他坐在一道灰色的岩石崖边,那是一道很高的岩石形成的悬崖,如被上帝之刃笔直的向下切开,脚下的深渊里是翻涌飞腾的灰色河水,如一头头狂奔的凶猛野兽,翻流拍击的声音可以一直传到崖上,从群山之后飞出,向天际的方向奔流,永不停歇的向前奔流,从峡谷吹来的风急烈而强劲,凛冽的穿过他的身体。
那年阿洛留了长发,褐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摇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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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7:01:33 +0800 CST  
7.你不累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阿洛,你不累吗?
阿洛大学宿舍里有一个同学一直沉迷网游,从大一到大四,从白天到黑夜,逃了所有能逃的不能逃的课,浪费了所有可以浪费的不可以浪费的年华,整年整年的时光花费在虚幻的美好梦境和鼠标下的快意恩仇中,在他们的生涯与故事里躲藏,在一次次的复活与杀戮中证明自己,眼睛里永远闪烁着屏幕上的光,经年度岁,只为在那虚拟的世界里留下自己的名号。刚进大学的时候他还是个思维聪敏,见解锋利的男生,独到的观点和豁达的心态每每令人惊叹,那么多的事情总是有着奇妙的办法可以解决,直到后来这些都不再出现。如此沉迷游戏的他,意外的却是宿舍里作息时间最为规律最为精确有序的人,就像那些证券金融行业里面生活规律分秒必夺的精英们一般,只因他要在熄灯断电之后立刻上床睡觉以便在第二日凌晨5点通电通网时的第一刻打开电脑,再度循环。
学校的学风总体来说一般,这样的作息也可能只有阿洛发疯的那段时间才可以做到。阿洛的学习并不算好,事实上他并不适合背书刷题反复考试的教育模式,但他从小到大,对只要是已经开始做的事情,就有着贯彻始终的执着,对已经开始追捕的猎物,有着至死方休的饥渴,他的身体里面隐藏着一股让旁人难以置信的毅力,甚至是看似那单薄身体无法承受的毅力,对那些并不擅长的事情,他可以一次次的去冲锋陷阵,屡败屡战,反反复复,千方百计。
那年,他进行了一场个人史上最惨烈的奋斗,那一年,阿洛二十一岁。
大一军训的时候,会有一段中间休息,女生围在树荫下交头接耳,男生们则和教官坐在铁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荤话,时不时警惕的看看有没有女生经过,那个时候一个叫做楼兰的男生冲着坐地休息的班里喊,咱们班里有没有打刀塔的,有的话说一声一块儿打。阿洛当时转头见到的,是个有些微胖,眼睛有些小,面容精神,带个黑框眼镜的男生,不想后来便是这人,征服了大学里无数的女生,带领班级打赢了无数的大小赛事,站在无人觊觎的巅峰。
楼兰打刀塔很强,甚至比他把妹还强。那个时候阿洛虽然不太会打水平很一般却是班里为数不多接触过刀塔的人,又加上他兴致极高,所以被楼兰列为唯一的重点培养对象。后来,刀塔越来越风靡和普及,班上打刀塔的人越来越多,总体水平也越来越高,再后来,所有的人都开始打,宿舍间组战队打,平台开黑,班战系战,逃课打,包夜打,偷电打,而班里唯一没有再打刀塔的人,是阿洛。
没有人知道阿洛为什么不再打刀塔,只是从他那更加消瘦的身形可以看出,不再打刀塔的时间里,他经历了怎样惨烈疯狂的拼搏。
酒吧深蓝色的装修风格冰冷幽暗,时间还很早,没有什么人,调酒师拿着高脚杯反复擦拭,酒吧里放着Tomwaits的暖场音乐,那个老男人沙哑的嗓音从唱片机上缓缓传出,流淌到四处的桌椅酒杯上,渐渐铺满整个地面。杯子里是上升飞旋的气泡,它们逐渐涨大,转瞬破灭。对面的人喝了口啤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只问了一句,阿洛,你不累吗?
那个时候的她也对他说过,那个下着大雨的夜空也对他说过,那日过境的漫天风沙也对他说过,他们说,阿洛,你不累吗?
他摇摇头,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不再觉得累了,是从高中学业下滑后那一个个变化的眼神开始?是从十年如一日宿命般的孤独开始?是从病痛每一年精确的到来并发疯似的折磨他开始?是从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不断的逝去开始?不再重要,理好每一次行装,上紧每一次发条,就这样安然的去面对每一日的生活。




作者: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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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7:02:05 +0800 CST  
8.苦行僧

雨夜,迷离的大雨笼罩整个冷城上空,漫天的雨幕如细线一般一段段从天空掉落,汽车缓慢的开进,偶尔鸣笛,伞下的拥吻便常常发生在这样的雨中,这样的雨中,板着脸的中年男人倘若突然扔掉手中的雨伞浸泡在雨里,也会瞬间拥有几分独特的诗意,不用保持原有的习惯,不用做着刻意的矜持,因为在雨中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不堪。这是一场如雨隐村的雨那般永世不停的大雨,浩浩汤汤,无穷无尽,它也许可以就这样一直下到末世。这样的雨中我们可以仔细的自视,朝着如镜面般的大地自视,看看灵魂因为这样那样原因已经蒙上多少尘垢,看看多少重要的东西已被自己丢失,那已经成为一种乐趣的丢失,那甚至被标榜为生存能力、成熟标志的丢失,因为只有在雨中,我们的双眸才能重回光亮清澈。
街边一条条的霓虹灯牌上亮着各式的英文或者中文,在雨雾中模糊晕染,各自闪烁,这时本是它们喧闹迷乱的时刻,却因为这场大雨而人迹稀少,流露出它们少有的却是原本的冷清,大多数是酒吧和咖啡厅,有一两家舞厅,不同风格的装修,同样的招摇音乐,暧昧灯光,平日里满是买醉的,买性的,猎艳的,寂寞的男女,因为不同的原因、找着不同的理由来到这里,用自己的梦碎故事换取别人的梦碎故事,用谎言编造美好梦境,用酒精浇灭荒唐理想,大家都不会去在意那些故事背后的真真假假,只需此刻、此夜互相取暖一同度过便好,当大家意识到这一切是场梦之后,就会回到往日的生活里平静上一段时间,然后,想要做梦的时刻又会如期而至。从十几岁一直到五十几岁的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汇聚在这里,空气里漂浮着男男女女身上的香味、烟味、酒味,迷乱,魅惑,锋利,危险,在这条街道的上空缠绕交织着,这里是夜,它可以容纳所有的好与坏,来吧,将这迷离梦幻的空气深深的吸入肺中。
阿洛也偶尔会去泡吧,考完试的时候,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来这条街上,是在这条街上,他认识了AK,也是在这条街上,他认识了老王。
磨损的圆头皮鞋,黑色的九分裤,单薄的褐色T恤,长发瘦削的阿洛走在街头。
到了这个有些同学的孩子都已经两三岁自己却还上着大学的年纪,阿洛早已积累了太多的欲望,那些原始而强大的欲望在体内冲撞了很久,每当被它们困扰的时候,他就会愤恨自己是个凡人,愤恨于这具被情欲所牵制的可笑的肉体凡胎。那些欲望在多年之中积压,消声,复苏,变化,直到如今,它们已经蜕化成为一种特定的表情,只在风清月朗,云海如霜的夜晚,出现在阿洛的脸上,凝望夜空,满目落寞。其他的时间里,阿洛永远如一个平静年少的苦行僧人一般,灰衣长袍,面容宁静,安然的历练着此生所有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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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7:02:32 +0800 CST  
9.外篇•白色大雁

他们在那天道别的巨大林荫树下,互相抵着手指与额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许下未来,那是他们身体离得最近的一次,那些遥远的誓言,那些对未来的许诺,虽然模糊的如同才画了几笔的长画,虽然简单的如同才写了几行字的厚书,但它们像宣誓永远效忠的骑士誓词那样坚韧有力,它们像刻在命运齿轮上的刻痕一般风霜不改,因为它们代表着最纯粹的美好,因为它们镌刻着最重要的过往,因为它们是在许多年后丢盔卸甲穷途末路之时依然能够从容行走所依靠的内心最干净的那一块地方。他们身后是布满整个天际的金色晚霞,跨越印染着辽阔的天幕,在长空上变幻飞移,即使多少年岁月无敌,即使多少年容颜更改,物换星移,即使如今的他们相隔天涯没有对方的任何消息,即使他们可能早已走着不同的道路踏着不同的人生轨迹,但那一天的金色晚霞也从未在他们的记忆中消失,那一天的目光依然那样坚定,那一天宣誓效忠的骑士依然紧握着他的佩剑,那一天的光芒依然照耀着他们整个青春,那一年的盛夏依然完整记载着他们所有的初心。
风拂天际,流云掠空。
那个时候,他喜欢读书,什么都读,小说名著戏剧杂书,长的短的正经的不正经的,在他眼里只要是有意思的书就是好的,没意思的书便是再怎么正统大体也是读不进去。无论在哪里,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去看,被窝里偷着看,上课时偷着看,罚站的时候也要偷着看,日复一复,不觉间便积累了高于同龄人许多的阅读量,对很多事情也有了一些自己的观点,作文也初步具备了一些独特的风格,看到精妙的段落就会记下来,写出好看的句子就会很开心,写了许多有用的没用的东西在日记里面,偶尔也要写几句在同学面前卖弄卖弄。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大声念一首从一本杂书上看来的短诗:我向着天空射一箭,不管射不射得到什么,我都会很高兴,因为我是印第安人。那时的他,是个无所畏惧的印第安战士,眼神平静,体格健壮,握紧战矛准备着随时接受迎来的挑战。
他学习很出色,也是因为那时学业相对简单,不怎么用功都可以考到一个很好的名次,所以他总是有着大把的理由去迟到,老师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顶多让他在楼道罚一会儿站。自习时间总是要找各种理由出去闲逛,逛到操场逛到校门看看学姐再逛回来,他如今自由散漫的性格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他玩什么也都很在行,无论是打游戏踢球还是下棋弹琴之类的,无师自通,无一不通,总是有着一帮追随者和一帮期待他出丑而未得者。他没事的时候总会去天台,肆意眺望,就这么看着塔吊起伏间的楼宇接连而起,云霞聚散间的白夜明灭变幻。云天浩瀚,无惧前尘。
喉结变粗,肩膀变宽,他开始长大,他开始拥有日渐增长的生理欲望,开始陷入一番番的儿女情长,他不再像个无畏的战士,他开始牵绊于传说中的爱情,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她好看的笑容,柔软的头发,好听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他着迷,他去向她表白,她将他接受,然后他们共度了一段其实算不上初恋的美好时光。那个年纪不像现在,大家都是那么的警惕慌张,深怕自己在这场游戏里面吃了亏着了道,时时刻刻都在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的玩套路、预测、试探、测试对方,机关算尽步步陷阱制衡博弈,在经过无穷无尽心里上的克制与奋进之后两个人才有可能在一起,才可能拥有“爱”进行“爱情”,而如果你要是去做直接跟喜欢的女孩子表白这种愚蠢之举就意味着亮出底牌意味着结束,但那个时候不一样,喜欢就是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不用彼此耽误。可是不久,她的家里发生了一场变动,她转去了另一所学校,之后很快她又随家人去了另一座城市,远方的城市,一瞬间拉开的便是年少无法跨越的地图距离,从此断了联系。
你只是进山观了局对弈,下山却不知世上已过了百年。
如今每次开车,经过那种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夜景的栏杆,那种半山上依山而建的长排栏杆,他都会下车驻足观望,他都会想起,和她那个时候每天一放学,就飞快的跑下楼,骑上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穿过奔走的行人,到达那里,放下车,伏在栏杆上观看整个城市的将夜之景,大汗淋漓,快乐无比,然后又拼命的骑回家,时间刚好,每天如此,天衣无缝,如同两个默契的少年间谍躲过一幕幕侦查漂亮的完成每一次任务一样。
记忆中那里总是有着一大片漂亮的萤火虫,在渐次亮起的城市灯光中和逐渐变强的山风中有节奏的飘动,飞舞。白色的校服,蓝色的自行车,他背着书包,她长发垂肩,站在栏杆前俯瞰整个大地的灯火,高楼商店里的明亮灯火,道路桥梁上的车马灯火,他问她知不知道为何这里总是亮着整夜的灯光,照遍黑夜的每个角落。
她摇头。
他说是因为它们在这里等候,终有一日,当天上有成群成群白色的大雁过境之时,那些在外流浪的人们便要寻着家的光回来。
而现在,那座城市在四季明灭的夜晚亮起的灯光中等待的归人里,也有了他的名字。
而她,依然不知道在哪里。
那幅画快要画完,那本书快要终稿,那颗转轮上的刻痕已经刻满。无论你在哪里,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我都要去找到你。




作者:马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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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17:04:03 +0800 CST  


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7 23:49:02 +0800 CST  


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8 00:44:2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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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18 17:25:4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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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马宁_Freedom  发布于 2018-02-26 17:17:29 +0800 CST  

楼主:马宁_Freedom

字数:12554

发表时间:2018-02-18 00:57:1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17 14:45:3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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