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资产要重组：卫青大将军与嫖姚将军霍去病很难比较，每个人的学养、阅历、个人偏好不同，对历史人物的理解也会有所不同。以我个人看法，卫青大将军是大汉骑军的灵魂，而嫖姚将军霍去病是大汉骑军一把最锋利的尖刀。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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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领建章上林励志　探恩主热血相酬

卫氏一门大受封赏，一时间宫廷内外颇为震动，各种闲言碎语也接踵而来，有风言风语的，有幸灾乐祸的，有隔岸观火的。皇帝已经很久没闹出大动静了，此番大封卫氏一门，也令人敏感地察觉到这位少年天子的皇位危机似乎已经过去。
卫青在未央宫接受了侍中建章监的冠带，回首一年多鬼使神差般的造化弄人，只觉得恍然如梦。出了大殿，他一个人沿着树影班驳的宫墙默默走着，准备回建章营去，只顾低头想着心事，不承想却迎面差点撞上两个人。
“呦！这不是卫大人吗？才升了官，就不认识弟兄们了？”卫青一怔，抬头一看，原来是未央宫的两名郎卫。按汉制，各宫的郎卫都属于南军[注①]编制，由卫尉[注②]直接管辖，主要负责皇宫外围的警卫，陪同皇帝出巡，此时未央宫的卫尉是飞将军李广，长乐宫则是由程不识将军负责。比起李广和程不识二位将军的赫赫威名来，原来的建章监李代只能算是无名之辈了，而且建章营是刘彻即位后新建的，建章骑郎们来源相对杂乱一些，不像这两宫的郎卫都是从郡兵的佼佼者中选拔出来的，所以两宫的郎卫大都看不起建章营的骑郎。
“原来是二位仁兄！卫青一时走得匆忙没看见二位，失敬！失敬！” 卫青赶紧躬身行礼。
“走得匆忙？当了官就是不一样了，立马就忙起来了。我们还道是卫大人的官升得快，眼光也升得快呢！” 两名郎卫仍是语中带刺。
卫青不想多加理会，只冲他们微微一笑，接着往前走去。
“哼！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骑奴如今也翻了身，还不是靠了他姐姐的裙带爬上来的，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人。”“唉！你不服又有什么用？这就叫小人得志。”“得志？得什么志？就是得了志也是鸡犬，还能变成雄鹰了？最让我佩服的是咱们飞将军，那威名可是和匈奴人真刀真枪干出来的，那飞将军的大名还是匈奴人封的呢！”……背后两名郎卫毫无顾忌的议论飘进卫青的耳朵，他的心也一阵阵抽搐着，但他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朝前赶路。
却说卫青心事重重地走进建章营，刚一进营门，公孙敖就领着骑郎们围了过来。“弟兄们参见建章监！从今往后，弟兄们愿一切听从卫大人的吩咐！”
“弟兄们快快请起！”卫青甚为感动，“卫青初领建章，还要多多仰仗诸位，从今往后，只有靠弟兄们同舟共济，卫青才能不辱圣命。”
“卫大人！新官上任可要好好庆贺一下！” 公孙敖的大嗓门又扯了起来，“今天晚上弟兄们再去东市的酒肆里一醉方休，可好？”
“好！还是云来酒肆，今晚卫青请客！弟兄们不醉不归！” 卫青爽快地答应着，众骑郎一阵欢呼。卫青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公孙敖道：“李将军呢？他走了吗？”
公孙敖回道：“没有。他还在营房里等你。他刚吩咐过，等你回来后，让你去找他，他有话跟你说。”

卫青轻轻推开李代的房门，只见他正坐在案几前读书。“将军真的要走了？”
李代忙放下手中的书简笑道：“是的！老夫已跟天子请求多次，皇帝总算恩准了。老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年轻时落下的伤痛也越来越较劲了。人不服老不行啊！卸甲归田！身为军人，最终都会走这一步，有的人是功成名就之后走，但大多数人还是默默无闻而去。” 李代轻叹一声，沧桑的脸上透出一丝落寞。
卫青心头一颤，张张嘴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李代抬头看了看卫青，把案几上的一大摞竹简朝他推了推。“这些都是老夫几十年来和匈奴人打交道留下的。老夫不想把这些东西带进棺木里，就把它们留给你吧！”
“留给我？”卫青一愣。
“是的，这些东西你或许会有用处。老夫这一辈子虽没建什么大功大业，但也和匈奴人打过不少交道，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见到汉军痛击匈奴，扬我大汉雄威。听说匈奴使者又来长安了，这次他们索要的财物比以往追加了一倍，而且还要我们再送一位公主去和亲。天子正为此事大为恼火，群臣这几日也在议论纷纷，虽然今后的形势尚不明了，但当今皇帝雄才大略，乃是大有为之主，他不会甘心受制于匈奴人，他一直在等待时机彻底根除匈奴之患。卫青啊！你我相处也一年多了，老夫看得出你是个有心的年轻人，也看得出皇帝对你很赏识，你真是赶上好机会了！”李代说着起身凝视着窗外，又无限感慨道：“人这一生，短短数十载，转瞬即逝。今日你还是激扬少年，弹指间就白了少年头，空叹岁月蹉跎了。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谁不想建功立业，扬名于世啊！可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古往今来的能人志士有如大海之水奔腾不息，而真正能建功立业又有几人呢？只一瓢水而已！有多少人都被这时运二字困顿一生，空怀一腔豪情壮志而一事无成啊！时也，势也，命也，运也，要想建功立业少了哪一样也不成。千里马常在，伯乐难遇，倘若你真的得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千万莫错过了！”
卫青手捧竹简，不觉心潮翻滚。建功立业！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早年浑浑噩噩地挣扎于艰辛的谋生中，他也无暇思考这些。从他记事起，他就知道他只是个草芥之人，遭人嫌弃，被人轻贱，那时他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能吃饱饭，不挨皮鞭而已。等他进了平阳侯府，有了疼爱他的母亲和义父，结识了侠肝义胆的郭解，他曾经梦想着要成为义父和郭解那样行侠仗义、扶弱济困的大侠。然而命运却把他抛进了另一个天地，被女主人送进建章营，他成了一名军士，他的生活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开始勤勉奋进，也开始认真地思考。他要做大汉真正的勇士，他不能让公主失望，他要让所有鄙视他轻贱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他身上有一股想出人头地的血勇之气，而此刻李代的一番话更是强烈地撞击着他的心。他真的可以建功立业吗？他真的可以成为名垂青史的大英雄吗？他真的逢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吗？猛然想起早些年甘泉宫那位老钳徒的话，他心头突然打了个激灵。难道这一切真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
李代走了，带着他壮志未酬的遗憾，也带着他饱经沧桑的无奈，他留下了一摞书简，也留下了一个梦想。“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努力建功立业，莫负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这句话从此就萦绕在卫青的心头。

谢谢提醒！来更新了，补上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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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夏末秋初，城西的皇家园林上林苑中，一群群麋鹿、野猪、狍子等野兽在惊恐地狂奔着，后面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和箭镞的嗖嗖声。年轻的天子正带着他的建章骑郎们一起纵马游猎。这些日子，刘彻几乎天天都出外游猎，或是到上林苑，或是去长安郊外，经常是夜宿农舍，彻夜不归。眼下刘彻和太皇太后的紧张关系虽已趋于缓和，他的皇位算是基本保住了，但太皇太后依旧把持着朝政大事的决定权，处处牵制着他的行动。眼见自己一腔抱负无处施展，郁闷难耐的刘彻只有在纵情游猎中去挥洒他无处释放的少年豪情。
“仲卿！” 刘彻一勒马缰绳放缓了速度，呼唤着身边的卫青。“就地歇息片刻！”
“诺！”卫青应了一声，冲身后的骑郎们挥了挥手。
自从做了侍中建章监之后，卫青又为自己取了个字---仲卿。此时的建章营已与李代在时大不相同，不再是半封闭式的枯躁集训，现在每天除了一些日常训练之外，陪皇帝游猎已是建章骑郎们一项主要任务。今日随行的还有中大夫[注③]韩嫣和卫青的大姐夫太仆公孙贺，他二人在刘彻还是太子时，就是他每次外出游猎少不了的随从。
“今天打了多少猎物了？” 刘彻问道。
“回陛下！今天我们收获颇丰，装猎物的车都满载了！”公孙贺兴冲冲地喘着粗气回道。
“陛下！今天陛下一个人就打了三只野猪和两只狍子，还有一只黑熊呢。” 韩嫣笑咪咪地凑近刘彻，报着清单。
刘彻得意地一笑，手指远方的终南山，脸上荡漾着激情。“朕准备扩建上林苑，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一片更广阔的游猎场了。”
“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到这里来，不用再去郊外夜宿农舍了。” 卫青脸上兴奋不已。
“夜宿农舍，倒是别有一番风趣！只是太麻烦了，即便微服出游，也有诸多不便，因此不可常为。” 刘彻蹙了蹙眉头叹道：“朕常觉得这身龙袍就似一个巨大的枷锁，束得朕喘不过气来。朕真向往无拘无束的日子！”
卫青瞥了一眼刘彻。这位少年天子虽与他年纪相仿，但他却总觉得他是个谜。宫内宫外的他、穿上龙袍和脱下龙袍的他似乎不太一样，他更喜欢郊外和他们一起纵马游猎的天子，一样的少年激情常常会使他们忘了彼此的身份而纵情嬉戏。
“仲卿！纵马游猎，体验匈奴人马上为家的豪情，这真是个好主意！上林苑有山有水，有一望无际的丛林旷野，有无数走兽飞禽，虽比不得匈奴的大漠草原，但也足以养我大汉男儿的骨气、血气、勇气、豪气和志气，我大汉是太需要铮铮铁骨的热血男儿了！”刘彻放眼群山和旷野感慨道。
卫青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也情不自禁地随着他极目远眺。“陛下此言极是！臣在这里也常常想起幼时在乡下牧羊的情景。躺在山坡上眺望远山和旷野，那种天当被来地作床的感觉令人心中好不阔朗。我们常说匈奴人野蛮成性，不知礼数。可是匈奴人马上为家，天宽地阔，无拘无束，那种豪气和血性正是我们这些知礼数的汉人所缺的。”
刘彻扭过头来盯着卫青道：“仲卿现在是三句话不离匈奴啊！”
“陛下不也是三句话不离匈奴吗？” 卫青憨憨一笑回道。
刘彻笑道：“好！三句话不离匈奴！匈奴之耻就要深深刻在大汉热血男儿的心里。”
说话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道尘烟中一匹快马飞驰而来，眨眼间就到了刘彻面前。“启禀陛下！太皇太后请陛下即刻回宫，有要事相商。”
“有什么要事啊？” 刘彻把手中的强弓扔给了卫青，刚才脸上飞扬的豪情立刻被一脸的阴云所替代。
“太皇太后说是为了匈奴使者的事。”
“匈奴使者？匈奴使者的事老太太不都已经定下了吗？还商量什么？”刘彻忿忿道，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
“陛下！”韩嫣上前凑了凑，劝道：“既然太皇太后特地来请陛下回宫，一定有要事，陛下还是赶快回去吧！”
“好了！你先回去吧！就说朕马上就来！”刘彻冲来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陛下！这次匈奴使者的要求我们都答应了吗？”卫青问道。
“老太太什么都答应了，朕还能说什么呢？” 刘彻闷闷地回着。
“难道这次又要派一位公主去和亲了？” 卫青蹙了蹙眉头又问。
“和亲是肯定的，派谁去却还没定下来，老太太叫朕回去想必是商量这件事。朕一想起此事就觉得憋气窝火，想我大汉乃泱泱大国，有那么多铁血男儿，却非要用女人去讨好匈奴人来换取和平，耻辱啊！这是我大汉的耻辱！这是我大汉男儿的耻辱！朕早晚有一天要一雪这耻辱！”刘彻越说越激动起来，脸上的青筋都在暴跳着。卫青也深深地震动了，他怔怔地望着刘彻，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长安城纵横交错的八街九陌旁分布着百十条大大小小的闾里[注④]，在毗邻北阕甲第的一条闾里内，有一处宅院近来颇引人注目，这就是朝廷新贵卫氏新置的家。自从卫家沐皇恩大受封赏之后，卫氏一家也就搬离了平阳侯府，另立门户。
卫府的后花园中，卫君孺和卫少儿正陪着母亲卫妈纳凉闲谈。已成为太仆夫人的卫君孺今天是第一次回门探亲，一直待字闺中等候贵人的她，如今借了妹妹的光，终于等来了她命中的贵人。她的夫君公孙贺先祖乃是胡人，早年来长安做马匹生意，后就在长安定居了，其父在先帝时立过功，被封了列侯，后又坐法失侯。在刘彻还是太子时，公孙贺就做过太子舍人，刘彻即位后，他又做了太仆，掌管天子的舆马，随驾天子左右。
而卫少儿的新任情人陈掌虽无官职，却也是名门之后。其先祖乃是西汉开国功臣、汉初名臣陈平，陈平追随汉高祖刘邦立过大功，曾官至丞相，后来因为犯了事，陈家的爵位就被削了，如今借着卫家的光，陈家重又显贵起来。陈掌和卫少儿的婚事也在下月就要办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走了，以后就剩下我这孤老婆子守着一个诺大的院子。” 卫妈感叹道，突如其来的好事常使她恍恍惚惚的，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眼见儿女们一个个都攀了高枝走了，她心中又不免生出一丝惆怅。
“阿母！还发愁这个？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看阿母也是寂寞不了两天，咱们先把大哥的事办了，再给阿青定个媳妇，以后阿母就是想清静都清静不了。”卫少儿还是快人快语。
“说起你大哥的事，你们几个做妹妹的还得留心帮帮忙。你大哥一直身子不好，婚事就耽搁了，如今也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想起大儿子的事，卫妈有些发愁。
“阿母！这又是多虑了。如今咱们家可不是从前了，大哥虽然身体不好，可也是天子亲封的侍中，还愁找不到媳妇。今天我带了阿云姑娘回来，就是想给大哥相亲的，却不巧大哥今天偏不在家。”卫君孺回道。原来卫君孺今日回门还带回个姑娘，姑娘本姓萧，闺名唤作云儿，是个孤女，和公孙贺沾点亲故，最近才刚刚投奔到公孙贺府上。
萧云儿芳龄十五，为促进人口繁衍，汉律规定，良家女子十四岁前必须出嫁，否则会处罚其父母，所以公孙贺就叮嘱卫君孺赶紧找个人家把她嫁了。卫君孺犯起愁来，那萧云儿的父亲生前不过是个小吏，如今又父母双亡、孤苦无依，虽然公孙家可以陪上点儿嫁妆，可是长安城的正经人家谁愿意娶她作正室呢，若是作小妾，她到底也是公孙家的亲戚，说出去公孙家的脸面无光。卫君孺忽然想起一直未曾娶妻的长兄卫长君，何不撮合他们俩的好事呢？所以她今日回门就带萧云儿来了，没想到卫长君却恰巧不在家，今天一早就被卫子夫叫进宫去了。
听女儿一说，卫妈不禁拉着萧云儿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不错！模样还算周正，一看面相就知道她性子好，不错！我喜欢！不错！不错！” 卫妈一叠声地赞道。
那萧云儿被看得发毛了，卫少儿忍不住插嘴道：“阿母！瞧把人家看的，哪有这么盯着人看的。再说阿母喜欢有什么用，还得大哥看得中意才行。偏巧这会儿大哥不在家，还是先让阿云姑娘到我房中等着，也免得她立在这儿听咱母子聊天好不自在的。”
“就是！就让翠儿先带阿云下去歇着吧！”卫君孺也随声和着。
萧云儿向她们母女行过礼，就随着小丫头翠儿起身离开，刚出院门，却不想差点和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
萧云儿慌忙站定一看，不觉怔住了。原来竟是位翩翩少年郎！只见他剑眉虎目，英武中透着几分儒雅，头顶峨冠金蝉闪耀，一身绛衣皂绔，外披玄甲，好不威武挺拔！萧云儿只觉得心在砰砰跳着，脸颊飞起了红云。原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急匆匆回府探视的卫青。刚才跟随刘彻回宫后，卫青索性就解散了众骑郎，自己借机回来探望母亲。
卫青见到萧云儿也愣了一下，暗道：“这姑娘怎么看着有点面善呢？”他向来不喜欢和陌生女孩搭讪，只冲她微微一笑。谁知这一笑更令萧云儿意动神摇，她走出去老远，仍忍不住要回望他的背影。
卫青突然回来，卫妈母女都甚感意外。卫少儿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称道：“瞧咱家阿青出落得越来越有模样了。穿上皇家羽林的甲胄就是不一样，人的精气神一下都出来了。你才当上建章监，来咱家说媒的都快把门槛踏破了，我看照这趋势下去，咱们阿青还不知要迷倒长安城多少小姑娘呢！”

卫青让她说得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的，想转个话题，就顺口问道：“刚才出去的那个姑娘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
“她叫阿云，是你大姐夫家的亲戚，你姐姐今日带过来串门的。” 卫妈笑咪咪地望着儿子答道。
卫少儿突然警觉盯着卫青道：“阿云姑娘可是带来给大哥相亲的，你别打她的主意。你的事不用着急，等忙完了大哥的事，你再慢慢挑，只怕到时候你要挑花眼的。”
卫青给她说了个大红脸。卫君孺在一旁看不过了，白了少儿一眼，嗔道：“我说你也停停嘴吧，自打阿青一进门你就说个没完！”
“你们不让我说，我还偏要说下去。” 卫少儿嬉笑着，仍就口没遮拦地说道：“你们没发现这阿云姑娘长得活像一个人吗？”
“像谁呀？”
“长公主啊！”这句话一出口，几个人都怔住了。
沉默了片刻，卫君孺首先开口道：“要说眉眼和嘴巴还真有点像，不过她哪有长公主的风度和气质啊？差远了！”
“好了！你们都给我打住吧！竟然对长公主品头论足的。”卫妈不满地瞪着女儿们，嗔道：“这种大不敬的话快别说了！长公主可是咱卫家的大恩人，岂可随便拉个人过来就和她比？没有长公主，就没有我们卫家的今天，你们可要记住！” 卫妈在平阳侯府呆了一辈子，一直对主人怀着敬畏之心。她知道卫家能有今天，都是皇帝和长公主恩赐的，所以长公主在她心目中如神明一般，是不可亵渎的。
君孺和少儿都不作声了。卫青也沉默不语，母亲的话一字一句敲在他心上。少年怀春的荒诞之梦已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漠了，但仙女姐姐的影子却如同刀子刻在他心里一般，挥之不去。喜欢看她那双笑目，感念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对于那位平阳侯府中的旧主人，他永远搞不清是什么感觉。卫青正自出神，又听母亲在叮嘱道：“阿青！你一定要抽空儿过府去拜谢长公主，你出了事，长公主可没少着急帮忙，还有，咱这宅院也是长公主差人帮着置的。”
“嗯！”卫青应着母亲，仍就想着自己的心事。
“二舅舅！”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小去病从外面飞奔进来，一下子就爬上了舅舅的肩头。三岁的小去病长得很结实，虎头虎脑的，头上戴一顶圆锥小帽。卫青从小带过他，所以小去病一直与舅舅非常亲厚，每次卫青一回来，他都要爬在舅舅身上腻着。
“好小子！又沉了！” 卫青将小外甥高高举过头顶，笑道：“明儿舅舅带你去打猎。”
“真的？舅舅！我都能用弹弓打鸟了。” 小去病自豪地晃着小脑袋说道。
“这孩子实在淘得无法无天，没一天不给我惹祸的。” 卫少儿抱怨道：“我真是管不了他了！我上次进宫时跟子夫说起，子夫说，不成就把他送到宫里来，让皇帝来管他。”
卫青顿时沉下脸来：“此事万万不可！宫里人多嘴杂，咱们还是谨慎些为好，尽量别给人落下口实。如今卫家大受皇宠，眼红的人太多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卫少儿应道。
“舅舅！舅舅刚才说要带我去打猎，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说话算不算数？” 小去病摆弄着手里的弹弓嘟囔着。
“当然算数了！” 卫青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舅舅亲口说的话还能赖吗？”
小去病嘿嘿笑了。

平阳侯府的正堂内，女主人平阳公主正陪着一位来自远方的贵客，淮南王刘安之女刘陵。淮南王刘安乃汉高祖刘邦之孙，在皇室宗亲中广有贤名。刘安不喜游猎，却好读书鼓琴，尤爱黄老之说，所以深得太皇太后的赏识。有好事者说，天上出现彗星，必将天下大乱，刀兵四起。刘安听闻便起了野心，大肆采买武器兵械，广纳天下奇人异士，只待天下一乱，就随时起事。虽远在淮南，刘安却一直心系长安，听说当今天子尚无子嗣，太皇太后又几次动了废立之心，心便活动起来。可是不久又有消息传来，说是皇宫内已有人怀了龙胎，刘安心中好不失望，遂派了爱女刘陵来京城打探消息。
这位刘陵翁主[注⑤]年纪未满二十，聪慧伶俐，有机辩之才，又生得风流袅娜，深得刘安宠爱。虽已为人妻母，但刘陵却天性不安分，从小就心气甚高，恃才自傲，争强好胜。来长安之前，她就拍着胸脯对父王保证道：“阿陵虽是一介女流，但一定会比兄弟们给父王立更大的功！”
刘陵可不是在说大话，她自有她的本领，除了天生的美貌和口才之外，她还另有杀手绝技。她曾遇一位异人传授，得房中秘笈一册，凡上了她床塌的男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乖乖地听她指挥。这一绝技在淮南时就屡试不爽，她早就憋着一股劲来京城试试。面对频频给自己戴绿帽的娇妻，刘陵的那个窝囊丈夫一点奈何不得。这一次刘陵便索性丢给丈夫几名姬妾，带着她的雄心壮志只身闯京城。来到长安当然要先找和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平阳公主是皇帝的嫡亲胞姐，而那位怀了龙胎的宠姬又是出自平阳府，刘陵便决定先来平阳侯府走一趟。
“陵翁主大老远来的，还带了这么多礼！” 平阳公主望着案几上琳琅满目的物品，嫣然一笑。
“我知道长公主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拿这些来让长公主见笑了，不过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刘陵的声音一如她的样貌那般妩媚。
“谢谢陵翁主的一番心意！” 平阳公主笑道：“我听说淮南国气候宜人，物产丰饶，是个好地方。”
“淮南国再好也远远比不上长安，不到长安不知道什么是富贵繁华，什么是气派尊严！” 刘陵叹道：“真是天下风流齐聚长安啊！”
“瞧陵翁主说的，陵翁主这么喜欢长安，不是也想在长安定居吧？” 平阳公主瞟了一眼刘陵，问道。
“还真让长公主说中了！我这次来还真不打算走了，倒不是为了贪图长安的富贵繁华。” 刘陵幽幽地吐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从娘胎里带来一种怪症，这些年也不知用了多少药，总也不能除根。前不久遇到一位异人，给了一个方子，说是要用终南山上的灵草做药引才得慢慢治愈。哎！为了求这种灵草，我只得留在长安了。”
“竟有此事？” 平阳公主好奇道：“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呢！我家君侯近来也神秘兮兮的，常鼓捣一些怪东西。”说起曹寿，她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今天一早曹寿就出门了，平阳公主也没多问，知道他又去找那些方士去了。近来他常和方士们混在一起鼓捣神仙丹术，痴迷得忘了一切。
“呦！原来平阳侯竟还是一位奇人呢！” 刘陵惊道。
“哼！他算什么奇人啊！” 平阳公主哼了一声，“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摸不着，正经事儿却不做。”
“正经事儿？” 刘陵笑道：“长公主对他要求太高了，岂是天下所有男人都能做正经事儿的？再者时下正值太平盛世，哪儿有那么多正经事儿可做？我记得平阳侯的那位老祖宗、‘萧规曹随’的曹丞相也是个什么正经事儿都不做的大闲人，不也是照样受世人称扬吗？”
平阳公主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他老祖宗那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而今却是国力昌盛，皇帝又胸怀大志，岂可再承袭原来那一套？时下虽是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早已波涛暗涌了。不过皇帝还是太年轻了，行事也太心急，惹怒了老祖宗，差点把皇位都丢了。我是担了多少惊吓，而他却一点也不能为我分担。”
“竟有这么严重？” 刘陵心一动。
“说严重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风浪已经平息，卫夫人怀了龙胎，老祖宗高兴得什么似的。”平阳公主说着得意一笑，想来这也是她的功劳。
“这事长公主可立了大功了！” 刘陵讨好道。
“我可不贪这个功！” 平阳公主冷笑道：“说句实话，不管是谁做皇帝，我都是做我的长公主。我这般操心还不是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吗？”
“难得长公主这份心了！” 刘陵叹道：“现今风浪已经过去，以后就可以太平了。”
“唉！宫里的事刚刚平息，外面的风波又起。” 平阳公主又叹息一声，“匈奴人又来索要财物，请求和亲了。可怜那年和亲的那位姐姐竟于上月抑郁而终！听说朝廷又要送出一位和亲公主了。” 说到这里平阳公主眼睛不觉有些红了，那年和亲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成了她心中一个痛结。
“女人的眼泪是男人的耻辱，谁让我们大汉的男人这般不中用的！” 刘陵哼道：“难道我大汉就永远这样委曲求全了？”
“当然不会的！”平阳公主坚决道。她相信宝座上的少年天子眼下虽还稚嫩，但却心存高远，英锐逼人，待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傲视天下的英主，这种委曲求全的局面肯定不会持续太久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不遗余力地维护弟弟，与其说是亲情使然，倒不如说是自己心中的英雄情结在作怪。未央宫中的天之骄女天生就是好做梦的，虽然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但少女时代的英雄梦却并未远去。刘陵说的不错，她对男人的要求太高了。她当然希望她的丈夫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当世英雄，以满足她那颗高傲的虚荣心，谁让她是天之骄女呢？可是那个曹寿真真令她失望！

卫青一直小心翼翼 不恃宠而骄 一直兢兢业业 没想到死后卫氏集团全军覆没 看来富贵无常 花无百日红 这句话一点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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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朋友说的不错！君子之泽，五世则斩。为将之门，三世必败。世上没有不谢的花儿！小到蝼蚁，大至国运，贱如草芥，贵为天子，世间万物皆有其定数。

作者：gundonfeng　回复日期：2009-07-14　17:12:59
应该保持每天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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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gundonfeng君来捧场！

二人对坐闲谈，不觉已经日头偏西。刘陵起身告辞，平阳公主也未挽留。送走了刘陵，平阳公主觉得百无聊赖，遂来到后花园中，坐在花影斑驳的石几上静静地出神。不远处的草坪上小曹襄正挥舞着一把小木剑戏耍着，乳母忙前忙后地跟着他。平阳公主一边看着儿子玩耍，一边想着心事。
“长公主快来看呀！这株血藤发芽了！”远处传来了喜儿的一声惊呼。
“真的！” 平阳公主忙起身奔过去，只见柳荫下并排而立的两株光突突的枝干上，有一株竟然悄悄吐出一点嫩芽。自从那年曹寿捧回这两盆血藤并对她言明那隐士之语，平阳公主就对她府中藏龙卧虎的预言深信不疑。既然是难得的灵物，她当然要好好伺候着，不敢怠慢。可到底谁是她府中藏着的龙虎呢？曹寿吗？早些年或许还相信，现在早就不抱希望了。那还会有谁呢？血藤养在府中几年不见一点消息，她也渐渐失望了，如今它竟突然吐芽了，惊喜之余她又想起了藏龙卧虎的预言。
脑海中忽然飘过一个身影。龙虎难道会是他吗？那个她亲手送入建章营的小骑奴？平阳公主心一动，不觉又闪过那年昏倒在他怀中的感觉，浑身一颤。不！不可能！她是高贵的大汉长公主，平阳侯夫人，而他不过是一个曾经跟从她的小骑奴。把卫子夫献给皇帝，是为了维护她弟弟的皇位，把卫青送到建章营，是为了支持她弟弟的大业，她可从来没有想过其他什么事情，为什么此刻会冒出这个念头来？难道是自己对丈夫太失望了，还是那个出落得越来越英武的身影不知何时撩动了她的心扉？这也太荒唐了！就算他真是龙虎，他曾是她的奴仆的事实也更改不了。她自嘲地对自己笑笑，她向来很看重自己的高贵身份，怎会冒出这种荒唐的念头呢？那只是她的一个小骑奴而已！想到这儿，她又高傲地抬起了头，使劲摇了摇，想把脑海中那个英武的身影摇走。
“长公主！建章监卫大人来拜见长公主！”一声禀告将平阳公主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一惊，怎就一想他他就来了呢？不由自主地整整衣襟，用手梳拢一下被微风吹散的鬓发，一丝喜悦悄悄涌上心头，平阳公主赶紧正定心神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哇！” 小曹襄突然被绊倒了，哇哇大哭起来。还没等乳母跑过来抱起他，小曹襄已被大步走来的卫青抱了起来。
“卫青！快放下他！” 平阳公主轻喝着走了过来，冲着儿子说道：“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自己爬起来，哭是没出息的！”
小曹襄怔怔地看着母亲，止住了哭声。
“这就对了！” 平阳公主拿起了儿子玩的小木剑，冲着卫青笑道：“瞧！这还是你做的小木剑呢。”
卫青赶紧道：“少主若喜欢，卫青以后抽空再多做几把。”
平阳公主笑道：“这倒不必了，你有空儿就教教他剑法。希望他长大以后能是个男子汉，可别像他父亲似的。”
卫青一愣，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平阳公主也自觉失言了，赶紧冲乳母打岔道：“你带襄儿到那边玩去吧！”
乳母带着曹襄走了，卫青忙向平阳公主躬身行礼。平阳公主摆摆手道：“你已经是朝廷的命官了，以后见了我就不用再行主仆之礼。”
“在卫青心中，长公主永远是主人。”
“原来你今日跑来就是跟我说这个。”平阳公主脸上似乎有些不悦。
见她神色不对，卫青慌了，支吾了半晌又说：“今天我母亲让过来拜谢长公主。她说，这些日子长公主为了我们卫家的事操了不少心，一定要好好谢谢长公主！”
平阳公主冷笑一声：“原来是你母亲让你来的！我来问你，你左一个谢，右一个谢，你到底拿什么来谢我？”
卫青被问住了。他能拿什么来谢她呢？他能拿什么来回报她呢？他原本是一无所有的，他卫青只有一条命而已。但只要她一句话，他会为她舍命的，他也只能用一腔热血来酬谢了。“长公主！卫青的一切都是皇帝和长公主给的，只有这一腔热血是自己的，卫青会用这一腔热血来回报的。”卫青动情地回道。
平阳公主怔住了，她没想到卫青会这样回答她。“好！一腔热血！我大汉还是有热血男儿的。我没看错人，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你知道吗？眼下汉廷又要送一位公主去匈奴和亲了，太皇太后和皇帝正在商议，准备选一位宗室女送去。我的又一位姐妹呀！”提及和亲之事，她又想起了当年的伤心事，不禁喟然泪下。
卫青大为震撼。在他的印象中，平阳公主一向都是如仙女般端庄高贵，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他一时不知所措了，忽然间萌发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很想拥她入怀来好好安抚她，但搓了搓手还是忍住了。
过了一会儿，平阳公主又恢复了常态。“瞧我今天是怎么了？这说着说着就……”她擦了擦眼睛，对卫青笑了笑。
“长公主不必伤感，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很久的，我大汉迟早是会向匈奴人雪耻的。”卫青按了按腰间的宝剑，掷地有声道：“我大汉有的是铁血男儿，根本用不着女人去和亲。只要皇帝一声召唤，卫青随时可以提剑上马，为我大汉男儿的尊严而战！”
好个铿锵有力的豪言壮语！听得她的心怦然而动。平阳公主抬起头来，久久地凝视着他。眼前的他已然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曾为她执鞭的憨厚小骑奴了，而是一个英武挺拔的大汉军士。不知不觉，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正是：“建功立业雄心壮，柔情暗转九曲肠。”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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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立壮志君臣同心　试祖母公主神伤

建元三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暑气刚刚褪去，几场阴雨就接踵而来，洗净了长安城的八街九陌，也早早地送来了秋凉。这一日，长安城内的几条主要街道上，三五成群地聚着一些交头接耳的民众，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让开！让开！”宽阔的华阳街上，一队绛衣玄甲的皇家羽林骑兵从远处未央宫方向直冲而来，人们纷纷闪在一旁。接着，幡盖飘飘，车轮滚滚，压地的仪仗车队缓缓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几人身着胡服，梳着椎髻，骑着高头大马，脸上尽显出趾高气扬的神态。这几位正是匈奴使者，此番他们来长安又是满载而归，不仅拿走了他们索要的全部财物，还带回了新的和亲公主。后面紧随的正是和亲的仪仗车队，此次担当和亲大任的仍是一位宗室女，被赐号为隆虑公主。就像她诸位前辈一样，隆虑公主今日也踏上了这条漫漫的不归之路，要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扛起大汉和平的基业。
“儿啊！”随着一声妇人凄厉的哭喊，道路两旁看热闹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装饰得花团锦簇的喜车突然锦帘一掀，露出一张年轻稚嫩的脸。“阿母！”她一边哀婉地呼唤着，一边泪眼婆娑地巡视着人群。
“这就是和亲的公主啊！好年轻啊！”
“这么娇嫩的身子怎么禁得起大漠的风沙呢？”
“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她爹娘怎么舍得呢？”
“唉！和亲的公主有几个有好结果的，我听说上一个公主就是年纪轻轻抑郁而终了。可怜哪！”
“怎么不是呢？把这家园亲人两抛，往那茹毛噬血的蛮荒之地一去不返。唉！”
人们议论着，感叹着，刚才那位哭喊的妇人早已被两名侍卫给架走了，车内的女子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洒下了两行清泪。
锦帘放下了，和亲的车队继续前行，很快就出了长安城，淡出人们的视线，消失在茫茫的天尽头了。长安城内又恢复了平静，工匠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商贾们又在跑前跑后地张罗着生意，童子们仍在街头嬉戏玩耍，街面上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有一阵阵不时传来的鹤唳声，和着阴冷的秋风，使人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
“闪开！” 长安城郊外，一群农人们正在忙碌着收割谷物。忽然一匹枣红色骏马载着一位峨冠锦袍少年风驰电掣般闪过，还没等农人们回过神来，又一匹白马飞驰而过，马上坐着的是一位身着皇家羽林甲胄的英武少年。
“这是谁家的公子啊！怎么这么放肆！咱们的庄稼呀！”
“快别抱怨了！你们不知道，刚才那头一位过去的正是当今天子！”
“天子？你没认错人！”
“不会错的！上次天子在城郊狩猎，我正好碰上了，天子还问过我好多话呢！”
农人们正在议论纷纷，又一队快骑转眼到了面前。“你们看见皇帝去哪儿了？”为首的美少年也是一身羽林侍郎打扮，倨傲地用马鞭指着农人们问道。
“往那边去了！”
“快点！赶快追上！” 美少年喝着身边的随从们，朝着农人指的方向奔驰而去。
“我说是天子吧！”望着飞骑扬起的尘烟，刚才说话的农人还在絮絮叨叨着。“看见没有，刚才过去的那位俊美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韩王孙，天子跟前的红人。长安百姓谁不知啊，经常在长安街头玩逐金丸，金子做的弹丸啊！”
农人说的不错，先前纵马飞驰而过的正是少年天子刘彻和侍中建章监卫青。今日送和亲车队和匈奴使者出长安，刘彻一直都阴沉着脸，木无表情地履行着一系列繁文缛节。待一切消停之后，少年天子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愤慨，换下朝服，就迫不及待地飞身上了坐骑，冲着一旁的卫青和韩嫣吼道：“走！咱们去郊外兜兜风，朕都快憋死了！”说着他狠狠抽了马儿几鞭子，那枣红马原本就是来自草原的烈马，野性未驯，只见它长啸一声，发疯似的狂奔出去。
卫青和韩嫣都傻眼了，卫青生怕刘彻会有什么闪失，赶紧上了自己的坐骑，也狠狠抽了它几鞭子，那马儿便风驰电掣般地直追刘彻而去。韩嫣和侍从们也赶紧上马去追，但哪里追得上，他们已远远地被刘彻和卫青甩在了后面。

却说刘彻一路纵马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马儿跑累了，渐渐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刘彻翻身下马，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喘着粗气。
“陛下！”紧随而来的卫青也下了马，垂立在一旁。
“仲卿！过来坐到朕身边来！” 刘彻招呼着卫青，眼睛却仰望着天空中的鹤群。卫青应着，在刘彻身边坐了下来。这些日子陪王伴驾，刘彻常会向卫青谈起心中的抱负和郁闷，而卫青也成了他最好的听众。虽说卫青一向闷声不响，可一旦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来，却往往正中天子心怀，不像韩嫣似的一味曲意逢迎，久而久之令人常感无趣，所以近来刘彻更喜欢向卫青倾吐他的心事。
“仲卿！”沉默半晌，刘彻才开口说道：“朕今日送走一位公主，这是朕登基以来送走的第一位公主，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用女人的眼泪来换取我大汉的和平。”
“陛下！”卫青动容道：“大汉根本用不着女人去和亲的！我大汉乃泱泱大国，臣就不信我们打不过匈奴人。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卫青就会提剑上马，与匈奴人一决高下！”
“朕知道仲卿是位血勇汉子。” 刘彻目光一闪，坐了起来。“可是匈奴铁骑确实无敌，我大汉军队确是不如啊！”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建一支能与匈奴人抗衡的骑兵！” 卫青按了按腰间的宝剑，目光灼灼地望着天子。
“建一支能与匈奴人抗衡的骑兵？朕做梦都在想这件事！朕在即位之初筹建建章营就在想做这方面的尝试。可惜朕处处受太皇太后牵制，想做什么都举步唯艰！”刘彻叹了声，又站起身来眺望着远方。“大汉地杰人灵，卧虎藏龙，有的是热血男儿。朕正准备张榜招募一位志士出使西域。”
“出使西域？”卫青惊叹道，伴君日久，他知道这位天子脑子里常常会冒出一些常人难解的奇异念头。
“是的，此事朕已思之良久，只是不知如何向老太太开口。” 刘彻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西域有一大月氏国，前些年匈奴攻破了大月氏，杀了大月氏王，还把他的头颅砍下来做了酒器。如今大月氏人虽已远遁阴山以北，但他们对匈奴人的仇恨却已深种。朕想派出使者去一趟西域，正是想联络大月氏人，共图抗击匈奴的大业。”
“可是要去一趟西域又谈何容易？不仅要跨越着茫茫的戈壁荒原，中间还隔着匈奴的广阔疆土呢！” 卫青疑惑道，李代留下的地图他早已谙熟于心。“还有此事太皇太后能不能答应啊？”
“这正是朕所忧虑的，老太太那关最难过。万事开头难！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们就要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走前人没走过的路，这才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业！所以再难也要开这个头，再难也要有人去做，总要有人做这个先锋的！” 刘彻向着远山挥了挥拳头，“总有一天，朕要向世人展示我大汉的威武雄姿和辉煌盛世，朕将来要送出去的是我大汉的天威神仪，是我大汉的铁血雄师，而不是女人屈辱的眼泪。”
只听“砰！”的一声，刘彻已一拳打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树上的鸟儿惊恐地四散逃开，飘下一地的落叶。卫青震撼地伫立在一旁。
“陛下！”这时，韩嫣带着侍从们赶来了。“手！啊！都出血了！” 韩嫣惊叫道。原来刚才刘彻那一拳打得太狠了，树上的毛刺划破了他的手背，渗出血来。韩嫣赶紧撩起衣襟，从中衣上撕下一块锦帛，为刘彻包扎伤口。刘彻木然地看着韩嫣忙碌着，方才处于激动中，竟没察觉到疼痛，此刻才感到伤口在隐隐作痛。
“陛下！咱们还是赶快回宫吧！让御医来看看。” 包扎好了伤口，韩嫣便催促刘彻回宫。
刘彻不屑地摆摆手道：“一点小伤哪里值得兴师动众的！朕是该回宫了。朕要回去好好草拟一份诏书。”他对着卫青眨了眨眼，然后飞身上了坐骑。
韩嫣狐疑地瞟了一眼卫青。只听刘彻一声大喝：“起驾回宫！” 众侍从纷纷都上了马，紧随刘彻飞奔而去，身后又是洒下一路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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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的秋天是个多事之秋，刚刚送走了和亲公主，还没等刘彻喘上一口气，来自东瓯的告急书就摆在了他的案几上。原来是闽越举兵围困东瓯，东瓯特来向大汉求援。东瓯和闽越都是大汉南方的藩属国，两个孩子打架，请求做家长的出面干涉，这倒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棘手之事。未央宫的宣室内，年轻的皇帝正望着面前几案上的文书蹙眉沉思。
“陛下！大臣们都到齐了，正在崇明殿候着陛下呢！” 卫青悄悄走了进来禀告。
“知道了！” 刘彻抬头看了一眼卫青，问道：“所有的人都来了吗？”
“能来的都来了，就连武安侯和魏其侯也已请来。” 卫青禀道。
“很好！朕正想听听他们怎么说的。”刘彻站起身来，整整衣冠出了宣室。
庄严巍峨的崇明殿前，两旁执戟的武士全副武装，一字排开，从殿门外一直排到长长的石级下。未央宫的崇明殿位于未央宫前廷的正中，是汉皇举行大典和正式朝议的地方。当年萧何丞相修建此殿时，“斩龙首山而营之”，将龙首山顶削平了作为大殿的奠基，因而崇明殿落成后显得格外高大雄伟，突显出皇权至尊的重威。今日，年轻的天子把是否对东瓯援助的议题搬上了正式朝议，此刻一场舌枪唇剑的论战正在崇明殿内进行着，激烈的争辩声不断从殿内传出。
卫青徘徊在崇明殿东侧的偏殿前，不时抬头眺望着前方的大殿，殿内那场论辩一直牵动着他的心。与天子相处日久，皇帝的雄心壮志也深深感染了他，他的心已经不由自主地与他跳到了一处。他知道皇帝已被太皇太后压制太久，正想借此机会小试一下身手，所以他格外关注此事。也不知等了多久，忽听得大殿内响起了有节奏的朝鼓声，这是退朝的鼓点，卫青定定心神，赶紧走下偏殿的石级，快行几步，候在宣室的门口。
不一会儿，刘彻头戴通天冠[注①]，身穿广袖彩绘朝服，在众侍从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天子不振，尚安所诉，又何以子万国乎？这个庄助说的太好了！说到朕的心坎儿里去了！”
卫青忙走上前关注地问道：“陛下！朝议有什么结果吗？”
“能有什么结果？那些个榆木脑袋又把太皇太后搬出来压朕，说什么朝廷处在多事之秋，不宜动兵，还说什么要谨守祖宗的清净无为，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去他娘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天下哪有这等美事？” 刘彻忿忿地挥舞着袍袖，迈步走进宣室，卫青也跟着走了进来。“最可气的是朕的那个舅舅田蚡，不但不帮着朕说话，还在一边敲边鼓，说什么越人相互攻击是常事，不足为道，我中央大国自秦时就不管这闲事了。你道是庄助怎样驳他的？”提起庄助，刘彻就两眼放光，“庄助说，秦放弃的何止是越地，秦连咸阳都放弃了，难道我大汉也要放弃长安不成？说的太好了！只这一句就把田蚡给堵了回去。”
“大臣的议论也并非全无道理。”卫青若有所思地蹙眉道：“不管是从长安发兵救援，还是调动会稽当地的郡兵，都必须要动用虎符。动用虎符就会惊动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会不会出面干预呢？”
“朕准备调动会稽的郡兵前去解东瓯之围，” 刘彻转过身来，压低声音道：“但不想动用虎符，朕欲差人持朕的节杖前往会稽。”
“不动用虎符？” 卫青一愣，“这不是违制了吗？这能成吗？”
“是啊！” 刘彻叹道：“现今也只有这个办法能不惊动老太太了。朕要下一场赌注，拿朕的皇位来做赌注。仲卿是不是觉得太过冒险了？”
卫青略一沉吟，回道：“违制调兵虽有些冒险，但臣敬服陛下的胆识。微臣一直记着陛下的一句话，万事开头难，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再难也要开这个头，再难也要有人去做，总要有人做这个先锋的。倘若这次能调兵成功，陛下就能初展雄威，堵住众人之口，太皇太后那边也好交代了。所以此事既然要做就一定要成功，必须要选个万分可靠之人，确保万无一失。”
“知朕者，仲卿也！” 刘彻目光一闪，接着道：“朕已经相中了刚才在朝议中大出风头的中大夫庄助，准备让他持着朕的节杖到会稽去办此事。这个庄助朕还是了解的，他本身就是会稽人，又能言善辩，当年会稽郡举贤良时，他以一人之力对策百余人，应对如流，从容不惧，朕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将他擢拔为中大夫。庄助应该能胜此任！此举是有些冒险，但大丈夫当为则为，岂可畏首畏尾，错失良机？朕就豁出去了，赌一把！”
卫青凝望着刘彻，自从来到他身边，就时时刻刻为他的豪情和胆识所折服。这个赌注虽然有些冒险，但直觉却告诉他，他这位君主的抉择是正确的。“臣相信陛下所择之人必定不错，只是臣心中还是有一点担忧。那庄大夫虽说是在庭上能言善辩，从容不惧，会不会到了动刀兵的关键时候而畏首畏尾呢？”
“仲卿所虑极是！” 刘彻蹙眉道：“朕也有此担忧。那庄助毕竟是一介书生，书读得太多也会顾虑太多。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择了他，就相信他能不辱使命。不过，临行前还是该给他壮壮胆子！”
卫青心中一动，“臣闻得士兵上阵杀敌前，欲去其胆怯不外乎两法，一是断其退路，使其只能一心一意往前冲杀。另一法就是迷惑障眼，使其不知前路之危险，不知危险也就无所谓恐慌胆怯了。”
刘彻展眉笑道：“仲卿何时也开始学御人之术了？嗯！这壮胆之事就交与你了。”
卫青憨憨一笑回道：“臣班门弄斧！”

第二日早朝，在征得太皇太后的首肯下，刘彻正式下诏派中大夫庄助前往越地，为东瓯和闽越和解斡旋，这也是昨日朝议的结果。一场激烈的争辩下来，东瓯之事朝廷虽决定出面干预，但无为而治的大原则仍是不变，一切要在和平中解决。可是在和平的大旗下又能斡旋到什么程度呢？庄助心中也在打着鼓，手捧御赐的节杖，他明白这是一件为难的差事。刚刚退朝时，天子召他宣室进见，深吸了一口气正定一下心神，庄助整整衣冠，走进宣室。“微臣庄助叩见陛下！”
“平身！”案几后端坐的年轻天子目光灼灼，“中大夫此去越地为东瓯和闽越和解斡旋，是否有十足把握？”
庄助回道：“微臣勤于王命，必将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 刘彻笑道：“倘若竭尽全力也不能和解，中大夫又将何为？”
庄助被问住了，抬头望望刘彻的脸色，不知这位年轻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臣愚昧，还请陛下赐教！”
“赐教？” 刘彻站了起来，正色道：“中大夫在廷上滔滔雄辩，力排众议，也打动了朕的心，朕才把如此重担交托与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中大夫此行并非前去和解斡旋，而是去会稽调兵解东瓯之围。”
庄助一惊：“臣一定不辱圣命。”
“好！朕就喜欢痛快的！此番中大夫就持着朕的节杖和手谕直接去会稽调兵！” 刘彻命道。
“臣遵命！只是……”庄助略一踌躇，又问道：“按我大汉律法，必须持有虎符才能调动郡兵……”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刘彻挥手打断了他，“动用虎符须得惊动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近来圣体欠安，朕不想惊动她老人家。”
庄助浑身一颤，顿时明白了天子的意思，沉吟半晌才疑惑道：“倘若会稽太守一定要见虎符才肯发兵呢？”
“那就要看你中大夫的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朕只要成功！” 刘彻坚决道，望了望庄助又诡异地一笑。“朕刚刚请太卜[注②]为中大夫此行占断吉凶。卦象显示，只要中大夫当机立断，此行往吉，无不利。所以中大夫只须当机立断，此乃合天时之举，天必佑之！”
“臣遵命！” 庄助诚惶诚恐。
“中大夫一路小心！朕就在长安静候佳音！” 刘彻摆摆手，庄助施礼后退了出去。
“陛下！” 卫青走了过来。
“仲卿！那庄助虽有出众的机辩和口才，但是文人多虑，没有虎符仍是他的一块心病。” 刘彻若有所思道。
“陛下！是否还需给他些压力？” 卫青忽闪着眼睛望着刘彻。
“嗯！是要给他些压力，但也不要太唬住他了。他毕竟是一介书生。”
“臣明白！臣会见机行事的！”卫青会意。


安门大街是长安城内最长的一条街道，直通南城正中的安门，也是长安城最喧闹的大街之一。此时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马中，一队百十人的车骑颇为引人注目，为首的驷马安车[注③]上端坐的正是朝廷的斡旋特使庄助。
“车上可是特使中大夫庄助吗？”庄助一行刚到了城门，就被守门的军士拦下了。
“正是。”
“请中大夫留步，有人在城楼上相候。”
“什么人？” 庄助从车中探出头来。
“是皇帝派来的人！”
“皇帝？”庄助一惊。
“请中大夫随我来！”
庄助满腹狐疑地随着守门的军士上了城楼。“中大夫！” 城楼上，一位身着皇家羽林甲胄的年轻郎官在向他恭敬行礼，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似有些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了。
“这位是……”庄助疑惑道。
“在下是天子御前侍中、建章监卫青。”
“原来是卫大人，失礼失礼！” 庄助倏地想起来了，眼前这个英俊的郎官正是当今天子跟前的红人、也是皇帝宠姬的弟弟卫青。
“中大夫今去越地斡旋，责任重大，卫青奉皇帝之命，在此为大人奉酒饯行。”卫青从身边侍从手中拿过一漆木酒卮，笑吟吟地递了过来。
“折杀庄助了！” 庄助忙接过酒卮，“庄助乃奉王命行王事，一切都是份内之责。岂敢劳皇帝和大人如此相待？”
“中大夫不必过谦！皇帝对大人此行寄予厚望，大人担此重责，受一杯水酒并不为过。酒壮英雄胆，愿大人此行所向披靡，马到成功！请！”卫青仍是笑容可掬地礼让。
“那庄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庄助端起酒卮正想送到嘴边，却见那水酒上泛着一片嫣红。庄助一怔，抬头不解地望着卫青。
卫青微微一笑：“大人不必紧张！水酒上乃是几滴血。这也是皇帝的意思。既是酒壮英雄胆，饮一杯血酒更添豪情几分。”
“原来如此！多谢皇帝一番苦心，庄助先干为敬！”说罢庄助端起酒卮一饮而尽。
见他饮罢，卫青收敛笑容，捧起放在案几上的一把宝剑，正色道：“中大夫庄助听诏！”
庄助一惊，赶紧放下酒卮跪倒。“朕诏命中大夫庄助持此尚方宝剑调集会稽郡兵，前往东瓯解围，若有拦阻者，先斩后奏。钦此！”
“臣遵命！” 庄助恭恭敬敬接过宝剑。
“中大夫这下可放宽心了！” 卫青脸上又微露笑容。“皇帝说，他乐见此剑饮血。”
“皇帝所下决心之大，臣万万没有想到。庄助深感肩上担子沉重，一定竭尽全力，不辱王命。” 庄助正襟回道。
卫青笑道：“担子沉重？所以才要血酒壮胆。中大夫可知方才饮的是何人之血？”
“何人之血？莫非……”庄助大惊，惶恐地望着卫青。
“中大夫所疑不错，正是天子之血。” 卫青诡异地一笑。
“臣罪该万死！” 庄助惊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卫青伸手扶起庄助，凛然正色道：“中大夫现在明白皇帝之用心了吧？饮了龙血，定生虎胆。当今天子少年英锐，胸怀大志，这样的英主正值得我等誓死效命追随。建功立业，青史垂名，就在中大夫此行。皇帝对大人寄托厚望，卫青也对大人寄托厚望！” 卫青说罢，对着庄助深鞠一躬。
“请大人回去禀告皇帝，庄助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一定不辱使命！”庄助心中忽地燃起无限豪情，对着卫青也深施一礼。“庄助就此告辞！”
“恕不远送，中大夫一路走好！” 望着远去的庄助，卫青心中不禁又起了波澜。建功立业，青史垂名！何处才是我卫青振翅雄飞的天地？手指上的伤口似在隐隐作痛，卫青低头一看，只见刀口处仍在微微渗着血迹。卫青撇嘴一笑，把手指放进口中吸吮着。

回浣世斋主：你说的也不错。没有卫子夫也就没有卫霍的出世。不过，照你的逻辑，这强汉第一功臣应该是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若不是她蓄养了卫氏一家，若不是她要献美女给老弟，何来卫氏一家的出头呢？呵呵！

却说庄助走后，未央宫中的刘彻一直都坐立不安。
“陛下莫急，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卫青嘴上虽这么说，却也在吊着心。
“陛下！” 韩嫣气喘吁吁地一头闯了进来，一脸兴奋道：“东瓯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刘彻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揪住韩嫣的衣领急切地问道。
“陛下！快松手啊！臣都快喘不上气了！” 韩嫣原本就跑得气喘吁吁，又被刘彻猛地揪住衣领，更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彻松开了手，韩嫣这才激动地说：“当然是好消息了！中大夫持着陛下的节杖去会稽调驻军，起初那会稽太守非要坚守朝廷的律法，一定要见到虎符才肯发兵。中大夫当机立断，斩了一个带头闹事的司马，那会稽太守吓得乖乖地交出了驻军。结果……”
“结果怎样？” 卫青也有些着急了，追问了一句。
“那会稽郡兵正准备渡海去解东瓯之围，谁知大军还未至，闽越人已闻讯收兵了。”
“陛下！这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卫青也兴奋地跳了起来。
“哈哈！不战而屈人之兵！朕的这场赌注赢了！” 刘彻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韩嫣一见，赶紧缩头躲在卫青身后，生怕刘彻这一激动，拳头会没轻没重地落在自己身上。“韩嫣！你躲什么！给朕过来！” 刘彻一把扯过韩嫣，在他肩头狠狠拧了一把。
“哎呦！” 韩嫣龇牙咧嘴一声惨叫。卫青一旁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从东瓯传来的捷报在朝廷上下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朝臣们有的震惊，有的赞叹，有的担忧，有的惶恐。天子违制调兵！太皇太后会有什么反应？一连几日，老太太都在长乐宫中沉默不语，众人在观望着，也在揣测着事态的发展。

太皇太后窦氏也是西汉王朝的一位传奇人物，她出身寒微，曾是高祖皇后吕氏的侍女。当年吕太后以宫人赏赐各诸侯王，每个诸侯王各赏五名宫人，窦氏也在被赏赐的宫人名册中。窦氏一心想回到自己的家乡赵国去，便央求主管宦官把她编在去赵国的名册中，谁知那主管宦官答应后却给忘了，把她错编在去代国的名册中。等到要动身时，窦氏才发现错了，但已回天无术，窦氏不得已只好哭哭啼啼去了代国。谁知到了代国之后，代王刘恒在几名宫人中独独宠幸了窦氏，并生下一女两男。后来平定吕氏之乱后，在各方利益的平衡下刘恒被幸运地推上了皇帝的宝座，成了汉文帝。刘恒的原配王后未等到丈夫登基就已病逝，所生四男也都先后夭折了，窦氏所生长男成了皇帝的长子，被顺理成章地立为太子，窦氏母以子贵就成了大汉的皇后。因为一个不经意的错误，昔日的小宫女，竟摇身一变，成了飞上枝头的凤凰。这才是：偶因一朝错，便为人上人。
如今窦太后在宫中历经文帝、景帝、武帝三朝，窦氏一族已成了朝中遮天盖日、翻云覆雨的第一外戚家族，窦太后虽不似吕太后那般心狠手辣，颐指气使，但长期母仪天下早已成就了她在朝中说一不二的地位。她笃信黄老学说，皇帝、太子和诸窦子弟都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崇其说。刘彻即位后，她几次动了废立的念头，都是因为这位桀骜不驯的孙儿不肯听她的话，不尊崇黄老学说。而对于这次刘彻违制调兵的杵逆行为，她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不知是因为她感到自己老了，最近身体每况日下，还是因为这几日听多了朝中弥漫的对少年天子的赞美之辞。此刻她正独坐于自己的寝宫默默地出神。
“太皇太后！平阳长公主来请安！”侍儿的一声禀告打破了寝宫里死一般的沉寂。
“这丫头来的倒是时候，老身正闷得慌，想找个人聊聊天呢，让她进来吧！” 窦太后挥手命道。
平阳公主一身淡紫色绮縠袿衣，衣袂飘飘走了进来，先至太皇太后跟前俯身下拜。“阿婧给老祖宗请安来了！” 平阳公主刚刚从母后寝宫过来，得知她那不安分的弟弟又闹出了大动静，她便急急地进宫去见母后。王太后正坐立不安，不知此事是吉是凶，因而嘱她过来探探老太太的动静。
“阿婧啊！你来得正好，过来！坐到奶奶身边来，陪奶奶聊聊天。”听到窦太后的柔声召唤，平阳公主一愣。在她印象中，老祖母从来没有对她如此亲热过。虽说老太太一双眼睛早已失明，身上却有一股令人不可逼视的气势。她们姐妹几个都很怕她，常常是老远看见她走来，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平阳公主抬头望了望祖母，只见她白发苍苍，空洞的眼睛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干瘪的脸上早已不见了当年的神采，若不是那干枯的身躯还在微微颤动着，整个人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尊泥塑木雕。平阳公主心中忽生一阵酸楚，眼前之人只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哪里还是那位令她敬畏的老祖宗啊？岁月的无情变迁真的会磨蚀一切吗？平阳公主正定了一下心神，轻敛衣裙走上前，在老祖母的下首对面坐下来。
“阿婧啊！怎么没把你儿子带来？奶奶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了。”
“他呀！太闹的慌！怕扰了老祖宗的清净。”
“不妨事！不妨事！”窦太后一叠声说道：“记得下次来时把他带来。人老了，总觉得闷得慌，想逗逗小孩子开开心。”
“老祖宗也不会闷得太久了，卫夫人已经怀了龙胎，很快就会给老祖宗添一个小重孙。” 平阳公主本想逗逗老太太开心，不想她的眉头却锁得更紧了。

谢楼上诸位朋友来顶!这两日电脑瘫痪,暂停更新.借人电脑作个交代,抱歉!

来把第八回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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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和皇帝的关系总处不好，老身还能为他们调解几年呀？也是，都好几年了，阿娇总也怀不上身子，这能怨谁呀？只能怨她自己命不好。人再强也强不过命去，命里该有的早晚会来的，命里要是没有再求也求不来。” 窦太后感叹道，平阳公主一时无语，不知该怎样接下话茬。
“阿婧！跟奶奶说说看，你是怎么看你弟弟的？” 窦太后突然话锋一转，平阳公主一愣，寻思着该怎么回答。“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奶奶今天只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平阳公主迟疑片刻，才缓缓回道：“还能怎么看呢？横竖不过是我弟弟。在他没做皇帝时，一直都当他是弟弟，等他做了皇帝之后，就只把他当作君王了。”
“为什么呢？” 窦太后饶有兴致地追问一句。“他做了皇帝后对你不一样了吗？”
“这倒没有，皇帝对我仍像过去一样，只是阿婧觉得他骨子里的帝王霸气在日日增长，那种天生的帝王气质令人不得不臣服。”
“天生的帝王气质？” 窦太后好奇道。
“是的，听母后说过，她怀皇帝时有梦日入怀之兆。阿婧也听说古时那些大有作为的君王都有些异相，梦日入怀是否也是个异相呢？很多人都说，皇帝的眉眼气度大有画像上高祖皇帝的遗风呢。”
“老身也听别人说起过，只可惜他生下来时，老身的眼睛就瞎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窦太后似乎语带双关：“难道他真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阿婧啊！你是不是觉得奶奶管得太多了，压住了这只雄鹰的翅膀啊？”
“不是老祖宗管得太多了，老祖宗这样做也是想为皇帝把关，皇帝毕竟太年轻了。不过……” 平阳公主顿了顿，望了望祖母的脸色。
“不过什么？只管说下去，奶奶今天就想听听你说实话。” 窦太后挥手命道。
平阳公主只好又道：“翅膀若能被压住了，他就不是雄鹰了。皇帝若真是雄鹰，他迟早会振翅高飞的，谁也不能压住他的翅膀。而且眼下他越是被压着，将来只怕会飞得更高，飞得更远，老祖宗何不趁着此刻还能控制住他，放手让他飞呢，也好为他把把方向。”
“你说的没错，是该让他自己飞了。老身是管不了了，也没力气管了。” 窦太后喃喃说道，又抬起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孙女：“阿婧！你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孩子。阿娇若是有你这心性啊，也就用不着老身为她这么操心了。”
“天下的老祖宗都爱为儿孙操心的，这份心可是操不完啊！”平阳公主满脸堆笑，想转个轻松的话题，不想窦太后却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了。“曹寿最近怎么样了？老身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
曹寿！平阳公主心一沉，今早出门前又和他发了一顿火，最近他越发沉迷于炼丹求仙，整日与方士们混在一起。“他还好。”她淡淡地支吾了一句。
“真的很好吗？”敏锐的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的婚事当初还是由你姑妈做媒，由老身拍板的。曹寿这孩子，打第一次见到他时，老身就很喜欢。他人很聪明，又好学，举止谈吐大有其先祖的遗风，谈起黄老学说很有见地，老身一直很看好他。只可惜啊，他也是生不逢时，没赶上他先祖的好时候。那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世界清平，无为而治，那是多好啊！世事变化莫测，如今皇帝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已经不会再赏识他这种人了。你回去跟他说，就说老身还想着他呢，让他没事就过来，跟老身好好探讨一下黄老之说。”
窦太后叹了一声，又接着说道：“还记得当初曹寿说过一句话，天下至柔者是水，水虽至柔，一旦形成势头，蓄势而发，就会无坚不催。可惜他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如果至柔的水形不成势头，而被困住了，就会变成一潭毫无用处的死水。世人都盼着能被赏识，能够一展抱负，可是究竟有多少人能如愿呢？大多数人还不是怀才不遇，终老一生而平平淡淡。其实平平淡淡也好，轰轰烈烈也罢，都是命啊，半点强求不得。奶奶这一辈子，什么没尝过，什么人没见过，一路走到今天，回过头来才觉得平淡的日子才最安宁。可惜世人的眼睛都是朝上看的，只觉得高处的风光好，而高处的风光却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风口浪尖的日子最难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只有尝过的人才明白。所以人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要守得住平淡。”
平阳公主心中一动，半晌才回道：“老祖宗跟我说这么玄奥的东西，阿婧岂能明白？”
“你是聪明的孩子，会明白奶奶的意思。奶奶也是一番苦心。咱们作女人的，尤其不要心太高了，心太高了，往往会自讨苦吃。奶奶也是和天下所有的老祖宗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孙儿孙女们过得平安幸福。”此时的窦太后似乎只是个慈爱的老奶奶。
“阿婧明白了！谢谢老祖宗的关心！”
恍恍惚惚走出祖母的寝宫，平阳公主不觉心潮翻滚。好厉害的老祖宗！虽然双目失明，心中却有一双能通透人的利眼。想想曹寿当年也曾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们也曾相敬如宾。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意气不再，志向难寻，他们之间渐行渐远，她的脾气却在一天天见长，难道真像老祖宗说的，她是个守不住平淡的女人吗？
与她那位在宫廷中翻云覆雨的姑妈馆陶公主不同，她原本对于男人们的政事不大感兴趣。馆陶公主生在偏远的代王宫，原先只是个偏安一隅的小国诸侯王女，却因一朝因缘际会，进了未央宫，成了天之骄女。地位的起伏变化，也带来了内心的躁动不平，也许是暴发户患得患失的心理在做怪，馆陶公主很喜欢揽权弄事，也好出风头。对于姑妈的所作所为，平阳公主常常一笑嗤之。天性高傲的平阳公主生来就是个天之骄女，她内心中的优越感不是做在表面，而是深入骨髓的，这一点她的姑妈远不可比。她天生就拥有一生坐享荣华富贵的资本，她不需要再去争什么，也不屑于再去争什么，她只希望自己一生能平平静静地安享荣华富贵。然而她的皇家身份又注定了她今生不可能远离政事，安享平静。从小生长在深宫，她的祖父、她的父亲、她的弟弟都是大汉的皇帝，都是一代英主，都是胸怀天下的大丈夫，她的血液里流淌着永远磨蚀不掉的骄傲。潜移默化中，英雄情结早已深种在她心里，寻常男人是入不得她的眼。她又怎能容忍她的丈夫是个平庸之辈呢？
平阳公主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宫门口，抬头却惊见自己的车辇旁竟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骄女心曲谁人解，雄鹰振翅待时飞。”未知来人是谁，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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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请问楼上几位，所谓“厚道”是不是就该把整部书都规规矩矩地贴在这里？那样的话，即便我想这么“厚道”，人家出版社也会不干的。理解万岁！诸位能体谅，我万分感谢，若不能体谅，就请继续鄙视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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