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将军往事
方黎闻言恍然大悟：“对啊，韩侯也曾经跟我说过他感受到人道气运散失，龙气逸散。”这边闵公终于是抓住了方黎的破绽，抓着他一顿数落，很是出了一口之前憋了许久的恶气。
“事儿很急么?不急我回去一趟。”坐在地上的方黎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弄得闵公脑子一时也有些转不过弯来，“急?还好吧……你毕竟是个凡人，本尊还需制作一些触发性的法术媒介与你使用，而且既然韩城的禁制出了这等变化，本尊也要照会阴司巡查中阴界内的韩城各处，以免生变。”
方黎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表情说道：“那我得先回去一趟，不然家里老方该着急了。”闵公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你一个要去拯救世界的人了，这个时候想着回家一趟?不过回头想想，自从跟随地藏菩萨修行以后，自己多少年没和儿子一起吃过一顿饭了?想到这里，未免有些唏嘘。他本就不是已经什么罗汉果菩萨果位，只是菩萨身边的一个协侍，多多少少能体会几分方黎的心境。最终袍袖一挥：“去吧，许你半日。”
方黎转身行出几步，还不忘朝闵公挥了挥手。闵公不解其意，却见方黎走了一段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身走了回来。
“我不认识路。”方黎兀自有点嘴硬的说道。
第二次的还魂归体之路顺畅温和了许多，一个法力编织成的蒲团轻飘飘的托着方黎通过了一个禁制重重的隘口，出现在了黄河渡口的下游。随后又是一阵似缓实急的飞行，回到了先前的枯井之下。蒲团散开，化作无数晶莹丝线，将方黎的魂魄与肉身连接到了一起。
又一次睁开了眼睛，呼吸到了真实的空气。第一次感受到飞行的新鲜体验，方黎觉得格外的神清气爽。他所不知道的是闵公在用佛元编织这个蒲团的时候在其中嵌入了一枚凝神符文，有凝聚温养神魂的功效。算是闵公给他的一点小小心意。天上日头已渐渐偏西，方黎又一次回到了那座自己没有真正仔细游览过的城市。可是这一次，方黎的心中有了归处。进城沿着主道行了片刻，右转，左手边第四个巷子口。这条只走过四次的道路方黎这次走得格外的熟稔。
方黎转过巷子口，侧身避过道路正中视野开阔的区域，遥遥看到了小院内的情形，平日里两人吃饭的那张木桌已经被搬出了屋子，大大小小的碟子满满的摆了一桌。老方坐在一旁的石墩子上，呆呆的望着小院的门口。老方的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火头军服饰的年轻人，似乎是在一旁对老方嘀咕着什么。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老方却只是呆呆的盯着院外的土路，身边的小伙是最近新进火头军的一个小伙，叫赵桑。今天中午就提着两坛子酒过来看望自己。说是最近许久不见前辈甚是挂念。
老方一向对那些新进火头军的小娃子颇多照顾，毕竟当兵的除了那些没卵蛋的胆小鬼，有谁是不想杀敌建功的?能被分配到火头军来的，大多是被同僚排挤，或是开罪了那些小头头，可以说是被流放过来的。很多棒小伙就这么在这个地方操持着三军伙食，蹉跎了岁月，斑驳了青丝。
可赵桑不同，这货虽然也是被排挤到火头军的，可那完全是他自找的。这位仗着家里五大夫爵的背景，不应卯，不到训。伍长慑于他家的权势，不敢动军法，可又怕被督军发现，牵连自己受皮肉之苦，索性跟小队长报了一声，将这位膏粱子弟调到了火头军。你不是想镀金么?我就让你镀金好了。
只是这一次，赵桑可不是冲着什么回报的心思来的，他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呢。昨日在家中听闻家人提到方守忠上殿复命，谈到这位火头军统领的昔日辉煌，这才知道身边这个老好人一般的中年汉子居然有那么彪悍的过往。这么厉害的人物，即便不在其位，军中的声望也不会太低。自己趁此时跟他打好关系，到时候升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赵桑来了，带着对光辉前程的无限向往。即使来了之后眼前这人除了招呼一声之外半个字都没说过，甚至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眼，赵桑难得像今天这样耐心，在老方耳边嘀咕了许久。什么“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
这边赵桑正腹诽老方不识好歹，院外的土路上突然转进了一道身影。赵桑就觉得身边的方守忠身躯一震，原本垂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忽的紧紧攥了起来。老方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目光牢牢地锁在来人身上。待到那人影渐渐走近，方守忠双目之中突然蕴满了泪水。那渐渐行来的身影，不是方黎又是何人?
他是方将军，韩城曾经的一个传说。手下五百破阵营正可以作为大军攻坚的尖刀部队，奇可以成为骚扰敌军行军布阵，袭击敌方主将的楔子。年轻时的恃才傲物让身边的人对他敬而远之，只有这五百破阵营兵士仿佛他的手足兄弟。祁连山口，五百破阵突入八千林胡精锐之中，取林胡大将忽而默首级之后扬长而去。朔州城下，犬戎三万大军围城，方守忠五百破阵率城内一千余老弱残兵，发动民众一同守城。坚守半月之后，与援军里应外合，大破敌军。自此自后，铁将军之名响彻阴山以北。
然而人有旦夕祸福，朔州城一战三年后，韩奕奉周天子命亲征西羌。岂料姜戎部千里奔袭，尾随而至，于巴颜喀拉山口截断方守忠前军与周军主力，与西羌前后夹击。血战一夜，巴颜喀拉山口尸横遍野。西羌付出阵亡五千余人的代价将连同五百破阵营在内三千周朝先锋军全歼于此。方守忠身受十数创，受伤昏迷。被手下亲兵拼死救出。半日之后，在雅砻江畔修整的一支步骑发现了昏迷在马背上的方守忠。
此战之后，方守忠心灰意冷，自请受作战不力之责，调入火头军。更多的大约是受不了袍泽尽皆身死而自己独活的打击，一代名将就此沉沦，泯然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