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水浒传——武松的第三人格和解离症

这是个我想触及但是一直都比较犹豫的话题。犹豫的原因是这发现太触目惊心,不敢相信,但又如此与相关医学理论吻合,仿佛身临其境。不管能不能被大家接受,今天都要说出来,一个史无前例的结论。


但是,在说正题之前,我想就武松的才能和性格这两个方面,根据小说原文的依据,提一点与以往观点不同的个人见解。


【第一篇】:从快活林的交接手续看武松主持大局的能力


社会上有一种说法:如果你能成功地组织一场十万人次的大型会务(从议程安排到各项服务所有细节),不出任何纰漏和麻烦,那么你的本事也足够在古代率领十万精兵打胜仗了。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共性吗?
当然有。人是具有社会性的群居动物,人类真正的强大之处在于心灵。单个人的力量其实很渺小,但是一旦有了种叫做“组织能力”的本事,就如同拳脚之外生出拳脚,一种无形之力推动着其他人的意志被你所掌握,从而也就掌握了一定范围内气场和能量。

武松在咱们大家心里是力量的象征,打虎英雄盛名远扬,有时候难免就忽略了他的其他长处,尤其软实力方面的才能。

比如说,醉打蒋门神这一段,我们的注意力多关注在武松与蒋忠这两个单独个体之间的拳脚比拼以及精彩的打斗过程,其实打赢蒋忠只能算完成一半,另一半则是武松主持的那场交接会议。而那场交接会非常能够说明武松的谈判才能和控局能力。

且看我分析给大家听:

首先,武松打倒蒋忠之后,趁着对方求饶之机,指着蒋忠道:【若要我饶你性命,只依我三件事便罢。】
-------这一句的措辞里有个微妙的心理学的暗示,三件事听起来很不多嘛,比起当然是性命重要,但凡头脑正常的人都知道该选择什么。所以蒋忠慌忙应道:【依得,依得!】

此处不妨与鲁提达打镇关西做个对比:
【。。。。郑屠当不过,讨饶。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倒饶了你。你如何叫俺讨饶,洒家却不饶你!”只一拳,太阳上正着。。。】

--------假如郑屠讨饶之际鲁达也来个约法三章:1、归还金翠莲典身文契。2、支付当初拖欠的三千贯。3、掏钱给金氏父女盘缠回家等,郑关西肯定也答应。
所不同是鲁达的潜意识八成就是想置郑屠于死地,而武松的目的是用最充分的理由和手段替施恩拿回快活林————虽然武松真个儿打死了蒋忠施恩也一样能拿回快活林,但是武松显然不认为那样做符合自己的处理标准。

那么武松的三件事是按照什么样的顺序提出的呢?
我们不妨可以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门道,或许将来立人处世也能借鉴点经验。

【第一件:要你便离了快活林回乡去,将一应家火什物,随即交还原主金眼彪施恩。】
【第二件,我如今饶了你起来,你便去央请快活林为头为脑的英雄豪杰,都来与施恩陪话。】
【第三件,你从今日交割还了,便要你离了这快活林,连夜回乡去。不许你在孟州住。】

这三件事,说穿了,重点在第三件。而且既然第三件是要他滚蛋,前两件事情其实都可有可无。
可是武松并不是一上来就提第三件。而是从第一件【离了快活林回乡去】这种看起来与最后一件【离了这快活林连夜回乡去】有明显重复的要求开始提,这其中又有什么奥妙呢?

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第三件事”本质上是对“第一件事”的强调和递进。

这是一种心理阶梯战术。得从蒋门神怎么挨打的开始说起:
玉环步鸳鸯脚的过程我就不重复了,反正大家都知道,端从蒋门神挨了玉环步鸳鸯脚之后开始看:【武松追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这醋钵儿大小拳头,望蒋门神脸上便打。】———注意!!武松打的是对方的脸。


无论多么健壮凶狠的大汉,被连击脸部都会造成心理冲击,鲜血和疼痛会马上瓦解当事人的斗志,即使再凶恶的大汉也会从极度自信的顶峰之上一下子摔下来,他的力量也在瞬间全线崩溃。
--------武松打人专打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可以说,蒋忠的讨饶反应,从一开始就在武松的预判和安排之内。
开口讨饶之际,也正是他反抗意志跌落到最低谷的时刻,此时武松开出高昂的谈判价钱,对方最容易答应。
果不其然,蒋门神一听才三个条件,连忙答应:【好汉但说,蒋忠都依!】---从数量上蒋忠已经进入愿意接受的心理状态,我们知道这之后蒋门神足足应了四、五声“依得”


他每应一声【依得】,都无疑是一种自我暗示,强化他已经屈服让步的心态,直至被催眠到彻底服输。

为什么武松不是一上来就直接提第三件事?为什么即使打赢了,他也要分成“三个要求”来形成对蒋门神步步紧逼的缓冲?

不妨看看蒋门神答复这三件事时细微的态度差别和爽快程度。

对于第一件,是【蒋门神慌忙应道:“依得,依得!”】---------慌忙、连说两个依得。了了几字的细节刻画就足见蒋门神是一口答应,没有心理障碍。为什么一口答应?一来刚刚被打,而来武松在此刻没有提交接的时间和日程,就好比债主对你大喝“把钱还我!!”与债主对你大喝“今天就把钱还我!!”,信不信你对前者答应肯定比后者爽快。

对于第二件,是【蒋门神道:“小人也依得。】-------爽快程度比第一件要减弱了,是一种正常口气的同意,甚至我觉得在回答第二件事的时候,蒋的理性有恢复回来的征兆。

对于第三件,作者特地强调一句【蒋门神听了,要挣紥性命,连声应道:“依得,依得!蒋忠都依!】------------哈哈,这么说吧,蒋门神答应第三件,完全不是自愿,完全是被武松吓倒了。因为武松在提出第三件事之后紧跟着强调:【在这里不回去时,我见一遍打你一遍,我见十遍打十遍。轻则打你半死,重则结果了你命。你依得么?】

武松在提第三件要求时候附带的几句威胁,把蒋门神的理性又给吓唬回去了。尤其武松反复强调【打】,蒋门神刚被打疼的皮肉真是记忆犹新,所以他也顾不得冷静下来想一下,此处的“连声依得”,甚至“蒋忠都依”,足以显示老蒋此时已经完全堕落成武松的应声虫了。

至此,咱们可以公布一下答案,第一件事是武松要他答应离开快活林,重点在事情本身。第三件事情武松要他答应的是马上就去做,重点在时间。
难搞定的是时间,而最本质的也是时间。任何事情如果只答应却不敲定日程,结果就是白搭虚化。

而如果一上来就让蒋门神当场滚蛋,蒋门神会不会答应?-----------很大可能不会,为什么?因为有一个成语叫“困兽犹斗”。
直接提一步到位的要求,会把对方逼成困兽,尤其蒋忠是个身高九尺的恶汉,一旦生出一星半点的反抗意识,那整个过程就得重新改写。

此处再插一句,当蒋门神答应三件事之后,武松并没有就此罢手,放松他半分。在武松看来,只要没有亲眼看见蒋忠离开孟州,战略目标就不算真正实现,这之前绝不掉以轻心。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所以明明蒋忠已经服软讨饶,全盘接受武松的单边条款,武二哥仍然不忘从辞令上强化和约束蒋忠的意志:

【休言你这厮鸟蠢汉,景阳冈上那只大虫,也只三拳两脚,我兀自打死了。量你这个值得甚的!快交割还他。但迟了些个,再是一顿,便一发结果了你这厮。】
---------注意到了没,措辞重心已经从先前【不离开孟州我要打你到死】悄悄转移到了【离开迟了我马上打你到死】。
于不动声色之中言语的力量将威逼的目标一步一步升级,直指蒋门神当场必须当场走人,让他连半点回旋余地和借口都不敢提。

武十回读多了,颇有字字句句皆学问之感,懂得心理学的也并非只有王婆子,此处让蒋门神彻底服软也是一个例子。十年怕井绳啊,蒋门神此后还真没有敢在武松面前出现过----------有两件事实说明蒋门神到死对武松都怀着莫名的恐惧感:

一则是飞云浦上的暗算,蒋门神为什么不肯亲自出马,而是派两个甚么劳什子的徒弟?
不要和我说老蒋不屑为之。老蒋被武松当众揍成那样,心里当然怀恨得紧。
趁着武松棒疮在身披枷带锁的弱势,如果老蒋带人亲自埋伏路上,亲手打武松一顿,最好打成当初武松揍他的那副“脸青嘴肿,脖子歪在半边”才好出气,才符合一个血性男人的报复心理罢?
所以说,不是老蒋心胸宽大,实在是他怕见武松的面。

二则是老蒋从施恩手里再度夺回快活林的过程,十足地山寨了武松的做法。
【半月之前,小弟正在快活林中店里,只见蒋门神那厮,又领着一夥军汉到来厮打。小弟被他又痛打一顿,也要小弟央浼人陪话。却被他仍复夺了店面,依旧交还了许多家火什物。】
---------这蒋门神倒蛮是虚心好学,如法炮制武松的做法,循规蹈矩,连一点创新都不带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撇开自身立场,他对武松的手段很佩服,很羡慕,所以毫不犹豫拿来主义了。

分析了第一件事和第三件事直接的铺垫关系,接下来咱们再分析一下为什么中间还要插“第二件事”?
【第二件,我如今饶了你起来,你便去央请快活林为头为脑的英雄豪杰,都来与施恩陪话。】
鄙人认为,武松能够想到这一层,其实已经暗示出他的出身、格局、气度、所受教育程度完全不是市井子弟能比得了的。苍头布衣之流,打架就是打架而已,怎么可能会有武松这样上升到社会效益层面的意识?


第二件搁在今天,就是一场记者发布会。

平心而论,武松不是一个喜欢热闹起哄的人,在阳谷县当都头就有不耐烦推掉应酬回家的记录,到了孟州城服刑,如果不是施恩来找他,他情愿天天关自己在单身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天,这都是有原著文字佐证的。


所以,不喜欢人多热闹的武松,专门召集一场记者发布会,与武松的性格无关,绝不是出于自己的面子虚荣,而是真真切切出于战略意识层面的必要性。


早在施恩第一次向武松叙述自己如何被打,快活林如何被夺的经过时,施恩的原话里有这么一句:【本待耍起人去和他厮打,他却有张团练那一班儿正军。若是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施恩这意思是,不是他纠结不到足够多人和对方PK,而是道理上自己占不了上风,因为蒋门神张团练一伙是正规军。


我猜测,是不是正规军借着维护地方治安的借口收保护费,比施恩这样雇佣犯人的更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否则,想不出施恩【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而且,从施恩整段央求武松出头帮忙的原话来看,施恩的初衷并不是指望武松帮他夺回快活林。
【有这一点无穷之恨,不能报得。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不在蒋门神之下。怎地得兄长与小弟出得这口无穷之怨气,死而瞑目!】-----------说白了,施恩只想有个人痛打蒋忠一顿就满意,至于夺回店子买卖的想法,起码从他对武松叙述的那一大段话及前后,真没看出来。

施恩没指望夺回店子,多半与他先前那句【闹将起来和营中先自折理】有关。

也觉得这事不是武松一个戴罪在身的囚犯能够做到的,因为施恩也清楚这不仅仅是打对方一顿,这还需要有一定的头脑和能耐,换言之,这需要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人物出面。

而武松初来乍到毫无根基又是个囚犯,能帮凭借打虎的身手将蒋门神收拾一顿,施恩就很知足了,更多的,他也不敢奢望。

可是偏偏武松的本事并不仅仅能打虎呢!!!


这里,我必须提醒大家注意一个细节-----------以往武松对打虎事迹非常低调(比如在阳谷县令面前等,基本都是别人提,他自己从不主动提),但是当施恩请求武松帮忙出气这当儿,武松却一反常态地高调起来,祭出了自己打虎英雄的招牌,揍倒蒋门神时也不忘强调一句。

有人说,这是武松虚荣,爱面子,好吹牛的表现。那为什么之前之后都没见如此?

武松这样做,真的是有他的深远考虑-----------当施恩只想着有人痛打蒋门神一顿的时候,武松已经在考虑如何帮他拿回快活林了,而且是避免“折理”地拿回。

就如我前面所说:这需要一个说话有份量的人物出来主持公道,孟州此地肯定没有这个人肯为施恩出头(如有施恩早就请来了),这个人必须武松自己来充任,而“打虎英雄”声名远扬,带来的分值远远足够抵消囚犯身份,也为自己在为施恩主持公道时的提供足够的讲话份量,镇住场子,教对方闹也闹不成。


明白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事后施恩会那么感激武松,【把武松似爷娘一般敬重】,因为武松替他做到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值,不但如愿以偿揍了蒋门神,还撵老蒋走远远的,让快活林失而复得,甚至包括【那个各店家并各赌坊兑坊加利倍送闲钱来与施恩】,若非武松有心帮他争取,你以为什么都是凭空天上掉下来的?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09:52:00 +0800 CST  
接下来分析武松召集当地豪杰人士们替蒋门神与施恩陪话的技术性和艺术性。

【武松指着蒋门神道:“本主已自在这里了。你一面便搬,一面快去请人来陪话。”】
----------即使组织请人陪话的同时仍然不放松催促蒋门神立刻搬走,武松绝不给对方一星半点的拖延可能。无论何时何地,盯着蒋门神搬家都是头等大事。

【武松与众人入到店里坐下,喝道:“你等快收拾起身。”一面安排车子,收拾行李,先送那妇人去了,一面叫不着伤的酒保,去镇上请十数个为头的豪杰之士,都来店里,替蒋门神与施恩陪话。】
--------------看见了没,蒋门神打包行李搬家与请豪杰之士上门陪话这两件事在武松的监督下始终在同时进行。【镇上十数个为头的豪杰之士】,也就是这个镇所有能说的上话的头脸人物,都请来了,因为武松需要通过让他们见证和认同施恩的接管之事,从而掌握和制造有利于施恩的舆论。

【请众人坐地。武松叫施恩在蒋门神上首坐定。各人面前放只大碗,叫把酒只顾筛来。】
----------不说话,先喝酒。我们知道,武松在餐桌礼仪上是很注重规矩的,让施恩在蒋门神上首坐定,一则显示蒋门神的默认,二则试探在场人的默认。说话之前摆这么一道,老蒋已经被他制得服服帖帖,自然是不会有所表示,其他人一看,既然双方当事人都没话说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武松就是要众人从一开始就接受了“施恩在蒋门神上首坐定”的事实。

【酒至数碗,武松开话道:“众位高邻都在这里。小人武松,自从阳谷县杀了人,配在这里,闻听得人说道:‘快活林这座酒店,原是小施管营造的屋宇等项买卖。被这蒋门神倚势豪强,公然夺了,白白地占了他的衣饭。】
-------------------------------武松的聪明伶俐此处可见一斑。
不说是施恩告诉他的,偏说是【闻得人说】,这个抽象的“人”,隐隐地就代表了社会评价和舆论。施恩也不是没了快活林就得饿死,但是武松要强调这是【他的衣饭】,古人有语:“破人衣食买卖如杀人父母妻子”(不好意思,好像就是水浒里的。),公然抢夺他人买卖,是何等恶劣的行为!!即使是社会发展到今天,还要强调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呢。
------------------武松此段很直接地将事情定性为:我一个路人在此地听到一桩霸占别人财产的不平事。其他枝枝节节,如施恩被打得几个月不能起床什么的,如监狱长还是正规军到底哪一方收保护费更合理等等,全舍去不谈。直奔主题,直奔关键,直奔重点,这种造舆论的手腕,咱真觉得,搁哪朝哪代也不是文化不高的人能实现得了的。

接下来武松说【你众人休猜道是我的主人。他和我并无干涉。】
—————先发制人,一句话堵死了听众朝不利方向的猜测,这是作用之一。


说这句话还有作用之二:就是这场记者招待会为什么是武松主持——倘若大众认为施恩雇武松来打蒋门神,那么此时主持场面的就应该是施恩,作为打手的武松此时就该闪一边去了,礼不可缺,武松狠讲究这个的。
但是施恩上不了台面的可能性很大,一旦镇不住场子,势必前功尽弃。我们知道,施恩是被蒋门神打怕了的(正如蒋忠被武松打怕),送武松送半道就躲开不敢见蒋门神,事后赶来还得带三二十个悍勇军健壮胆,”杀人须见血,救人须见彻”,所以武松在这里必须越权代施恩主持局面,甚至无需征求他的意见。

【我从来只要打天下这等不明道德的人!我若路见不平,真乃拔刀相助,我便死了不怕!今日我本待把蒋家这厮一顿拳脚打死,就除了一害。且看你众高邻面上,权寄下这厮一条性命。只今晚便教他投外府去。若不离了此间,再撞见我时,景阳冈上大虫便是模样。】
——————前面说了,武松将此事定性为:“我一个路人在此地听到一桩抢夺别人财产的不平事”,并且以此作为舆论基础,【打天下不明道德之人】——从道义上控制了大局。
【拔刀相助,死也不怕】————从气势上威慑了对方,【今日我本待把蒋家这厮一顿拳脚打死,就除了一害。且看你众高邻面上,权寄下这厮一条性命。只今晚便教他投外府去。】————不打死蒋门神明明是武松早有考虑,但是此处却可以卖一个面子给在座的“豪杰之士们”,面子卖出去,自然是要收回的,这种论调下,这个镇的头脸人物如果不给面子,那么武松等于又争取了一个出手的理由(如果有必要再动手的话)

最后【若不离了此间,再撞见我时,景阳冈上大虫便是模样。】
——————武松这句话一箭双雕,一开头他已经自我介绍了名讳,但是这里必须将打虎的事迹旁敲侧击说一遍,提醒在场人明白“和你们说话的是谁”。


否则,一个异乡来的毛头小子凭什么狂妄?
水浒传里异乡好汉被本地流氓欺负的事例是很多的(比如杨雄初遇石秀时的情景),这反映了农耕时代中国人的惯常思维。
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以一人之身能教人多势众的【镇上豪杰之士】乖乖按照自己的思路设计牵着鼻子走,是需要花一点心思的。

【众人才知道他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都起身替蒋门神陪话道:“好汉息怒!教他便搬了去,奉还本主。”】
——————果不出所料,打虎英雄的身份绝对的起到了镇场作用,到了这时辰,众人才痛快答应了武松的要求,起身替蒋门神陪话。而且,从陪话的原文看,人们并不站在施恩这一边,人们认同的是武松的作用,在意的也是武松的反应。


也难怪事过之后【快活林一境之人,都知武松了得,那一个不来拜见武松。】而武松呢,不好意思的很,还是按着他的性格我行我素地生活,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也没有编织社交网的打算。正如当年在阳谷县那一拨拨打虎作贺请他吃饭的人们,武松一个没记住,全成过眼烟云。快活林的所谓豪杰之士们,其实你们也入不了武松法眼的。武松就是一头独来独往的兽中之王。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08:17 +0800 CST  
闲话少说,继续看书:【那蒋门神吃他一吓,那里敢再做声。施恩便点了家火什物,交割了店肆。蒋门神羞惭满面,相谢了众人,自唤了一辆车儿去了,就装了行李起身,不在话下。】
————————直到这里,作者才轻轻地点一笔【那蒋门神吃他一吓】,好嘛,打赢是真的,被吓唬住了也是真的。


多种手段同时来,武松虽然拳头厉害,显然也是懂的“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的道理,用最小代价帮施恩挽回最大利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策略很重要, 对于蒋忠这样有身手的恶汉,虽然做不到不战,但是只用一战就让他彻底输到精光,武松的谋略可见一斑。


————要知道,当初施恩被打到两个月起不了床才屈服,而此时的蒋忠手脚完好生活自理能力正常,却早早气焰全无偃旗息鼓,在武松的气场之下完全认怂了。

至此,我们可以再绕回到开头所说的控局能力。
打败蒋门神只需拳脚功夫即可,但是夺回快活林武松用的是控局能力。
无论是蒋门神,还有快活林的人们,半天之前都还不认得武松是谁,半天之后却在他的主持号令之下乖乖地按照他意思完成了自己的角色。


你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情?过去有人和我争论,说武松头脑简单,指挥不了土兵以外的其他人,事实是,武松不但指挥得了,还指挥得蛮出色,甚至别人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且说武松邀众高邻直吃得尽醉方休。至晚,众人散了。武松一觉,直睡到次日辰牌方醒。】
——————至此,算是大功告成了,不爱搭理人的武松也主动邀请诸位捧场的群众一起吃饭,替施恩撑场子培养人气,这与当初在紫石街【自从武松搬将家里来,取些银子与武大,教卖饼馓茶果请邻舍吃茶。】是一个道理,酒席文化和社交方式到今天都流行,咱就不多说了,武松这样做,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真的是把施恩当弟弟样照顾了,就如他以前照顾兄长的心思。

我重点想说的是第二句【武松一觉,直睡到次日辰牌方醒。】
————我以前搜集总结过关于武松睡眠情况的报告,结论是他睡不着的时候多,甚至书上还常常特写他的失眠。比如,这打蒋门神的前一夜,原文特地交代一句【当夜,武松巴不得天明。】
以前曾好奇过,打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真的值得那么兴奋吗?连觉都睡不着?但是此处结合事过之后的“一觉直睡到次日辰牌方醒”,不排除有用脑过度的嫌疑(大笑~~~),也就是说武松前一夜极有可能是因为仔细策划整个计划而耽误了睡觉,想停当了就恨不得立刻天明。

当蒋门神灰溜溜离开孟州城,这个话题似乎已经可以完结了。

不过呢,我最后想唠叨几句:前面我们是掰开揉碎每个环节看出了端倪,那么最后再站在整个过程之上俯瞰一次,还有没有可能新发现?

随便问一个看过武十回的观众,简要总结快活林这一节说的是什么?十个有九个会回答武松醉打蒋门神帮施恩夺回快活林酒店。嗯,战果是夺回酒店,连蒋门神自己也是这个思维,所以他后来山寨了武松的做法,战略目标也只限于“夺回酒店”。

蒋门神遗漏了什么?
之前我说过,蒋门神如法炮制武松的做法,循规蹈矩,连一点创新都不带有。但是真的一点差别都没有吗?
还是有的:蒋门神没有撵走施恩。
这是他山寨武松山寨得不到位的地方,也是几乎所有观众都疏忽的重大细节。

我们细细追究武松骂老蒋的语言,会发现:武松明面上的目的是要求蒋门神把酒店归还施恩,但是他真正的战略目标是让蒋门神离开此地,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动机。
为什么?因为夺回酒店的背后是夺回快活林地面收保护费的权力,即地盘之争。如果蒋门神仅仅归还酒店,他大不了在附近再租一个场子继续开酒肉铺,这快活林的往来客商又该把钱交到谁的手里?施恩拿回了酒店却拿不回收取保护费的权力,收回酒店又有什么意义。

蒋门神是个蠢人,加上被打怕了。没有仔细去分析武松连环绕的要求。归还酒店是占道理的,可凭什么撵我走?这孟州是你的地面吗?
假如蒋门神反应过来,答应:好的,酒店立刻搬出,还给施恩。但是我就不走,打死也不走,你没有权力撵我走
——————只要老蒋明白过来这一层道理,那武松这边就比较棘手了,快活林的一群【当地豪杰们】绝壁地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或者劝和拉架,要求各让一步。

这种不利局面,武松心中是防范很紧的,他绝不会让它出现。
所以,当武松把蒋忠揍得七晕八素连连讨饶之际,一开口开价就死咬着:【离了快活林回乡去】【离了快活林连夜回乡去】,主持记者招待会的时候也时刻盯紧老蒋打包不放。
把【离开孟州】和【归还酒店】这两件本质不相干的事情强行捆绑销售,逼迫蒋忠全部买下。

可见,武松不是被收买然后糊里糊涂替人打架,他自始至终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利益之争的症结点在哪里,也清楚施恩和蒋忠的恩怨本质究竟是什么。

我不想说他该不该做这件事,因为这是一个难题,而武松是喜欢挑战难题的。武松当时的注意力放在:我一定要变不可能为可能。让战果大得超出施恩的想象和期望。

咱觉得,这也许是武松的职业本能和勤勉努力的工作天性。

他在阳谷县当都头,县令肯定没少给他各种事情去办,都头的工作内容从水浒里其他章节可以看到(比如朱仝雷横的那些差使),拿人办案子,和各种麻烦打交道,对付的人都不是吃素的,没有一件事情轻松。而能够把事情办到什么程度,让上司打80分,还是100分,还是120分,这就是每个人不同的本事差别了。

但是我们知道武松在阳光县的工作是干得很好的,【长官见爱,乡里闻名】,这是书中的结论。
作为一个“忠厚仁德”的年轻人,不是那种靠吹牛拍马行贿上位的小人,武松博得领导青眼有加的理由只能是工作成绩极其优异,办事效率和成果大大超出长官的预期值。
而这种能力,是可以体现在具体办事的例子上的。

阳谷县的故事没有给我们这方面的想象余地,在快活林这里却有了一个额外的弥补。
当武松以年仅二十六岁的一介异乡囚犯的身份都能够成功主持大局,掌控整个局面,超值实现我方的战略目标。
那么,当他在阳谷县身为都头,风华正茂的时候,指挥着一群手下,那工作该干得有多出色!
如果不是因为她,武松的前途将会是一个多么美好局面!!!

*****************************本帖原创,首发 百度 武松吧*********************************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09:09 +0800 CST  
【第二篇】从“打人”和“要打人”的细节看武松绝非性格暴躁

人们一向认为武松脾气火暴,惹不得,一言不和就要生事。
但是细细从书中原话来解读,会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反证。

首先从武松登场开始:
【宋江仰着脸,只顾踏将去,正跐在火掀柄上。把那火掀里炭火,都掀在那汉脸上。那汉吃了一惊,惊出一身汗来。自此疟疾好了。那汉气将起来,把宋江匹胸揪住,大喝道:“你是甚么鸟人,敢来逍遣我!”宋江也吃一惊,正分说不得。那个提灯笼的庄客慌忙叫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官人的亲戚客官。”那汉道:“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相待的厚。如今却听庄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无千日好,花无摘下红。’”却待要打宋江,那庄客撇了灯笼,便向前来劝。正劝不开,只见两三碗灯笼,飞也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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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大家可以把自己代入地去考察一下,武松的举动是否过激?是否真的符合脾气火暴的特征?

被别人一【脚】下去,把燃烧的炭火全掀在【脸】上。这与无故被打脸差不多。
无论是谁挨这一下子,不恼火才怪呢,而且宋江并没有立刻道歉(甚至就没有道歉)
别说是武松,就算换成我也不会善罢甘休啊。
所以此处“把宋江匹胸揪住”,完全是正常的反应和态度。

如果武松真的脾气火暴,还发问做什么,直接一拳头揍过去就行了。
但是他说了那么多话,挨了那么多时间,却始终只是“要打”,难道不蹊跷么?

庄客只是在劝,并没有拦,更何况以武松的力气,也不可能被拦住。只要武松真心想揍宋江,非要揍宋江不可。早就下手过了。
这一幕,包括武松所说的一些愤愤不平的话,不但没让我看出武松脾气火暴,反而觉得他还真是能忍耐。 第二处蹊跷是:【但吃醉了酒,性气刚,庄客有些顾管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

好,这里必要谈一谈作者是如何运用“酒”这个道具来混乱读者对武松性格的认识的。

继续找:
1、小弟在清河县,因【酒后醉】了,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
2、武大道:“我怨你时,当初你在清河县里,要便吃【酒醉】了,和人相打,如常吃官司,
3、比及过冈子时,先有三五分酒了。一发吃过这四角酒,又被朔风一吹,酒却涌上。武松却大呼小叫。。。。。。。。武行者【酒又发作】,恨不得一拳打碎了那卓子,大叫道:“主人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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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三处都是武松打人的记录,看到相似点了没?次次都强调他醉了。这里姑且不去讨论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弄醉。但是作者显然有很明显的言下之意:不醉,他不会轻易打人。

那么不醉的武松,被人欺负了多半会怎样?-----参考宋江和武松的第一次见面,武松会揪住人不停地讨说法。
更何况书上还交代“但吃醉了酒,性气刚,庄客有些顾管不到处,他便【要】下拳打他们。”
要下拳,却没有下拳,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武松以为自己酒后把机密打死了,他的本性不愿意有别人再成为第二个机密。
所以,即使庄客冷待他,即使他们都到柴进那里告黑状,武松也没有真的下手打他们。
为什么这样说?

庄客,不是家奴,既然也是“客”,也是收留的各路好汉,根据与主人的关系远近和本领高低,分三六九等待遇,类似于孟尝君的门客。柴进家的庄客也分等级,如何让自己等级变高,八成也得靠打过别人才能让柴进重视。

就像林冲后来者打赢了先来者洪教头只会让柴进高兴,所以我认为武松打了庄客,不会得罪柴进,只会让他当成上宾。但是武松因为清河县的教训,不愿意主动打人。同时他的本事也放在那里,别人想打他也不容易。如果武松遇到洪教头这样嫉贤妒能的人,后者就会采用陷害诽谤的手段,让他永远在柴进面前不能出头。

我认为:武松从清河县到柴进庄,一直倒霉的原因是他总是遇到嫉妒他才能的人,这些人无法正面赢他,就用卑鄙的手段构陷和破坏。因为武松不擅长阴谋,被人坑陷了只能生气,只能借酒浇愁,喝醉了就难免和与他作对的人发生冲突,但是也只有一次把别人打成重伤,估计是忍耐到极限,实在忍无可忍了。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11:58 +0800 CST  
咱们都知道,后来武松在阳谷县当都头,正是他的事业最有起色的时期,“自此上官见爱,乡里闻名”,工作一帆风顺,人际也顺顺当当,连亲哥哥武大一见面都直呼弟弟“发迹”了。如果说酗酒是武松的家常便饭,那为什么在阳谷县当都头的时候从没见他喝的酩酊大醉?也没有见他天天打人。

小说与此时所表现的武松在阳谷县的惬意和顺利,恰恰可以和之前在清河县的遭遇做对比。 武松在清河县的时候究竟从事的是什么营生?真的是混混吗?什么小说中为何特地说明武松在清河县打伤的是一位“机密”?
大家都知道这“机密”是指代政府机关里负责看守保管机要室档案或者其他重要文件的一个办事员。机密房则是与此相关的场所。

水浒传中,当林冲误入白虎堂,何涛破案生辰纲的时候,都出现过“机密”。

假如没有特别隐藏的意思,
为什么不是与一位恶霸相争? 如鲁智深
为什么不是与一位拳棒教师相争? 如林冲
为什么不是与一位泼皮相争? 如杨志

作者知道,被打对象不同,给读者唤起的感觉肯定差别很大。

因为打架这事本身就很容易教人产生联想,去猜想可能的原因和事端。 此外,西门庆在阳谷县也知道武松的大名,称他为“清河第一好汉”,能够在方圆一个地区间被誉为第一好汉,第一美人,第一XX,并且作为一种声名被传扬开的,必然是参加过公开的比试类考核(或者比赛,或者擂台,总之就是正式场合的比试)比如蒋门神的“三年上泰山争交,不曾有对”,任原的“两年,曾在庙上争交,不曾有对手”。

所以,我一直个人认为武松的本领不是自己瞎琢磨的街头打架功夫。

【说开星月无光彩,道破江山水倒流】这是我最喜爱一对形容武松的诗句。不仅因为它的辉煌磅礴,当一个人能够用这样的比喻词来形容的时候,他最后的人格高度达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这也是水浒全书里唯一用到“说开”,“道破”这两个不同寻常的词汇的对仗句。也只用来形容过武松。

在作者为武松设计的人生里,必然有很多重要的东西,至今还没有说开,不曾道破。

武松是个从一出场就充满矛盾和谜团的人物。作者除了推动剧情不得不交代的有限信息,他的履历存在大量真空地带。

包括他对宋江说的【与本处机密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相争的是什么?怎么就无法抑制怒火的冲动了?不知道,也不必妄猜,但凡能够猜出的理由,作者早就写了。

对比后来石勇的类似情节【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交代得多么明白利落。

我个人认为,清河县的经历,没有说开、不曾道破的是武松所从事职业的真相。而在柴进府的经历,没有说开、不曾道破的是武松被庄客欺负的真相。

武松的天性里有仁慈的一面,他多半对自己在清河县因为冲动打了机密的事情很后悔,以为自己将人打死了,这种心态使他到了柴进庄上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武松顶多威胁和警告对方,而没有再轻易打人,他的本性不愿意有别人再成为第二个机密。

但是柴进家庄客众多,为了在柴进面前表现,相互倾轧很厉害,柴进对武松最初的器重还是让他遭到别人眼红嫉妒,那些人不能正面赢他,同样采取卑鄙手段,到柴进面前放坏水告阴状,终于惹得柴进误解了他。 这时候的武松才会非常渴望能够遇到一个真正欣赏自己的人出现。 从武松感叹花无百日红不难发现,武松并不怨恨庄客(虽然害他的恰恰是庄客小人),武松只对柴进不满。

这就是我所认为的武松气质高贵的所在。武松对一些甘于下流的人群对他的侮辱损害从没有放在心里记恨,但是对他所敬重的人的伤害却无法释怀。这说明他心里有明确的尺度,什么人不值得理会。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14:09 +0800 CST  
天才往往喜欢搞恶作剧作弄世人,这方面达芬奇是第一,水浒作者估计是第二。

大部分读者,骨子里不是很看得起武大郎、小旋风在判断和识人方面的眼光。
却因为作者的作弄,把武大郎对兄弟的评价,柴进对武松的态度,拿来当成正确的理解了。

武大郎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这种人最讨厌家庭成员给惹麻烦。在他看来,消停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兄弟和别人起冲突的原因,受到什么委屈,他是懒得过问的,反正打架就是惹事,惹事就是不对。
所以武大怨兄弟的话充分体现出了他的这种负面情绪。
而这种情绪竟然让读者的判断也受到影响,不能不说,那一刻我们都是武大郎。

柴进的情况也是一样,我们都认为宋江看人的眼光比柴进准确。宋江认为武松有凌云之志,看出他将来必然有一番作为。这个结论我们也是认同的。

但是对于武松在柴进庄上的表现,一律给予贬低,这和柴进的看法有何不同?
如此的武松,宋江却说什么必有作为,岂不是空穴来风? 是什么让我们的判断受到了干扰?

宋江与柴进的区别,恰恰在于一个亲自走到武松身边了解他的真实情况,一个高高在上只听别人的汇报。

小说里写了宋江与武松形影不离,却有意不告诉我们宋江从武松那里知道了什么,才因此对武松形成了如此优秀的印象和评价。

我们不去思考这些就直接下结论,说明我们在识人手段方面上,比柴进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我们永远也无法做到从一个衣衫褴褛,一事无成的年轻人身上看出他有远大志向和作为。

这就更加凸显宋江察人之明,经世而出的英才,不愧于书中对他“感乾坤之秀气,聚山狱之降灵”的极高评价。

为了进一步说明武松在柴进庄上被孤立,并非是武松的错,我再增加一篇对柴进庄客的特点分析:


关于武松在柴进庄上与庄客之间的矛盾究竟是怎么回事
除了从水浒传原著中其他情节里所体现的武松为人塑造来推理,也可以把全书所有与柴进庄客有关的剧情综合在一起作个判断。

【首先】、柴进的庄客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普遍有很强烈的排外心理。

多一个好汉被柴近青眼有加,就多了一个人争宠,进而多了一个人与他们分享从柴进处可以获得好处。
原著两次写到好汉上门拜访柴进,两次在庄客面前都是冷遇。
一次是林冲,庄客首先回答:你没福。然后告诉林冲,柴进不在家。----------连酒店的店小二都被柴进明确交代:【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
此处庄客如果主动提出林冲留下来等一等,完全不会被柴进责怪。
但是庄客丝毫没有挽留林冲的意思,非但不挽留,当林冲不死心地问几时回来,庄客故意回答说不定,也可能在别的庄过夜。----赶人走的意味极其明显。而事实上,柴进就在几百米外的树林里,庄客有意阻挠林冲与柴进见面,其私心昭然若揭。

另一次是宋江,庄客的回答照例是柴进不在家,多一句都不说。但宋江是什么人?吏道纯熟人心读透的高手,区区几句推阻是不可能让他让步的。所以宋江也不多话,只问关键:“东庄离这多远”“路怎么走”,摆明了暗示庄客,我今天非要见柴进不可。
庄客这才意识到这次上门的不是个普通的主,于是直到这时才说出:“不敢动问二位官人高姓。”
-----------但凡有工作阅历的人,从办事员做起的,都知道如有客人拜访领导,你首先就得询问对方姓名,然后正常引见,这是起码的工作常识。
柴进家负责接待的人倒是牛的很,能省就省,最好客人懂事自己乖乖离开,如果没有利害关系在其中,庄客又何必次次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其次】、柴进家的庄客,对待本事高、名声大的好汉有很强的打压心理。


这同样与利益得失有关。柴进第一次出场的时候,书上写他是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有一段华丽丽的描写:
【人人俊丽,个个英雄。数十疋骏马嘶风;两三面绣旗弄日。粉青毡笠,似倒翻荷叶高擎;绛色红缨,如烂熳莲花乱插。飞鱼袋内,高插着描金雀画细轻弓。狮子壶中,整攒着点翠雕翎端正箭。牵几只赶獐细犬,擎数对拿兔苍鹰。穿云俊鹘顿绒绦,脱帽锦雕寻护指。标枪风利,就鞍边微露寒光。画鼓团圞,向鞍上时闻响震。辔边拴系,都缘是天外飞禽。马上擎抬,莫不是山中走兽。好似晋王临紫塞,浑如汉武到长杨。】
-------能够混成柴大官人的跟班果然就是好,不但可以打扮光鲜地骑着高头大马进进出出,干的都是陪领导消闲打猎的轻松活儿。不知怎的,此处的飞鱼袋、狮子壶、描金弓、翠雕翎、还有帮着牵狗擎鹰的差事,总让我联想到了高衙内身边那一群“拿着弹弓、吹筒粘竿”帮闲之人,
自古以来,这种美差就是会钻营拍马手段之人才能捞到,难怪武松这样有真才实学又心性高傲的要靠边站了。
既得利益的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在柴大官人身边的地位,对任何有可能超过自己的人死命打压也就不足为奇了。

林冲来自大都市,懂人情世故的厉害,所以他对庄客自我介绍时说:【京师有个犯人送配牢城姓林的求见。】,等确认见到柴进本人之后才敢说开:【小人是东京禁军教头姓林名冲。】------如果林冲在庄客面前就说出自己真实身份,也许庄客动不惜用一切手段撵也要将他撵到天边去。

当林冲和柴进见面之后,尤其当柴进对林冲表现出浓厚兴趣之后,庄客们又是什么表现?
庄客们开始找点名堂给林冲下马威。
首先是通常的见面礼,庄客有意从最低等的赏赐开始办理,只要柴进当场不发话,那林冲今后在柴进庄上的级别就定下来了,最低等。
这一招没有奏效,在柴进的要求下,庄客们抬升了对林冲的接待规格,但是并没有完。就在林冲和柴进酒过三巡之后,从外面莫名其妙进来一个教师洪教头。
从柴进的介绍和解释中,可以看出洪教头的身份也不过是柴进接纳的门客之一,大约是柴进庄上目前拳棒水平最好的一位,否则也不至于鼻孔朝天看人。
从常理说,他的傲慢忒夸张了些,林冲与他素昧平生无冤无仇,犯不着如此,连起码的礼节都不顾,而且一上来质疑柴进何故厚礼管待配军----------针对性太强。
这种针对性太强的举动,在日常生活中是反常的,它揭示了一种可能:其他庄客的搬口。
柴进在这边款待林冲,庄客们想着该用什么计策阻止柴进进一步看重林冲,难免去找本事目前是最高的那位,添油加醋,歪曲描画,撺掇他给林冲一个下马威。
洪教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骨子里透露出对林冲的鄙薄,那股子醋意和妒意。
连小心谨慎,恭恭敬敬的林冲都要躺着中枪。

武松如果能够在柴进庄上和这些人混得如鱼得水,那反而是怪事。


【最后】、柴进家的庄客,对待得罪过他们的好汉,有明显的陷害和报复心理。

还是以林冲为例。
林冲风雪山神庙,杀死陆谦等三人之后,书上写他逃到一处田庄,田庄里有“一个老庄家,周围坐着四五个小庄家向火。”林冲起先向他们求助,希望烤干被雪打湿的衣裳。后来为了买酒吃的问题,和这些人闹起了矛盾,失意中的林冲打跑了这些人独自喝光了酒,醉倒在雪地里,被众庄客们一条索缚了吊打。这且罢了。
有意思的是柴进出场后,问:“你等众人打甚么人?”众庄客答道:“昨夜捉得个偷米贼人。”

偷米贼人!!!不是因为抢酒喝才打起来的吗,到这里竟然被诬陷为偷米贼人。这就是庄客们的厉害之处,如果不是柴进认识林冲,后面会怎么样,真不敢想。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庄客们既然能够污蔑林冲是偷米贼人,那么也可以诬陷武松一个不堪的罪名,偏生武松还有不置辩的性格。
据此,为什么武松在柴进庄上会如此那般潦倒落魄,其间细节只要稍微想象就不难理解了。


所以我说,如如果我们不去思考这些现象就直接下结论,以为武松是个暴躁闲汉,那说明我们在识人手段方面上,比柴进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我们永远也无法做到从一个衣衫褴褛,一事无成的年轻人身上看出他有远大志向和作为。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16:19 +0800 CST  
接下来我们讲述今天的正题---------武松的第三人格和解离症

前面说了,这是个我想触及但是一直都比较犹豫的话题。犹豫的原因是这发现太触目惊心,不敢相信,但又如此与相关医学理论吻合,仿佛身临其境。不管能不能被大家接受,今天都要说出来,一个史无前例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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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离症,指的是在记忆、自我意识或认知的功能上的崩解。起因通常是极大的压力或极深的创伤。

当患者出于某种原因,而将会引起内心强烈痛苦的意识活动,或记忆从整个精神层面强行解离开来,由此丧失了自我的整体性,所引发的症状就是解离症。

俗称:【人格分裂】

相关的医学记录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古人没有专门研究它,但是不代表它不存在,事实上《世说新语》就有记载,证实其很早以前就已经被古人注意到。那时候它在民间有一个通俗名称:失心疯。
————因为在漫长的古代,人类相信支配自身行为的是心脏而不是大脑。当有人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人们理解成那是因为他的心儿已经不在了。

在水浒里,武松是个性格非常复杂的人物,始终争议不断。行为是内心的折射,为什么他会有那么多前后矛盾的语言和表现。?

当我意识到武松在杀嫂之后可能患上了失心疯(解离症),书中大量的证据,顿时如同海底沉船的残骸自水下骤然浮出,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想要理清说明这个问题,还是得从武松的第一、第二人格开始说起。


先看武松的第一人格

武松的【第一人格】:善良、温和,心怀仁慈,与世无争,不愿意伤害他人。

第一人格通常是主人格,即这个人的天性。为什么我认为武松的天性是温和善良?有几方面的原因:

1、书上不但说武松和武大是兄弟,还特意交代两人是一母所生,暗示了从娘胎里带来的某些共性是存在的。武大是个公认的老好人,如果把武松放到一个平和的环境里,武松天性里柔软的部分便会显现出来。尤其在他极度信任的人面前,恭顺柔和,处处谨遵指教的态度非常明显(我就不一一说都是哪些谁了)。

2、在我们看到的武十回里,武松真正打人的场面并不多,而且次次都是“醉打”,作者无一例外强调这个“醉”字,依我看就是想把他和清醒时的武松分别开来,暗示让清醒状态下的武松真的打人其实没那么容易。

3、武松打虎可见其拳头的力量足以致命,但是打人却没有打死过,说明他即使是醉打,下意识里也在控制力道,不愿真将人打成废人。平生唯一一次下手重就是打机密,却因为把对方打晕误会成打死,以致后来再打蒋门神和孔亮,连打晕的情况都刻意避免。

4、这一点算是我的个人引申---------水浒作者在大方向上是存有公道心的,如果武松内心深处不具有这一念之仁的本性,作者不会给他一个高寿善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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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的【第二人格】:争强好胜,不服输,强烈的自尊心。

第二人格是因为成长环境和个人资质的不同而显现的人格,属于后天改造的人格。在水浒原著剧情里,武松的这一人格给人印象最深刻。一方面他要保护弱势的哥哥,还要应对自己遇到的不顺,屡遭人生经历的挫折,很自然催生出反抗意识。另一方面,武松身长八尺、一貌堂堂、又身手敏捷,力大无穷,受过教育,各方面资质很好。他的内心因此自视颇高,很难接受别人的贬低和歧视,尤其在体力、勇气和操守方面的质疑,因为这几方面是他最为自豪的优点。

武松应对袭击的反应非常快,在极短时间便能做出准确判断和应对行动,这其中必然是经过各种训练,且训练成绩相当优秀,才能将这种优势发挥到挥洒自如,这种优势和他的第二人格结合在一起,表现为对手越强大,他就越有迎接挑战的兴奋。“要打天下硬汉”便是这一人格之下的主张。

因为这种人格的形成是受后天影响形成,所以具有一定的社会性,常常和外界产生互动,当遭到不公正对待的时候,孰忍孰不可忍就成为一道必须回答的问题。不但如此,这种人格的作用力只要不经意稍有流露,就让武松在很多大事的具体做法上体现出轰动效应。

武松的第一人格与第二人格虽然反差很大,却都是正常范围内的人格体现,一种常态与非常态下的互相补充。就好比一个柔弱的人拥有刚强的意志,或者一个强悍的人拥有一颗温柔的心,这种反差让武松的人格呈现出多姿多彩的魅力。

(备注:都说武松爱打架,但是从二十五岁的十月到二十六岁的十一月,一整年他只打过两次架,其中一次还是帮别人打。所以判定:第二人格是武松正常范围内的非常状态,平常很少爆发。)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36:23 +0800 CST  
现在我重点要说的是武松的第三人格。
因为潘金莲的杀兄背叛以及自己不得不亲手处决她而造成的强烈的精神伤害和巨大的感情创痛,由此出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第三人格。
这个第三人格在十字坡时就初见端倪,在血溅鸳鸯楼之夜完整形成,并于改扮行者之后正式定型。

这第三人格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是先从解离症的特征说起。

本帖开头我已经解释过什么叫解离症,以及造成这种心理病因的直接原因―――重大的精神伤害超出了心理承受能力。
将武松的遭遇用解离症的定义来解读,就是:武松为了能够让自己亲手杀嫂的举动顺利完成,把那些会引起内心强烈痛苦的意识活动(即对嫂嫂的感情),或记忆(嫂嫂照顾自己的往事),从整个精神层面强行解离开来,由此丧失了自我的整体性,从而引发了在记忆、自我意识和认知上的崩解。

解离症的典型症状首先是间歇性失忆症(也有称心因性失忆症)。
不看不知道,仔细一看吓一跳,小说原文字里行间,显示武松出现间歇性失忆症状的不止一处:

1、首先是在孟州牢营里,武松竟然对烈日之下的众囚徒问道:“你们却如何在这日头里做工?”
没人觉得这话问得反常之极吗?连众囚徒都笑起来,可见多么荒唐。
----------------就算十几岁的孩子,也知道囚犯在牢里过的什么生活,这不是逻辑问题,而是常识问题。武松是二十五岁的成年人,而且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不是五岁的孩童,也不是大门不迈的妇人,更不是问出“何不食肉糜”无知问题的晋惠帝。
所以,真相是就在那个时刻,武松已经精神恍惚地忘记了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2、血溅鸳鸯楼之后,武松的间歇性失忆症再次发作,当他被四个喽啰拖进孙二娘的人肉作坊时,忘记了自己以前来过这里。不但如此,他连孙二娘夫妇都忘记了,请看容本的小说原文:

【没一盏茶时,只见两个人入屋后来。武松看时,前面一个妇人,背后一个大汉。两个定睛看了武松,那妇人便道:“这个不是叔叔武都头?”那大汉道:“快解了我兄弟。”武松看时,那大汉不是别人,却正是菜园子张青,这妇人便是母夜叉孙二娘。】

当时是黎明,天色朦胧,屋里点一碗灯,武松可以清楚的看见环境,草屋、灶梁、挂着的人腿,都能看清。按理他不应该看不清二娘,更何况二娘已经开口说话,武松却未能辩出声音。结果是武松明明先看见孙二娘夫妇,却只看到一个妇人,一个大汉。还是孙二娘先认出了武松。后来有些版本觉得武松连住过的十字坡都没认出来实在说不过去,画蛇添足解释修改成孙家的分店,实属没有领会小说的含义。


3、蜈蚣岭杀了王道人主仆之后,武松的间歇性失忆症似乎更加严重,连宋江都认不得了,以下为小说原文,请注意【】里的关键词原著是如何反复强调的:

“【那个人】先去背上看了杖疮,便道:“作怪!这模样想是决断不多时的疤痕。”转过面前看了,便将手把武松头发揪起来,定睛看了,叫道:“这个不是我兄弟武二郎?”武行者方才闪开双眼,看了【那人】道:“你不是我哥哥。”【那人】喝叫:“快与我解下来!这是我的兄弟。”那穿鹅黄袄子的并吃打的尽皆吃惊,连忙问道:“这个行者如何却是师父的兄弟?”【那人】便道:“他便是我时常和你们说的,那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我也不知他如今怎地做了行者。”那弟兄两个听了,慌忙解下武松来,便讨几件干衣服与他穿了,便扶入草堂里来。武松便要下拜。【那个人】惊喜相半,扶住武松道:“兄弟酒还未醒,且坐一坐说话。”武松见了【那人】,欢喜上来,酒早醒了五分;讨些汤水洗漱了,吃些醒酒之物,便来拜了【那人】,相叙旧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郓城县人氏,姓宋名江,表字公明。”

一连用了N多个“那人”,有意思不?
之前宋江和孔亮兄弟站在武松边上说了好一阵子话,武松都没有听出是宋江的声音,直到宋江都站在眼前了,甚至已经喊出“这是我的兄弟”之后,在武松眼里还是个“那人”,还没认出这是宋江。

“你不是我哥哥。”——在各版本里都错断成问号,误以为是和宋江一样的反问句,其实不然,倘若那时候已经认出宋江,就没必要在后面还“那人”“那人”的。我的理解是:武松朦胧听人叫他“兄弟武二郎”,以为是他哥哥,却发现不是,所以回答:你不是我哥哥。---因此他那时根本一阵子没认出宋江。

这次间歇性失忆症发作的比认不出孙二娘夫妇那次还要狠,武松一直挨了好久,还得吃了一些有助于恢复神智的东西之后,才认出了宋江。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38:28 +0800 CST  
此外,在武松被通缉,张青找他商量去二龙山的对话里,也可以看出武松忘事忘得很厉害。请看原文,注意【】中的部分:


——张青一旁提示;“却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在先也曾对你说来】,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
武松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二龙山,还在懵懂:“【只不知是那里地面?】”
张青只好把鲁智深和杨志再说一遍,从武松的应答里感觉他好像还是没想起来。

等孙二娘说起武松必须乔装才能躲过搜查时,小说原文显示武松连先前听说过的头陀事情也忘记了,孙二娘不得不把当年麻翻头陀的事迹再说一遍给武松听。

等改装完毕告别之后,就出现了武松将张青的仔细叮嘱彻底抛于脑后,诸如【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做些出家人行径】等等告诫忘得一干二净,在孔家庄全部都犯了一遍。

设想:一个机敏过人、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的男子,如何会在同一本小说里出现这么多失去记忆的状态?
二者在人的生理、心理和精神状态上是怎样统一起来的?

结合小说其他部分透露的信息,我目前只能认为:武松的这种反常表现,暗示他所受精神创伤极重,失忆症和他脸上的金印一样,其实都是内伤外现的一种文学表现方式。

除了间歇性失忆,解离症的其他症状还有:失现实感(derealization), 失自我感(depersonalization),以及自我认同混乱(identify confusion)和自我认同改变(identify alteration),在后面叙述武松的第三人格与剧情如何产生重大推动时我会逐一分析慢慢分析。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39:57 +0800 CST  
前面说了,造成这种精神伤害的关键原因,是武松所杀对象是一个已经倾注了感情的人。
潘金莲活着时,武松对她言听计从,叫搬回家住就搬回家住,叫推掉应酬就推掉应酬,叫进屋烤火就进屋烤火,叫楼上去坐就楼上去坐,不叫楼上去坐就乖乖地楼下等着。一百件事有九十九件都听了她的,唯独只有一件没有依从,结果就家毁人亡。

如果所有的事都听嫂嫂的就好了――――解离症状态下,从武松的自我意识里分离出来的第三人格,会催眠般地不停提出这问题。

而这种人格主导下的武松,一举一动会不由自主按着嫂嫂的心愿去行事。
于是便有了十字坡和快活林两次调戏女人的举动,因为第三人格暗示他:这种轻薄行为是嫂嫂希望他有的。
连金圣叹看到这里都忍不住说:“前者嫂嫂日夜望之。”―――尽管两次调戏都事出有因,但并不是非得用调戏手段才能赢过对方,不唯一,却偏要用这种与他的第一人格(老实本分)和第二人格(自尊自重)完全背离的手段去行事,其人格分裂的症状是很明显的。

这一刻武松的症状符合解离症中的自我认同混乱(identify confusion)。


且让我从这两次轻薄行为里任选其中一种来分析:

他学嫂嫂盯着蒋小妾看,仿佛回应当初嫂嫂不停地看他;
他戏问“为何不姓李(李姓在当时是勾栏人家多用的姓)”,仿佛回应嫂嫂当初戏问他是不是养了一个唱的;
他将土色布衫脱下,赤裸着上身,仿佛回应当初嫂嫂的“酥胸半露”;
最终事态发展到顶点,他开口要求女人下来陪他喝酒,正如嫂嫂雪天主动提出陪他喝酒。
---他在这种似真非真的嬉戏中,将当初的回忆全过了一遍,如同梦幻般地,然而虚幻终究是虚幻,没能最终到达他回忆中“喝下半杯残酒”再度上演,而是妇人大怒“杀才,该死的贼!”,当头一棒将他喝醒。

被喝醒之后的武松,第二人格迅速占了主导位置,出来和对方打架了。而惹事的第三人格却消失到灵魂的某个角落隐藏起来。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41:28 +0800 CST  
前面我说过,从十字坡开始的两次调戏行为是第三人格【初见端倪】,在血溅鸳鸯楼之夜则是【完整形成】,现在将这个过程再详细解读一遍。

武松虽然心灵受伤极重,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自我治疗,在平安寨的时候,由于施恩提供了良好的静养条件,武松经常在独自一人时“自存想”,因为他需要对人生经历进行内在整合。
经历越复杂痛苦,需要整合的时间就越长。惟有经过这一整合的过程,外来的印象才能被自我所消化,自我也才能成为一个既独立又生长着的系统,这就是武松自身为治疗心灵创伤所做的积极努力。
加上施恩的照料和鼓励,以及在张都监家初期受到的器重和优待,两个月后武松的解离症已经一步步好转。

到中秋节晚上来到鸳鸯楼上时候,武松已经基本痊愈,恢复了第一人格占主导位置的精神状态:本分、拘谨、见到张家女眷想到要回避,保持距离,奉命与歌女对酌也远远地低着头。
这些举动显示他已经渐渐摆脱了第三人格的控制,假如张都监真地好心为武松提供一个新的温暖的家,那么武松就彻底获救了。

可惜……可惜的很,武松的人生总是要被“可惜”两个字破坏掉。当初武松遇虎时哨棒被打断那一刻起,就预示了二哥注定要孤独一人面对人生的苦难,他的人生没有救世主。
张都监的陷害不但让这个大病初愈的年轻人旧病复发,而且还陷入更严重的状态。

让我们从头来看这个过程:
玉兰和西门庆一样,都是替代品。
当初潘金莲在武松身上求不得,转而接受了西门庆这个有翻版价值的替代品。
而今武松也遇到了同样情况,在他的个人感情已经陷入绝望的时候,遇到了玉兰,同样聪明伶俐,同样擅长针线活,同样有着花一样的名字。
陷入感情绝望的人总是希望能够遇到一棵稻草将自己救出来,如果玉兰就是这样一株稻草,那为什么不能接受她,从此开始新的人生?

前面说过,在极度信任的人面前,武松暴露的是性格里最柔软的部分,这时候的他完全是第一人格占主导,在张家被当成贼拿住时体现的就是这种精神面貌:

张都监第一声喝骂,武松只想着辩解,并没有因为被骂成“贼心贼肝”而动怒;
众军汉抬出赃物,武松目瞪口呆,仍然不朝张都监的陷害方面去想;
张都监第二次喝骂,武松大叫冤屈,同样没有为张督监极具侮辱性的恶骂而生气;
甚至被关押了一夜后带到公堂,他还想着要解释,还怕是一场误会-------与其说他这个时候失去了判断力,不如说他是太渴望能重新拥有一个家,以至迟迟不敢相信张都监欺骗和陷害了他。

武松的第一人格终结在屈打成招之后。
前面说过,武松和武大是一母所生,必然存在性格上的共性。如果换成武大被逼供,百分百也是屈打成招。
所以,屈打成招本身就是武松第一人格的部分体现,但是这与他的第二人格严重背离的。
遇到人生危机,具有反抗意识的第二人格就会挺身而出,排挤掉没有用的第一人格。
从被下入死牢开始,到飞云浦正当防卫杀死四人,这期间的武松都是第二人格占了主导。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43:10 +0800 CST  
那么,第三人格是什么时候再度如鬼魅般地出现了呢?

根据水浒原著,武松在大闹飞云浦,正当防卫连杀四人之后,明明已经说出:“不杀张都监三人,如何出的这口恨气”的决定,却仍然站在桥上“踌躇了半晌”,“寻思了半晌”,为了强调这一点,书中两次用了这半晌的思考,这是什么缘故呢?

我认为,在这半晌的思考中,武松想到了【此去报仇可能会伤及无辜】。

张都监的家上下有多少口人,什么分布情况,武松是熟悉的。
因为熟悉,他就会对复仇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情况有预见性。

万一遇到不相干的人怎么办?一起杀掉吗?

第一人格说:我是斩头沥血的人,不肯害为善之人。
第二人格说:我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平生只打天下硬汉。
第三人格说:你是贼心贼肝的贼配军(张都监刺激武松说的话),多杀几个人有什么要紧。造下重重杀业才好死后下地狱,去地狱深处陪伴罪孽深重的嫂嫂。

---------因为书上空白太大,不便做太过具体的设想。但是武松潜入张都监家杀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不相干的后槽,第二和第三个人竟然是劳累一天盼望早点下班的烧火女,甚至作者还特地来一句:“休道是两个丫环,便是说话的见了,也惊得口里半舌不展。”言下之意:就算他此刻出现在武松面前,也只好被杀。

作者设计细节的用意太可疑,甚至是太明显。

如果武松之前没有想通某种道理,或者发明了某种道理,作好了连普通人一块儿杀的精神准备,他的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怎么会不出来阻拦?
就算是杀红了眼,也要等见了张都监之后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好不?

因为有武松之前说过不肯害为善之人以及要打平生硬汉的亲口之言。所以他在鸳鸯楼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滥杀,体现的是解离症的第三种症状:
自我认同改变(identifyalteration)。


血溅鸳鸯楼的晚上,伴随杀人场面始终明月高悬,且看原文:


【……月却明亮,照曜如同白日。武松从墙头上一跳。。。。。右手持刀,左手叉开五指,抢入楼中。只见三五枝画烛高明,一两处月光射入。。。。。。就月光下看那刀时,已自都砍缺了。。。。。。立在濠堑边。月明之下,看水时,只有一二尺深……】

在这段杀人细节里,除了【刀】之外,出现频率最多的字就是【月】。

杀人现场中的月亮是第三人格的重大表征物。
在东方文化里,明月代表了思念、乡愿、爱情和团圆。

作者之前已经借助月亮描绘了一副很美丽的画卷:“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中秋节之夜,作者有意用一个可以兼而形容美人和月色的词语“婵娟”来指代月亮,又让一个美丽的女子在月下吟唱,其意不言自明。

为何笔锋一转,最血腥最残忍的画面也让月亮参与其中?
当武松向那些女人、那些下人、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人挥刀时,他在想什么?

前面已经分析过,感情是自我的一部分,被迫强行解离出来的感情,不会从心里消失,反而演化成第三人格。这个第三人格一直站在潘金莲的立场上干扰武松的行为。

西方世界传说月圆之夜杀人是受了魔力控制,这里似乎也有相同道理。月亮是一种阴性力量,与武松的第三人格遥相呼应。
第三人格既然站在嫂嫂的立场,死去的嫂嫂肯定不允许叔叔忘掉她而去拥有替代品,因此,所有的替代品都必须消灭。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45:02 +0800 CST  
杀玉兰的动因大致就是源于上述这个心理。

杀其他女人的动因也一样,中秋夜因为张家女眷们营造出的家庭气息,让武松产生了再拥有一个新家的渴望,这也是嫂嫂不允许的,所以,那些带给武松家庭感觉的诸如夫人、奶娘、儿女、仆从,都必须除掉。

武松杀男人前尚能开口说话,从杀烧火丫鬟开始,杀女人时一律是沉默地行动。

这种沉默是很反常的,说明他杀女人的时候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边缘,也可能暗示杀女人时候的他,其实不是他。

我曾经对比过夜鸩武大郎和血溅鸳鸯楼的异同点:

1、都是三更半夜杀人,
2、文字风格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
3、杀完之后武松说:“我方才心满意足”,其冷酷程度比之于小潘踩着武大的尸骨寻欢作乐如何?
4、在封建时代这都够得上剐刑。
5、在主流道德面前这两件事都很难翻案。

“血溅鸳鸯楼”是“夜鸩武大郎”的升级版,给人的感觉是一个狠,一个更狠。
当年在紫石街的复仇过程其实造就了另一个事实:嫂嫂在杀人方面是武松的精神导师。不但亲身讲授自己杀人过程,还当了武松第一次杀人的实习道具,这些经历都给武松留下了深刻记忆。

有嫂嫂杀人的榜样在先,第三人格告诉武松,只要是为了自己,杀害无辜的人也没什么了不得。不但没什么了不得,而且还可以和嫂嫂走得更近。

“杀人者,打虎武松也。”写在粉白墙上的这几个大字,打虎时期的武松还根本没有出现第三人格,但是偏要在墙上写出的是打虎武松。通过这种方式,占上风的第三人格将第一、第二人格绑架了。
为什么呢?
因为只有第三人格下的武松才会对如此狂杀感到“快意恩仇”,
至于武松自身的第一人格、第二人格,从来没有什么“快意恩仇”的感知。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武松每次杀人之后,精神上则会出现一个失去求生欲望的状态。
阳谷县杀人之后是投案自首,鸳鸯楼杀人之后是任由小毛贼抓去做包子,蜈蚣岭杀人之后是听任庄客要将自己打死烧掉。这与水浒里别人杀人之后的没事人状态完全不一样的。

与此同时,他和别人的谈话里少不了“罪”与“死”这两个字,阳谷县杀人之后说【犯罪正当其理,虽死而不怨】,鸳鸯楼与蜈蚣岭杀人之后,他对宋江说【罪犯至重,遇赦不宥。。。天可怜见,异日不死。。。】。武松在杀人之后有强烈地自我审判情绪,包括杀人中也多次提到【杀了一百个也只是这一死】,还有【便吃一刀一剐,却也留得一个清名于世】。
这些自言自语,或者对他人所言之语,都非常能都说明武松的心情,以及他已经在内心将自己宣判死刑的痛苦。所谓兴高采烈,快意恩仇,不过是从没杀过人的读者们以自己轻松悠闲的旁观者心态,误加到他身上的。

血溅鸳鸯楼之后不久武松就永久地戴上了人顶骨数珠。
这是一个深藏了用意的道具:数珠是拿在手里不断念颂的器物,人顶骨却来自死人。当每一颗顶骨数珠滑过手指,心中忆念的是一个个亡者。
水浒原著里写出武松后来不止一次向他人详细叙述杀人经过,都杀了谁,多少人数,怎么过程,历历清楚,意味着真正的他,心中一刻也没有忘却每一个死在自己手里的亡灵。

在这件重大行为的自我认知上,第一、第二人格与第三人格产生了严重冲突。

在墙上写下“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是第三人格暂时的胜利。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47:02 +0800 CST  
接下来,再分析一下武松在解离症状态下的第三个症状:
失自我感(depersonalization)

这个可以从武松在不同时期对死亡的态度变化找到端倪。
第一人格下的武松,无疑是爱惜生命的,这是人类最普通的态度,没什么可耻的。为了活命,可以屈服可以让步,比如公堂上被屈打成招———不唯独武松,水浒里的其他好汉表现都如此。宋江、柴进、卢俊义等都被屈打成招过,以及林冲、卢俊义面对董超薛霸的加害时也不由自主出现泪如雨下,苦苦哀求的表现。

第二人格下的武松,对待死亡的态度是奋起反抗,绝不束手待毙,这在打虎、飞云浦两处情节得到充分展示。反抗需要胆量,也需要实力,绝大多数人不是没有那份胆量,就是没有那份实力,所以第二人格之下武松对待死亡的态度是值得佩服的,也一直被人们所津津乐道。

那么第三人格下的武松,会是什么样呢 ?

书中有两处细节很有意思:
一处是武松离开孟州城后不久,被孙二娘家的四个伙计给抓到了人肉包店。另一处是武松醉打孔亮后,被孔家兄弟纠结庄客抓住并带到庄院里拷打。
四个伙计一边商量着要把武松开剥做包子;孔家兄弟也在议论与其送交官府不如一顿打死了再一把火烧了。

这些明目张胆的交谈全被武松听见了,而他此时的态度就非常奇怪:
他既没有像第一人格状态下人们普遍反应的哀求讨告(林冲、宋江、卢俊义在即将被害的时候都有哀求)。

也没有像第二人格状态下挣扎反抗,哪怕是怒目而视也成。

他只是沉默,听任他们用近乎侮辱的语言把自己形容成“一头好行货”“却肥”“秃贼”,哪怕他们说着要开剥,打死,烧掉这类的语言,武松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表现出一种极其反常的冷漠,好像这些人讨论的对象不是自己。

这就是解离症状态下的又一种症状:
失自我感(depersonalization):自己看自己就像在看一个“他人”一样,即我不再是我。

为什么会这样?据我个人分析,第三人格既然是站在嫂嫂的立场上,不在乎别人的生命,也不在乎武松的生命,甚至会把武松的死看成是对自己的偿命,于是这个人格之下的武松也就放任听任别人对自己的侵害。

至此,解离症的五大症状已经有四种在书中找到了类似的相关描写。
1.自我认同混乱(identify confusion)
2.自我认同改变(identify alteration)
3.失现实感(derealization),觉得世界上一切都很不真实。
4.失自我感(depersonalization),自己看自己就像在看一个"他人"一样,即我不再是我。
5.失忆(amnesia),记忆不连贯,有暂时性失忆的现象。

还有一个失现实感(derealization),这个就可大可小了,小到武松对宋江语:“兄弟莫不是和哥哥梦中相会么”,大到蜈蚣岭山鬼野狐氛围下的整个一段奇遇所体现的似梦非梦的感觉,不一一而论。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48:38 +0800 CST  
前面说了,武松的第三人格在十字坡时初见端倪,在血溅鸳鸯楼之夜完整形成,并于改扮行者之后正式定型。
现在就来解释一下这个正式定型的过程。

熟悉小说原文的读者也许会发现:武松是水浒整部书里唯一有【两弯眉】的好汉。
【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这是水浒传在武松出场时最深刻精彩的外貌描写

“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心胸正直,眼睛就明亮,心胸不整,眼睛就浊暗。所以,特写眼睛的明亮,定位的是武松的品质。

那么,两弯眉定位的又是什么呢?------【弯眉】所体现的气质绝对不是凶相,看看那些寺庙里面容温和的菩萨就可以知道,几乎人人一对弯眉。所以,弯眉是慈眉。
作者有意为武松设计一对弯眉,定位的是武松的慈悲。
换言之,武松的面相并非如后人所误解的那样凶恶狰狞。武松的容貌有温柔的一面,这个长期被人忽略的特质在他的天性里甚至是鲜明的。


为了切实考证这个问题,我们不妨看看书中其他好汉的眉毛。
首先并不是每个人都描写了眉毛形状,有的只是浓眉、淡眉、眉清目秀,这些我且略去。
但看那些具体交代了眉毛形状的文字统计,按照书中原文:
宋江、徐宁、单廷圭是卧蚕眉,公孙胜、卢俊义是八字眉,李逵是一字眉,杨雄、穆弘是细眉,关胜、花荣是两眉入鬓。
再无第二个好汉是“弯眉”,弯眉是特地用来形容武二哥的。

让我们比较另一个也被作者称为“太岁”的好汉阮小二的长相:

【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胸前一带盖胆黄毛,背上两枝横生板肋。臂膊有千百斤气力,眼晴射几万道寒光。休言村里一渔人,便是人间真太岁。】

可见,作者形容阮小二的眉毛用的是“两眉竖起”,与武松的“弯眉”完全是不一样的。眉毛一旦竖起,凶相顿生。这个我可以在原著中找到相应的文字证据:

1、 【只见林冲双眉剔起,两眼圆睁,坐在交椅上大喝道】……这是杀王伦之前的描写。
2、 【那婆惜柳眉踢竖,星眼圆睁,说道】……这是她预备以梁山书信威胁宋江的开始。
3、【 白秀英听得,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大骂道】……雷横老母要挨打了。
4、 【宋江听罢,神眉踢竖,怪眼圆睁,大叫:“众多兄弟,不要回山,且跟我来!】……帮卢俊义打东昌府去了
可见,只要眉毛“踢竖”、“竖起”、“倒竖”的,无不是为了强化当事人面部表情的盛怒和狰狞。

那么这种文字,武松有吗?
武二哥生气的时候,书上如何怎么写的呢?我也做了个统计,请看:

一、【武松睁起眼来道:“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
二、(武松)【两只眼睁得圆彪彪地,看着何九叔】……
三、(武松)【右手四指笼着刀靶,大母指按住掩心,两只圆彪彪怪眼睁起道】……
四、【武行者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鸟童祭刀!”】
五、【武行者睁着双眼喝道:“你这厮好不晓道理!这青花瓮酒和鸡肉之类……】以下省略

对比之下不难找出差异:武松发怒时,书中只写出他睁大了眼睛,一次也不曾出现眉毛“竖起”这样的描写。
因为武松天生一对含着亲切笑意的弯眉,怎么竖起来?水浒作者文字间的严谨令人可叹可畏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50:29 +0800 CST  
所以,行者这个装束的出现,有了一个我们之前从来没有注意的重大意义:

“改头换面来寻主,【剪发齐眉】去杀人 ”

剪短的头发覆在前额,既藏住了金印,也掩上了他那一对含着人间温情的“弯眉”。
此后书上有关武松的外貌描写,果然再也看不到“弯眉”,取而代之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强调:“前面发【掩映齐眉”】,“额前【剪发拂眉】长”。

当他变成一个冒名顶替的头陀-------用着别人的度牒,穿着别人的衣裳,拿着别人的武器。他由表及里也变成了别人,此处暗示他的自我消失,取代以一副陌生的杀人者形象。

这个杀人者,就是第三人格从隐蔽的黑暗中正式走出来的样子。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51:34 +0800 CST  
当武松穿上皂直裰,从镜子里看到披头散发的自己,他放声大笑。笑得张青夫妇莫名其妙。

那一刻,他从镜子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个【不戴头巾的男子汉】。

————他的嫂嫂生前有两大心愿,一个心愿是和他好,另一心愿是恨自己没有生为男子,公开宣称【我是一个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

既然没能在她生前满足她的第一心愿,那么,就让第三人格来帮她完成第二个心愿吧。

从这时候起,那个顶天立地的打虎英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武行者。

当武松披上行者装之后,小说里对他的外貌进行了第二番描述,其中两句“皂直裰好似【乌云遮体】,杂色绦如同【花蟒缠身】,乌云和花蟒听起来都不是好的形容词,很像是被不祥的东西困住了的意味,一种围困在魔魇中的毛骨悚然。否则何不用“祥云护体”“神龙附身”?

对于武松在水浒传里后期的行踪,很多读者失望过:为什么武松上梁山之后再也没有出彩出众的事迹?变得默默无闻?

此处便有了一个最充分的理由:既然穿在行者装束之下的已经不是真正的他,作者当然不会为第三人格去写轰轰烈烈的故事,因为这个第三人格到最后是要被作者彻底否定和消灭,还原回武松真正的面目。

但是!!消失的英雄终将归来,第二次的复出会比第一次更加辉煌,否则水浒也不会用“说开星月无光彩,道破江山水倒流”作为对他的终极评价。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52:26 +0800 CST  
水浒传的倒数第二回鲁智深坐化之前,分别有一段他自己写的颂子和径山大惠禅师点评的法语作为对他一生的评价。

从小说的文字安排来看,只要用一篇就可以达到评价鲁智深一生的效果,弄两段评语实在多余。
与此同时,竟然一点都没写武松在钱塘潮夜晚的表现,从文字水平来说,这应该是残缺和丢失,而非有意。

不但如此,那篇颂子的内容非常可疑,不像是用来形容鲁智深的: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平生不修善果”——用这来形容鲁智深是不妥当的。鲁智深救金翠莲,救林冲,救刘太公女儿,哪一次不是抱着救人的目的主动出手?怎么能说他“不修善果”?
倒是武松,公平说一句,他主动有心去救人的记录是缺乏的,一个蜈蚣岭救人还被写成有争议的过程,分明就是作者故意,不让武松修善果。

“金枷玉锁——在古代汉语中比喻既是珍宝又是包袱的东西,如果代指既有美好回忆却又不堪回首的故人,那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在鲁智深和武松的生命里都出现过名字里有“金”和有“玉”的女人(我怀疑这暗示他们的真正的天性其实都怜惜女人,视之如金似玉)。
但是鲁智深对金、玉二女子更侧重于精神恋爱般的欣赏(因此鲁大师的金玉是满空飞白玉,大地作黄金,真正达到博爱的境界)。武松却因他生命里的金、玉二女子饱受了感情的煎熬和折磨,所以走向最终局的他需要“顿开金枷,扯断玉锁”才能回归我是我。别忘了:在水浒传里,只有武松是在发配途中通过自己的力量纽断枷锁杀死对手逃出生天!!此处用【顿开】【扯断】等于再度暗合了以往的情节!!!

“今日方知我是我”——鲁智深以前不知“我”是谁吗?不对。鲁智深一直都做着他自己,大到救人小到生活细节,他的率性而为和不屑掩饰自我是有目共睹的,包括见到林冲先问候阿嫂的举动,除了他之外估计谁也不敢这样问,这一切都表明:鲁智深从来就“我是我”,无需“今日方知”。

再来看武松:正如前面所说,他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头陀-------用着别人的度牒,穿着别人的衣裳,拿着别人的武器,暗示他的自我消失,取代以一副陌生的杀人者形象。因此在小说终了,更可能也更应该归还他一个“今日方知我是我”的结局,脱下行者装,抛却双戒刀,让尘归尘,土归土,重新做回他自己。

所以,这个颂子极其可能是武松写的。原作者有关武松最后结局的那几叶草稿,因为某种原因遗失了,残稿里只留下那个颂子,被后人张冠李戴用在了鲁智深身上。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54:18 +0800 CST  
那么,武松究竟怎么样才能摆脱第三人格的控制,重新恢复他本来的面目?

根据现代医学研究的结果,多重人格中会有一个叫做“自助者”的人格,此人格通常是积极的、正向的,类似当事人本身的心灵导师。有些心理医生会试着找出这个人格,和它一起同时帮助当事人整合人格,调整想法,使患者痊愈。

我认为,最终让武松摆脱心魔控制的就是他的第二人格。

前面说了,武松的第二人格:争强好胜,不服输,强烈的自尊心。
武松的很多精彩表现,都是在这个人格之下的行为结果。

武松在杀嫂之后万念俱灰,屡次自杀。如果按照天性温和的第一人格去做,也许早就一根绳子吊死过了。但是第二人格认为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轰轰烈烈,于是他不得不按捺求死的念头,寻找符合自己心意的好机会―――
在第二人格的主导下,第一次自杀冲动是投案自首,第二次自杀冲动是顶撞狱卒,第三次自杀冲动是主动要求杀威棒。

哪一次不是轰轰烈烈,哪一次不是令人刮目相看,哪一次不是成就英雄之名?

有时候,与众不同的人生态度更会被命运女神青睐。武松在寻找符合自己心意的死亡方式的过程中反而得到的是生存的机会。果然施恩注意到了他,施恩虽然蓄养了【八九十个弃命囚徒】,却也没哪一个囚徒的弃命程度到武松这样的。武松的弃命态度里有一种尊严的成份,这种“弃”反而是“不弃”,既舍弃其本身的同时不舍弃其内涵。
这种“不弃”实则是第二人格对生命意义所拥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造成的,只有这两样东西方可在那种情况下挽救武松的生命。

**************************************************************

武十回交代的是武松的始——堕入杀人如麻生涯的开始。其大量笔墨重点写的是武松杀的【第一个人】——【一个女人】,正是她将他领上了杀戮的魔道。
按照书上【真大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的提示,后期文字应该还有专门章回交代武松的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水浒后半截武松故事的重点可能放在武松杀的【最后一个人】,一个让他摆脱心魔,恢复自我的重大剧情。

结合武松第一次治愈解离症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到施恩主要做了三方面的事情:
1、让武松静养,为他专门安排舒适的单身居所和起居照料(此条既符合现代医学理论也符合具体措施)
2、给武松鼓励,多次称赞武松“大丈夫”“神人也”(此条既符合现代医学理论也符合具体措施)
3、转移武松的注意力,求助他打败蒋门神(此条符合医学理论中“向积极方面引导患者的注意力”,但是具体做法则完全是水浒特色,可谓之好汉们的特殊疗法)

施恩肯定不是心理学医生,但是他的做法的确巧合了现代医学的建议。
我疑心水浒作者本人真的有过受个人情感打击到接近崩溃的惨痛亲身经历,才会写出如此传神逼真的各种细节。
这是我们这些普通人那点儿可怜的经验主义和阅历无法触及的生活苦难。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57:15 +0800 CST  
继续回到正题。且看武松如何战胜第三人格。

一方面,后期的武松不可能再遇到别人如施恩这般提供良好的照料(因为作者要让武松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战胜最大敌人——也就是他自己)。

另一方面,武松虽然被张都监害的旧病复发,但是武松的第一、第二人格并没有消散。蜈蚣岭行为的解读就是一例很好的暗示和证明:蜈蚣岭上有三个人,武松对待这三个人的态度,恰恰都有他三种人格的特征:

杀道童的是第三人格,杀人只为祭刀,所以道童的死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杀道人的是第二人格,【我的本事不要箱子里去取,正是挠着我的痒处】之言,其实和要打天下硬汉是一个心理,对手越强大,心里越兴奋,但是此处第二人格受到第三人格的压制;

放走妇人的是第一人格,不肯害为善之人,而且武松和妇人之间有很长的对话,从对话里能够看到武松的关心,对方有没有亲眷,有没有生活费都给考虑到了。

很微妙,第三人格压制第二人格的同时却放过了第一人格,因为第一人格在反抗精神层面太软弱,构不成对第三人格的威胁,只能让武松对自己越杀越多的行为加剧内心痛苦(鸳鸯楼之后不睡觉狂走夜路,蜈蚣岭之后一路天冷宁愿身着单衣不停喝酒,都是第一人格束手无策却又痛苦万分的写照)

作者在这段插曲里让武松的三个人格再度一一过场,就是暗示武松真正的自我并没有泯灭。
也许是武松的温和态度引起了蜈蚣岭妇人的好感,她主动邀请武松进屋去——
时间:三更半夜
地点:荒郊野岭
人物:孤男寡女
这三大条件凑在一起,蜈蚣岭妇人对武松有引诱的嫌疑,但是武松没有出格举动对待她——不但没有出格举动,而且蜈蚣岭妇人是武十回里唯一没有外貌描写的年轻女人。我认为作者是有深意的。

从那个时候起,武松眼里不再有别的女人,他不能对别的女人动心,否则第三人格会让他杀掉女人,就像杀掉玉兰那样。

所以武松对那妇人的关心不带任何个人目的,是真正的慈悲。这一点慈悲存留于心,如同宝贵的火种,为将来他心魔去除、信念起死回生埋下了因果。
楼主 纹松萝  发布于 2014-11-14 10:59:12 +0800 CST  

楼主:纹松萝

字数:80249

发表时间:2014-11-14 17: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13 22:50:33 +0800 CST

评论数:20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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