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传销里的三十六小时

1

“喂,王伟?”

“嗯!”

“猜猜我是谁?”

“嗯……”

2014年7月份,一个多年未见的初中同学突然打电话给我,寒暄了几句。之后,大约每星期都给我打一次电话,寒暄也渐渐拉长,又聊起了许多过往。8月份,我们的同学之谊升温,他邀请我去合肥旅游,我当时正沉浸在考上研究生的喜悦中,也正想出去转转,便愉快地答应了。

我那天收拾了行李,买了火车票,也没告诉父母(他们住在六十公里外的乡下老家),第二天一早便搭火车过去了。

在火车上时,我那个初中同学的电话突然怎么都打不通了,先是无人接听,后是关机,这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对这个预感进行详查和判断。7小时后,当我到达合肥火车站并出了站时,他才终于联系上我,大意是身体不舒服,不能够接我了,让我自己前往他的住处。我当时已起了点疑心,一是手机里常见各种传销的新闻,二是火车上有一个自称来合肥干工地的四十岁汉子跟我聊了很多天,说这车上说不定一般的人都是来干传销的,我当时只做笑话笑笑。

于是,安全起见,我对我初中中同学谎称我还有一个朋友也在合肥,我先去他那里看看他,“再来找你”。我当时的想法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自己一个人到处转转也好。我在路边一个小商店买了一瓶水,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想先看看这个城市。一路上看着还算新鲜,毕竟没来过,但这二十多年来的现代化进程已把民族风俗、地域文化特征剃干剃净——尤其是地域化的民族建筑,故而,一路上尽是平常的水泥火柴盒、平庸的装饰—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

也就寡然无趣。

这一路上,我的初中同学一再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找他。我推辞了万般之后,他仍不死心,说这样他会很愧疚的,不能够接我,而且又是多年没见了,也很想和我叙叙旧,因此,既然我懒得动,他就让他女朋友和女朋友的闺蜜来接我好了。我当时已在公交车上坐腻了,就答应了一声,正好在一个有很多摆摊卖小吃的广场下车,买了一些地方小吃在那里吃。吃着时,他又来电话,问我具体在哪儿,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所在地方的名字,同时也担心—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全感袭来,就说“不知道”,“说不上来”,“算了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但在他热情地一再追问下,我望见一百多米外有一个派出所,于是把派出所对面那个楼的名字告诉了他(楼顶上有字牌),然后挂了电话,我又发了一条短信,xxx派出所对面的xxx楼下面。

这“xxx派出所对面”几个字是我特意加的,意在强调这里有一个派出所,而我就在派出所对面。当时我想着,如果他们是传销,见了“派出所”几个字,就肯定不会来接我了,甚至都不敢联系我了。但现在看来,我是低估了他们。他们还是来了,准确地说,是她们。
2

在她们来接我的过程中,我依然有点不安全感,但是想被“熟路人”领着在合肥好好旅游一把的贪念又拉扯着我,于是,我宽慰自己应该没什么事,不会就这么巧吧,然后,我望见派出所大门口有一个摄像头,于是,我就走到摄像头下站了一会儿,又抬头假装好奇地看了看它,我想让摄像头清晰地捕捉到我的脸—万一是传销,我的这个动作或将为警察找到我提供线索。为了进一步安全,我又假装散步进了派出所院子里,在里面来回踱了踱步,那个院子里有一棵不大的树,大概是柏树,还未长大,我记得还算清楚,因为在我开封老家,柏树枝常被插在葬礼的供品馒头上,以做祭祀。故还眼熟。

大约两三分钟后,我想这毕竟是派出所大院,在我未留意或看不见的哪个角落里肯定还有一个摄像头已拍到了我,我将是安全的了。之后,我又去了派出所对面大楼下,在我之前看到的一楼临街一个ATM机窗口把随便一张银行卡插了进去,我并没有要取钱的意思,只是想让ATM机的摄像头拍下我,并且在银行系统里留下我的痕迹。

这些工作做完之后,我想我必将安全了,就算她们是传销我也不怕,而且,如果我初中同学是传销,说不定我还能把他救出来呢!然后,我便轻松地展开了对合肥之旅的遐想:黄山、三河古镇、李鸿章故居,包公园……等等,我还细细畅想了一番爬黄山的情景。

我往派出所对面的xx楼下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悠然地玩手机,也许是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我太悠然了,手机掉在了地上,地上铺着石板,一下把屏幕摔裂了,从一角开始,裂出来很多小条纹,但好在并没有将屏幕摔碎而掉下来一块半块玻璃。我当时心疼不已、后悔不已,并不知道这一摔其实反而救了我一命,但这是后话了,后面再谈。

这里说一句题外话,现在我还记得那是一部中兴手机,家里装宽带送的,就我个人,我非常非常感激中兴,以后也将一直使用中兴手机以示谢意。这不是一条软广,因为中兴并未给我一分钱,还请诸君明鉴。

话说回来。

我将手机捡在手里,试一试,触摸屏已经失灵,偶尔管用,偶尔不管用。这时,电话又来了,我点了几下才点成功,接进来,是我初中同学,说他们已经快到了,能不能把我的号码给她们。这种礼貌让我很开心,也很安心,觉得搞传销的不会这么礼貌吧,就答应了。大概十几分钟后,一个归宿地是合肥的陌生号码打进来,是他女朋友,说到了,一直找不到我,我一直说不对啊,我就在哪儿哪儿呢,然后赶紧往大楼里面走,想走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在暗处观察一下她们再决定是否见面。我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躲在玻璃后面往外看,手里的电话一直没挂,一边佯装说着我在哪儿,问着他们在哪儿,穿什么衣服,加之她们中的一个人一直在把手机放在耳边通电话,从而找到了她们。通电话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170cm左右,扎着马尾,上牙外翻,探出了嘴唇,大约是忘了做牙齿矫正手术,看上去,她的嘴唇很难将牙齿包住,另外,浑身上下也瘦得没什么肉,骨感而不性感,到处都是骨头撑起皮肤的痕迹。这就是我那个初中同学的女朋友。另一个女生则是黑黑胖胖的,不高,157m左右,齐肩的爆炸头,蓬蓬的,卷卷的,鼻子没有鼻梁骨,软塌塌地趴在脸上。

我沉默着看了她们一会儿,除了不好看、强用力的亲切感之外,总觉得哪里不对,尤其那个黑黑胖胖的爆炸头一直在转着身巡视,大约在找我,但现在想来,在观察环境或找谁也不一定。然后,我在她“喂,喂,怎么不说话了”的电话声中挂了电话,起身朝一个公交站牌走去,决定先离开这里,坐几站地到哪儿比如某个大学附近找个住处,然后接下来的一两天,自己逛逛,爬爬黄山什么的。但就在我从大楼到公交站之间的这段路上,电话铃再次响起,我的初中同学打过来,说“怎么样,接到你了吧”,另外“和我女朋友一起的那个女生就是她闺蜜,听我说了你的故事之后,尤其我说你初中学习很好、脾气很好之后,对你很有好感,一直追着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想要我介绍给你,这不,非要去,所以也跟着去了”,“怎么样,她挺可爱吧”云云。出于礼貌,我应了两声。这一点上,我不得不说,他们传销的业务能力还不够精,人才分配上还有漏洞,设若找一个果真可爱的女生过来,说不定我就束手就擒了。不过现在已是2017年,经过了三年的改善和提高,想来他们的问题早已经解决了。何况,当时他们的业务能力也不错,我并没有跑掉。

“王伟!”
3

一个声音喊我,但我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王伟!”

就在距离公交站七八步,也是我第十几遍听见自己的名字时,她们已赶了来,从侧面拍了我一下。

“还往哪儿找呢?”瘦个子笑着问我。

胖个子也天真烂漫地笑:“你好,我叫xx。”

一边把手伸了过来。我当时并不能确定她们就是传销,准确地说,只有一部分的疑虑。这“一部分疑虑”着实存在但又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让我斩钉截铁地离开。只是出门在外,又面对合肥传销兴盛这样一个客观事实,我不得不保持一个警惕心。所以,对方既然把手伸过来,我就礼貌性地握了下。事实证明,作为一个人,你真的不用和任何人都讲礼貌的。现在想起来,她的名字“xx”,我已是记不清了,凭着印象就叫一个相似度较高的“绸碧”吧—很作很文艺也很古典的名字。另外一个女生的名字也很做很文艺很古典,叫什么“兮”,从感觉的相似度上来说,就叫“攸兮”吧。我曾惊讶地问她们“这是真名么”,“当然,”她们说,“要不然一会儿到家了给你看身份证”。但也当然,她们没有给我看身份证。相反,她们看了我的身份证。

不过,这是半小时以后了。

当时,寒暄过后,她们用我的手机和我初中同学说了话,又简单介绍了我初中同学不能来接我的原因,大意就是他生病了,重感冒,刚打了点滴在家里歇息,本来执意要来接我的,但医生不允,也又被她们俩劝住了等等。另外,生病的事,他还不让她们告诉我,怕我担心。之后,她们替我初中同学致了歉,希望我能够谅解。我当然能够谅解,并且略有担心,便请她们引路去探望。

路上,我觉得空手不好,便又和她们去了前面十字路口一家大超市去买了点东西。结账时,收银员看过她俩又看看我,眼神中立马有点惊异和别的什么,我当时就感觉到了不对,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深究,也在一分钟之后就把那个眼神抛在脑后了。现在想起来,那是一个惊异、惋惜又带着一点提醒的眼神,同时,那个眼神又仿佛在说“这两个女生怎么又带了一个新的男的来买东西”。我很感激那个收银员,但我就是邵氏电影的缩写—“SB”。我的愚钝和被蒙蔽的恻隐之心助我走向了死亡边缘。

对,是死亡,这个词没有用错,因为你们会明白,也许传销并不只是钱的问题。

我们买了东西之后,就去搭车。我的习惯,一个刚毕业不久又将再次进入大学读书的人,一般都是搭公交的,但她们俩硬我拉着我去坐出租车,说如果我没钱,她们出就是了。出于基本的绅士,还是坐了出租车,自然我也出了钱。现在想来,或许坐出租车是出于他们的某个特殊目的——当时是2014年8月份,而合肥市的出租车是2015年起才安装上摄像头监控。这一点,你们可以用搜索引擎或去相关网站查证。也就是说,当时的出租车上是没有摄像头监控的,即使我坐了出租车,即使我的家人报警找我,也不能从监控上找到我的痕迹。而这一段最重要的、我最后去向的监控被抹掉了,那偌大一个合肥市,再找我就无异大海捞针了。几率不能说0,也近似吧。

但我如此命大,老天如此眷顾我!

我们三个到了某个小区围墙外,距离小区门口还有十几米远,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交车费时,司机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下了车,她们两个一路说笑着和我闲谈,一句接一句,话语密度很大,让我来不及分神干别的。小区是新建不久的,人很好,半道上只遇见一个婆婆在看见我们之后向一个小孩子喊“快点儿”。我仰头浏览了一下各楼的阳台,阳台里少有什么衣物花草,可见入住率也不高。

我们步行到了一栋高楼前,楼号大约是7、13、17或23中的一个——如果这是小说,我会把它命名为13号楼,以示寓意,但糟糕的是,这不是。为了叙述的方便,姑且把它名为X号楼吧。

我们三个进楼,到电梯前。等电梯时,我看那个电梯显示的停留数字比较大,好像是一个两位数,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下来,就说几楼,不如我们爬楼梯吧,她们俩说太累,“求求你还是陪我们俩坐电梯吧”。我答应了。然后,她们两个执意替我拿包,让来让去,其中胖女生还是把我的背包拿在了她手里。我看她挺吃力,包底擦在了地上,就说太重了,还是我来吧,但被瘦女生阻止了。

后来电梯下来,我们进了电梯,那个瘦女生就打电话说“我们上去了哦,你起床了没呢”,现在看来,这是一句暗号,可惜当时的我并不明白。
4

“知道了,他就在我身边站着呢,没弄丢!”

瘦个子女生——我初中同学的女朋友又娇嗔了两句,挂了电话,扭过头来微笑着看我,“你手机里都有什么歌呀,王伟,让我听听呗!”

“没啥歌!”

但她已将手伸进了我裤兜里,把我的手机掏出来,攥进了手里。我要夺,她却把手晃开了,说:“是不是有哪个女生给你发信息,怕被我看到告诉我闺蜜呀!”

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我没吭声,也没再夺了。毕竟也不是非要夺,只是一个陌生人这样去拿你的手机又打开,总觉得不舒服,所以,能一下夺回来就好,不然也不夺二次了,免得尴尬。但就在这时,站在我另一侧的胖女生忽然默默地握住了我的手,暧昧而愉悦地看着我,仿佛有幸福从脸上溢出来,那表情,俨然恋人一般。我当时不懂,只当在我初中同学和他女朋友的撮合下她大胆了些,并没往别处想。但现在想来,她其实是想阻止我出了电梯以后逃跑,或者有效地阻挡我——拖住我一秒是一秒,因为根据她们一方的设计,几秒也就够了。

我当时吃惊而尴尬。一来,出门在外,我一直谨记家父、家伯的两条教诲:一不贪财,二不贪色。二来,就我本人而言,也是有过一些阅历的,不至于碰见个女生主动就成了一条摇着尾巴的小公狗了。所以,我轻轻甩了甩手,示意她松开。她也识趣,忙松了,但只松了一下,立马又面带微笑地抓紧了。比刚才紧多了。紧紧的。

这时候电梯门打开,我们出了电梯。胖女生抓我的手抓得更紧了。开始有一点疼。瘦个子女生一边带着俏皮的语气问着需要我回答的疑问句,一边掏出钥匙去开左边一步外的一扇铁门。胖女生的手也已经有了拽着我左转以正面面向铁门。又在后面推了我一步,推至铁门前。这令我起了分明的疑心和恐惧,而当时我面前就是一阶阶灰色水泥板连起来的步行梯,斜伸向下。我心中涌起一股不顾一切冲下去的冲动,不要行李、不要手机、也不要行李里的身份证,什么都不要地冲下去,但当时我做了一个愚蠢至极的事——我作了自我鼓励。

而自我鼓励需要时间。1min也好,1ms也好,总之,它需要一个时间差之后才去践行。

我一遍遍地自我鼓励着“冲下去”、“冲下去”,就在这过程中,那门也“咣当一声”开了,瘦个子牵起我一只手进去了。

“进来吧!”

她的语气俏皮而可爱。

胖女生也在后面轻轻地推着我。

我见门后面是一条空中过道,连接在两座子楼之间—“∏”形楼。道上呢,什么都没有,没有房间,也没有人,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放松起来。那一条空中过道离地几十米,七八步长,一尺多宽,两个人并行不了,所以—但也不止因为此,那个胖女生不再推我,而只带上铁门,默默地跟在我后面。

瘦个子女生在前面说着话领着我,先一步到了过道那头。那头还有一扇防盗铁门。她敲敲门,嗔说:“还没起呢,懒猪!”立马将手里的钥匙拧开门,把门推开了一条大约30°的门缝说:“快请进吧!”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09-04 20:52:50 +0800 CST  
5

我被摁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离开,却怎么也挣不脱。我的后背上压着一个壮汉,一百五六十斤重,单膝跪在我背上,狠命儿往下压,一边一只手摁着我的肩,一只手狠掐着我的颈椎,很疼很疼,一种钻心裂骨的疼,我觉得我的颈椎快要断了。现在想来,那场景应该就像过年时候,屠夫掐着一只待宰小鸡的鸡脖子一样吧。

或者鸭脖子?哈!反正都一样。

好卑微。

然后,我两条胳膊上各被踩了一只脚,两条腿上也对捺了一群手、踩了几只脚—皮鞋后跟狠狠锥着—我连挣扎也不被允许了。我想喊叫,但又早有一只脚踏在了我的颞骨上,踏得我脸上、嘴上的肉都变了形—成了一个可怜而固定的形状。我的嘴唇动也不了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分多钟后,我确定地明白,我进入了一片把法律关在门外的地域。而这个“域”字也有可能变成“狱”字的通假字——一切要根据我的表现而定。我知道哀求和哭泣将无用,因为良知已被深葬,不会发出一丝光来。正义、法律、良知、爱、恻隐之心,这些统统都被关在门外了。

于是我不再反抗,开始变得驯服——绝望中的驯服。我像小鸭一样被拎起来,脑袋里“嗡嗡”响,仿佛空的热水瓶胆,对,空的——因为恍惚间,脑子不知怎么不见了,脑壳就空了。

我如槁木一般站着,这时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凑到我眼前,看着我说:“兄弟,其实我们在救你,给你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如果你想跑,行,我们现在打开大门让你跑,给你5分钟。5分钟之内,我们不抓你、不挡你,如果你跑掉了那就跑掉了,但5分钟之后,如果你跑不掉,我们就打死你!”然后停顿了一下,那张脸又抽了回去,平静地说:“你考虑一下!”

我考虑了一下,说:“不跑!”

接着是一片寂静。

其实是又是一片寂静。

因为除了那两句话外,先前他们对我做的一切也都是在寂静中进行的,没有骂我、没有吼我、没有恐吓我,只是安安静静地施暴,一切就像流水线上的工人拧一颗颗螺丝一样。

但这更令我恐惧,巨大的恐惧。对于他的话,其实我竟有几分相信并,但是我不敢拿生命去赌。也许你们觉得我的话夸张吧,但当时的一个月前,也就是2014年7月份,在广东省韶关市浈江区,刚有一个人因为不配合而被传销组织的人活活打死。而这之前,他们已打死了两个。另有一个跳楼逃跑坠亡的。我一直有看新闻的习惯,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落了套。

话说回来。

他们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一会儿,从我身后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上来两个壮汉,一个掐着我的脖子,一个扳着我的背,像调教木偶人一样,使我向那一排五六个西装革履的人鞠躬。以表达尊敬。鞠躬须鞠90°,还不能偷看,就像古代不能“仰面视君”一样。因为未到90°我又重鞠,偷看了也又被打耳光重鞠。那五六个人穿着白衬衫,打着黑领带,穿着黑西裤,蹬着黑皮鞋。在我鞠躬之时,那一张张面无表情上的脸上演出至高无上的威仪,仿佛能给他们鞠躬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一般。

或许,他们是想演出神的威仪来吧!

鞠躬之后,我被推着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几排人,一张小黑板和另一个人,他们一起鼓掌说:“欢迎你,朋友!”
6

我所面对的,是一群已经被洗脑也将要给我洗脑的人。你们知道,一个行恶之时却以为自己在行善的人是非常可怕的,因为最大的善是救人,而他的善在实际行动中若是以恶的方式行的,那当他行最大的善之时,也就可能是杀人之时。

何况又是“他们”呢!

一群人。

一群把“行善”当成信仰的人。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09-04 20:55:07 +0800 CST  
7

那是一个原本紧闭的房间,在过去漫长而烙人的四分多钟里,我从未听见过里面的声音,或者它从来就没有发出过声音。房间是一个长方形,大约3m×5m,15平,在平行着5m长边的地上坐着三排人,一排十一二个,一总三十多个。多男少女,女的只有五六个,二十岁上下,男的小至十七八,大至三十出头的样子,都是青年人。衣着朴素,笑容极其真诚。他们屁股下是彩色的小塑料凳子,四腿圆面,这种凳子很便宜,我前几天还在海口一个杂货铺里买过,6元一个—是里面最便宜的凳子。加之海口物价偏高,又已过了三年,所以,我想他们买时可能更便宜些。在这三排人友好的注视中,我被人推着坐到了第一排正中间,那里恰好有一个红色的小凳子,像是特意为我留的。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礼貌。

我坐下来,面前是一张旧旧的小黑板,黑板左右两肩上各系着一条麻绳的一头,麻绳中间上挑,挂在一根钉上。钉在墙上。墙是毛坯墙,没有刷白。其实整个房间,墙、天花板、地板、窗、门,以至整套房子都是毛坯状。

这利于他们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

“好,那我们接着讲!”

这句话把我的注意力拉到了说话者身上——小黑板旁那位模样斯文的讲师,头上趴着短发,鼻上架着眼镜,脸上挂着和蔼的表情。衣着休闲朴素,穿着一双“adadis”的黑球鞋。我想,他之前或许是一个很憨厚的人,只是现在变了,变成了一只憨厚的害人精,就像海豹一样。那双“adadis”的黑球鞋挪一步,他拿起粉笔开始在小黑板上写起东西来。从小黑板上已有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和潦草的圆圈来看,如他所说的“接着讲”——他们在我被骗进来之前,或许就是在电梯里瘦个子女生的“你起床了吗”的暗号时,停止了讲课,然后直至现在我坐在这儿,他们才又“接着讲”。

果真如此,这真是一种恐怖的高待遇。

我整个人一片茫然和无助,脑袋里起了雾,是一种看不清前路的雾。我的耳朵又轻微地耳鸣起来,令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如今回忆起来,我只能说,他那一堂“课”,当然就是洗脑课,如何一“毛”万利的发财。我还记得几个数字,投入3800,按照他们的铁一般的制度,两年以后就可以得到380万。

“3800你有没有?”

“有!”下面一阵狂呼。

“朋友,你怎么不回答?”

“哦!”我才注意到他注意到了我,一时有点无措。

“你有没有3800,朋友?”

“没有!”

“3800都没有吗?”

“我毕业之后一直没什么稳定的工作,一直在复习……”

“那不可能连3800都没有啊!”他打断了我的话。也幸亏他打断了,不然,我就把“考研”的事顺嘴说出来了。而当时我怀抱着一种希望,就是假如我的父母报警来找我,找不到,那一个月以后,当到了我考上的那所大学的报道之日时—或将至报到截止日期时,那所大学见不到我,它的相关人员就会给我家里打电话询问原因、情况,到时,我父母就会把我失踪的事告诉学校。加上警察从铁道运输系统里是可以查询到我到了合肥的,而不管是我父母听说过合肥有传销的事,还是从警察嘴里知道合肥有传销的客观事实,应该都会推测到我被传销组织控制了这一个可能性。进而,我父母就会以我可能被传销组织控制而失踪的原因向学校反映。如果那时学校已把我当成了它的学生,而向派出所报警,那么,相比我父母普通的老百姓身份,一个211大学报的警,以过去实际的经验来看,在实际处理过程中,警察会明显更重视,也会做更细致地搜寻,从而就会找到我。我对此无疑,如果你们还记得2012年2月份,一个日本人在中国只是丢了一辆自行车就三天被找回来一事的话,说不定也会和我一样的态度。

略燃希望。

只是很不确定。

我怯惧而演出礼貌地看着眼前这个讲师,他把眼睛从我身上拿开,转向大家说:“3800多吗?”

“不多!”

“多吗?”

“不多!”

“你们有吗?”

“有!”

“有吗?”

“有!”

下面是一阵阵亢奋的高呼,夹杂着温暖而轻嘲的笑意。然后,他又把眼光拉回在我身上,盯着我温暖地问:“朋友,你有3800吗?”

“我……”

其实我没有,就我个人财产来说。

然后,之前推着我进来坐下而坐在我左边的壮汉把脸凑了过来,一声不发,冰冷而尖毒地瞪着我,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份确定而不容商量的狠,于是,我眨了眨眼,看向讲师说:“我有!”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09-04 20:55:38 +0800 CST  
8

讲师从我嘴里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绽出了温暖的微笑。

令我体知了阴寒。

如我说的,其实这区区3800,我果真没有。虽然这么说让我很丢脸,显得很loser,但却是一个令人惭愧的事实。我当时未有工作,一心考研,我的房租、生活费、书籍资料费、甚至考研的报名费都是我父母出的。包括我来合肥的火车票钱,打车到他们楼下的出租车钱。当然,我也并不指望他们因此而向我的父母表达谢意。毕竟他们是“国家秘密工程”人员,“中央要求”他们一切须藏而不露。这一点,你们慢慢会知的。

不过原谅我写到这里不自觉地笑了。其实当我第一次听他们如此介绍时,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然后就挨了打。所以说,有些打我是愿意认的,因为确实活该,没憋住。

前提是打得不重。

我当时看着讲师一边回过头去继续写写画画说说,一边听着想着那3800,忽然心情大好,豁然开朗,又燃起一个希望。我想,3800,我没有,但我父母总是有的,这一点他们比我更清楚,所以,我只要让我父母汇来3800,交给他们,这事不就了了吗,他们不就放我走了吗!不就3800块钱吗,何至于此,这么大动静!于是,我竟变得乐观起来,在表情上开始配合他的讲课。

有句话说,把别人当SB的人才是傻SB,我想我证明了它的正确性。我的乐观在持续了两分多钟后,我确定地发现,原来3800只是一个开始的数字,在他的循循善诱下,这个数字变成了69800。69800,这个数字可能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而这69800的投资收益呢,两年以后是1040万。

1040万,多么惊人的数字!

下面的人开始鼓掌,仿佛他们已经得到了1040万一样。

或必将得到了。

“朋友,你说可能吗?”

“可能吧!”

“可能……‘吧’?”

“可能!”

我去掉了“吧”字。

“不是可能,”下面的人哄然大笑。他接着说,“而是……”

“一定!”

“什么?”

“一定!”

下面的人齐口同声。我觉得他们疯了,不可医治地疯了,不仅被洗脑洗成了傻子,还被洗成了疯子。华佗也救不了的。我的心遂又沉重起来,乐观早转化成悲观,悲观又如猛虎下山,一口把我吞噬了。倒不只因为那69800,我所恐惧的,会不会有一天我也被洗脑成了他们那样,到时成了一个僵尸人,只怕交再多也无用了。就像当时的他们一样,分明已经交过69800了,却仍虔诚地守在那里,像守护陵墓的石犬一样。

“你说这是……”他看向我。

我明白,他想重新要一个满意的回答。

“一定!”我连忙说。

“真的吗?”

“真的!”

“你很真诚,朋友,但是我还不能相信你。因为你还没开始考察我们的生意。等你开始考察了,考察完了,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看清楚了,用你自己的诚心去瞧,瞧明白了,到时,听从你内心的声音,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那时我才相信你。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人云亦云。听从你自己内心的声音,好吗,朋友,要有自己的分辨力,这样才能发现美,发现财富——那放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他们也发现不了的财富!做一个不再平凡的人!”

我愣愣地点头。

周围又鼓起掌来。

我觉得他们在传销之外,真的可以再做一个邪教的副业。或者开一家精神病院也不错,这样既当医生又当病人,可以长久地经营下去。但有一点我不得不说,当时,我看着面前那位讲师继续激情澎湃地滔滔下去,灰心和茫然之余,其实还是有一点佩服的。因为他确实专业。不知不觉地给人强制性的心理暗示,专业;把问题的答案只缩小到一维的“对”、“错”,“有”、“无”上,压缩人的自由思考空间,专业;利用羊群效应,把一个人扎在一群齐口同声的“咩咩”中,专业;造出一个又一个新概念,专业;抛出一个又一个带着真理腔调儿的肯定句,专业;故弄玄虚,扯一些不过只是文字游戏却听上去连哲学家都困惑的话,专业;似是而非,讲一些可以产生一千个哈姆雷特的话,专业;能用一个逗号就把两句构不成逻辑关系的话构成一个具备逻辑关系的判断句,专业……总之,行家一开口,就是个专业搞传销的练家子。这一点,我是愿意竖一个大拇指的。唯一让我遗憾的是,他的发型。如今三年已过,我也不知道他混得如何。但倘若他当初把头剃了,剃成一个光头,去参加个相亲节目啥的,搞不好现在已拿了阿姆斯特朗大学的工商管理硕士学士,成了什么“Fuck色彩”创始人,或Super演说家了。又或者他把头发留长,背几段《老子》、《论语》,顺便再强个奸,说不定现在也已成了美国国家大学的荣誉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学应用大师什么的了。毕竟,都是传销出身,底子差不多嘛!

我看好他。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09-04 20:56:04 +0800 CST  
9

对于3800如何变成了69800,他们给出了一个风趣的原因,那就是3800只是1份,而“行业”的建议份额是21份。

“3800×21=?”

他看向我。

周围又忽然安静了,准确地说,是寂静,整齐划一的寂静,训练好的似的。

“69800!”我说。

“错!”

我有点意外。

他把粉笔递向我,又捏着头往后摇,说:“你再算算!”

笑容温暖得既令人放松警惕,又令人怯惧。

我明白他是示意我往黑板上算,就起身接了粉笔,在黑板上列了竖式计算式,几行以后,得出79800。

“这不是79800吗?”

他笑着问,示意我回座。

下面一片笑声。

我把粉笔交还他,坐回去。其实,3800×21=79800,确实如此,你们也可以算一算。我开始说69800只是根据他的话猜出的,不料少了一万,应是79800。而这个79800的意义也很快就彰显出来了。

“那,为什么,我们非要说是69800呢?”

他看向大家。

周围一片安静。

我跟着他的目光也微微扫了一下头,竟然看到有人在双手托着腮,一脸认真而期待地听着,比如我右边那位。感觉一下子就回到了小学三年级上数学课的场景。只是当时不是因为心灵的童真或灵魂的净化而回到小时候,而只是智商的童真或净化。

没有人回答。

这是程序,我当时已明白这一点。

于是我尽力让脸上长出疑惑,也让眼中生出疑惑来,以配合这一片约定的安静,也为了降低被暴力的可能性。

“因为我们这个生意虽然能挣钱,挣大钱,但我们不惟利是图,不会也不可能为了钱而不折手段(其实刚好相反)。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有爱’对吧?”

“对!”下面说。

“那么,一群有爱的人组成的一个行业呢,是不是有爱的行业?”

“是!”

“那么,作为一个有爱的行业,我们对于每一个新加入的朋友的每一份投资都会有爱的回馈——每一份3800都当即回馈500,这样,其实21份就是3300×21=69300。69300与69800差多少?”

“500!”下面说。

“那为什么还差500呢?”他看向我,双眼含笑,“因为我们每一份的3800都要向国家交500块钱的税,21份,就是21×500=10500。即我们要向国家交10500块钱的税。听到这里也许已经有人皱眉头了,10500——一万多,是不是有点多了。不过别担心,朋友,国家已经考虑到我们的具体情况,加上我们经营这个生意也不容易,就一酌情,二鼓励,给了我们一个优惠政策:21份只需要交1份的税钱就可以了。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上交500块钱的税就可以了。”

下面就一片掌声。

“大家都知道,在我们国家,不管你做什么,只要是合法的生意,你都要交税的。这是我们的义务,也是我们的荣幸和机会。我们多挣点钱,不就多交点税,为国家多做了点贡献嘛!何况国家对我们暗中支持了这么久,为我们特意制定了这么好的政策,提供了这么多的保护呢!对吗?”

“对!”下面说。

“对吗?”

他看向我。

我说:“对!”

这是不得已的答案。

“所以,69300+500=?”

“69800!”

我跟着大家一起回答。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跟着众人说,只比他们慢了零点几秒,虽然是被迫的从众,但其实已经是迈出了被有效洗脑的第一步。这令那位讲师十分兴奋,脸上露出抑制过后的满意的欣喜。我左边的壮汉还拍了拍我的肩,对我赞赏地笑了笑。

这是恐怖的赞赏和欣喜。

邪恶的里子终究会毁了外显的褒义词。

但对于他洗脑的技巧,我依旧是竖大拇指的。这里我们不妨说一下我们都听过,只是可能不甚留意而记得不那么清晰的两个心理学现象,一个叫“登门槛效应”:1966年,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弗里德曼与弗雷瑟派助手去两个居民区,劝说居民在房前竖一块写有“小心驾驶”的大标语牌。在第一个居民区,助手直接提出这个要求,结果,被多数居民拒绝,接受者只占了实验人数的17\%。但在第二个居民区,助手先请求各居民在一份赞成安全行驶的请愿书上签字——这是一个很容易做到的小小要求,几乎所有参与实验的居民都照办了。于是,等几周以后,再次提出竖牌的要求时,竟被多半人接受。接受者所占实验人数的比例竟高达55\%。是前者的3倍还多。

从一个小要求开始,更易达成一个大要求。

而那个讲师演讲当中的“3800到69800”就刚好符合这个效应——假如他开头就说要投资69800,强烈的排斥心理就会一秒生成,那样,后续的引导蛊惑就作用不大了。

另一个叫“拆屋效应”:1927年,鲁迅先生在《无声的中国》中写过一段著名的文字,“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即,先提出一个过大的要求,然后,再提出一个相对小的要求,这时,对方就更倾向于接受了。

而那个讲师演讲当中的“10500到500”就刚好符合这个效应。

综观这两个例子,一个是钱从少到多,一个是钱从多到少,但他却灵活运用了两个不同的效应,且用得恰到好处。假如他用错了顺序—比如第一个用第二个效应,第二个用第一个效应,那得到的效果极可能是没有效果。

此外,他还一直在利用“从众效应”,从未间断,这一点你们也感受到了。加之别的种种。

因此,以我的亲身经历来看,我认为他们—传销洗脑程序的设计者是一群深谙人性、精通心理学的高手,或许他们不是专业人才——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实践能力已比一般专业人才的水准高了,甚至可谓优秀,已可以拿应用心理学的从业资格证了。

比如2016年5月17日,宁波北仑警方从一个打掉的传销团伙中搜出一本一“传销领导”“自学”用的《世界上最有趣的最有用的心理学定律》,这本书很low,和设计者相比,读这本书的“领导”更low,但也可以见此还出了他们整个行业的努力。

事实上也“天道酬勤”。

传销人数早已突破三千万,且其中从不缺乏高学历、高智商、高情商的人,比如2009年广西北海“307”传销专案的95名被告人中有2名博士、2名硕士和26名本科学历人员,高智化人群超过31%;2010年8月份南京警方查获的一起传销案中竟涉及33所高校的834名在读大学生;2014年7月份西安临潼警方抓获的一个小区的418名传销人员中,大学生占了40%,另同年6月份,还发生过一起福建女研究生被骗入传销组织后,将父亲作为人头拉进传销的闹剧。此外,已破获的各类传销案中,甚至还不乏一些退休的政企干部。如此种种,可见一斑。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09-04 20:56:26 +0800 CST  
10

接下来我要接受的是,为何“只”交21份,即69800。答案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能挣钱,挣大钱,也都想挣大钱,但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尤其我们是国家制订的行规,一个人只能有一次交69800的机会。这是为什么呢?大家想一想,如果不进行限制,你交一个69800,两年以后拿走1040万,你交两个69800,两年以后拿走2080万,你交三个69800,那两年以后就拿走3×1040,3120万……你交一百个69800,那两年以后你就拿走100×1040,那就是10亿零4千万啊,同志们,10亿零4千万,多么惊人的数字!就等于你一个人拿走了原本属于一百个人的利润,那你想想,那另外九十九个人怎么办?这对他们公平吗?那这是不是违背了国家制定这项政策的初衷?初衷是什么?打造7亿中产阶级,使包括我们在内的这一批人达到共同富裕。共同富裕啊,同志们,共同富裕!有发财的,有不发财的,那叫共同富裕吗?”

“不叫!”

众人说。

声音已没有那么高亢了,想来也喊累了吧。

我也轻轻地摇摇头以配合。

“所以,如果不限制,你发了大财,拎了几个亿出局了,让人家喝西北风吗?”

众人一片哄笑。

我也笑。

我也成了演员,是其中的一员了。

这有好也有坏。

其中,“出局”一个词是他们的行业术语,指的是传销者在挣够1040万之后必须脱离传销组织。但这只是驴子眼前的胡萝卜,这一点,我们在《后序·简思1》中谈。


11

“只”交21份的鬼话也不属实,不过为了骗取信任而已。其实是:

一、你可以多交。比如《华西都市报》2016年3月报道的一个传销案中,一个患了一夜暴富的饥渴癌的女成员,将房子卖了70万全投进去了,对此,“组织”在“批评”之后也是会“通融”的。

二、你不能少交。假如你少交了,那就说明你还没有听懂课而因此缺乏诚意而需要再听,因为你没有69800,你父母有,不够,亲戚朋友同学有,都是可以借一借凑一凑的,再不够,偷存折还、卖田契也都是可以的。法子总是人想的。

除非你确实“为”不了,那就只能立马“出局”了。不过要光着屁股出,没有1040万。

以上所及,我们在《后序·简思2》中再细聊。至此,也便是我面对第一个讲师所经历的第一堂洗脑课的内容。需补充者,我被胁迫要“主动投资”的“国家秘密工程”就是著名的“1040阳光工程“,又叫“资源连锁经营”、“纯资本运作”。其中“连锁经营”这个词我觉得很贴切,因为它果然是全国连锁,在除去台湾省之外的32个省、直辖市、自治区里都已开了店,只是没挂招牌而已。如今在中国大陆,只要有家乐福的地方就有传销,没有家乐福的地方也有传销。因为不是每个市都有家乐福。

接下来,我在浑浑噩噩中结束了第一堂课,也愉快地迎来了第一次休息,开始筹划我的第一次出逃。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09-04 20:56:46 +0800 CST  
转自《犀牛故事》·《我在传销里的三十六小时》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12-24 01:40:17 +0800 CST  
@好吃一大口 2017-09-06 22:35:33
楼主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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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12-24 01:44:36 +0800 CST  






楼主 u_112486083  发布于 2017-12-24 15:41:20 +0800 CST  

楼主:u_112486083

字数:13818

发表时间:2017-09-05 04:52:5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24 22:16:21 +0800 CST

评论数:1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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