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渔夫》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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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渔  夫
作者: 春 阳

第一章
杨刘是一个被世人称为世外桃源、有着千多口子人家的村庄。一九四零年的春分,周思明就出生在这。杨刘村后,那眼“汩汩”地冒着水花的泉眼,除去浇灌庄稼,最终流向大海。泉眼曾经因为周思明的名气而扬过名,更名为雹泉。八十年代末期,杨刘村有一半的村民去了外地打工,即使拿不回全部的工钱,他们还是坚持走出去。这儿的人们坚信,童话故事里有的东西,有一天会在前面的地方出现。总有一天,他们会活出个人样,会像城里人那样有钱花,住上不透风不漏雨的好房子。过了没有几年,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人真的住上了好房子:先是红砖到顶,后来是水泥包裹,再后来是瓷瓦覆盖,大门越盖越大,大得能开进一辆汽车。自村子新盖起的房屋换成水泥的屋顶,周思明家的房子,在某一年、某一月的某一天,终于地黯然失色,终于地由鹤立鸡群变为了鸡立鹤群,从村里人羡慕的眼神中消失。一年四季身处红砖房包围中的老屋,只管紧闭大门,顽强地挺立,使走过的人驻脚仰望。杨刘村的老村民依然记得,周思明的父亲是杨刘镇中学的后勤主任,母亲是个党员,叫张曼芝。张曼芝年轻时候是个大美人,不但人长得好看,思想还先进,早在建国前就入了党,是党的人。五十年代末,这个大美人的儿子,?——已有妻室儿女的周思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西安交通大学。
“村里人把这看成是喜事,是大喜事,都说是俺周家的祖坟风水好!”
周思明的族人周可常常在人前卖弄。周思明的这个没有走出过村子的族人,每每听见周思明的名字,脸上总是会容光焕发,大放异彩。
“那一年,钱大年在一次醉酒后,拿出他的一个朋友写的诗句,递到我哥的跟前。说实话,我哥当时真的有些醉了,他从上衣口袋拔出钢笔,在每一段的后面加了一句。就从那,一切倒霉的事就都来了!”
有一次周可自己也喝醉了,和村里人这般说道。
至于是什么诗,每一段后面加了怎样的话,那个族人没有吐言。周思明死后,那个族人打开老屋的大门,取下在墙上挂着的,周思明在他少年时候画过的“我生之初,尚无为。”的画册上又添了仨字:“尚无为”。刚刚写完,他的刚刚写过的字就没有了任何的痕迹。但那字又赫然醒目,是没有字迹的大字。那字都像山一样的高,像屋子一样的大 。
当有一天,小风捧着父亲的遗物走来,把父亲夹在笔记本里的信纸展开,只见诗里写道:
三十年精血枯竭挤不出眼泪
三十年来有恨淌出呜咽的歌
三十年前洇湿我童年的记忆
三十年还回味我清澈的生活
我是记忆里的小鱼
碾碎在泥泞的车辙
我苟活含混的岁月
我疲惫朦胧的月色
……
三十年只是个片段
千万年你为谁而歌
……
狐狸已经走了
淡忘的包括传说
——羡慕大年

今天我又看到了这一汪晴水
今天我还在寻找沉寂了三十年的歌
今晚云水翻腾
今晚绝无月色
只是这丝丝缕缕的记忆
还能入梦么?
——羡慕大年
“这一定是父亲写成的诗,父亲为什么没有像画‘我生之初,尚无为’那样,把雹泉流淌着的水画出来,在河水里再画两排游荡的小鱼呢?”
小风问王卫珉道。
她的父亲的家就住在雹泉的旁边,那雹泉水像开锅后的水浪,多少年一直都这么欢腾。
调回到尧城十几年的时间,她的父亲先后任尧城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市委副书记、市长、市委书记。本来,她家祖坟上的香火正在引领周家走向辉煌。那时,她的父亲想用三年的时间,把尧城打造成北方最美丽的旅游城市,那时,父亲想使尧城成为京津运河沿线最有集聚力、辐射力和引领力的丝绸路途上的一道风景。父亲制定了方向,下达了创建国家卫生城市、国家环保模范城市、国家生态园林城市、国家低碳发展示范城市和全国文明城市的目标,将这目标朝尧城的天空发射了出去,拿出了弯弓射大雕的架势。她的父亲简直就是一个工作狂!父亲担任创卫领导小组组长,任命市委副书记刘根生为第一副组长。在父亲的带领下,尧城市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套班子齐抓共管,以最强的领导力量推进着创卫工作的步伐。
在创卫的大背景下,尧城的公共交通发展不足,“禁摩限电”让市民并不理解。不但如此,对摩托车的管理也加强了起来,不断的有市民举着小黄旗,站在路口上受罚。
不但她的父亲没有想到,所有的人也都没有想到,在卫生城市就要拿下的前夜,她的父亲从尧城市委书记的职位离任,被通知调任省城。那天,像以往一样,她的父亲坐在电视机前看了新闻,看到自己低着头翻着资料,用笔划线记录,这是他留在尧城电视新闻中最后一次的画面。
多年后,当小风捧着这首《雹河》、和十几页看似日记的信纸找来,小心翼翼的把父亲的遗物递到王卫珉手上,如卸大任,喜极而泣。
王卫珉查看史料,看到春秋后期,今尧城一带被称呼为聊摄国。齐国打败聊摄国后,命名为尧城,为齐国西部的重要城市,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年的历史。杨刘属尧城管辖范围的一个乡镇,雹河是杨刘村后的小溪,因为泉眼而得名,因为泉水的清澈而名声在外。
“你肯定《雹河》是你父亲写的?”他问小风。
小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很想念父亲,希望听听关于父亲的故事。
“那么,谁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呢?”
王卫珉虽然给不了小凤丝毫的安慰,自己自己还先凶起来,好像凶起来才是做长辈,才有威风。
“我母亲有时上了火,会说我是杀死父亲的凶手,您看,我是那个凶手吗?”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2 22:17:23 +0800 CST  
王卫珉知道小凤想要什么,她想要父亲的孤魂得到安息,她希望父亲不会恨她的无知,只有父亲原谅了她,她的日子才会过得安稳……如果周思明知道这一切,他还会后悔当初以自己的命换回女儿的的命的决定吗?
这个曾经令人羡慕的市长的女儿,她站在那,一脸的沮丧,好像在告诉世人,一不小心,做了个赔本的买卖!
“不会的,你父亲死得罪有应得,死得甘心情愿,不管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害死了他,我,是害死他的那个人!”
她终于嚎啕起来。嚎啕大哭中,她的两只手捂在胸口上,好像稍微不小心,心就会蹦出来。
“时常,我觉得心口堵得很死,好像血就要过不来了呢,堵得我的心好疼!”
那是能够听得见的呜咽,是千堆浪头撞击的瞬间发出的轰鸣的响声。
“你去看过张爱国了吗?”
“是,去过了,他的后半生怕是要在监狱里度过了呢!”
“我问你,他还好吗?”
等她哭出来,王卫珉走跟前,轻轻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
“他说不要我管他,要我好好拉扯孩子!”
“那你会等他吗?”
“会,当然得等他!”
小凤的两只手又跑到了脸上去,在那不断地揉搓。
“如果你父亲地下有知,应该会闭上眼睛了吧?他的女儿长大了哩!那好吧,下面就给你说说钱小鸭那些事。”
那天,他替钱小鸭讲了很多好话:要说周思明的死是因钱小鸭而起,钱小鸭似乎冤枉。
但如果说,不是因为钱小鸭而起,似乎又讲不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钱小鸭被炸地飞到了天上去,好端端的,周思明跑去坐了死牢,这些事好似就发生在昨天。昨天,人都还好好的,说不见就不见了!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2 22:20:29 +0800 CST  
时,周思明从省城来到这座城市刚刚一年,那时,钱小鸭还是一个孩子!周思明住尧城办事处那会儿,钱小鸭的家就住在这座老城的郊区柳屯。那时,钱小鸭已经没有了母亲,——早在两年前,她的母亲就病死,扔下她和哥哥而去。刚刚十五岁的年纪,钱小鸭就休学了。妹妹休了学,想到的不是怎样当好一名社员;哥哥还在上着学,想到的不是怎样当好一名学生。每次从学校回到家里,哥哥总是来去匆匆,往往嘴里还在咀嚼着食物,一条腿已经迈出门去。有一次,钱小鸭哥哥忙啥,只听见了干革命工作几个字。那时,柳屯的人都喜欢唱《不忘阶级苦》这首歌。会唱的、不会唱的,都时常的唱,时常的哼哼:
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
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
……
再往下,会唱的就不多了,或许是忘了词,或许根本就不会唱。娘死后,小鸭时常哼哼这两句歌词。有一天早饭后,她在街门一侧的墙体上,将挂在钉子上的布包取下,从布包里翻出一把破旧的剃头推子。拿着这把推子,她的脑子里浮现出爹的影子,看见爹正弯腰曲背,摆出很艰难的姿势给哥理发,随着他的手指的动弹,推子“咔嚓、咔嚓”地发出很好听的响声。抚摸着这把生了锈的推子,她忽然生出想法,是想让推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再生出来的想法。吃中午饭的时候,她把这想法跟哥说了,她哥没有同意。钱大年没有同意的原因有三:第一,往队里交口粮钱的事他会想办法解决。第二,女孩子适合学缝纫的活,他得对爹娘负责。第三,做生意属割资本主义尾巴范围之内。别看她口头上答应了哥,心里却没有善罢甘休。她的理由很简单:与其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和欺负死她爹的人在一起干活,怎么会比理发好?她经常地站大门底下,经常这样发着愣,
一帮的孩子从她家的大门口走过去,大家大呼小叫,有一个还学着老太太的腔唱起了《不忘阶级苦》的歌。
“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
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 ,
止不住的辛酸泪,挂在胸……”
想起母亲,她哭起来。又有一大队的人走过来,这一大队的人也在唱。
“不忘那一年,
爹爹病在床,
地主逼他做长工,
累得他吐血浆,
瘦得皮包骨,
病得脸发黄,
地主逼债、
地主逼债好像那活阎王,
可怜我的爹爹,
把命丧。……”
她站起身,混在这个队伍一起往前走。再往下,她听不清他们在唱什么,与其说在唱,不如说在哼哼
“我没有见过你,你是哪个班的呢?”
走在她身后的大男孩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忽然的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在学校读书了。
“我已经升上联中了呢!”
她朝大男孩吹气道。
大男孩没有再说什么,还是并排和她一起往前走。
尽管如此,她还是放慢了脚步。
“你知道我们去干什么吗?”
大男孩也拉在队伍的后边,等她走近,很友好的问她道。
“地主不是早就斗倒了吗,你们该不会又去斗地主吧?”
“我们柳屯小学不是住进了一个贫下中农的代表吗?前几天,他去城里开了个会,回来后,给学校提建议,要求学校把四年级、五年级的学生也带到城里来,当然是参加批斗会!”
“徐吉松!”
有一个教师模样的人站了下来。
那大男孩赶紧朝前跑了几步。
队伍走进了城里,沿着街道走去,走进尧城的中心广场广场里人山人海,好似一口正在煮着饺子的大锅,热气腾腾。借着地势,凸起的一个地方用来做了会台。台子上放了张破桌子,会台上成一字形并排跪了人,这十几个跪在地上的人,不同的是年龄上的差别,有两鬓斑白的老人,有四十几岁的人,脖子上都挂了大牌子。为了看清大牌子上写着的字,钱小鸭使劲朝里挤,直到看到大牌子上写着的字,才停下脚步。
这回,他清清楚楚看清楚了大牌子上写着的“狗特务”、“走资派”类的字眼,她不清楚这些人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他们中有的愁眉哭脸,有的面部毫无表情,好像正在拼尽全身的气力迎接着一场风暴。她看到了一个人扭曲着的人的面庞,这个人好像病了,整个的身子向一边歪倒下去,直到胸前的大牌子住到地上,那大牌子上写着“狗特务周思明”几个大字。
若干年后,当周思明无意间走进理发店,在写着“小鸭理发店”的大牌子下,突然地喊出钱小鸭三个字,他自己也愣住了。
“你是好人吗?
当钱大年骂钱小鸭是贱骨头,钱小鸭问哥哥道。
那时,她的哥哥早已从造反头头的位子上滚落下来,老老实实的呆在村里,由英雄变成了狗熊。
因为钱大年家的情况特殊,大队照顾他,让他去小卖部帮忙,干起了营业员的营生。
父母相继过世,哥哥事事当不清钱小鸭的家,钱小鸭却能当哥哥的家,管哥哥的事。哥哥不让她学理发,她偏偏学了理发。哥哥不让她开理发店,她偏偏开了理发店。先是在镇上开了理发店。在镇上开理发店那会儿  ,徐吉松到镇上赶集,因为理发,在理发店又和她遇到一块儿,在一段时间,和她吃住在了一起。在赚了一点钱后,俩人又一起去外地学了理发,学成归来,一起在城里租赁房子,以“小鸭”两个字命名,打上了招牌。在一块待得久了,两个人的缺点便显露出来,发生口角成了家常便饭。每每钱小鸭憋屈的不行,跑去跟哥告状,钱大年总是有意无意护着徐吉松。哥哥这么袒护徐吉松,令钱小鸭始料不及,更是觉得日子不好过。有一次,就因为她和一个男顾客说了几句客气话,徐吉松打了她。徐吉松不但打了她,还打顺了手,接连地打过她几次。打骂不但没有使她变得温顺,反而更加的决绝。即使一方不能软下来,另一方又不肯让步,在一次次争吵后,徐吉松选择了离开。
他们没有举行过结婚的仪式,没有孩子,从起跑线又回到起跑线。
徐吉松走后,钱小鸭没有去找,没有急得吃不好饭,没有急得睡不好觉,徐吉松也再没有回来。
没有了娘,再没有人能够管得了她。
“我妹妹是精过了火了!”
有一次,她的哥哥喝了酒,话多起来,朝着一个来店里买东西的顾客说道。
等着买东西的是个女的,东西拿到了手里,站那直是不走。钱大年和她说话,她便回应一句,不说话,她便也不出声,当别的顾客来到的时候,才会悄悄的溜掉。过后,还是照来不误。
“你想买什么东西呀?”
逮住机会, 钱大年故意逗她。
“解药!”
“什么?”
“解药!”
那女的嗓门很大,令钱大年吃了一惊。。
起初,钱大年没有听太明白,当他听明白,自己脸上也热了一阵,再也顾不得说妹妹的坏话,将心思都用到了这个女的身上,整天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直到有一天,他确定了要娶她为妻,才托了媒人。
登门提亲,对他这样一个家庭,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他没有父母,因为他的身下还有一个妹妹!怎奈那家拗不过自己的闺女,战到最后,钱大年赢得了这门亲事。在以后的很多年,钱大年还会时常和人提起,说他怎样的让老岳父降服了自己。还别说,还真的别赖钱大年吹呼,他娶的这个女的不但会过日子,脑子也不笨,有她在幕后操持,钱大年不但把小卖部承包了下来,还经营起了化肥的营生。他不要钱小鸭学理发、搞经营、他自己也搞起经营,做起了生意。
这时候,中国的经济正在恢复之中,大多数老百姓的脑神经还停留在文革,还没有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震慑中恢复过来。但经济的大潮和学业的大潮已经来临了。正所谓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水像一条蛟龙,从巴彦克拉山狂奔而下,在渤海与莱州湾交口处的东营潜入水底。
公元一九七七年八月,在蛟龙潜起的浪花中,富丽堂皇的人民大会堂内,刚刚复出,七十三岁高龄的邓小平,主持召开了有关千万个知青命运的会议。第二年,五百九十万考试大军又一次走入考场。就是这一年,王卫珉的儿子被华南理工大学录取。
敬爱的爸爸:
近来一切可好?今天半晌,当我还睡在床上,正做着一个好梦的时辰,喜鹊唧唧喳喳,终于把我闹醒。我当然不是贪玩才起的晚,之所以起的晚是因为干活所累。您当然不会想到,等再回到家里,您就会看到家里又多了一间小屋,妈妈说,下雨的时候,车子老没地方放,便找了几个亲戚,要我和五大三粗的这几个人一起干。开始,我还不认怂,以为不就是垒几行砖吗,呵,到真垒起砖,却不像我想象的这么简单:在板凳上站了顶多一个半小时,当双脚落地的一刻,嚯,我的这两条腿就成了木头一样!……长话短说,在我还赖在床上的时辰,手里就已经接过了华南理工大学的录出通知书了呢!看得出,家里虽然有喜事进门,却没有看见母亲多么地喜欢,她像以往一样,从早上起床开始,一整天都没有闲着,但就是不欢喜,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愁眉不展,这是不是因为考学,她的亲爱的儿子就要离开家的缘故呢?如果工作不是多么的棘手,希望父亲能够早早回家一次,凡家里有事,只有父亲您的到来,母亲才会欢喜一些。

永远爱您的儿子。
儿:成成
于1978年7月29日夜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3 13:14:59 +0800 CST  
自从考上,王成成便像变了一个人,再不是做知青时候默不做声、半天不说一句话的瘪三。他不但变得能说会道,还给父亲写了信,是第一次给父亲写信。当王卫珉读着这封信,不能不泪流满面。
接连几天,黄河上游连降大雨,处在蒙蒙雨雾中的黄河大堤不断出现险情,连续出现洪峰。这个刚刚从农场回来半年,刚刚恢复职务,刚刚接到儿子来信,正战斗在抗洪第一线的第一副书记,不能不感慨万千。
由于连降暴雨,黄河大堤连连告急,连续出现洪峰的流量为每秒万立方米!在这里,官民没有区别,王卫珉和进驻在工地的民工一样值班,一样吃住在工地。一号洪峰演进速度放缓后,还没等人喘口气,二号洪峰以更快的速度演进而来。八月十三日二十时, 由乡武装部部长带领下的的民兵,个个擦掌磨拳,进入警备状态。大堤上搭起的简易棚里,说话和电话的铃声响成一片,处于简易棚北端艾山的水位竟然超过警戒1米!水位高出警戒线一米,预示着大堤随时有被冲垮的可能,每一分每一厘水位线的变化,每一时每一刻,不止刺激着民工的神经,民兵的神经,也刺激着王卫珉的神经;不止官兵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黄河中下游的民众也都在翘首相望。大堤上码放整齐的备防石被拆开,众多的装着石块的铅丝网和成堆的铅丝、麻袋包等器材被运来,一排排一行行排放在大堤沿线。不到三天的时间,基干班由十七人增加到一百七十九人。
望着大堤下汹涌的波涛,王卫珉掰手指头算了算,按一个基干班成员三十个算,基干班有成员五千三百七十人,抢险队有成员三百五十人。
“另外,除去七个照明班、四个护闸队,还有三千九百名上堤的二线群众。看起来,人马不能算少呢!”
他掰着手指算下来。
王卫珉已经把数字算得很清楚,心里还是踏实不下。他害怕大堤上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险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蚂蚁的筑巢、老鼠的地道,都有可能成为冲块大堤的毒瘤,这些深埋在水下,看不见,摸不着的隐患,随着水位的上涨,变得异常的凶险。在这时,时间往往会过得很慢。很多双眼睛看向水面,他看见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的翻过去。
“一旦出现险情,这些人还不能算够用!”
王卫珉把事情想到了最好,也打算到了最坏。
他说不上心里是怎样的一种味道,想哭,想找一个人打上一架,想扒光了衣服朝大堤躺下去,永远不再起来……
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工地上用帆布搭起的简易棚,看见这些简易棚或高或低,成一字形排列在大地上。
“来吧,娘娘的,谁怕你呢!”
这么的想着,他大踏步地朝帐篷走去,在那,他举起了电话。这是一生中第几次遇到大水,他说不清楚,也不记得。他的伸进裤兜的手不断地捻搓,先是将信纸弄烂,后来捻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团。
“你整个晚上的时间都在沿堤巡查?”
张文天打着哈欠走到跟前。
等他放下电话,太阳的光芒已经四射开来。
早晨的太阳升起来了,翻滚的河水带着混杂物在卡口处一闪而过,不留一点的情面,像是有个神藏在水的里头。
“太阳出来了,我们在、大堤也在!”
他的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他将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抽出来,把检测记录本递到张文天手里,转过身,又一次朝值班室跑过去。
“喂,是黄河防汛总部吗?喂,是赵总指挥吗?水量仍然有增无减!对,现在大堤上根石走失很严重,抢险班必须得上,越快越好!”
忙活了好一阵,才坐下吃饭,天已接近响午。

他多么希望黄河上游的天快点晴起来,雨快点的停下来。
他越是这么想,越是很担心,不大会工夫,饭菜便被他吞进肚子。那一会儿,眼前尽是决堤后满目的沧桑。他为此自己生起了自己的气,不断地打起了饱嗝。
打嗝的间隙,他听到紧挨着的棚里打电话的声音。他心里很清楚,过不了半个小时,他们这些被替下的人就会被紧急集合,且一定不是普通的集合。
“大堤不会被冲垮吧?”
正好好吃着饭,前屯的二巴子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娘娘的,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啊?”
这话刚出口,便引来了一片骂声。
他们中有一个敲着碗骂,有一个蹦着高骂,有一个走跟前摸了一把二巴子的头。紧张的气息夹杂着年轻人的拌嘴,似乎把帐篷撕破了一道口子,嗡嗡的响声震动的人的脑袋发疼。二巴子正有气没地方撒,便扔了碗,扭身站起,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不松手。
“反了天了是不是?去,吃饱了都到工地上去,有力气还怕没地方用?”
张文天跑跟前,一脚踹到二巴子腿上,二巴子这才松开。
或许是张文天瞪着的那双眼睛吓住了二巴子,或许是感觉到了委屈,二巴子跑出去。
“文天同志,不是我批评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王卫珉只得站出来说话。
头也没抬,张文天的嘴唇便哆嗦了两下,他跑出去。不大会工夫,二巴子便被追回来,笑模笑样地走进帐篷,像没事人一样。
经过白天一整天的休整,从夜班撤下的成员被重新组合,拉到范坡后,天已经黑下来。在范坡这地,大堤的根部已经被大水冲出一个大洞。灯光底下,模糊的光线下面,数百上千个劳动力正在猫腰工作,大家有条不紊,极有次序的将石料运到大堤上,将个头大一点的堆在一边,个头小一点的装入铅丝笼中。王卫岷加入进这个队伍,和这些人一道,将装进石块的铅丝笼往大堤下推。他的两只脚陷进了泥里,胳膊又酸又疼,咬牙抓住铅丝笼,在喊到三的时候,才松开了手指。一个接一个的铅丝笼被抛到河里。在他们的脚下,铅丝笼和抛下的石块在空中交错飞舞,落下后,有的沉入了坝底,有的被大水冲走。
大自然就像一只发了飚的野兽,在飚起来的一刻,肆意癫狂,似乎是在报复谁。它想报复谁,是在报复人类?王卫珉无从知道是河伯在做更,还是黄龙在痛苦的呻吟。但他知道黄河也不好受,黄河不好受,人类也便不好受……在他想来,人类就像一个被天地哄着的孩子。上天想哄你,到处是鸟语花香,到处是欢歌笑语;不想哄你,便一怒千丈,将天地搅得天昏地暗!
……
当石块和铅丝笼被抛入水中,就像一片片落下的树叶,在湍急的水流中去无踪影。大堤上的根石仍然在不断下滑,不断落入水中。站在大堤上的一个老者,突然转过身朝后跑。不一会工夫,几个年轻人用地派车推了一棵柳树过来。王卫珉以为是眼花了。他没有看错。柳屯村支书王乐、杨刘村支书刘友善都来了,不但他们来了,还领了人来。当柳树被慢慢顺河堤放下后,几个小伙一起喊着口号,猛然将系在柳树上的铅丝笼抛入水中,随即,成千上万块石头夹杂着铅丝笼从空中抛下,溅起万丈水花。随着抛下石块的增多,洪水软和下来,石块渐渐凸露出来,这堆石块就这么死死地卡在那,做了那些就要掉下去的根石的肩膀。两天后,艾山站水流量终于回落,天空万里无云,太阳放出的万丈光芒1照耀着大地,好像水怪逃跑了,祥和又回归回来。临撤前,王卫珉想起救了大堤的柳树,想到村里看看造出这项发明的许吉武。
“许吉武脾气不济,看他干啥?”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刘友善似乎不太乐意。
王卫珉很惊奇,想不通刘友善这个大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脾气怎么不济了?”
他问刘友善道。
“命不济,脾气就不济呗!早年,他跟着共产党在外边打仗不是?级别都升到了连长呢,眼看仗打完了,却当了逃兵,偷偷地跑回村子。啧啧,王书记,就凭他牵挂婆娘当了逃兵,这人就命不济。您想啊,他的婆娘至始至终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不说,三年前还撒手而去。现在,又剩下了他一个人。一个人的日子有啥过头?住在当年斗地主分田地、队部分给的五间大房子里,走进去是一个人,走出来还是一个人。就这么孤苦伶仃的打发着日子,您说他的命苦不苦?”
刘友善打心眼里不愿意去,王卫珉不松口,他也不好说不去。
王卫珉还就真的开了眼界,他看到许吉武家的房子从下到上,一律都是青砖垒砌,且地基也高,在当年,应当是村里数得着的好房子。眼下,不但屋子有些残破,屋子里有数的桌子板凳也都非常的简陋。尽管家具简单,桌椅板凳却擦得溜光,收拾的很干净。又且,许吉武的着衣也很特别,看上去好像破旧了一些,却也衣着合体,整齐。王卫珉走方桌前坐下来,与刘友善、许吉武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许吉武啦起十几年前黄河大堤决口的惨景。
听许吉武的话里,秋天的玉米没有了收成,第二年开春遇到了大旱,闹起了蝗灾。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4 10:26:51 +0800 CST  
《渔夫》简介:

故事由围绕做人的理念,在城市环境治理中,在人类的意念与市场经济之下,“升月”厂老板因民间借贷成为“跑路人”;主人公王卫珉在较量中失去官位;省委书记周思明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落马,沦落为阶下囚……

离毁灭地下水源毁灭城市只有一步之遥,尧城最终走回到有着小桥,流水,人家的仙境一般的城市。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5 16:37:37 +0800 CST  
“接连的灾害后,上边的救济到位迟缓,各家的日子都难过的很,有的都断了顿,死了人!大伙信任我,二十几口子人跟着,去胶东那地要饭,要回的地瓜饼子不少,帮着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徐吉武慢吞吞地讲述,慢吞吞地喝着茶,好像从来就没有一件事影响过他的日子。
有一会的工夫,王卫珉似乎已经被他打动。总之,他一点也不后悔来这,如果不来这儿,他不会知道周思明的老家就在这个村子!因为村子出了周思明这个大官儿,许吉武把这归功于村后的那座公主坟,——周家的祖先曾经在那块高地上住过。
刘友善去村里小卖部买了东西回来,他们在许老汉家喝了酒,吃了饭,这是上工地以来,第一次喝酒。

王卫珉终于的又走进了市委大楼。
“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矣?”
站在“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底下,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绕过写着大字的迎门墙走去,他踏上了大楼的台级。
“这里就像龙宫一样安静,龙王爷不在?蟹兵虾将都还在睡着?”
这么的想着,他便走上楼来。
整个上楼的过程,除去一楼值班室的两个警卫,他几乎没有看到更多的人。
“是都在忙着开会?”
他问自己道。
自从《光明日报》刊登题目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文章后,机关好似开的会更多了。这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在回龙宫之前,他听到两个乡下人一段对话:
“你干什么去?”
“回去磨面去!”
“呵,什么时候变得勤快了?”
“不勤快还行,再不勤快,邓小平不骂娘才怪!”
他很奇怪,毕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有召开,令他没有想到,在文革中挨了批斗的邓小平,就像一个管家人一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在邓小平一生三上三下的起起伏伏中,乡下人早已熟悉了他的名字,好似他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在从牛棚回来多半年的时间,他在信访部不止一次碰到上访的群众,有的上访者就是为一句话而来,说某某人某一天某一日,在什么场合说了谁的不是,怎么说的,说了怎样的话。带着这种话跑政府告状来了!告状的人的确不少。告到最后,这些人往往无功而返。因为这些人的无功而返,再没有多少人拿这种话当回事,好像庄稼一夜间拔节长穗,小孩一夜间变得不再调皮。
当听到周书记因为崴了脚,没有上班这句话,他整个人像僵住了一样愣住,脑子像进了水,有些晕乎。正当他一步步走下楼梯,看见肖副书记正迈着小碎步从大厅走过。王卫珉低头朝身上看过去,看见衣裤上还留有泥浆的点子。即使如此,他仍然觉得肖副书记不至于认不出他。这么的想着,便走出大门,沿着一条窄道走去,走进一个小院。
屁股刚挨着沙发,眼皮便打起了架。睡到半夜,他想起来,儿子的信还在裤兜里装着。手里握着那堆碎末,他倒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
肖书记打来电话,要他好好休息几天。他的睡意,被肖书记的电话打断,到这时也还没有弄不明白,和肖书记擦肩而过,不被待见的原因。
终于地回到省城的家了。到了这会儿,他发现小孩子真的长大了。
在他的省城的家里,不仅院里多出了一间南屋,搭起了一个棚子,孩子也好像一夜之间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在这儿,他很受欢迎。轻易的吃上了香椿炒鸡蛋。
他的曾经娇滴滴的妻子,早就适应了他不在身边的日子。
“你呀,不是我说你,自从农场回来,连你个人影也摸不着,人就像被钉在了尧城,整天不归家不说,连儿子也不关心了!”
吃着饭,李小慧终于将委屈说了出来。
妻子有了委屈,找他算账,他有了委屈,却没地算账。
自大学毕业,分配到这座城市,老宣传部长就盯上他,把李小慧介绍给他。在二十八岁的年龄,在工作着的这座城市,他这个农民娃,找了个城市的新娘。李小慧小他三岁,她的像葡萄一样水灵的一双眼睛,透着机灵,透着机智,何况,还是一个有工作的城市的姑娘!在那样一个秋天,在这座城市,他令人羡慕地结了婚。在他的家乡,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是村里人骄傲,妻子是他的骄傲。
“家里不是有你嘛!有你,我能不放心?”
他欢喜地笑着,不但多看了妻子一眼,还把目光转向儿子。
“爸爸接到信了没有呢?”
儿子正好好吃着饭,突然被父亲这般热烈的眼光关注,脑子有些晕乎。
“看了呢!算你小子有长进!哦,这可都是你妈的功劳!”
他捧起碗,赶紧扒拉碗里的米粒,颇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地算喘过来一口气。
从儿子的目光里,他看到了年轻时候自己的影子。曾经,他也这般年轻过,也有过这般的朝气乃至大鹏之志!他的眼睛湿润起来。
“老爸,开学的那天,你可得送我啊!”
明明知道老子反对,儿子吃着饭,故意嚼得很响,美得像要飞到天上去。
他放下碗筷,从上衣口袋摘下那支黑色钢笔,将笔递到儿子跟前。
“就算是老爸送给你的礼物吧!”
用这种方式,他答复了儿子。
他的脑子里能盛下的只有工作!面对着一家子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算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他为此感激妻子,忽然觉得妻子怎么那么的高大!这么多年,家就像一块自留地,很多年前,早就已经被妻子承包了!他朝妻子坐着的地方看过去,看见妻子的眼睛眨了两眨,正在落下眼泪呢!
“爸爸,哥后天就要走了呢!”
女儿文露插话道。
从女儿进门那一刻起,一有机会,女儿就会朝他瞄上几眼,好像不认识他这个爸爸。
“文露,哥哥都考上大学了,你怎么打算啊?”
他希望女儿也像哥哥这么有出息。
文露上初中那会儿,突然有一天自己报了名,声称甘心情愿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几天,她自以为做了一个了不起的决定,整天唱啊跳啊,突然变得很兴奋。在临出发前的一个星期,家里很是肃静,已有几天的时间没有听到《南泥湾》以及《大海航手靠舵手》的歌声。一大早,他和妻子就在餐桌上发现了那个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妈妈,我错了,再也不敢提下乡的事了,同学的姐姐说了,她下乡的那个地方有狼,还咬死过人呢!妈妈,我不要去了,真的不要去了!
从记事起,文露从来不用担心什么,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如果有好吃的,哥哥会让她先吃,别管大事小事,凡能让的,哥哥一定会让,从来没有让妹妹受委屈。如果在外边受了欺负,不管哥哥会不会帮忙,文露都会信心满满的,挨打了也不会哭鼻子。这一次,文露又是赖在床上不动,一躺就是一整天。似乎,这一天同以往没有多大的差别。傍晚,他的妻子回到家还是忙着做饭。晚饭后,他的妻子还是坐在缝纫机前做针线活。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还是坐电灯底下看着报纸。那天,城里已经大动了起来,凡有两个孩子以上的家庭,必须接受一个下乡知青的名额。
电灯底下,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终于把饭菜端上了饭桌,这工夫,王成成才跑进屋来。
看到妹妹赖在床上不动,王成成跑到妹妹所在的学校,把妹妹的名字改成了自己的名字!为这件事,文露一直记着哥哥的好,变得很乖,很懂事,很少再说出格的话、做出格的事。
……
女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忽然又垂下了眼皮,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呢!

王卫珉在家里住过两天,就又踏上了回返的里程。
王卫珉想象得出女儿回来,一定会找,找她这个不称职的爸爸!
他的人生的最好的时间,是在喧闹的会场,在牛棚里度过的,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有出息的人不是个个都有机会在爹娘跟前撒娇,不是个个都没有摔倒过,在那跌倒就要在那爬起来,如此反复,便不会再害怕跌倒,你懂不懂?”
有一次,因为儿子学习成绩不好,他便这般狠狠地数落儿子。
打那,老婆老说他脑子进了水!说的次数多了,他自己也以为脑子真的进了水。
第二章
听到杨刘二字,周思明脸上有了一丝的笑意。
因为读书,他离开了家乡。当母亲也被接到了城里,自此,村庄留给他的记忆便是那个公主坟!
“叫许吉武的那个人也提起我来了吗?”
他大瞪着眼睛,颇感惊讶。
“没错,村子里都这么觉得,徐吉武也这么觉得,以为出了你这么个大官感到脸上有光呢!”
“还都以为我家得到了老狐狸的祝福,许吉武家得到的只是诅咒呢!”
周思明的脸上泛着红光。
近一个月以来,王卫珉一直忙着工作氛围中的事,对周思明的事没有太在意,到这会儿才发现,周思明不但人瘦了一圈,额前也增添了几多花发,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临上工地,你还送我,精神头也不错,怎么突然就崴了脚了呢?”
“何止是不小心,简直是倒霉透了!”
周思明哼哼着说道。
喝多酒那次,王卫珉知道他很喜欢钱小鸭。
那次的批斗会上,因为跪得太久,虽然周思明咬牙坚持,还是朝左侧歪过去很多。造反派头头一声令下,眼看周思明难逃一劫,千钧一发之时,突然有一个小孩喊了钱大年名字。钱大年咳嗽一声,几个围着周思明的人便散开了。台子上站了一个女孩。女孩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是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孩,人长得和她的大辫子一样的细长……周思明喝醉了酒,也还记得女孩太阳穴上方的美人痣,也还记得女孩细长的两条大辫子。他去理发,看到镜子里女孩的美人痣。她的身体不断挡住视线,衣角不断地碰着他的手臂。木梳和剪刀在她的手里飞快转动,她停了下来,对着镜子看了看他的发型。
“你可不就是那个上台为走资派说情的孩子!”
周思明喊出了她的名字。
后来 ,因为钱小鸭的哥哥做买卖的事,周思明帮了他,帮她的哥哥贷了款。
自贷款这件事之后,再来理发店,周思明就变成了一个救世主的模样。

“把钱小鸭和你女儿放一块,谁更可爱?”
他问周思明道。
周思明正在兴头上,索性说了个痛快。
在周思明的眼里,比起女儿,钱小鸭更乖更可爱!
周思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当一个聪明人昏了头,也会以为自己最聪明,会以为玩到最后,自己还会是赢家。如此精明胜算的一个人,怎么会知道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起初,周思明还拿钱小鸭当孩子一样的交往。对钱小鸭送的手绢一类的物品从不推托,也从不白拿,常常回赠高粱饴类的糖、点心,就当她是一个孩子。
有一次下大雨,钱小鸭跑到周思明的办公室,像小孩子一样投入到这个老男人的怀抱。周思明想了很多办法,想结束这段感情。就像身子变成了一块磁铁,无论周使用怎样的方法,最终结果,这女的总会更牢靠地吸附在身上。周思明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很纳闷怎么就变成了一块磁铁?有时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周会忽然想到,这样下去,是不是会很危险?周很清楚国家正在重用人才,像他这种六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在国家急需人才的七十年代末期,大有升值的空间!刚刚的人到中年,仕途上的好事刚刚开了个头,周思明当然希望像夏季的瓜蔓一样,越爬越远……说着这些话的当口,好像酒劲减缓了一些,周思明说话的声音变小,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半天。他话里的意思,是说和钱小鸭继续的走下去,关键步骤上难免不被人抓住把柄,弄不好,影响士途不说,家也会瞬间土崩瓦解,名誉扫地!……
“如果不是思想上有压力,正好好下着楼,周书记怎么就会歪了脚,怎么就会小跑着接连跨过几个台级,蹲坐在地上了呢?”
归纳了很多,王卫珉不能不这般的替他解释。
汇报完工作,王卫珉的话音刚落下,屋子里就安静下来,静极了。
“周书记,您想啊,如果有一天黄河上游突然建起了一个大水库,黄河下游的大堤是不是就会固若金汤,是不是到那时黄河水的泛滥就会成为一个神话,一个同大禹治水一样的神话?”
王卫珉突然说道。
“啊?啊!许吉武又跟你讲‘公主坟’的神话了?那可不是公主坟,你信不信?那可是史前文化你信不信?那地有两千年的历史了,是最早来杨刘的祖先住的地方哩!”
周思明这几句话一出口,就把王卫珉砸闷在那儿,又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周思明的老伴走出,她朝王卫珉使了个眼色。
“是,不是神话,是历史!周书记,您歇着您的,赶紧的把脚伤养好了,那什么,听说杨刘那片又要被划回到省城去,是不是有这事?”
“你听这些人造谣生事,什么时候说又要划回去了?”
“对,肯定是造谣生事,既然如此,我心里就有数了!歇着吧,好好的歇着吧!”
他闻见了周思明嘴里喷出的酒气,也终于给这席话画了一个句号,赶忙站起身告辞。
“卫珉吶,你来到时,领导班子的几个人刚走,工作方面,我已跟肖副书记交代了,有事找他去,看样,我得好好歇几天喽!”
“是,请您放心,您不在的这些天,凡是大事一定请示,小事一定做好,这您放心就是了!”
说完这番话,他转过身朝外走去。

七十年代初期,王卫珉初次被派遣到尧城住队。那时,王卫珉还是一个从家到学校,从学校到单位的三门子干部。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人下到基层,可想而知,他的人生将面临怎样的挑战。那时,周思明在尧城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官。这个官没有一点的架子,在工作上给过他很多次的帮助。从机关走出来,他没有想到一切会这么的顺利,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上级。他的这个上级,不但有一颗宽容的心,对人对事公平、公正,对他,还给予了充分的信任。有一天,当周思明突然被打倒,被打成了走资派,整天挨批斗,身为省组织部的一名成员,看着周思明整天被一帮大头娃娃斗来斗去,实在看不下去,他的一句“周思明这人不错,为什么要斗他呢?”的话一出口,便被打成反革命,被送往“五七”干校,在陕西的一个农场度过了七个年头的岁月。或许,就是这段岁月,让他有所改变,说话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心里有什么说什么。因为性情的改变,自己也感到整天就像戴了一副面具,那怕是在他敬重过的老上级周思明面前!带着这样一颗小心的心,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他走出了省府大院。
平时的大会小会上,周思明总是会提醒下级,要求做事要认真,不要心不在焉、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今天,他这是为了什么,可真的是做到了心不在焉!”
王卫珉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心脏像要蹦出来。
这些天,投身于黄河防汛的保卫中,王卫珉心里本来就已经很累,本来以为防汛结束,回来可以好好的歇歇,没有想到前方的大堤没有决口子,后方的大堤却千疮百孔,不知那一刻,就会决开口子,且不知道会撕开怎样的一道口子!
“如果回到家里歇个三天两日,不如回单位,等周书记的脚好了,再歇班岂不更好?”
这么的想着,他便过了马路,从摆着布摊的地方走过去,从扛着十几斤重,卖假项链的摊主的跟前走过去,脚步由慢到快。
车站就在前面,已经看到立交桥了呢!他在小卖部要了两个面包,一瓶可乐,抬手腕看了看时间,正好一点整!他走到卖票的窗口,将十元和五元的票子递进去,买上了去尧城的车票。车票拿到手后,他一边朝外走,一边将近一半的面包塞进嘴里,急着挤上了通往尧城的汽车。汽车的电机发动起来,戴着挤得满满的一车人离开车站。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6 15:27:13 +0800 CST  
第三章
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儿子早已看到眼里。。
有很多次,王成成很想把心里话朝父亲说出来。
吃过晚饭,当他按照事先约好,率班级里的男生登上楼顶的平台,令他没有想到,天地漆黑一片,根本就看不到星星。突然,天空像裂开了一道小口,头顶上方像一个“包袱”一样展开,将他站着的地方遮盖住;接二连三的闪电从天空中划过,“包袱”被撕破;豆大的水珠劈头盖脸砸下来,不留一点的情面、不讲一点的客气。在一片喧闹声中,他和他的这些伙伴们只好调转身子,顺着那个唯一的入出口朝回爬。大家你挨我,我挨你,黑茫茫的天地间,仿佛只有楼梯入口的一线亮光,才是朝他们敞开怀抱的地方。一大群人一个挨一个,像淋透的鸡一样缩着身子。大家一个接一个钻进小门,走回到各自的宿舍。王成成走回到自己的宿舍,将蓝方格上衣脱下,小心翼翼地从上衣口袋取出那只黑色的钢笔。“啪”地一声,他将衣服扔进脸盆。
“喂,挺好看的钢笔,平常怎么没有看见你用过?”
徐雷睁大一双眼睛,站在他的床前半天没动弹,似乎对他的钢笔很感兴趣,。
“今年老汉我六十三,干起活来劲朝天。”
他的寝室里的另一个同学一边扭屁股,一边将换下的衣服挂在西墙的绳子上,好像淋了雨也仍然很快乐。
“四不像!”
王成成因为自己心里有事,看谁都不顺眼。
“你说什么?”
徐雷近乎脱口而出。徐雷平常最爱打抱不平。
屋里静极了,静得能够听到雨滴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劈里啪啦“的响声。
“雨还真的下的不小呢!”
王成成瞪了徐雷一眼。
伴随着雨滴的响声,大家陆续爬上了床,除去偶尔一两声的叹息,一切都停止下来。
躺在床上,王成成却怎么也睡不着。
“老王,怎的了?”
徐雷也还没有睡,他把头探下来,低声问道。
“心情很烦闷呢!”
“睡吧!”
徐雷把脑袋缩了回去。
听见徐雷轻微的呼噜声,王成成索性坐起来,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

父亲:
您好,近来工作可忙?在这个雨天,心里很烦、很乱,胸口间像堵了一块石头。
您还记得我给您说起的徐雷吗?徐雷的父亲是个官员,他从其父亲那里听来,私下告诉,说今年的分配政策已定,原则上是学生服从分配,但如果想回到户口所在地和别的地方,也行。当然得凭本事找工作!爸爸,如果是您,当有一天,像做梦一样,在您的面前突然出现一座海市蜃楼一样的城市,您是不是也会希望留到这座城市?对于我,我很想留到广东,因为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代,留在广东这地发展,比起内地,发展的空间会更大!您看,会不会是这样呢?
父亲,就要毕业了,我好担心、好害怕、好紧张!是,如果回内地去,工作不对口,我的学就算白上了!反正,有些事也说不出个头肚,说不清,自然就谈不上有多么大的想法不是?昨天,我给妹妹通了电话,文露说,她现在已经基本习惯了学校的生活,听那话,基本上是好学上进,快乐的很呢!可我呢,现在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看样,还是刚考上学的日子好啊,在那时,每一天的日子过得都是那么的快……

永远爱您的儿子。
王成成
于1982年3月4日雨夜
第四章

县志记载:杨刘镇地处黄河东岸,位于尧城东北部,省道公路穿境而过,与省城一河之隔,人均土地三亩,地处黄河西岸的杨刘、艾山、范坡是其管辖五十五个自然村范围……
王成成当然不会想到,在他的父亲当年工作过的地方,多年后,那里大变了样,变得和广东一样的美丽,一样地有了灵气!
放下钢笔,他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疲惫,两只眼睛不断地沾合到一块,不停地打起了架。打着哈欠,王成成小心翼翼将写完的信叠起、将手电筒收起来。第二天一大早,他来到传达室,拿起了电话。
“喂,哥,今天怎么有空了?”
电话的那头,妹妹气喘吁吁。
“昨天,你们那下雨了吗?”
“哼,刚刚的正排队买饭,你打电话过来就是问这?”
“不是昨晚上下雨没有睡好吗?你想啊,既然睡不好,脑子还会闲着?”
“说来说去,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快点!”
他知道妹妹霸气,也知道妹妹非常的爱他,有多爱他,就有多蛮横不是?
“我是想问,妈妈可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我可不是父母大人的香饽饽,饽饽不香,自然不会总是被母亲大人含在嘴里!”
“你是既疼哥哥,又疼自己,又没有礼貌!”
他很上火,妹妹还是这么没有礼貌,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不是?
“噢,是这样,告诉你,我们的父亲升了,如今可是坐在了市委书记的座位上了哩!”
“说了半天,还是说不到一块儿,答非所问!”
他放了电话。不少的学生已经从食堂走出,看着这么些人从跟前走过去,他把手插进装着信封的口袋,和他们擦肩而过,快步朝食堂冲去。

对儿女的这些事,王卫珉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在上一年,他抽调回了省城,和家人、确切地说,是和老伴和女儿又团聚在了一起。时间才过去一年,他又被撵回来。这次再来尧城,是以市委书记的身份赴任来了。
“尧城房子多,街道宽,连酱菜铺的门台也高。”
很多年前,父亲对着还是一个孩子的他,私下说过这样一句话。那时,刚满九岁的王卫珉正住外祖母家,已经住满两年。父亲来了,父亲来是为了领他回去。
“故地重游人不在,
铁城铜锁锁不住,
一缕情丝九霄外,
报得亲人三春辉。”
在外祖母故去的第十个春秋,故地重游,王卫珉另有一番感慨。
他由衷地欣喜,想象如果外祖母活着,亲眼看到外甥混得有模有样,一定会笑得露出那两颗仅剩的门牙,一只胳膊弯成弓字行,搭在额眉上朝他看过来。想着这些,他的心里很美,很奇怪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不但记得,而且又回到了这里!心里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他自己也很纳闷。儿时的记忆里,这儿吃的、用的、但凡看得见的东西都有。凡这里有的,都比乡下高一个尺码,或者说,乡下没有的这儿有,乡下有的,这儿有得更多!那时,每天有很多的人聚到这儿,那时,酱菜铺客流不断,有很多的人到酱菜铺买咸菜,大家叫嚷着把成瓶的豆鼓、零散的酱黄瓜、酱莴苣、成袋的甜酱抱到怀里,从口袋掏出或装进票子。在这些票子装进来或者掏出去的当口,五分的、二分的、一分的小银元会不经意地滑落在地上,一些个像他一样的孩子便会冲过去捡这些硬币,很多时候,还会因为这些硬币打起来……眼下,三月的阳光暖暖地洒向尧城,一抹抹嫩黄或碧绿从城市灰白的楼宇间冒出来。麻雀、燕子开始在树阴间翻飞跳跃;偶尔会有一两只布谷鸟鸣叫着从街道的上空掠过。他欢喜地站在那儿,在鸟儿嬉戏、翩翩起舞的画面中,追忆着少年时候的快乐。那时,他曾经以为这儿的街道是世上最好的街道,城市是世上最好的城市!那时,在这座老城区的街道上,没有看到过蹬三轮的,也没有看到过骑车子的,大家有空着手的,有拎着包的,也有背着东西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个高的、个矮的;胖的、瘦的,好像他们一下子从地底下冒出。他们中有牵着小孩的、有小孩又蹦又跳从路上跑着的;有的是从铺着油漆道的东西路上走来,有的从铺着青石板路的南北街道上走出;他们中有急着赶路的,有慢慢悠悠,不急不慌闲逛的。总之,那时的老城区很是有一番热闹……
老城区主街道上的青石板路平润光滑,昭示着年代的久远,那是他小时候喊过两嗓子的街道呢!在他喊过两嗓子的街道上,临街一色的青砖铺面,灰色的木门窗,灰色的木廊柱,灰色的木檐。当他横穿过街道,终于看到“六必聚”三个大字,站在“六必聚”店铺前,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木檐上雕刻着卷动着浪花花纹。一只刺猬从容地从台阶上跳下,在开着的店铺前停下,朝守店铺的老太太张望了一会儿,寻觅片刻,从容地穿过马路,成了这个时间唯一的一名过客 。刺猬贴着墙根跑去。伴随王卫珉发出的那声叹息,老妇人朝跟前摆放的洗衣粉卫生纸看了一眼,身子刚动弹了动弹,身下的椅子便发出吱扭的怪叫。
“同志,想买啥呀?”
老妇人沙哑着嗓问道。
他朝老妇人笑了笑,老妇人朝他笑了笑。
仍然是镶着玻璃的木框柜台,仍然是装着咸菜的十几个瓷盆,仍然是老式的算盘!那个三十几岁的妇女正趴在那,不断地在一个破旧的计算机上扒拉,不停的往一个破旧的账本上写字。
柜台是原来的柜台,算盘还是原来的算盘,生意却不是原来的生意!
趴在柜台上的妇女继续算账,老太太继续打盹。王卫珉站在那看,满眼看到的都是酱,他吸润着这股咸中带甜的味道,好似看到外祖父就站在跟前,站在大缸前不停地搅动。伴随着搅动,酱的咸味在空气中升腾,成了空气的味道。闻着咸中带甜的味道,他看得见外公当年在这座门市的后院流汗的样子,看得见外公带着外祖母是怎样的在这里打拼,怎样的开起酱菜铺,怎样的雇了长工,忽然有一天,又是怎样的把酱菜铺归公,撤掉了木门右方和上方的门联,怎样的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工人……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7 21:00:45 +0800 CST  
“外祖父掌管门头的时候,就是用这个算盘算账的吗?”
这么的想着,就看见那妇人将算盘抓在手里,朝王卫珉笑了笑,低下头去,劈里啪啦又打起算盘。
有一会的工夫,他说不出为谁难过,为什么难过。带着十二万分的感慨,王卫珉走出了店铺。
走下石桥后,他遇到的人多起来。岂止是多,是人挨着人、肩挨着肩的人的海洋!大道两旁,只见店铺挨着店铺,饭馆、餐厅、卖布的、卖鞋的,好像这些人是有地底下冒出。他在高唐名吃的店铺前停下脚步。在这条集机关、学校、医院、饭店汇集的新区,新起的大楼和麦田、民居相衔接;税务、电信、电力和“尧药集团”的办公大楼各有千秋的扭动着腰肢,在阳光下不断变换着色彩,在膨胀向外扩张的街道上,竞相提升着小城的高度。
“一座城市如果没有了工业的滋养,就会如花朵一样凋零的吗?”
他仰视着摩天大楼,像是已经从老街道上挣扎出来。在以工业养城还是就地踏步、以城养城的论调上苦苦挣扎。他朝老城的方向看去,忽然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春天的大地上,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就这么一步步走来了。
第五章

在新市委书记走来的这座城市,钱大年也在急着赶路。现在的钱大年已不是当年的钱大年。钱大年之所以也来到第一招待所,是因为当年那个挂职过柳屯的干部又回到了这里。
文革时期当过造反头头的钱大年,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又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自当上父亲,钱大年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着挣钱,想着干大事,到底要干多大的事,他自己也还没有想清楚。为了壮胆,他把半瓶子白酒灌到了肚子里。据他自己后来告诉,当他走在要账的路上,每每脑子里闪现出第一次见市委书记的样子,仍然心有余悸。

“喂,怎么能不开门呢?喂!”
王卫珉下榻的第一招待所的202房间颇不肃静。
这个男人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嚷嚷,和警卫吵得不可开交。王卫珉勉强关上了房门。一会儿,召待所经理李绍棠跑来,朝王卫珉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
“听你这么说,这个人真的是钱小鸭的哥喽,他又疯起来了?”
“是,是他,都是酒的错,错把202 记成了302。”
李绍棠额上冒出一堆冷汗。
在王卫珉听来,钱大年靠承包小卖部起家,已经成为了一个富得淌油的人。现在,钱大年总想把一个钱变成两个钱,把两个钱变成四个钱。
“听说国外淘汰的造纸设备便宜、花不了几个钱,钱大年一心想把这些设备买到手。——眼下,他正在着手准备这件事,就像睡觉打梦锤,打到您这来了!”
李绍棠补充道。
“照你这么说,凡想挣俩钱的人就得学会打梦锤?”
王卫珉点燃一颗烟吸起来。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
“听说过‘六必聚’门口挂过的那副没有下联的对联吗?”
“那是一副只有上联没有下联的对子。好像上联是、是‘老称一斤十六星’,横批是‘生意兴隆’吧?”
“下联呢?”
李绍棠没有答得上来。
“连你这个老好人都不知道对子的下联,钱大年就更不用说,更不会知道了吧?”
他把吸剩下的半截烟头嗯死在烟灰缸里。

新来书记寻找对子的事在城里传开。
这一天,个子高大、衣着讲究的钱大年又一次走来,抱着个黑匣子到市委大院找人来了。
半个月以来,钱大年近乎翻遍了市里所有的地摊与古玩店。
“我找王书记!我是来找他献宝来了!”
他一边嚷嚷,一边抱着个黑匣子朝楼上走,警卫便跟在后面撵,但却不能阻止他停下来。
王卫珉正准备下楼,听到闹哄哄的声音,迎着面走过来。
钱大年抱着黑匣子跟着走,走进一个亮堂的大房子里,钱大年看人的眼光有些胆怯,手臂有些抖动,身子站得有些歪斜。他把黑匣子递给了王卫珉。
“我说,你是怎么得到了这个匣子的?”
王卫珉收起笑容。
“是,您是一个好人,从来就不拿一点的架子,我看出来了,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吭吭哧哧半天,钱大年没有说出一句着边的话。
“你看这!”
似乎 ,王卫珉并不介意钱大年的做作。
黑匣子的底部写有几行模糊的字迹,上联是:老称一斤十六星,下联是:匣子一个万贯财,横批是:生意兴隆。
“买这个匣子花了不少的钱吧?”
“就十块!”
“嗯,这是一件宝物,我可不可以出二十元买下来啊?”
“不卖!当然,可以送给您!”
他抬头看了王卫珉一眼,突然眼圈红了。
“您还是我的大媒人哩!”
“你再说一遍!
“你不记得在柳屯住队那会儿,我媳妇的娘家老不同意,是您出头帮俺说了句话,俺感谢您,您就好比是俺的生身父母!”
钱大年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王卫珉赶紧地去拉,他不记得在钱大年婚姻的事上做过什么。
钱大年从地上被拉了起来,王卫珉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说,这般绞尽脑筋的做事,是不是又是造纸设备的事啊?”
王卫珉坐椅子上,笑笑地看着钱大年。
“您都知道了?”
“听说了!”
“您想啊,如果这套设备能引进来,造纸厂建成了,可以给政府交不少的税呢!”
钱大年的眼睛里放着光亮。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8 16:34:07 +0800 CST  
“如果建不成呢?”
“往南百十里地,我有个亲戚在那说话好使,不行我就投奔他去!”
“往南?”
“人世间有一种人,为了能挣到钱,命都不要!”
“就是建企业,那也得是环保的企业!如果不是如此,一概免谈!”
王卫珉将黑匣子递到了钱大年的手里,抬手腕看了看手表。
他没有接受钱大年送的这个礼物,径直的走下楼去。
自接过礼物,钱大年的心就空了。心空了,脑子也变成了一片空白。
“这,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的黑匣子喂!”
站在院子的空地上,眼看着那官坐进轿车里去,钱大年朝轿车开走的方向喊道。
轿车早已走远,在拐弯处不见了踪影。

从文化大革命开始,钱大年就已经明白,无论干什么,都得有后台,如果没有后台,无论干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终于作出选择,选择放弃购进造纸设备。
那天,他又去找了王卫珉。俩人说完话,天色已晚,王卫珉要请他吃饭,他答应着,跟着王卫珉走进一个酒馆。
对于钱大年,和这么大的官员坐一起吃饭,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两小杯酒下肚,他的话多起来。
父亲去世两年,自十八岁那年送走母亲,和妹妹相依为命以来,家里大小的事,并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父亲得病,是因为前邻居翻盖房子。父亲发现,前院的地基抬高了不少,细算下来,比后院整整高出了八个公分!在农村过日子,讲究的就是这,明摆着这是一大忌讳!父亲很生气。
前院抬高了地基,分明就是欺负人!父亲生了一晚上的气。一大早起来,决定找那家人谈谈。父亲和那家人谈的结果是,父亲铁青着脸回到家里,一直到死,模样再没有缓过来过。那家人不就是有个亲戚吗,那亲戚不就是在乡里吗?亲戚帮着亲戚不讲理,你还有什么话说?说到最好后,反倒是父亲自己落了个无理取闹的下场。父亲闹不过人家又不甘心,因为郁闷,便病倒了。直到父亲临死,也没有得到那家一句好话。父亲死后一年,母亲瘦了,瘦得皮包骨头,终于有一天撂倒在了床上。病倒到床上后,母亲几乎是汤水不进。有一天的黄昏,母亲哼哼着想喝点水,但水在嗓子眼里咕噜一阵,又都吐了出来。吐了再喝,喝了又吐上来,母亲的力气终于耗尽,将身子重重的落下去,躺倒在枕头上。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的睁开眼睛,他看着我,眼光是那么的柔和、母亲是个轻易不会露出笑脸的冷面人,这是母亲从来不曾有过的面相。
“你的妹妹睡了吗?”
刚刚进入秋天,在这个像冬天一样冰冷的房间里,母亲的脸色就像窗外枯黄的树叶,那树叶似乎动弹了一下,不!是母亲的嘴唇在动。她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在经历了一番挤压摩擦之后,像一条被捅开的泉眼,发出“哧哧”的响声。
我的嗓子头发紧,想告诉母亲,妹妹到村东头给她喊医生去了。却终于地没有说出来。母亲又问我道:
“你害不害怕?”
她的说话的声音那么的轻,轻得像吹起来的气球,就是伸出两只手,也还是够不着!
母亲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像个好人一样,像是马上就会好起来。
“你妹妹才十三岁的年纪,还是个孩子,我看,能管她事的也只有你了!”
她的眼睛在看着我,趁着他还在使劲看着我,我又使劲点了点头。母亲的手臂伸了两下,眼睛便闭上了。我想哭,可是妹妹回来了。
“医生就快来了!”
妹妹给母亲盖了盖被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像是放心下来。我长大嘴巴哭起来。也知道妹妹在拉我的胳膊,她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瞅着我。一哭还就真的刹不住,很快就哭得身子瘫软下来,有些喘不过气,身子瘫软下来。
“哥,有我呢!”
是妹妹在拉我起来。她请的医生到了。
妹妹请的医生走了,妹妹坐那不哭也不闹。左邻右舍连同前院的邻居都陆续地赶过来,妹妹堵在门口,说什么不让前院的邻居进来,硬是把他推了出去……
他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那年,你的妹妹只有十三岁?”
“是十三岁!”
“文革那会儿,这小姑娘还冲到过台上一回,是挺善良的一个人呢!”
“您还记得这事?”
钱大年想把要说的话说完,仍然地拿出要说下去的架势。
“世界上哪有你这么当哥的!你,滚了!”
王卫珉将满满的一杯酒泼到钱大年的脸上。
这一杯酒泼下去,就像又接上了电源,让钱大年变得更加的兴奋,继续地把酒倒进嘴里。
“她现在也就这么回事了,我管得了吗、你以为我还有多大本事?”
他“啪啪”地拍着桌子。
“我对不起我娘啊,王书记!”
这会儿,他不清楚自己喝了多少的酒,不清楚做了什么样的事,说了什么样的话。
“你给我醒醒!”
王卫珉亲手倒了一杯茶,递到钱大年的手里。
吃饭的人陆续地走出了酒店,老板娘龟缩在收银台打着哈欠。
“不是我要沾我妹妹的光,是我这当哥哥的脑子先进水了,您想啊,城,城池进水,能不殃及四邻吗?”
钱大年似醒非醒,似醉非醉。
欲望,如春天的野草,在这儿扎了根,在这儿膨胀、泛滥起来。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09-29 16:30:36 +0800 CST  
第六章

王卫珉打电话,要钱大年来办公室。
钱大年走进了办公室,将一样东西递给王卫珉。王卫珉只顾往图纸上看,当听到“扑通”一声的响声,才看见脚底下跪倒一个人。看见又是钱大年跪在了那,王卫珉脸上臊得通红,他朝愣在座椅上的客人招呼,俩人费了不少的力气,硬是把匍匐在地上的钱大年拉到了座位上。
汗珠不断地从钱大年的额头上冒出来。在喝了一点水后,他的脸上的汗珠仍然往外冒,汗珠一颗接着一颗,人虽然站在那,身子却打摆子,不听使唤。王卫珉示意他再坐会儿。钱大年很听话的坐回到座位上。救护车来了,钱大年坐上担架,被抬到了救护车上。
第二天一大早,王卫珉就来到医院,拿着一大束鲜花,推开病房的门,将花放到了钱大年的床头柜上。王卫珉打手势,没有让家属喊醒钱大年。
“这么多的花是谁拿来呢?”
钱大年醒过来,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花篮。
他问妻子道。
“王书记来过,看你睡着,没让喊你!”
他的妻子说道。
他看到篮子里放了好多的花儿,无论是大的花、小的花,都好像还没有开好。
一边说着话,他的妻子端着脸盆走出去。
钱大年挣扎着坐起来,又躺下去。他记起走进了王书记办公室来着,王书记在哪呢?他挣扎着又坐起来,把针从手上拔出,一只手摁在另一只手上,趿拉着鞋往外走。他的妻子从外边走进,先是愣住,不想,脸盆从手里滑下,发出“咣当”的一声响声。她大概是吓坏了,尖叫声随着“砰”的那声响声一起响起。婆娘的闹腾还真的管用,钱大年没有再任性,乖乖的又走回到病室。
他在病床上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又躺下,一会儿又坐起来。问他话也不说。
再次躺下后,钱大年任凭护士给他扎针,再也没有坐起来的力气。

钱大年感觉从来没有过的累。
他怎么能赖在床上呢?他的取名为“升月太阳能”的厂子就要进行规模化生产了,资金怎么办?在他刚开始经营化肥的时候,只用五千块就转动了起来,可现在要想上设备,需要花的是大数额的钱、没有周转金怎么会干成事、怎么能干成事?这回,他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在钱的面前,他的确感觉到了饥渴的滋味。明明的,他看到了远方白花花的银子,但每走一步,都是这么的艰难。他感觉就要倒下去,有很多次,他又梦到了父亲,他梦见父亲正朝他走来。到处都是朝他伸出的手,有这么多的地方等着用钱!是他自己没有把手交到父亲的手里。
那段日子,是他的人生的又一次低谷。是他摔倒中的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

起初,王卫珉只是从儿子的来信中,读到过夏玉清这个名字。那是儿子谈了对象的日子。儿子对谈着的女朋友很满意,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从儿子的信纸上,他知道女孩儿姓夏,女孩儿的父亲是个商人,就她这么一个女儿。
儿子是谈了对象的人,毕业回不回内地,对他都一样。对年轻人的事,王卫珉不想管得太多。他的妻子却不这么看,知道儿子谈了对象,很恼火,很生气,恨不得一把把儿子抓到手里。在她想来,只有儿子回来,才能摆脱商人的女儿纠缠。最终儿子还是分回来了。按说,妻子这回该高兴了吧?结果呢,还没有高兴两天,那商人的女儿就找上了门。这下可好,守着那女孩,妻子一脸的笑容,背过身去,便是一脸的愁容。
“你怕什么,不就是商人的女儿吗?”
他自己是这样想的,也一直这样安抚妻子。
何况,那夏玉清是周思明的小舅子,两家发展成儿女亲家,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等到那女孩去到分配的单位报了到,王成成也才报了到,一个是省广播局,一个是省宣传部。这边夏恩恩刚刚报了到,这女孩儿的父亲便跟过来。
眼瞅着儿子正谈婚论嫁,王卫珉只能拍双手欢迎准亲家的造访。那天,他正和夏玉清坐沙发上聊天,钱大年一脚踏进来。
钱大年的倒地一跪,让夏玉清下定决心,非认识这个人不可!
第七章

“人在难时候,你帮他一口,胜似在他好过的时候帮一斗。”
老辈子传下的这句话,时常在王卫珉的耳边炸响。
他心里很清楚,与其说想帮助钱大年,不如说被钱大年击中软肋 ,被钱大年想干点事的决心打动。他不能不帮,没有理由不帮,多年前,当他偷了干粮从家里跑出,跑在路上,他就想过,如果考上了大学,一定好好的做人,一定帮助穷人!钱大年是他的从前的影子,从前,他曾经也当过一段时间的社员,看到飞翔在天空中的大鸟,他便想起了大棚之志,便想飞起来,便想飞得更高……在他想来,凡有想法就好,人的可贵就可贵在能吃苦,有想法,不断地有想法,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做别人不想干,不敢干的事……
“大家听说了钱大年的事了吧?”
在又一次由他组织召开的常委会议上,当他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没有任何的指令,十几个常委的头就动弹起来。常委们的头动弹,眼睛也跟着动弹。看到这种情形,他的讲话的语调放慢了下来。
在座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是闲人。这些常委,谁手里不握着几个乃至几十,像钱大年这样不安分、一心想挣点钱、干点事的人呢?他心里最清楚不过。
“如果步调一天不明朗起来,这些个想投资的人就有可能开小差、有可能会跑出这座城市求发展……”
他在心里叫道。
他的眼光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脸,想看到他们对他的发言的反应。市长刘根生第一个发言道:
“尧城面积千多平方公里,人口十万,水域面积达到六个平方公里的大运河、徒骇河,和长江以北最大的城内淡水湖泊“胭脂湖”,在尧城的地盘上交汇在一起,相互贯通,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在四十平方公里的建成区内,河湖面积达十多平方公里!这么大的一片水域,如果利用起来,如果开发出来,……”
戴着一副咖啡色眼镜的刘根生侃侃而谈,从近视镜下那副模糊的面孔里,传出即平和又有力的声音。
“我非常赞成刘根生同志的观点!下一步,我们将从保护环境着手,不断拓宽招商区道,开展“给予一个问候,发出一个邀请,获取一个信息”的招商活动!这招灵还是不灵,可要看大家的了!”
他朝尧城狠狠点了点了一把火,一把不让人类文明扼住咽喉的圣火,一把不吃子孙饭、照亮人类前进的火,一把和花草鸟虫共享大自然、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火!他多么希望尧城像夏威夷一样的美丽,多么希望这把火照亮城市所有的街道,让所有街道里都挤满了人,让像“六必聚”一样的铺子又活起来,让街道上有着传统手艺的人忙得乐不可支,连尿泡放个响屁的时间都没有,个个都高高兴兴、喜喜欢欢,整天在劳动的歌声中快乐的生活……
有些事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会议开过去后,在“升月太阳能”厂子的资金到位,其余十一个投资项目、总投资资金预计达到五十几个亿的时辰,王卫珉的心仍然还在半空中悬着,仍然很小心的行驶着他的大鹏之志。他的身板挺得更直,走路的脚步迈得更快。
“总投资高达五十八点七亿元的工程,涉及医药、纺织、机械加工、食品、商贸流通、桑蚕业等多个领域,我们任重而道远啊,同志们!”
在涵盖行业广,技术要求高的压力之下,在又一次的常委扩大会议上,他继续地给管理层打气。
他给自己定了任务,给十大班子成员定了任务,没有因为这样一个目标的展开,就觉得多么的有人气、整天价趾高气昂,把自己看做多么的有本事。相反,越是工作做得顺利,他越是怀念和周思明在一起的日子。
他想好了,等忙过这阵子,他一定好好歇两天,去趟周思明的住所,和周思明好好说说话。
在他讲着话的时辰,肖副书记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盯着他看,看了好大一会。
已经不止一次,不管这个人说话或者不说话,王卫珉都会感觉无从适从。因为如此,凡是肖副书记在场的公众场合,他都会很小心,会把事情处理得有头是道,像一个圣人一样的严谨,轻易不会留下把柄、让人乱加评论,随意指责。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想,论资格,他不如肖副书记资格老,论年龄,他不如肖副书年龄大;轮经验,肖副经验比他多;轮长处,肖副书记过的桥比他走的路还要多。虽然如此,他却在结束挂职、回到省城仅仅一年,重返尧城,职务却由下级变为了肖副书记的上级!这种变化,不止肖副书记,他自己也觉得像做了一个梦,因为天时地理的缘故,他这根从墙根里冒出的竹子,运气非常的好,长得格外的粗壮!
越是如此,他越是会想到周思明,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是一个喜欢他待见他的上级,是一个在仕途上拉了他一把,对他有恩的人。

如果不是周思明拉他一把,他有可能还在原地踏步,有可能还未能到达今天的破茧成蛾的一步。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01 17:05:43 +0800 CST  
因为心里总是记着周思明的好,王卫珉自然希望周思明也能过得好,过得比他好。
周思明调往省城后,钱小鸭也很快跟过去,被周思明安排到省里的国税局成为了一名干部。
王卫珉曾经当面提醒过周思明,说他是疯了、傻了!
他的话在周思明那没有起作用,他已经入得很深,明明是愚蠢的做作,却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这么做,大家才会以为他很有本事。
周思明这么大的一个干部,被人私下里说起,总不是个事。为这事,王卫珉没少发了脾气,在一次百人大会上,还专门讲了关于“嚼舌头”的话题。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听到刘根生谈到关于这件事的话题。

周思明是怎样一个人,王卫珉心里很清楚,但刘根生和肖副书记是怎样的人,他却知道得很少。周思明歪脚那回,肖副书记本来主持的工作好好的,待到刘根生从外边开会回来,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起来。再后来,省纪委来人,有一段的时间,不但周思明被闲了起来,肖副书记也被闲了起来。他的挂职期满,回省城刚满一年,周思明便调回了省城!幸好,周思明的仕途又稳定了下来。还插手进来,使王卫珉又一次走入尧城,接管过了市委书记的工作。好歹王卫珉在基层工作过不少的年头,不管是刘根生绕弯子,还是肖副书记皱眉头,对他都没有生成大碍。经过一年的努力,在重大决策的面前,基本上做到了应对自如。周思明自然也没有闲着,他让妹夫夏玉清拿了一把单子来报,王卫珉因为处理得慢了一点,他便打过来电话,说了一大堆不好听的话,最后,王卫珉还是尽快地处理了那堆单子,让夏玉清把万多块钱给周思明送了过去。
还有一次, 王卫珉刚吃完晚饭,先是刘根生串门来了,坐了不短的时间。刘根生那种毕恭毕敬的样子,着实的让王卫珉感到有些戏剧性的情分,让他感受到了百年前,他的外祖父的爷爷是怎样的以爷的身份在朝廷中出现,那可是爱新觉罗氏宗室的人呢!
天色还早,他坐在沙发上正眯缝着眼睛,又有人敲门来了。
正当他把刘根生一点点装进心里,把他当哥们一样看待的时候,周思明传过了话来,告诉王卫珉,要他要防着刘根生,说这个人有野心。
“看上去,你们当干部的很风光,可干的有些个事又不怎么的风光,”
夏玉清接过信封后,话多起来。
“跟周书记说,往后,再不要往这递这些吃喝拉撒的报销单据了,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别以为纪委的人都是吃素的!”
王卫珉略微感到了一丝不安。
“你是说省纪委也在查你的账?我就说嘛,那女的不知怎么想的,无论给他房子还是给她钱财,他还是非要姐夫这个人、非嫁给他不可!真就邪了门了,明明知道走到歪道上来了,还就非要说成比白天鹅还要纯净,比圣母娘娘还要伟大,如果如此,这天不就成了地,地不就成了天了不成?”
夏玉清大概是喝了点酒,一晚上嘴里没有闲着。
“你的意思,女人老老实实的做一个人的妻子太亏?亏大发了?”
这么的说着话,王卫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老哥,世界上不是还是好人多吗?”
夏玉清继续地补充道。
起初,王卫珉以嘲笑的口气朝夏玉清说道。夏玉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仍然悠然自得的摇头晃脑,好像身上长了三头六臂。
王卫珉没有喝酒,王卫珉不能不又一次地皱起了眉头。
通过几次交往,王卫珉对夏玉清早已不是十分的信任。
“商人只看重钱!”
对于夏玉清,他又一次下了结论。
单这一项,王卫珉和妻子的观点高度的统一,坚决地站在了一条战线。因为如此,对于儿子的婚事,夫妻二人一直持观望的态度。在这种态度之下,夏恩恩不想结婚便不催婚,夏恩恩提出去国外留学,便不阻拦。夫妻两个对这门亲事不赞成也不反对。
夏玉请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二十几岁开始,他就已经是广东某合作社业务员中的一名骨干:因为采购的缘故,从南京到北京,没有他去不到的地方。
那一年,当他乘坐的列车在莱阳停车,车上上来一位白净的大眼睛女孩。那女孩费力地提着一个大纸箱子,看到有空座,朝他坐的座位看过来。
“同志,这里有人吗?”
说话的工夫,人已经站到了跟前。
他幡然醒悟,人马上从座位上弹起来,一步跨跃到女孩提着箱子的一侧,弯腰抱起纸箱子,把纸箱子举过头顶,举到了行李架上。列车到了周正,他帮女孩把纸箱子取下时,看见女孩躲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你,噢,”
他比划着。
“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这是他心里想说的话。
那是一个皮肤比白雪还要白净,眼睛比湖水还要清澈的白天鹅一样的女孩。
“这算不算英雄救美人呢?”
他问王卫珉道。
想到把白天鹅一样美丽的周虹追到了手里,他自然觉得很美。
王卫珉像是在听他说话,又像是没有听他说话。听完了这样一番话,王卫珉没有任何的回应。
夏玉清仍然觉得心里很美,心情好着呢!
可是,好心情也会变成坏心呢!
当他从王卫珉那出来,走到半道,他又走回来,是装着钱的信封忘了带了!
但当他把沙发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信封。
“你确定不是口袋漏了吗?”
王为珉不得不亲自整理沙发。
“没有,口袋没有漏、是装漏了!我哪都没去!”
他的口袋里找不见那个信封!
“刘市长刚才来过这里。是呀,他就坐在你坐过的那个沙发上了。”
“什么?信封里的那张写着数额的纸条,不会是你的字吧?”
夏玉清的脸色变成了土色。
“是财务上会计的手迹。”
王卫珉很平静的回答道。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02 19:27:06 +0800 CST  

夜色之下,“麦家”餐饮店的生意更加火爆。
夏玉清坐在那正喝着酒,就看见又有两位客人站在了一张桌子的旁边。他认出了那男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可不就是钱大年?钱大年对面坐着的,可不就是钱小鸭?钱小鸭反过来正过去地看着菜谱。点完菜,钱小鸭便坐在那发愣,好像刚给谁生了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餐桌上的某个点位。
上次她去姐夫的家里闹腾,夏玉清正好在场,亲眼看到了吵闹中的钱小鸭的那副丑态。
“人家要不打电话给我,我要不去拉你,你今晚还就真的住到人家家了?”
“有本事他娶我过去不就结了?”
“你!”
钱大年站了起来,但他的眼睛朝四周飘过一眼后又坐下了。
菜上来后,钱小鸭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全然没有了点菜时的耐心。钱大年要了一小瓶二窝头,旁若无人一般,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来,偶尔也夹点菜。
夏玉清刚端起酒杯,便看到钱大年那边也在举起酒杯,远远地朝他晃动一下。
他站了起来,想和钱大年打招呼,但钱大年的一只手抬了起来,他的那只手做了个朝下按着的动作。女的吃了一阵子,又放了筷子坐那发愣。
“吃饱了没有啊?”
“反正不许你管我的事!”
他听见两个人一唱一和,钱小鸭说话酸不溜秋,听着怪不舒服。
后来,女的站起来便走,那钱大年放了酒杯也跟着往外走。
“先生,你的账还没结呢!”
女服务员就跟在后头撵。
“账算我的!”
夏玉清一边说着话,径直的朝柜台走去。
“真的是活见鬼了!”
虽然答应着,夏玉清心里还是闹得慌,觉得别扭。他也身后拖着个影子,走到街上来了。在这夜深人静,清冷冷的街道上,他跑,那影子也跑,他停下,那影子也停下。他抬头看见天空,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像是他的祖辈住着的北起新村的天空。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看见过这种天空,那是他把这个个高个头,双眼皮,一头短发的山东姑娘接回家的时辰。那天下了火车,已经半夜,那天的星星是那般的明亮,天空就像用水洗过一样,照着他的跳动的心房……如今,昔日的笑声早已远去,他家的大屋里早已没有了老辈留下的东西。他们的女儿生在大屋,长在大屋,由他一样的有着幸福的童年!女儿是上天赏赐给他的礼物,也是送给大屋的礼物。女儿在哪,他和妻子的家便在哪!这种生活,从女儿刚降生已经就开始了。在那时,夫妻两个便开始商量,无论如何得供女儿上一个好一点的大学!因为女儿的出世,妻子似乎是下了决心,为女儿,为这个家,一定要过一种像样的生活!从织出第一件手工毛衣,到购进第一台编织毛衣的机子,夫妻两个把一台机子变成了十台,又把十台变成了三十台,织出了成千上万件毛衣。当他家厂子生产出的的毛衣、变成一个口碑不错的品牌,他家又拥有了两个分厂,有很多个城市的人穿的都是他家织出的毛衣!当有一天,他又生出新的想法,想试着开一条不同于纺织的商业之道,以用来作为纺织业衰败后的退路,却又进退两难起来。资金到底怎么投法才会更合理呢?想法生出来了,困扰也生出来了。
当下,他在这异地的街道上走着,好似又走进了一栋古老大屋、又走进了大屋一侧的青云巷,他很着急,既然能走进来,为什么又走不出去了呢?走啊,走啊,终于走到一座小桥跟前,终于挨近了石头砌成的小桥的围栏,他就势躺倒在石板台上,很快就睡着了。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03 21:34:40 +0800 CST  

这一夜,夏玉清就这么地睡在了小桥上。
他梦见自己在一条小河沟里逮鱼,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他打着寒颤,不断地咳嗽,后来身上忽然又不冷了,原来,是太阳出来了,是太阳照的身上很暖和。太阳像一个糖球,对,是红色的、软软的、大大的糖球!他醒过来,知道不是躺在床上,果然不是躺在床上,是睡在桥的护栏上了!他赶紧朝里翻过来,近乎是趴在了地上。
“喂,老哥,这儿是什么地方?”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迎着太阳的光亮,他朝小桥右侧正在垂钓的一个人喊起了话。
“你是外边来的?”
那人朝右首转过身子。
“外边,什么外边?”
他朝前走了两步,就势蹲了下来。
“我是问你不是这个地的人,听懂了吧?”
垂钓者索性放下鱼竿,他爬上了岸来。
顺着垂钓者指引的方向,夏玉青一路走去,逃离了老城区的葫芦阵。摸摸空荡荡的口袋,他忽然想到王卫珉交到他手上的万把块钱,到现在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当他一次次的跑腿,替周思明拿回一笔笔报销的钱款,仍然没有想到一场灾难正悄悄的临近。不但他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周虹更是没有想到。
是钱小鸭这个女人将他大舅哥逼近死角,是钱小鸭让他的妻子的家人这么难过。有几次,妻子提出给娘家哥一笔钱,为这件事,他和妻子生了几天的气。在他想来,婆娘自己善良,以为全天下的人也都很良!正这么想着的当口,肚子不听使唤的咕噜着,好像肚子里早已没有了食物朝他又一次发出警告。
“或许,事情已经很严重?”
他一边啃着烧饼,心里仍然还在揣摩,揣摩大舅哥这课大树还值不值得倚靠。
比起欲望,肚子的饥饿更容易得到满足。夏玉清吃饱喝足,先是身体上的生理得到满足。饭吃饱了,好像再无他求,天空依然晴朗,阳光依然美好。
第八章

秋末,在周正宣传部工作了二年,王成成以挂职乡镇副书记的身份下到基层,被分配到杨刘。那天,当王成成走进父亲的住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梧桐树!
王成成一时还猜不出梧桐树的年纪。何况,父亲从来沒有跟他说起过梧桐树。父亲整天的忙工作,连家都不知道回,怎么会给儿女拉起一棵树的年纪?梧桐树依窗而立,像一把大伞,遮住了半个天空。在这深秋,梧桐树的枝蔓甚是壮观,甚是沧桑!走进屋去,屋子里潮湿且昏暗。站在这所陌生的房子里,王成成有些陌生,有些不习惯。吸引他的不是老式的圈椅,也不是老式的方桌,是床铺上方的那个镜框,是镜框里那个小人儿、是小人儿手里托着的“无欲则刚”四个大字。 红壳黑边的黑白电视,就摆放在高低柜上,是这所房子最值钱的东西。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常常地被大风刮跑。其实,父亲从来就没有被风刮跑,他就住在这儿,父亲一直就住在这儿!他朝床铺坐了下去。
在广州读书那几年的时间,大到南越王墓小到三元宫,一草一木,王成成都很熟悉,做梦都梦到那。那是和夏恩恩谈上恋爱的日子,是远离父亲远离家人的日子。现在,当他终于挨近父亲,忽然有了一种被囚禁的感觉。他怀念在南方读书的这段日子。那是和夏恩恩熟悉起来的一段日子。
“做一只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有多么的好,想飞那就飞那!”
那天,他交叉的胳膊做出飞的姿态。
夏恩恩一边笑一边吃着冰棍。那时,夏恩恩还是一个头上扎着蝴蝶结的女孩子,她往天上看,太阳光照的她眯缝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刚刚梳理过一样的整齐。他瞪大眼睛,看到的是一幅画。迷倒他的是广州的春天,还有站草坪上看着天空的女孩……
在那,他见识到了一个不同于他的驾校的地方上的文化。
“你家住的地方即使是孔孟之乡,你一定看到过黄河喽?”
夏恩恩瞪视着他的眼睛。
“那当然!”
“黄河里的水真的是黄的吗?”
“真的是黄的,那河里的鲤鱼精也不是假的,长得和你一样地俊。一样的穿著裙子,头上戴着发卡,一样的……”
确切的说,话说到一半,夏恩恩的嘴把他的嘴就给捂上了。有生第一次,他吸润到蜜一样的甘露,触摸到了海啸一样的情感,幸亏,在那原始的、野蛮的情绪正要掀起风暴的一刻,一颗心指引着另一颗心平息了这场风暴,转眼风平浪静。好像风暴从来就没有横扫地球,海啸从来就没有光顾。
“你是不是想好要留到这了呢?”
俩人一起躺在草地上,他听到了柿子落地的声响。
“何止是商业“骑楼”,岭南画派、广东音乐、粤剧、粤菜、粤语以及城市景观、生活习俗,都体现了岭南文化的风格。是,这边的人很会享受生活!”
“那是!像天主教一类的宗教建筑;像邮务管理局大楼、粤海关大楼、市府大楼、省财政厅大楼、省总工会大楼一类的公共建筑;像西关大屋、竹筒屋以及东山花园洋房、小洋楼一类的住宅民居建筑;像中山纪念堂、海员亭一类的纪念性建筑;还有如爱群大厦、南方大厦、市银行大楼、省银行大楼、新亚大酒店以及遍布广州各主要商业街道的“骑楼”建筑就是享受生活的活化石,就是见证!……”
那天,夏恩恩怎么这么的高兴,怎么这么的信口开河,怎么说了这么多的话。起风了,雨滴从树梢上滴落下来。
他当然知道,广州的商业“骑楼”建筑最早见于二千年前的古希腊!过了很多年,才又流行到欧洲,近代才传至世界各地乃至广州……自然,鸦片战争后的广州,成为了一页永远翻过去的历史……
因为拥有历史的存在,更显大都市的神秘,就像“骑楼”的神奇。
他和夏恩恩可没少去了十甫路、上下九路、中山路、解放路、人民南路、一德路的街道。他喜欢这些“骑楼”集中的地方,喜欢"骑楼"的气魄:新亚酒店、南方大厦、爱群大厦,这些大厦是楼头,是广州初期"骑楼"建筑中的佼佼者。
“六十年代以后,广州新建的商业街区已很少采用这种形式了。”
顺着夏恩恩手指的方向,他和她一起朝天上看去。
“知道!”
“内地的气候很干燥的,是吗?”
似乎,有一滴雨滴在脸上。
在这个雨天,当他拉着夏恩恩的手走回到校园,有一封来自远方的挂号信在等着他,是母亲的信。这一天,他毕了业了,这是他留在这所校园的最后一天。
如果不是父亲病重,他或许就留在了这座城市。因为父亲,他决心回内地、下决心回来!
他背起行囊,悄沒声的回到了内地,。
夏恩恩写了信过来,除去被泪水打湿的信纸,没有一句抱怨的话。秋月份,夏恩恩追了过来,抛弃了她的家乡追了过来。当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跑回到家里,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母亲,母亲看着他,他看见母亲的眼神很古怪。
自回到内地,王成成就不记得有没有笑过一回。
他埋怨母亲不该骗他回来。后来,连说也不说了,整天耷拉着个头,像谁欠了他一万斤粮食!
看到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从儿子的身后闪出来,母亲落泪了。母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东一会西的,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是因为这个女孩让他的儿子又振作起了精神?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到来,使她的儿子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再也没有要走出去的念头?不大一会儿,桌子上便摆满了好吃的好喝的。在这一刻,他原谅了母亲,
“是母亲想儿子想疯了,因为想儿子才撒了慌……”
这么的念叨着,他便躺在铺上睡着了。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06 15:06:01 +0800 CST  
“是不是有些不习惯啊?”
父亲终于照了面,屋子里被灯光照得铮亮。
自记事起,他就很少见到父亲。每每问起母亲,母亲总是解释,那一次,或许是她自己也有了一些怨气,先是说父亲是被大风刮跑了,后来说是为了能让家里人吃上饭吃饱饭才去忙。高二那年,他替下妹妹,下定决心到农村广阔的天地里锻炼自己。母亲听说这件事,几天的时间,人就病倒。在妹妹帮忙之下,他煮了一锅地瓜当午饭。当他把煮熟的地瓜端到母亲跟前,母亲问他道:
“你们明天一早就要去坐车吗?”
“是!”
看到母亲瞪着一双空洞的大眼,他心里寻思:是谁把母亲的心给藏起来了呢?儿子第一次出远门,母亲不放心呢!
母亲再没有吱声。她抓起一块地瓜,把地瓜啃下一块皮,一块地瓜,吃了足足有半顿饭的工夫。后来母亲说,那天着实是咽下了一些眼泪,是她的一生中吃的最难吃的一顿饭!
长到十七岁,他有数的回到过老家两次。第一次只有几岁,只记得村子里有很多条街道,街道上有很多道用土堆起的高墙,那墙又高又宽,他和小孩子顺着梯子爬上房顶,从一家的房顶沿着墙体跑到另一家的房顶,当母亲找到他,他已经能够勇敢的站在土墙上扔泥块,和小孩打仗玩!离开老家,看到的永远是爷爷弓着个腰,奶奶抬起袖子摸着眼泪,都走出老远了,他们还是站在原地,像雕塑的蜡人,像一幅画……那时他看到的天空,尽是天高地厚的画面。来到齐夏插队,他才知道什么叫落后、什么叫空落。他住着的村子的南面有一座漂亮的小山,村里人称小山为米山。村子里的支部书记在喊着“大干快上”的口号下,在吃着咸菜就着窝窝头的年月里,在米山的北侧建了一个石灰窑,硬是把米山挖开,将美丽的米山变成了一车车白色的粉末。正在地里好好的锄着地,他突然扔下锄头、跑村里找支书理论,力图劝说支书,要他不要蛮干。
“齐夏的北边不是凤凰山吗?凤凰山上的凤凰是要过来吃米的呀!”
他的脊背上淌着汗,汗滴悄无声息的在衣服下滚动,一批落下,又有新的一批生出来,不知从哪而来,为何而生。
大概村支书看他还是一个小孩,没有理他,让人把他打发了出去,但从此他就有了一个“疯子”的绰号。或许是父亲听说了这件事,竟然写了信过来,也还在信里称他为书呆子。为了躲开村里人和知青的打趣,出工的时候,他的口袋里常常会装着一本书,别人说话的时候,他会动脑子想自己的心事。歇息的时候,他会拿出书本翻看,不管别人在干什么,说什么。日子久了,不管是他在看着书还是正站在那发呆发愣,也再没有人和他搭话,人家都习惯了他的这种状况的存在。在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里,他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跟谁都没有了来往。
父亲给他写过几封信。信的内容,大体上是鼓励他学习,要他增强斗志,告诉他环境能成就人,能锤炼人!
父亲永远是他的最亲近的人!
虽然他非常地爱父亲,当和父亲真正坐在一起,他就变成了哑巴。究其原因,自然是不知说什么的好。因为如此,母亲说过他几次。
这次,又是如此,好像有一道墙堵在那,那道墙又一次把他变成了哑巴。父亲倦怠的抬起一条胳膊拍打着联邦椅,很喜欢的要他坐到跟前去。他坐到了父亲的跟前,父亲却站了起来,是因为想起了一件事,一件要急着去办的事。
房门关上后,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安静的有些冷清。王成成很难想象,在家人不在身边的日子,父亲是怎样的单枪匹马在外打拼,怎样的在歇息的时候,在这儿打着呼噜,说着梦话……他很想和父亲说说话。睡觉的床铺已经有很久没有晒了吧,在上面睡过一觉,浑身都痒痒呢!有一只黑蚊子落在了天花板上,一动不动地趴在了那。他拿起蝇子拍,跑床上使劲向上够去,伴着木床发出的吱扭响声,还是没有打着!实在感觉无趣,他便走到高低厨跟前,朝电视机右下角看过去。电视顶多有十七英寸。他找到开关,打开了电视。虽然是黑白的电视,画面却很清晰,有一个频道正在上演着《八仙过海》的场面,场景很热闹。父亲还没有回来。明天,他就要去杨刘报道了。杨刘是怎样的一个乡镇,到现在还一无所知。他走过去关了电视,“咣当”的一声关上房门,沿着城市的一条街道走去。

石桥上站了很多的人,王成成走到石桥上来了。
自从回到内地,他的情绪时好时坏,常常动不动就想发火儿,为这种事,夏恩恩也朝他发了火儿,说他是露出了狐狸的尾巴。俩人一直沒有完婚,是因为来内地后,夏恩恩一直没有放下那颗不安分的心。一会儿,她忙着考研,一会儿又想着移民到国外,总觉得中国的地方太小。有一天,夏恩恩突然提出要他再等她十年!他当然知道这是夏恩恩耍狠招。是呀,夏恩恩是为了他才来到内地,即使是闹着玩,为什么会说出伤了她心的那句话?人家是跟屁虫吗、是赖上了才跟过来的吗?可是,话说出来了,就再也收不回来了!遇上他这样的男人,除去折腾,夏恩恩还能有什么招数呢?如今,他在仕途上终于迈出了一小步,管他东北西南风,管他明天跟谁结婚,明天她嫁给谁!
有时,他也在想,是在一块待得久了,没有了当初的新鲜感了?沒有了激情了?
隐隐约约,他听到有一个人正在喊话,就在右侧,桥的北面!是个姑娘正在喊话。桥北边的姑娘刚一喊话,南边便有一个女声回应。桥属石栏拱桥,桥首设有石门,目之所及,湖身南北狭长,湖的南面有湖心洲,有曲桥通往,洲岛狭小,树木繁多,于此北望可以远远看到桥的西面有山,山上有树,晕黄的灯光下,似有飞虫环绕在光的曲线中,桥下的水光中是不是也有这灯光的影子呢?
“你知道这桥有多少个洞吗?”
北头的姑娘正玩得忘乎所以。
“有十七个洞!”
桥宽不足五米,俩女孩旁若无人,尽情的戏嘻。
好似感觉到了他的注视,站在桥北侧的女孩笑得愈发的开朗。
两三个过往的人隔开了他的视线,他索性把眼光移向远方,看到晚风中低垂的树条,更显婀娜妩媚。
“这里的鸟多不多?”
他好似在问身边的一个毛头小伙。
“你是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的吧?”
回他话的是站在桥南头扎着马尾辫的那个女孩。毛头小伙头也没抬,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的走过去了。
“噢,是,可……
忽然之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像是一个害了羞的小姑娘,害臊了,迈开双腿朝回走去。
别人怎么看是他们的事,他才不在乎!明天,他就要走进杨刘、这将是他人生十字路口上的又一次转折。会是怎样的转折,后天的事,自然不好预料,也难以预料。他回过头,朝灯影里的大桥最后地看了一眼。他要去的乡镇会有这样的桥吗?他突然对这桥有了一种依恋。
他自己就下过乡,知道农村是怎么回事。
父亲仍然没有回来!
正着急着,忽然听到父亲喊他:
“天已经都亮了!”
父亲将他喊醒。呵呵,他躺在父亲的床铺上睡了一个晚上。他明明记得是上过桥的呀!
王成成简单的吃过早饭,走出门去,乘着一辆面包车朝乡镇的方向驶去。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07 17:48:51 +0800 CST  
面包车停下来,时间也停了下来。他像一个犯人一样地下了车,看见面包车停在了一块空旷的地方,他的心也空了似得,一下子搁浅,停泊在了这片空旷的地方。这是一片被院墙围起来的地方,在他站着的路的两边,各有三四排房子,是砖瓦房。在他站着的前面,是从东到西一拉流的房子,是这个院落里最后边的房子。三五个干部摸样的人从屋里走出,迎着面走来。这些人用这种特别的方式,非常庄重的迎接了他的到来。
组织部的干部像送一封快递一样,将他送到了这里。在这儿,他有了一份新的工作,新的职务。
“年轻真好!”
乡镇干部使劲握住了他的手,握得他有些疼。从这疼里,他认识了新的上级。在接连的握手中,他认识了更多的人。
他来到的乡镇,是大水曾经肆意流淌、嚣张跋扈、一片汪洋的土地。他试着走近了这片土地。
在天下一片浑浊,地上雾气蒙蒙,野草丛生的那个年代,在黄河还没有形成的那个年代,这里就已经有了故事。
出镇大院,走到街上来 ,他闻到了芹菜的香味。那是从一所屋子的窗户中飘出的香味。飘出饭菜香味的窗户已经破旧,从东到西,有七八间相同模样的房屋。不断的有人从这房屋里走进走出。一眼望去,他看到老男人正在忙活着做午饭。老男人弯下腰,将大铁锅放在煤气灶上,拧开火,将切好的茄子倒进窝里,锅里便冒出了热气,那热气将老男人包围了起来。在飘着芹菜味和茄子味的街道上,理发的门市、卖毛线的门市、卖杂货品的门市都各自在招揽着零星的顾客。综合门市部那,什么商品都有,想买啥,就能买到啥。初来乍到,街上的商户还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街上的商户。有一个人不知和周围的人说了什么,有一堆的人停下脚步看他,好像他就是一个奇葩。他有些招架不住,有些不习惯,绕开这些人大步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当王成成又一次走进镇政府大院,像是黄河里露出的河床的脊背,镇政府大院里站了一大片的人!忽然,他听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是点名的人在喊他的名字!
“到!”
他应答了一声。
他应答的声音特别的大。仿佛将吃了二十多年的饭的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声应答上。因为他的这一声应答,那河床里的脊背一样的阵容动弹起来,几十颗脑袋一齐朝他转过来。太阳就在天上,通红的颜色,正照向这河床里的脊背一样的阵容。太阳光下,这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大小不一的“向日葵”们便变成了红色,通红的颜色。那个昨天接待他的副镇长,先是把王成成介绍给“向日葵”们,向日葵们便拍手鼓掌,对王成成表示欢迎。后来,天空又由红色变成了蓝色,杨树的树干直伸向天空,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把他的手握疼了的,镇上最大的官、镇党委书记站在了那,他用几句话布置下了植桑养蚕的任务。这回,他体会到了,当官的一句话,当兵的跑断腿。他和副乡长张文天划到了一个组里。
自那天开始,张文天就成了他的依靠。和张文天在一起,很省心,也很放心,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两人被分到了杨刘村。杨刘村占地三千余亩,属杨刘镇有名的种粮大户。眼下首要的任务,是变粮为桑。要想变粮为桑,再一次改变这些村民们的种植习惯,可不是乡党委书记一句话就能解决。
“整天跟土地打交道,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还是觉得种粮食最省事,如果上去就让他们拿出一半的土地养蚕,怕是工作不是这么好做的噢!”
乡党委一把手承认,工作得有人落实,得有人带动,得有做工作的技巧,得会做工作,得有能力去做这个工作!
乡镇一把手态度坚决,手下的人腿跑断了应该,跑慢了,或跑少了,便是落后分子,如果落后了,便会被树为典型。
“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看到张文天看他的眼神,他立马说道。
有一天,他和张文天两个人一起朝村里走,一路上都是张文天一个人在说话。
他看到路的北边有一个大土丘,在这秋天里,土丘上已经呈现出一副衰败的迹象。张文天却无心看景,车子越骑越快。
来到村子、走过几个胡同后,张文天停了下来。他领王成成走进一家农户的院子。这家农户的房屋也是平顶的房屋。有一个中年男人迎了上来。在这个被称作杨刘的村子,王成成认识了倒霉大叔。倒霉大叔是杨刘村的村支书,叫刘友善。杨刘没有归省城管那会儿,王卫珉曾经来这住过队。对这件事,刘友善还没有忘记,他重新提起了这个话题。
“我父亲在这住过队?”
王成成知道父亲在村里住过队,但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村子住过队。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08 18:42:22 +0800 CST  
“那次,黄河防汛紧急会议在杨刘召开,王特派员特意点名、要我坐到台子上去。那可是一个知人善用的好人哦!噢,听说杨刘、大尧明年又要被划回来了,可是真的?”
他问张文天道。
“既然如此,有些工作是不是就可以不先考虑?”
一边说着话,他的眼睛也不闲着,从头上到脚下,左一眼右一眼的在王成成的身上扫过来。
“这和省城不是还隔着一条河吗?划回来是正干。”
张文天说道。
好像是放心了,倒霉大叔欢喜地合不拢嘴。
“我说书记大人,我可听说了哦,最早把植桑养蚕化为规划内项目的,还真是市里这边!”
张文天在当门里踱着方步。
“怎么,镇上真的是动了真格的了?”
刘友善有些坐不住。
“当然是真的动了真格的了!”
张文天朝桌边一个座位坐下去,悠闲的翘起二郎腿。
张文天不愧是老干家,他抓住刘友善的软肋,找到了切入口,很快地占了上风,他赢了!
刘友善还挺高兴,他打着为王成成接风的名义,把俩人留下来吃饭。
“今天是周思明母亲发丧的日子,如果不是你们过来,我就去西头丧局子那了。”
“如果没有记错,她是不是建国初期的老党员?哦,村里的人都还记得这个老党员?”
张文天的两条腿不断地变换着位置。
“周思明的意思,不想铺张,还想得到面子!周思明的母亲,张曼芝同志还是建国前的老党员呢!村里的年轻人都不记得这个老党员长什么模样,但都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个人,知道这个人不但自己知书达理,还在男人死后供儿子念出了书,做了官。就是吃顿饭的事不是?这种事叫谁去不叫谁去?叫谁谁不去?就这么着,全村的人就都动了呗!”
一边说话,刘友善一边摆弄着菜肴。
看着刘友善低着头操作的身影,王成成想起了做过的那个梦。梦见的是火耨刀耕的那个年代,他梦见在山顶住着一个老头,梦见老头种了一园子黄瓜,梦见为了浇灌黄瓜,老头不辞辛苦,下到山下挑黄河水到山上……
似乎是听到了凳子的响声,王成成看见张文天站了起来。张文天站了起来,他也跟着一块站了起来。一前一后,他和张文天两个人朝外走。
“你们两个也想去凑热闹啊?晚了,不会有饭了!”
跟在张文天的身后,他听见刘友善在身后喊。
张文天就只管往前走,走得像风一样快。王成成赶紧赶上,不敢怠慢一步。
村西头东西街的两侧站的全是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凡能端动碗、拿动馒头的,都在那端着个碗,吃得正香呢!
“这是一个老婆子的诞生日,是二十世纪的盛宴!”
张文天手舞足蹈,脸上泛着少有的红晕。
“为什么我们不过去吃?看见没有,三台大锅还在冒着热气!”
张文天很想去凑这个热闹。
王成成有些担心,很害怕张文天带着他在丧局子上出现,那得招引多少人的眼光啊!
“真是一个孝子啊!”
张文天感慨万千,就像看到了一个从远古走来的一个大王,看到这个大王来到了二十世纪的这个国家。
“你有沒有听说过公主坟?”
他的话多起来。
“公主坟在那?”
“就在我们来的路上!”
他朝北方指着,好像公主坟就在几步开外。
“怎么,我们现在就回书记的家里去吗?”
王成成跟着他一起朝回走。
“不回去还能去哪?”
“我说嘛,肚子还饿着呢!”
张文天仍然走得像风一样快。
他们走回到刘友善的家,坐在了大方桌子跟前。
张文天那天喝了不少的酒,他俩骑着自行车来到村里,推着自行车走回到镇上。
第二天,他俩又返回到杨刘村,落实下了种桑的面积。
杨刘村就这么的被两人顺利的拿下。在他俩的带动下,杨刘镇万多亩丰产田被划成了桑地。
那一个晚上,王成成又一次失眠了,他不知道身后还有多少次这样的工作在等着他。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09 16:03:57 +0800 CST  
第九章

开春时节,杨刘镇完璧归赵,由省里划出,又归给了尧城市管理 。对于省城,杨刘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林深路远,不便管理。对于尧城,杨刘的归来,如同一个失而复得的孩子,敞开怀抱,迎接了她的到来。因为杨刘的归来,不止尧城的群众心生欢喜,王为民更是心生欢喜。
自杨刘由周正划回来,杨刘的桑蚕业又繁荣壮大起来,可谓蒸蒸日上。何况,儿子现在就在他管辖区域的眼皮底下,是巧合,也是天赐良机。在他想来,再过个一年半载,王成成争取个镇党委书记的位置,垂手可得。似乎,那还是很遥远的事。眼下,儿子的婚期就在眼前,是最需要尽快操办的事。
上个月去省城开会,他坐在那就打起了盹。为此,他的流出的口水在晚间新闻上播放了出来。恼怒中,他一个电话打到广播局局长那,说了不少的孬话。广播局长挨了骂当然也很恼火,回局里把当事人骂了一顿。当事人挨了骂,当然很委屈,朝着给他帮了倒忙的夏恩恩奚落一番。当夏恩恩终于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朝王卫珉哭了鼻子。王卫珉这才知道,夏恩恩怀上王成成的孩子已经几个月!是夏恩恩在剪辑新闻稿件时,一时精力不济,造成该剪辑的没有剪辑掉,才生出了这段风波。王卫珉当然无话可说。他拿起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打给广播局,自然是说了不少的好话。他的第二个电话是打给王成成,与其说是和儿子交流,不如说是下命令,下死命令。他自己,在不经意中闯进儿子和儿媳经营的地盘,误打误杀的做了一回和事佬。
“你可真是个好人哪!”
听见夏玉清在电话那边不以为然的口气,他有些生气,却又没有办法生气。年轻人的事,很难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刚放下电话,周思明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就是这么一桩事,有你的一句话就能活,没有就得死!”
老上级不但提出让他帮助钱大年贷款,还朝他扔下狠话。
“别的地方也是如此,都是当地政府各自解决!”
周思明又补充了一句。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11 15:17:08 +0800 CST  
有人走进来,是夏玉清。王卫珉正精神恍惚,因为夏玉清的突然出现,像是鬼魂出现,是王亥的鬼魂吧?
“王亥是谁?”
那年,王成成只有七岁,凡事都要问个明白。
“王亥,是商王朝开国帝王成汤的先祖。在商代王室世系中,最重要的有契、王亥、上甲微、成汤四位。契是商部落最早的首领,成汤是商王朝的建立者,而王亥、上甲微父子则是先商时期商族强大过程中的关键人物。”
王卫珉清楚地记得,他是这样回答了儿子的提问。
夏玉清是不是成汤的后裔,王卫珉自然不会知道,但鸟为食而亡,人为财而死这句话,在这一刻,那么清晰地回响在了他的耳边。
王亥时代,商人就已经驯服了马、牛。马牛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开始为人类工作。
当王卫珉提起这个话题,夏玉清笑了,他问王卫珉,这是真事吧?王卫珉便拿出了一本史料给他看。史料清楚地记载了王亥经商被杀的经过。
开始,商丘的马很多。相土带领商部落住在商丘,眼看着就没有那么多马了。驾车、运货、作战都要用马,马就变得不够用。于是王亥就在牛身上动起来了脑筋,大力挖掘牛的潜力,留下了以牛代马的佳话。是商部落畜牧业的兴起,促进了人的需要。从这时开始,王亥便试着做起了商业贸易活动。他率领商部落,赶着牛羊到外部落进行各种商品交易,由于这些贸易之人来自商部落,因而外部落的人把他们称为“商人”,他们的交易活动便是“商业”活动。作为最早进行贸易的王亥,便是“商业”始祖,成为了商人的祖先。
公元前1810年,王亥和弟弟王恒一起从商丘出发,载着货物,赶着牛羊,长途跋涉到了河北的有易氏易水。有易氏的部落首领绵臣见财起歹意,杀害了王亥,赶走了王亥的随行人员,夺走了货和牛羊。王亥的弟弟王恒日夜兼程逃回商丘。王亥之子上甲微非常悲愤,发誓要为王亥报仇。由于时机尚未成熟,当时未能立即出兵。四年以后,公元前1806年,上甲微借助河伯之师,灭了有易氏,杀了绵臣,为父王亥报了仇。
王亥被杀并未影响商部落的强大,商人所从事的贸易活动也从未停止。王亥之后,商人沿着王亥的足迹进行商业贸易,逐渐形成了专门从事远方贩运货物进行贸易的商贾。……
看完,夏玉清沉默了。王成成那回,听完王卫珉的讲述,也是和夏玉清一样的皱着眉头。
在王卫珉想来,夏玉清或许就是成汤的后裔。他把这想法刚说出口,便惹得夏玉清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似乎夹杂着女人的腔调,像一个女人在笑。
“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呢?是飞过来的吗?”
王卫珉问他道。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城边上。”
夏玉清卸下BB机,朝王卫珉晃了一晃。
王卫珉这才恍然大悟。王卫珉唯一遗憾的是,中华上下五千年,历经这般多的朝代,王亥的后裔自然已经无从查起。
“呵,就此谈谈你的宝贝女儿?恩恩是不是已经打消了出国的念头了呢?如果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事了呢?”
他走近沙发,挨着夏玉清坐了下来。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13 17:45:04 +0800 CST  
夏玉清却站起身,在屋子里走过来又走回去。
“反正,闺女养大了,早晚得出门子,那就嫁呗!”
夏玉清一百个同意。

夏玉清就夏恩恩这一个女儿。
为了追求王成成,女儿用不吃饭相逼,非来内地不可!
女儿不吃饭,妻子周虹最先站了出来。是妻子最先站在了女儿的一边。女儿来内地,他不支持,有人支持!自女儿来了内地,妻子来过几趟,也没有看出有多么的高兴。周虹高兴不起来的原因有二:一是在这边的投资不是多么的顺畅;二嘛,当然还是她哥的事。那年,她到尧城看望哥哥,在哥哥的住处碰到过钱小鸭。她私下提醒哥哥,要哥哥就此放手。这话说出口不到一年,她的哥哥便因为女人被闲置,闲了那么长时间,才安排进省人大,可谓明升暗降。就是这样,她的哥哥仍然不计后果,还是把钱小鸭调到了周正的国税局。这回可好,就在老婆孩子的眼皮底下,她的哥哥白天黑夜往钱小鸭住的地方跑。
因为老母亲的缘故,妻子回内地的次数多起来,她当然知道哥哥在做什么。妻子告诉,最后一年多时间,老母亲常常长时间盯着窗外发愣,只有发觉儿媳妇走到跟前,才会张开没牙的嘴傻笑。妻子也张开嘴傻笑,一边傻笑,一边说话。这么多年,她的嫂子能够包容哥哥,除去嫂子娘家人“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不嫁二婚男”的教导,更是因为嫂子深爱着这个家,深爱着儿子女儿,不想让儿子、女儿在人前抬不起头。她的哥哥之所以没有抛妻弃子,除去来自老母亲的压力,当然还有良心的谴责。多少年来,她的嫂子从来没有生出过动摇的念头。婚姻出了问题的人,凡受害者,都会变成一个好猎手。她的嫂子便成为了这猎手中的一个。周虹的嫂子这个猎手,既不对猎物圈得太紧,对她的哥哥也还知道知疼知热,即使恨得牙根痒痒,气得嘴唇发紫,也总是笑着,从来没有说过半句的孬话……
“你们男人都这样!哼,我不是也是被你哄回家的吗?”

看到周虹唉声叹气,饭吃的很少,夏玉清忍不住想说两句,话只说了一半,便让妻子给挡了回来。
她护得很紧,不让说哥一个不字。因为如此,夏玉清索性不闻不问,——自己家里也是乱得一团糟,还管不过来呢!
他的心里多少有些酸楚。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15 19:22:34 +0800 CST  
王卫珉又一次放下电话。他看到夏玉清还站在那发愣。
“恩恩结婚,估计她姥姥门上,不会有几个人参加喽!”
夏玉清突然转过身,着实的吓了王卫珉一跳。
“这话什么意思?”
南方人思考问题处理问题的方式,王卫珉永远搞不太懂。
“这不明摆着的吗?”
夏玉清欲言又止。
“是听说什么了?”
王卫珉着实有些纳闷。
“周老太太不是回那边去了吗?”
吭哧了半天,夏玉清终于放出了一个响屁。
“回哪边去了?”
“见马克思去了呗!”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有通知我呢?”
“就上个月的事!老太太活着,他不敢离,这回好了,没有人能管住他了!”
两人感叹一番,终于话归正传。经过一番商议,王卫珉把孩子婚期的日期定了下来,剩下的便是走过场了。
夏玉清夸下海口;除去陪送被褥、自行车,单压箱钱就陪送四十余万!河干见鱼。足以见得夏玉清的家底有多么的丰厚。说这话时,在场的人以为听错了,特意又问了一遍。夏玉清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
“没有谁会喜欢失败的婚姻,没有谁不喜欢过好日子。”
末了,他又特意的加了一句。

笼子外边的鸟,喜欢的是自由的天空,笼子外边的鸟,把自由看得比生命更重要。在被关到笼子之前,夏恩恩是这么以为。
婚礼这一天,夏恩恩怎么也笑不出来。她被新郎簇拥着走入到大家的视线 。
“是圣母从天边出现了呢!”
一个看热闹的小女孩喊起来。
她停下脚步,朝小女孩看过来。小女孩害羞了,钻到人群里跑去。
在这个由亲戚朋友组成的群体里,谈论最多的,不止是新娘的容貌,还有婚姻 。她的结婚的陪嫁,在周正很是招惹人的眼目,激起了不小的反响。
楼主 春阳SP  发布于 2017-10-16 20:12:48 +0800 CST  

楼主:春阳SP

字数:74699

发表时间:2017-09-23 06:17:2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11 20:45: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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