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乱世(唐亡宋兴惊变录)——汽车工程师揭秘五代十国的风云诡谲

引言
我喜欢写乱世,倒不是因为心理阴暗,满脑子的谋略算计、勾心斗角,只是觉得乱世比较有趣而已。
历史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综合作用。乱世的趣味,在于偶然性占优。一个不经意的人、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可能就会改变历史的走向。相对于治世而言,乱世的这种“蝴蝶效应”似乎更为明显。
大乱以致大治,其实有一定道理。乱世的趣味,更在于核心不是战乱,而是“转型”。从根源上说,“转型”实则是新旧两股社会力量激烈较量的总爆发。
这样的“大转型”,就古代中国而言,累计有三次。
春秋战国算第一次,是地主经济(集权制)与奴隶经济(分封制)的较量,一直延续到秦末的楚汉之争,前后五百六十多年(前770年~前207年,包括秦国短暂统一的最后十四年),终于以大汉统一天下、地主经济(集权制)胜出而谢幕,但一直到汉武帝时期才完全定型。
严格来讲,东汉崩盘后的三国鼎立是“例行公事”的改朝换代,只是因为存在力量均势,耗时较长而已,不属于“大转型”,两晋之后的南北朝才能算第二次。
与上一次不同,南北朝的“转型”发生在地主经济内部,是世袭门阀士族与新生士族的较量,其间又掺杂了汉族与北方异族的相互排斥,历时约一百七十年(420年~589年)。最终,隋朝实现了统一,世袭门阀逐渐衰落,科举制应运而生,汉族与北方异族也走上了大融合的道路。
最后一次“大转型”介于唐、宋之间,历史上称之为“五代十国”。
五代,指的是唐朝灭亡后,中原地区相继出现的五个政权: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在中原政权不断更迭的过程中,南方相继或者同时地出现了前蜀、后蜀、楚、吴、闽、吴越、南汉、荆南、南唐九个政权,加上北方的北汉,并称为“十国”。除此之外,还有岐、燕、赵、北平等“半割据”政权,以及雄踞东北的契丹(947年改称辽国)。
五代十国,说它是谜一样的乱世,似乎一点也不夸张。因为这次历史性的“转型”实在太大,令人唏嘘不已。
往大了说,纵观中国古代史,由汉至唐是汉族征服异族的历史,由宋至清是异族征服汉族的历史,汉族为什么会“乾坤大挪移”、变主动为被动呢?
往小了说,大唐威服四方,穷兵黩武打造硬身板,劳民伤财自掘坟墓;大宋止步幽云,闷声不响创建软实力,科技文化颇有建树。两个格格不入、风格迥异的王朝,是通过什么样的桥梁连接在一起的?
再往小了说,文人的写作风格也“与时俱进”,唐诗风光不再,宋词取而代之,这又是什么情况?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如此气势恢弘的分裂乱世,严格来说,从唐朝灭亡到宋朝建立,掐指算来只有五十多年(907年~960年)。即使追本溯源,从唐懿宗继位、唐朝初现崩盘征兆,再到尘埃完全落定,宋朝吞并北汉、实现国家统一,满打满算也只有短短一百二十年(859年~979年)。
弹指之间、沧海桑田,这段似乎被遗忘的尘封乱世,一定相当精彩!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01 12:20:00 +0800 CST  
残唐篇
第一章 内忧外患
※ 那个名落孙山的人
大唐咸通年间,长安城人头攒动,时不时会冒出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夷。这个堪称世界第一的都市虽然略显破落,却依然不失“万国来朝”的盛世气象。
又是一年科考时节,一大群人正围着榜单,像使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脖子伸得老长,苦苦寻找着自己的名字。黑压压的人群里,不断有人钻出来,振臂而呼;也有人喜极而涕,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更多的人,则是扼腕叹息、暗自神伤。
天色渐暗,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热闹的场面逐渐恢复了宁静。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眉头紧锁,颜面上的平静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躁。他攥紧着双手,牙齿不停地磨动,脸颊也跟着起起伏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又是一个名落孙山的读书人,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第几次落第,其实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自己考了多少次。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硕壮的身躯终于被两只脚拖回了客栈。他依旧面色凝重,手指的关节捏得咔咔作响。独自坐了一会,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走到桌前,提笔蘸墨,龙飞凤舞了一番,方才心满意足地欣赏起自己的大作来。
这个人即兴而作的,是一直流传到今世、近乎耳熟能详的一首诗:
不第后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看了这首诗,大家应该知道这个名落孙山的人姓甚名谁了。不错!他便是英明神武、霸气十足、为大唐王朝敲响丧钟的一代枭雄——黄巢!

黄巢(?—884),曹州冤句(今山东菏泽)人,生于盐商之家,父亲叫周宗旦。
怪哉!黄巢为什么不跟着他爹姓周呢?其实周宗旦本姓黄,过继给舅舅之后改的姓。过继的目的是为亲娘舅这一门承继香火,偏偏周宗旦做得绝,“起点站”成了“终点站”。轮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又把本姓改回来了,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亲娘舅会不会气得坟头冒黑烟。
黄家自祖上就以卖盐为生,相当有钱(世鬻盐,富于货)。据史料记载,黄巢在少年时期就武功了得、初通文墨,还搜罗了一群小马仔。(善击剑骑射,稍通书记、辩给,喜养亡命)
关于草民黄巢早期的记录,正史仅此而已。
史官如此“敷衍了事”,跟同样是一介草民、出身还不如黄巢的朱元璋比起来,可真是太寒碜了。这也容易理解,老朱昨天还是“贼”呢,今天变皇上了,然后一群人添油加醋地八卦,满屋放光、当孩子王、杀地主家牛犊吃,不一而足。老朱自己也挺配合,以“皇陵碑”的名义深情回忆了自己的“造反人生”,讲当年多么悲惨、如何求生,诸如此类。所以,朱重八早期的经历是比较完整的。
黄巢同学确实比较悲催,反造了、帝称了,但别人还没来得及八卦,自己先挂了。后来的史官,根本没材料、没功夫、没兴趣、没必要,在一个“贼”身上扯闲篇。
什么叫“成王败寇”?这就是!
想了解黄巢早期的经历,正史是没指望了,只有看野史。黄巢毕竟算个“知名人物”,应该还不至于沦落到“零八卦”的地步。
野史方面,确实有些收获。南宋有一位文人叫张端义,写了一部《贵耳集》,其中有些故事与黄巢有关。
据扯,周宗旦跟一位老翁以“菊花”为题对“联诗”,就是你说上一句、我接下一句那种,《红楼梦》里的公子小姐们经常玩。老翁要么是年纪不饶人,要么是水平实在不济,轮到自己的时候,突然就卡那儿了(思索未至)。
“联诗”最忌讳的就是冷场,别人都是出口成章,至少也是七步成句,就你一个时辰憋出七个字儿来,那就没劲了。
老翁有点尴尬,时年五岁的黄巢替他解了围,脱口便是两句:“堪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
话音刚落,周宗旦举手就要给他几巴掌,老翁身手敏捷,赶紧把小黄巢拉到自己身后躲着。周宗旦没打成,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狂什么狂,信不信老子削死你!”
老翁毕竟是客人,有必要打打圆场,说这孩子虽然不知轻重,倒也有些文采,不妨让他再赋一首。小黄巢听得此言,没等周宗旦发话,更来劲了,随口便是一首: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这则故事附会的可能性比较大,但目的是很明确的,无非想告诉大家——黄巢自小锋芒毕露,绝非池中物!

话说回来,无论志向多么远大,少年黄巢唯一的选择,是跟着他爹卖盐。时光流逝,身在殷富之家的黄巢,始终不忘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话怎么听都是欠抽,穷得光剩钱、瘦得只剩胸,还想要什么命运?但是,在黄巢生活的那个年代,可以理解。
封建社会的等级相当森严,基本顺序是士、农、工、商。有能耐的做官,有土地的务农,有手艺的做工,最没人品、没出息的才做生意,也就比丐帮强点儿。商人的钱再多,也是大家眼里的“下三滥”,连混混都不如,上哪儿说理去?
黄巢的抑郁不止于此,商人是政治上的“最底层”,内部也还有高低之分。根据交易的对象,商人大致可以分成四个等级:
第一,皇家供应商;
第二,政府供应商;
第三,普通商人;
第四,非法商人。
黄巢属于哪一等呢?很不幸,最后一位!
这就悲催了,卖盐又不是卖摇头丸,怎么成了非法商人呢?
——盐铁官营!
“盐铁官营”,顾名思义,盐和铁只能由政府经营,贾谊著名的《盐铁论》说的就是这事。这一政策始于汉武帝时期桑弘羊的改革,后来几经存废,其基本规律是:朝廷财政宽松时,政府放开市场,改为征税制;财政吃紧时,政府又收回来继续官营。
唐朝初期,盐、铁实行征税制,经“安史之乱”,中央财政捉襟见肘,朝廷又捡回了盐业官营(铁业继续实行征税制)。
盐是官营的,所以任何私营都属非法!
贩私盐属于非法,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偷税。当然,这不能全怪人家私盐贩子,国家根本就没这税种,怎么交?
作为一个“逍遥法外”的私盐贩子,黄巢期盼“洗白”的迫切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有什么途径呢?很多!他可以做合法生意,也可以学门手艺,或者直接扛着锄头去种地,当然还可以参加科考。
对于有点文化基础的黄巢而言,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该走哪条路。边赚钱、边读书、边考试,考中了变商为官,要钱有的是,考不中继续贩盐,钱也不少拿。
黄巢很有信心,但科举无情,说不行就不行,屡试也不行。黄巢终于怒了:爷不考了!咱走着瞧!等爷杀进长安城,再找你们算总账!
话是这样说的,诗也是这样写的,但黄巢此时的实际行动是:卷起铺盖回老家,继续贩私盐。
造反?犯不着!说句气话你也信?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01 13:04:50 +0800 CST  
※ 惹不起的私盐贩子
尽管黄巢目前不想造反,但私盐贩子早晚是会捅娄子的,具体流程分为三步:
第一步,私盐贩子羽翼渐丰。
贩私盐风险大但收益高,市场稳定、旱涝保收。官府供应吃紧时,还能抬高物价牟取暴利,有能耐、没出路的人都趋之若鹜,从而发家致富。
第二步,官府定点清除。
最乐于看到私盐贩子发达的,不是贩子本人,而是官府。——商人赚再多的钱,最后都是为官府打工。
对于合法商人,官府想敲竹杠,总要千方百计地找点借口。毕竟“奉旨明抢”那是后来的事,朝廷目前还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搞得不好,容易激起民怨,破坏和谐稳定的大好局面。
非法商人就不一样了,抓的就是你!
当然,这跟“养猪膘”是一个道理,杀猪得讲“火候”。私盐贩子刚出道,“涉案金额”太低,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看都不看你一眼。
等你家资殷实,又碰巧官府缺钱的时候,“定点清除”就开始了。
第三步,私盐贩子揭竿而起。
官府翻了脸,私盐贩子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既然是非法生意,贩子们通常都组建了自己的“民间武装”,虽然制服不统一(有的也有统一的工作服)、兵器低劣(以菜刀、棍子、锄头为主),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战斗力相当惊人。

当黄巢还在埋头读书、憧憬金榜题名的时候,已经有私盐贩子走完了“三部曲”,宣布起义!
这场起义发生在大中十三年(859年)。“大中”是唐宣宗李忱的年号,实际在位的则是唐懿宗李漼。按照惯例,新皇帝在继位的次年改元,李漼是这一年的八月即位的,还没到改元的时候。
这年十二月,浙江剡县(今浙江嵊州)人裘甫(一名仇甫)为了抵抗官府对私盐贩子的“定点清除”,通过动员、串联,集结了一百余人,在象州(今浙江象山)发动“武装大游行”,以实际行动对新皇帝继位表示“坚决拥护”和“热烈欢迎”!
一百号人在偏远的小地方作乱,李漼根本就看不上眼,但浙东观察使郑祗德不敢耽搁,眼皮子底下这群“刁民”,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
郑祗德第一时间调官军围剿,可浙东的官军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
先说数量。经“安史之乱”后,朝廷吸取了教训,屡次削藩、裁军,特别是江南地区,官军还没有衙门里的老鼠多。郑祗德堂堂浙东观察使(一级行政区长官,级别低于节度使),满打满算,兵力不足三百人。
再说质量。江南和平日久,官军喝酒逛窑子是家常便饭,唯独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兵器更是锈迹斑斑。(人不习战,甲兵朽钝)
这群“兵油子”显然指望不上,郑祗德赶紧派人招募新兵。征兵的军官难得风光一把,四处吃拿卡要、受贿徇私,结果弄了一堆老弱病残回来,还不如“兵油子”呢!
郑祗德带着一群连“匪”都不如的乌合之众去“剿匪”,结果被“匪”揍得七荤八素。裘甫的队伍连下数县,官军在剡县桐柏山大战中几乎全军覆没。咸通元年(860年)正月,裘甫率部攻占剡县,开仓放粮、招募兵士,起义军很快便发展到数千人。

桐柏山一战,郑祗德被打成了“光杆司令”,只得向邻近的地区求援。
既然浙东的官军是这副熊样,其他地方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本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精神,大家还是很乐意帮忙的。当然,“短工”不能白打,亲兄弟明算账,咱们先得把条件谈好。
郑祗德下了血本,军费超支达十三倍,终于把犹感不足的援兵请来了。郑祗德还在冥思苦想,将来怎么向朝廷交待这笔帐,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诸将领率援军浩浩荡荡开进浙东,等到要开打的时候,花花肠子又来了。有的说旧病复发,没病的故意从马上摔下来,一群人非病即伤,挺那儿了。——反正这忙是帮不上了,你自个想辙吧!
倒是有几个肯出战的,但开出了新的条件:老郑,钱是赏给士兵的,我这官位得先说好,提几级?
碰到这群货色,郑祗德只能忍气吞声,到处求神拜佛、好言相劝,总算凑了点人马,给起义军来一个“三路合围”。
郑祗德第二次围剿的结果是“三溪大捷”,不过不是官军大捷,而是裘甫的起义军大捷。援军被揍得差不多全军覆没,纷纷痛骂老郑“害人不浅”。起义军乘胜扩张,发展到三万多人,声震中原。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01 20:52:44 +0800 CST  
浙东打成这个样子,李漼想不关注也不行了。
咸通元年(860年)三月,李漼将屡战屡败的郑祗德就地免职,召回长安,贬为太子宾客。接着,任命原安南经略使王式为浙东观察使。
经太监同意(这个前提很重要!),李漼调忠武、义成、淮南等地官军数万人,由王式统一指挥,开赴浙东“剿匪”。
什么情况?调兵还需要太监同意?
你没看错,晚唐就是这样的政治格局。此时的太监需要做很多工作,文的方面有照料皇家财产(宫殿、内库)、“掌枢密”(相当于中央政府办公厅),武的方面有担任监军使、统领禁军(左、右神策军)。
除此之外,太监还负责皇帝的废立事宜,这个比较给力!欧阳修编撰《新唐书》的时候数过,“唐自穆宗以来八世,而为宦官所立者七君”,这在封建王朝中绝无仅有。
总之,晚唐的太监非常重要!
王式在李漼面前死缠烂打,终于得到太监的首肯,各路官军调来了。但是,官军都是一群什么货色,阅历丰富的王式比郑祗德拎得清。——靠这些人“剿贼”?还不如回家抱孙子呢!
官军就是这副熊样,但王式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必然是心中有谱的。他确实看不上几万官军,但看中了江淮地区的一群流放犯。
这可不是一般的流放犯,而是唐朝跟回鹘、吐蕃打仗缴获的战俘。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打仗,特别善于骑兵作战。
朝廷欣然应允王式的请示,只要能尽快“剿贼”,别说流放犯了,你把死人刨出来打仗都没问题,能赢就行!
王式果然不负厚望,以当地数千民间武装为先导、回鹘与吐蕃数千骑兵为前锋、数万官军为后盾,对裘甫起义军发起大规模围剿攻势。
郑祗德的“剿匪经验”证明,兵多未必管用,而王式显然要聪明得多。郑祗德只会被动“剿匪”,王式却知道这些“匪”是怎么来的。
有问题不可怕,首先得找到方法,两条带有普遍性的规律值得注意:
——搞清楚问题产生的机理,等于解决了一半;
——问题分解到不可分之时,问题便迎刃而解。
根据这两条规律,我们替王式分析一下,当前面临的问题是: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跟政府作对?
问题产生的机理,前面说了,导火索是对私盐贩子的“定点清除”。也就是说,如果废除“定点清除”的政策,对手势必会面临瓦解。但是,私盐贩子毕竟是非法的,纵容非法,普天下就会依葫芦画瓢,因此这个口子不能开。
问题如何分解呢?裘甫的起义军有几万人,并不都是私盐贩子及其马仔。大多数人响应裘甫起义,症结在于三个字:饭憋慌。——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别人闹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起个哄,混口饱饭吃。
因此,要想瓦解裘甫的起义军,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开仓放粮!既然有饭吃,谁还冒险拼命?
王式的策略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起义军开始有些摇摇欲坠了。裘甫相当着急,就召集几名将领商议。
在这次议题严肃、气氛活跃的“饮谈会”(边喝边谈)上,两名将领提出了两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将起义军分为两拨,一路北上长江下游、一路南下福建,占据整个东南地区,切断朝廷的财赋来源。
第二个方案与之相反,采取全面收缩的方式,将兵力集中在海岸线附近,依托海岛坚持长期斗争。
一个主张“大踏步前进”,一个主张“大踏步后退”,让拍板的裘甫犯了难。前进吧,纯属痴人说梦;后退吧,实在于心不甘。
最终,裘甫还是拍了板——再议!(醉矣,明日议之)
电影《三毛从军记》有一段经典旁白:再议,就是再议论议论,再研究研究,再商量商量,再权衡权衡,再比较比较,再考虑考虑,再观察观察,再看看,再想想,再等等……
对于裘甫起义军而言,再议的含义并不复杂,就是GAME OVER!咸通元年(860年)六月,处于明显劣势的起义军陷入重围,裘甫等将领在突围中被俘,两个月后在长安被处死。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02 11:54:46 +0800 CST  
※ 难缠的对手
裘甫领导的起义声势浩大,是否对山东的“同行”黄巢有所触动呢?
种种迹象来看,没有!从裘甫起义,到遭到镇压,黄巢都忙于贩卖私盐、复习考试,浙江出了什么事,跟他无关。
李漼不可能像黄巢那样置身事外,毕竟江南是财赋重地,朝廷想有饭吃,就不能坐视不管。半年时间,王式便成功镇压裘甫,登基伊始的李漼乐了:原来“剿贼”如此易如反掌!
李漼乐了半年,就被一记闷棍打得眼冒金星。十二月,安南交趾城(今越南河内)传来紧急军情——南诏犯境!
浙东,不过是一群有勇无谋的“刁民”。南诏,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
南诏的地盘包括今天的云南全境、贵州西部、四川西南部、西藏东南部,以及越南、缅甸的部分地区。这个地方原来有六个诏(“诏”是蛮语“王”的意思,代指王国),开元二十六年(738年),蒙舍诏首领皮罗阁统一六诏,建立了南诏国,这是西南第一个统一王朝,也是西南历史上最强大的王朝,没有之一。
南诏的西面是吐蕃,北面是大唐的西川(今四川中西部),东面是大唐的安南(直接领土,不是属国)。
建国初期,南诏曾配合唐朝收拾吐蕃。随着大唐国运衰颓,南诏也改变国策,公开与大唐为敌,成为继吐蕃之后,唐朝西南边境的又一大患。
南诏首先劫掠的是西川地区,而且掠上了瘾,常年不绝。蜀人流传着一种说法:“西戎尚可,南蛮残我”。也就是说,南诏比吐蕃还野蛮。到了唐文宗时期,李德裕担任剑南节度使,勤政爱民、整备边境,南诏基本上无机可乘。
西川巩固了,安南却出了纰漏。唐宣宗时候,担任安南经略使的是李琢。这个人,既贪婪又严酷,想方设法地盘剥百姓,甚至用一斗盐换一头牛,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南诏拓东节度使伺机暗中勾结安南当地部落,不断在边境地区寻衅滋事。
就在唐宣宗病亡的那一年,南诏的老国王也死了,嗜好杀戮的儿子酋龙继位,南部边境风云突变。

酋龙虽然年轻气盛,但想法是很鲜明、也是很执着的。——大唐有“大唐梦”(征服四夷),南诏也有“南诏梦”(分庭抗礼),梦想无国界,有梦大家一起做!
咸通元年(860年)十二月,酋龙的“南诏梦”开始付诸行动,此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安南被劫掠得一塌糊涂,邻近的邕州(今广西南宁)也未能幸免,九成以上的百姓被掠走。
短短一年时间,安南经略使换了两茬。先是王宽接替李琢,顶不住,又调湖南观察使蔡袭接任。蔡袭勉强顶了一阵,但唐朝官军太不经打,又被揍得屁滚尿流。
咸通三年(862年)正月,交趾城失守。蔡袭想跑没跑成(监军的船跑得太快),最后溺海而亡。与南诏交战一年有余,唐军损失达十五万以上!
空前的胜利鼓舞了酋龙的斗志,继安南之后,岭南西道(今广西地区)成了南诏的新目标。时任岭南西道节度使的郑愚八百里加急向朝廷上奏:我郑愚是“儒臣”,政策性的工作能对付,打仗专业性太强,干不了。
李漼气得脸都绿了——发工资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自己没本事、不该拿?
军情紧急,李漼没功夫跟郑愚这个老王八蛋废话,当即下旨:郑愚滚蛋,义武节度使康承训顶上!
康承训也是倒霉催的,一路上都在问候郑愚的八辈祖宗。从接到调令到被免职,老康同志主要做了三件事:
第一,请示朝廷,从徐泗地区(今江苏、安徽北部)选募两千兵丁,赴邕州协防,李漼批示同意。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康承训最愚蠢的请示,也是李漼最后悔的决定,具体情况我们后面再说。
第二,带着一万官军围攻南诏军,结果被干掉八千。剩下的两千是天平军,由于比原定集结时间晚到了一天,没赶上被歼。
第三,经不住天平军将领的软磨硬泡,勉强同意天平军夜袭敌营,成功解除了南诏军对邕州的合围。随后大肆行赏,亲信心腹纷纷获益,唯独没有天平军的份,搞得军中怨声载道。
岭南东道(今广东地区)节度使韦宙早就对康承训横挑鼻子竖挑眼,趁机参上一本。老康很快就接到了朝廷的命令: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别在前线丢人!
接替康承训的是容管经略使张茵,运气比老康好点。张茵到任的时候,酋龙已觉得邕州没什么油水,索性不来了。张茵守着邕州,白天扯闲篇,晚上数星星,稀里糊涂凑合过。
张茵悠然自得,李漼却火冒三丈:老子又派兵又出银子的,合着陪你张茵在南方度假是不是?
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张茵屁股还没坐热,又被撤了。
蔡袭、康承训、张茵,前方主将走马灯似地换,三位仁兄都没能在安南打开局面。南疆前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位牛人——高骈。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03 11:51:00 +0800 CST  
对于南诏而言,高骈也是真正难缠的对手!
高骈(821—887),南平郡王高文崇之孙,出生于禁军世家,“颇读书,好谈今古”,曾在两大禁军之一的右神策军任职,深得宦官们的喜爱,累功迁都虞侯。曾参与平定党项叛乱的战争,以战功升任秦州防御使。
高骈是咸通六年(865年)五月到任的,经“海门练兵”后,于九月初战告捷。其实高骈本人并不愿意这么早开打,但监军李维周对高骈羡慕嫉妒恨,三番五次催促出兵,高骈“好鞋不踩臭狗屎”,带着五千精兵就奔南定(今属越南)去了。
南定有五万南诏军队,高骈的五千精兵是如何以一当十的呢?高骈不是神仙,不可能四个月就将“乌合之众”训练成“天兵天将”,这一场战役“以少胜多”的奥秘就在于:五万南诏军正忙着收庄稼呢!
拿镰刀的当然干不过握大刀的,南诏军全线溃退,高骈军队不仅收复南定,还缴获了很多刚收割的庄稼,充作军粮。这支南诏军也是倒霉催的,顶着日头抢农时,结果全帮高骈打工。
次年六月,前线军队得到大量补充,高骈率主力收复安南,将南诏军主力围困在交趾城。前线即将打完收工的时候,李维周又“抽风”了,诬告高骈在峰州(今越南越池)逗留不进。
李漼接到“举报”,不禁雷霆大怒;怎么一个接一个地跑去度假?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于是,朝廷下达敕令:换人!高骈滚回长安领罪,右武卫将军王晏权上!
高骈接到敕令,灰溜溜地回海门(今广西合浦)去了。王晏权、李维周赶到交趾城外,原本是来“摘桃子”的,结果碰到了“豆腐渣”。率部围城的将领没一个听令,天天跟王晏权、李维周叫板,这仗根本就没法打。王晏权被迫撤围,导致南诏军跑掉一大半。
高骈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早就防着李维周这一手,暗中派人将安南的真实情况直接上报长安。看了高骈的战报,李漼才发现自己中了李维周的套,当即下令:前一道敕令作废,高骈官复原职,王晏权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李维周滚回长安,请你喝茶!
高骈杀个回马枪,唐朝官军又恢复了战斗力,一举收复交趾城。
由于财政日益吃紧,已无力支撑征伐南诏。十一月,朝廷下令岭南地区各保疆域,战事得以平定。

三年之后的咸通十年(869年)十月,不甘心的酋龙再次惹是生非。安南是不敢再去了,南诏军此次招惹的对象是西川。
西川有驻军,但是不经打,跟当年李琢领导的安南一样,被劫掠得一塌糊涂。大量难民如潮水般涌入成都,就地安置于大街小巷,每户只能分到一床之地,顶着簸箕、铁锅避雨。水井枯竭,又挖污泥挤出水来解渴,怎一个惨字了得!
西川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朝廷当然要从各地派兵进剿,可偏偏遇到一个奇葩——定边节度使窦滂。窦滂丢了自己的地盘,巴不得西川也跟着沦陷,这样就有人跟自己一起分担失地之责了。只要看到路过的援军,窦滂便添油加醋地到处宣传,鼓吹南诏军无比凶残、所向披靡,谁去了都是送死。各路援军本来就不情愿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听窦滂如此说,更不会往前挪一步,索性停下来观望观望再说。
援军不给力,西川的形势急转直下,南诏军于次年二月进抵成都。西川节度使卢耽在前泸州刺史杨庆复的协助下,想尽各种招数对付攻城的南诏军队,总算得以保全。南诏军死伤数千,退守大渡河一线,形成对峙。
唐僖宗乾符元年(874年)十一月,南诏再次卷土重来。西川告急,朝廷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高骈。
高骈调任西川,在剑州(今四川剑阁)下达了第一道命令:打开成都城门,放难民回家!
部下深感不解,万一成都外围的南诏军趁机入城怎么办?高骈的理由很简单:几十万人挤在巴掌大的地方,你们不嫌脏,老子嫌脏!
高骈断定南诏军不敢造次:爷在交趾杀敌二十万,他们听到爷来了,跑路都来不及,哪有闲心进犯成都?
别以为高骈是在吹牛皮,事实就是如此!得知高骈入川,正在进攻雅州(今四川雅安)的南诏军挂上倒挡、拔腿开溜。——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
高骈这次也不练兵了,带着五千精兵一路撵到大渡河,歼敌数千人,南诏军再也不敢找大唐的麻烦了。
乾符四年(877年)正月,酋龙病亡,儿子法继立,外交上采取“亲唐政策”(当然主要是打不赢),两国走上了睦邻友好的道路。
话说回来,高骈将南诏收拾得很过瘾,但唐朝付出的代价是不可估量的。广明元年(880年),宰相卢携总结说:对南诏用兵十五年,打得朝廷府库空虚、中原烽烟四起!
打仗就是打银子,这容易理解。但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南诏怎么会跟八竿子打不着的中原扯到一起呢?这好比自家的房梁断了,却赖在挖院墙的邻居身上。邻居没把挖倒院墙,还摊上房梁的账,哪儿说理去?
南诏“蒙冤”还在其次,我们或许更关心一个问题:中原到底出了什么事?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04 21:58:07 +0800 CST  
※ 回家引发的暴乱
卢携说南诏边患导致中原战乱,我们可以理解为:前线大量“烧钱”,以致横征暴敛,激起民变。
这个理解没有错,但此次中原动乱,与南诏边患有更为直接的关系。前面说过,康承训“临危受命”之时,先打了一个请示——从徐泗地区选募两千兵丁,赴邕州协防。
这是一个最愚蠢的想法,更愚蠢的是,李漼居然同意了!
“徐泗地区”,也就是徐州、泗州(今江苏盱眙北)一带,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主要有两个特点:
其一,自然灾害频发。最近的三次,分别是大中十二年(858年)秋天的洪灾,咸通三年(862年)夏天的旱灾、蝗灾,次年的黄河大水。
其二,民风彪悍,甲士精壮。这里原属武宁节度使管辖,分别在大中三年(849年)、大中十三年(859年)和咸通三年(862年)发生了三次兵变。
为了对付兵变,朝廷采取了看似最省事的办法:罢节、裁军。咸通三年七月,朝廷撤销了军政一体的武宁节度使,实行军政分开,地方事务由徐泗观察使负责,军队方面改为级别较低的团练使。次年,又调镇压裘甫起义的悍将王式驻守彭城(原武宁节度使驻地),通过严酷手段解除当地驻军武装,实现“非军事化”。
康承训请示从徐泗地区募兵的时候,朝廷正为该地区的“裁军”事宜发愁。如此一举两得的办法,李漼当然欣然应允。
李漼、康承训都没有预料到,他们为大唐安放了一颗威力十足的定时炸弹。
咸通三年(862年),两千徐、泗兵丁跋山涉水,开赴邕州。他们得到的许诺是:为期三年。
三年以后的咸通六年(865年),正值高骈准备收复安南,驻防期限又延长三年。徐泗兵虽然强悍,但并非不讲道理。前方战事吃紧,谁都看得出来,因此咬咬牙也就同意再守三年。
转眼又是三年,到了咸通九年(868年),此时的南诏已经被高骈打趴下了,南方战事得以平息,徐泗兵终于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但是,一名叫尹戡的军官向徐泗观察使崔彦曾(徐泗兵依然归原籍地方官员辖制)提出,将徐泗兵再留守一年,因为没钱“遣返”。崔彦曾原本就是个“雁过拔毛”的货,能多拔一年的毛,何乐而不为,也就同意了。
领导同意了,但彪悍的徐泗兵不干!特别是驻守桂林的八百兵丁,开始相互串联动员,发出质问:“朝廷言而无信,两及瓜代,不得还家,汝等无母妻儿女子乎?”
家在天边,坑深道远。心向往之,阻我者死!——我爱我家,管得着吗你!
咸通九年(868年)七月,桂林驻军都虞侯许佶、军校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等人经过密谋,趁桂管观察使李丛调至湖南、新使尚未到任之际,杀掉都将王仲甫,推举颇有人望的粮料判官庞勋为将,率领八百兵丁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史称“庞勋兵变”。

朝廷得知消息后,李漼的想法是以抚为主(主要是国库里没钱)。于是,朝廷对想回家的兵丁们开了绿灯:一、戍卒妄杀主官、擅离职守之罪,一律赦免;二、准许徐泗籍士兵返乡;三、徐泗兵在湖南放下武器,沿路不得剽掠。
——不就是想家了吗?政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庞勋带着八百号人,打算从桂林沿灵渠、湘江抵洞庭湖,再顺长江而下,经淮南回到徐泗。
结果,徐泗兵刚走到湖南,麻烦就来了。朝廷希望息事宁人,但地方长官的利益和素质参差不齐。负责宣谕的内侍省官员张敬思有自己的想法,公然违抗敕令,暗中串通山南东道节度使崔铉,官军严阵以待、暗设埋伏,准备在湖南将庞勋一伙强行缴械。
庞勋识破了张敬思“遣散而捕之”的诡计,趁官军尚未完成集结,借助雨季涨水,迅速穿过湖南,一溜烟跑到淮南地区。
真是“祸从天降”,淮南节度使令狐绹相当捉急。令狐绹可不是一般人,宣宗时期担任过宰相。李漼即位后,开始“遣散”前朝旧臣,令狐同志就被打发到了淮南。
令狐绹觉得,这些兵丁只是路过而已,好吃好喝伺候几天,打发走了完事儿,但部将李湘有不同意见。他认为,朝廷虽然没有下达镇压的敕令,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老人家好歹是宣宗朝的宰相,怎么一点大局观念都没有?放这伙强人北上,中原非乱套不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令狐绹还没听完就怒了:见过挨打的,没见过主动找打的,徐州乱不乱关我屁事,我沾这晦气干嘛?(彼在淮南不为暴,听其自过,余非吾事也。)
其实,令狐绹心里还有另外一本帐:李漼这个小王八蛋,一上台就把我“下放”,正好把这伙人放过去捣捣乱,解我当年“罢相”之恨!
在令狐绹的“帮助”下,散落的徐泗兵丁在淮南完成集结,加上一路收罗的“饭憋慌”百姓,规模达到千余人。
张敬思将招抚办砸了锅,导致朝廷跟庞勋撕破了脸皮。庞勋也不含糊,于九月二十七日渡过淮河,进抵泗州。
李湘的担忧,即将成为现实!对于风雨飘摇的大唐王朝而言,这个现实相当残酷!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07 13:20:57 +0800 CST  
朝廷认为一千来人翻不起什么大浪,让徐泗观察使崔彦曾自己搞定。崔彦曾也是志在必得,命都虞侯元密率三千人前去围剿。
面对三千官军,庞勋的起义军确实对得起“凶悍”的评价。短短二十天,三千官军全军覆没,元密阵亡,宿州、徐州相继失守,起义军发展到万余人。
对于行伍出身的起义军而言,收拾崔彦曾的三千“乌合之众”,跟玩儿似的!
真正的较量发生在江淮粮道的咽喉重镇——泗州。庞勋曾经出其不意地占领过泗州,但兵力不足又急于北上,没有派兵驻守。等庞勋占领徐州再扩张的时候,发现攻占泗州已经没这么容易了。
率先进攻泗州的,是庞勋的部将李园,有两千人马。泗州刺史杜慆“热烈欢迎”远道而来的李园,并表示愿意举城而降,然后将李园派来先行接洽、查封府库的一百精兵包了饺子。
李园上了杜慆的当,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第二天便举兵攻城。杜慆手下有一名将领叫李雅,最擅长守城,加之泗州城墙坚固,武器匮乏、战术低劣的起义军只能望城兴叹。
李园吃了败仗,庞勋又增兵又换将,派吴迥接替李园,继续攻城。
吴迥显然比李园聪明一点,几次试探性进攻未果后,决定采取“牢笼”战术,将泗州围得水泄不通。——打不赢你,就困死你!
其实,吴迥的真实意图是“围城打援”,借助泗州这个点,将徐泗地区的官军调出来挨收拾。官军确实挺配合,各路援军纷纷向泗州靠拢,包括敕使郭厚本的一千五百人、镇海节度使杜审权的四千人(由都头翟行约率领),另外淮南都押牙李湘、淮南都将袁公弁也率数千人增援。
庞勋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消灭官军有生力量的大好时机,果断派数千精锐南下,已占领濠州的刘行及也派王弘立前来增援。
十一月底,翟行约的四千人率先报销。几天后的十二月初五,驻守都梁城(泗州对岸)的李湘、郭厚本等人兵败被俘,起义军攻陷都梁城,进占淮口(泗水与淮河交汇处),截断了江淮粮道。

经此一战,尽管泗州还在负隅顽抗,但徐泗地区的政府武装已经基本报销,关乎朝廷生存的江淮粮道也被“腰斩”。
李漼终于坐不住了,赶紧从各地调兵围剿,而担任“剿总”的,恰恰就是本次兵变的始作俑者——康承训。
谁捅的篓子谁负责补,或许李漼就是这么想的。
康承训是“剿匪总指挥”(徐州行营都招讨使),下面还有两个“副剿总”。南面是羽林将军戴可师,北面是前面提到过的王晏权。
康承训是员老将了,当年率一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向岭南,一仗下来就被干掉八千,另外两千还是因为迟到才保全下来的。
这一次“临危受命”,老康显然吸取了一定的教训。首先,借助王式镇压裘甫的经验,经请示朝廷同意,调沙陀、吐谷浑、鞑靼、契苾等部组成骑兵参战。其次,先驻守在宋州(今河南商丘附近)观望,绝不贸然进攻。
徐泗的官军所剩无几、围剿的官军袖手旁观,庞勋趁机到处攻城略地,将江淮地区逛了个遍,发展到十几万人。
庞勋忙得不亦乐乎,康承训“稳坐钓鱼船”,南面“副剿总”戴可师却坐不住了。——围剿的偃旗息鼓,被围剿的甚嚣尘上,你老康是来剿贼的,还是来踢假球的?
康承训不发话,戴可师决定甩开膀子单干,率三万人马进抵淮口,作战意图是为泗州解围,打通江淮粮道。
驻守在淮口的是起义军将领王弘立。见官军气势汹汹,王弘立决定避其锋芒、主动后撤,留下了一座空城。戴可师这下牛了,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淮口,手下的三万“乌合之众”更是拽得没边,剽掠庆功,整整忙活了一宿。
老戴准备奏上一份战报,表功之余,也将老康戏谑一通。但戴可师的奏章尚未动笔,王弘立第二天便杀了一个“回马枪”。三万官军有的还在醉卧,有的通宵酣战,根本没想到会打仗,结果报销了两万多人,戴可师当场阵亡,史称“淮口大捷”。
淮口重新回到了起义军的手中,王弘立乘胜占领寿州(今安徽寿县),将朝廷临时开辟的第二粮道“腰斩”。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12 18:38:32 +0800 CST  
※ 大围剿
康承训的霉运确实了得,能从岭南霉到淮南。如果说岭南失利是碰到了“神一样的对手”,那么淮南失利可以说是遇到“猪一样的队友”了。戴可师、王晏权这哥俩,完全就是走两个极端:老戴只会狠踩油门,带三万人马冲沟里去了;老王虽然不冒进,却只会挂倒挡,平时消极避战,一有风吹草动,跑得比兔子还快。
康承训显然是玩不转了,一道奏章发往长安——换人!
刚出手就报销了两万多,李漼对康承训相当不满,但淮南已成一锅粥,也只有听之任之了。于是,泰宁军节度使曹翔取代了王晏权,天雄军节度使马举补了戴可师的缺,率泰宁、天雄官军赴徐泗参与围剿。

咸通十年(869年)正月,康承训终于有了动作,率七万人马进抵徐州西南面,连营三十里,伺机捣庞勋的老巢。
需要说明一下,淮南的形势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起义军在康承训的“纵容”下四处闲逛,庞勋也吸取了泗州的教训,所过之地均分兵驻守。因此,尽管起义军发展到十几万,但淮南地域广大,兵力极其分散,徐州十分空虚。另外,由于军队扩编太快,新兵比例过大,起义军的战斗力明显下降。
在这种情况下,康承训改变了以往各路出击的方式,七万官军主力聚拢在一起,采取“碾子战术”,将分散于各地的起义军逐一击破。
要打破康承训的“新战法”,关键是要将这七万人拆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起义军可以选择两种战术。
第一种战术:主动出击。
首先,以徐州为“诱饵”,吸引康承训的注意力,有计划地将各地守军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守军向徐州靠拢,一部分包抄到官军的后方,一部分则部署在官军的侧翼,对康承训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其次,采取多点同时出击的方式,将康承训的三十里连营撕裂。
最后,发挥起义军熟悉地形、擅长运动作战的特点,拖垮官军,集中优势兵力攻其弱点,彻底瓦解康承训的围剿图谋。
第二种战术:诱敌深入。
首先,主动撤出徐州。
其次,将起义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部署在徐州周围,对攻占徐州的官军构成牵制,使康承训的“碾子”滚不动;另一部分则采取运动、设伏的方式,逐渐消耗官军的有生力量。
最后,待官军实力大减,一举收复徐州,将官军势力撵出徐泗地区。
凭借起义军的实力,粉碎康承训的围剿,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是,面对官军的大兵压境,严重缺乏“大兵团作战”经验的庞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急调各地的守军驰援徐州。此令一出,起义军阵脚自乱,中了康承训“聚而歼之”的圈套。
二月,康承训以三千沙陀骑兵为先锋,率大军进逼徐州,与王弘立的援军碰个正着。沙陀骑兵凶悍异常,后面又有七万大军,王弘立根本不是对手,一仗就损失了两万多,几乎全军覆没。
康承训旗开得胜,朝廷也借鉴了王式镇压裘甫的经验,配合发动“政治攻势”,要求官军对俘虏严格执行“优待、免罪、释放”的政策。一打一拉,对起义军的瓦解效果相当明显。

徐泗地区已然乱套了,徐州也是朝不保夕,庞勋这才采纳了谋士的建议,主动撤出徐州,集结兵马进抵丰县。起义军里应外合,将围攻丰县的官军击溃,正在围攻滕县的曹翔也退至兖州。
庞勋得到了喘息,但仍然是个“愣头青”,带着六万人马想收拾康承训,结果稀里糊涂中了埋伏,一路溃败,剩下几千人又逃回徐州。
经此惨败,起义军在徐州一带的局面更加被动,而在南面的泗州一带,起义军败得更惨。
五月,马举率三万人杀向泗州,起义军七个月的围城以失败告终,王弘立兵败阵亡,吴迥退守徐城。接着,马举进攻刘行及驻守的濠州,庞勋派吴迥前去增援,又挨了一顿痛扁。
官军越打越顺,起义军越败越惨,李漼又来劲了。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围剿,朝廷调神策将军宋威担任西北面“副剿总”,率三万人协同曹翔攻取徐州。
围剿徐州的官军还在日夜兼程地赶路,康承训这边已经对宿州构成合围之势。眼看局面越发不可收拾,庞勋采纳了宿州守将的建议,留父亲庞举直、部将许佶留守徐州,亲率两万主力运动到宋州、亳州,抄康承训的后路。
张实的想法是:康承训被抄了后路,必然会解除宿州之围,调兵回防。起义军在半路设伏,将康承训一顿狠揍,这盘棋就走活了。
这一战术,就是众所周知的“三十六计”之一——“围魏救赵”。
“三十六计”并不玄乎,但也是讲技术含量的。换而言之,计谋的成功是有条件、有前提的。就“围魏救赵”而言,其成功的关键有两条,缺一不可:
第一,被围的“赵”能守住;
第二,抄后路造成的压力足够大。
庞勋玩的这一出“围魏救赵”,偏偏在两个关键点上都掉了链子。
首先,宿州出了叛徒,根本没守住。
在防守宿州的起义军中,有一个叫张玄稔的人,原本是徐州旧将,兵败后向庞勋投降。眼看庞勋日渐衰颓,张玄稔便暗中联络城外的康承训,将守将张儒等人暗杀后,开门迎降。
其次,庞勋的包抄相当不给力。
庞勋一路杀向宋州,但宋州刺史郑处冲戒备森严,起义军根本就不是对手。
宋州不行还有亳州,在前往亳州的路上,庞勋与康承训派出的沙陀骑兵撞个正着,被打得昏天黑地、一路狂奔。——这是抄后路,还是去送死?

庞勋的“围魏救赵”没玩成,起义军也陷入了绝境。
宿州失守后,张玄稔向康承训献上一计:官军冒充宿州的败兵,往徐州方向运动,必能一路使诈获胜。(贼党不疑,可尽擒也。)
康承训依计而行,各地起义军果然中招,官军直逼徐州城下。张玄稔向城内喊话,原崔彦曾的手下路审中暗中打开城门,放官军入城,庞举直、许佶被斩首示众。进占徐州后,官军大开杀戒,将起义军士兵的数千亲眷悉数擒杀。
偷袭宋、亳的庞勋更惨,被沙陀骑兵一路追杀,饭都吃不上(不暇饮食),于九月初九兵败阵亡,尸首莫辨。
庞勋死后,康承训率官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一举荡平徐泗地区,唯独吴迥驻守的濠州依然在孤军奋战。
从六月开始,濠州就被马举率重兵围困,早已弹尽粮绝,甚至到了吃人的地步。十月,吴迥率部突围,遭到官军追杀,战死于招义(今江苏盱眙西部)。
至此,历时一年有余的庞勋起义宣告失败,大唐王朝终于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这是《新唐书》对庞勋兵变的评价。说直白一点,这次失败的起义只是序幕,一场惊天风暴,已经呼之欲出!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13 18:04:55 +0800 CST  
第二章 惊天风暴
※ 谎言背后的真相
咸通十四年(873年)七月十九日,在位十四年的唐懿宗李漼病逝,终年四十一岁。在宦官的扶持下,年仅十四岁的普王李儇“被皇帝”了,是为唐僖宗。
李漼当年做皇帝的时候,还没熬到改元,浙东的私盐贩子就开始舞枪弄棒搞“武装大游行”。如今换成李儇,私盐贩子似乎多少给了点面子,改元之后才想起闹事。
乾符元年(874年)十二月,私盐贩子王仙芝与尚让、尚君长率三千人在河南长垣揭竿而起,史称“王仙芝起义”。短短半年时间,起义军横扫曹州、濮州(今河南范县)地区,发展到数千人。
我们有必要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说反就反?
关于这场大暴动的起因,廷臣和史官给出的说法是关东(指崤山以东的中原地区)连年水旱。
历史有一个很扯淡的规律,只要提到“饿殍遍野”、“人相食”,官方的统一口径都是灾荒,水灾、旱灾、蝗灾,连续几年反复折腾、一直不消停的那种,正所谓“七分天灾,三分人祸”。
其实,全是屁话,至少对唐朝而言,百分百的胡扯!
裘甫、王仙芝,他们是什么人?——私盐贩子。
私盐贩子的理念是:心忧盐贱盼天灾。——有灾,就有大钱可赚!
对于官方的论调,私盐贩子有话要讲:那些认为天灾导致我们有钱不赚、带头造反的官老爷们,请不要以你们的智商来侮辱我们的智商!

有一种悲观主义认为,历史是胜利者写成的,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是充斥着歪曲、捏造与隐瞒的谎言。因此,研究历史就等于研究谎言,得到的结果依然是谎言,毫无意义。
我谈不上乐观,更不敢妄称专业,但我觉得,谎言产生的动机与过程,也是一种历史!谎言的背后,就是真相!
或许,这就是历史的乐趣所在。
裘甫起义时我们说过,私盐贩子造反的根源是官府对他们“定点清除”。打击非法,本身无可厚非,官方为什么要隐瞒这一事实,将黑锅扣到老天爷头上呢?因为“定点清除”无法构成起义的充分条件。——除了领头的几个人以外,起义军绝大部分是农民。
官老爷们需要讲清楚的问题是:怎么会有这么多农民跟着造反?
这个问题先前也说过,原因就是“饭憋慌”,但老百姓为什么会饿饭,前面并没有讲透。
百姓饿饭,官方的说法是关东地区连年水旱,这一解释有效地解决了武装暴动的区域问题(有暴民之地必有灾)和规模问题(有灾之地皆绝收)。有灾没灾,只有老天爷知道,但他开不了口、喊不了冤,最终的结论是——天意!国运如此!
多么完美的逻辑!

逻辑很完美,但起义军不认这个账!王仙芝等人的说法是“吏贪沓,赋重,赏罚不平”,《资治通鉴》也一语道破天机:“自懿宗以来,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
老百姓饿饭以至造反,根源就在于——税赋太重!
晚唐的税赋有两个特点:税种多、折价低。
“税种多”容易理解,乱七八糟都是税。
国税方面,唐德宗时期曾经进行过改革,将诸多税种合并,推行“两税制”,即一年只按规定标准征收两次,减轻百姓负担。想法很好,但朝廷不能喝西北风,实际执行下去之后,变成了在原税种基础上新增两次计税,“减法”成了“加法”。
地税方面更离谱。从唐宪宗时期开始,地方官员的“进献”成了中央财政的重要组成部分。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进献”当然得由百姓承担,而且地方官员攀比成风,地方税赋逐年增加。
即便如此,朝廷的钱还是不够花。唐宣宗时期,每年的中央财政收入是922万缗左右,在没有大规模战事的情况下,实际支出是1200多万缗,赤字达300多万缗。
税种已经多得很离谱了,但钱还是不够用,怎么办?朝廷又想到一个办法:征“未来税”。——今年征税,连后面几年的一起征。当然,这并不是说未来几年就不用再征税了,而是照此类推,往后面的年份征收。
除了挖空心思的加税,官府还在“折价”方面竭尽全力地收刮百姓。
官方赋税是以货币计算的,但往往要求农民直接上缴粮食,这中间就存在一个“折价”的问题。
粮食的折价会比市场价低得多。假设粮食的市场比价是1:3,而赋税比价是1:2。那么,农民的一千斤粮食,卖到市场上值3000元,交税就只值2000元,1000元的差价就成了无形中的“附加税”。
如果发生通货膨胀,又是什么情况呢?假设每户农民应征税赋是6000元,正常折价为3000斤粮食,在通货膨胀的情况下,6000元可能折价为2000斤粮食。土地的产出不会因通货膨胀而降低,农民实际上多留下了1000斤粮食。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条件下,农民显然是获利的。
但在通货紧缩的情况下,农民就惨了。6000元的税赋可能折价为5000斤粮食,土地产出也不会因为通货紧缩而增加,农民要比平常年份少吃2000斤粮食。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挨秤砣的是老百姓!
由于当权者常年穷奢极欲、腐败透顶、频繁用兵,又加上天灾助阵,唐懿宗时期通货紧缩极其严重,农民的负担日益加剧,根本就活不下去。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14 21:54:02 +0800 CST  
在“多税种”、“低折价”的双重压榨下,农民辛辛苦苦忙活一年,不但口粮无法保证,还欠下官府一屁股的债。
官府不顾百姓的死活,百姓便自谋出路。当然,第一选择还不是风险极高的造反运动,而是钻征税制度的空子。
晚唐的征税制度如此丧心病狂,还有什么空子可钻呢?这个还真有!
——按官府规定,税赋只针对土地所有者征收,而且地主的税赋远远低于农民的税赋。
当税赋已经超出土地产出的承受能力时,农民便会自动放弃土地,改为向地主租种土地,成为佃户。由于地主承担的税赋极低,因此租金远低于原先的税赋,农民乐此不疲。
很多农民成了佃户,税收少了一大截,朝廷亏空加剧,又开始琢磨“新政策”。
为了保持税赋稳定,打击“佃户浪潮”,朝廷打出了一套“组合拳”。首先,增加地主的赋税比例,实际上提高了佃户租金。其次,实行最无耻的“摊派”政策。
“摊派”一般以村为单位。比如某个村子有100户人家,往年正常税赋是60万元,由于今年有50户成了佃户,实际能征收的税额只有30万元。朝廷当然不能吃亏,便将减少的30万摊派到剩余的50户。具体怎么分,官府不管,整个村子交齐60万为止!
官府推行“新政策”,佃户的生活每况愈下、食不果腹,农户更是惨得一塌糊涂。于是乎,农民只剩下一条路:聚啸山林,以抢劫为生。
官逼民反!
※ 两条路线的斗争
当时的山东流传着一句谶语:“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弄清了农民造反的根源,我们就很容易理解,大唐王朝已经是积重难返、大厦将倾。王仙芝点燃的这把火,势必会将大唐烧个通透!
乾符二年(875年)六月,那个名落孙山的私盐贩子——立誓要让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黄巢,终于按捺不住寂寞,募兵数千人响应王仙芝,踏上了履行“承诺”的征程,史称“黄巢起义”。
在两个私盐贩子的率领下(主要还是王仙芝说了算),几千起义军将山东搅成了一锅粥。中原暴乱,朝廷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急调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节度的兵马围剿,镇压庞勋起义时的“副剿总”宋威担任此次“剿匪总指挥”(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
当年镇压庞勋时,宋威只参加了最后阶段的作战,并没有什么突出战绩。但这一次,宋威可谓“一战成名”——不是大获全胜,而是自摆乌龙。
乾符三年(876年)七月,王仙芝率部攻打沂州(今山东临沂),被守城的官军击溃。宋威得到消息,立即向朝廷发了一封告捷的战报,核心内容是五个字——王仙芝已死!
宋威的捷报让朝廷上下欢欣鼓舞,立即下令参与围剿的诸道兵马各回各家、等着领赏(如果有的话)。仅仅三天之后,另一封来自前线的战报让满朝文武抓了狂:王仙芝没死!
比朝廷更抓狂的是各路兵马,刚接到上级通知说“收工”,一觉醒来又要“复工”了,把我们当猴儿耍呢?经这么一折腾,原本还像模像样“剿贼”的官军,渐渐出现骚动,战斗力锐减。(士皆忿怨思乱。)
官军毕竟人多势众,王仙芝在山东实在打不开局面,便转战河南,一举攻克汝州,活捉刺史王镣,取得了起义以来的首次重大胜利。
汝州大捷,鼓舞了起义军的斗志,但更重要的是,对朝廷也不失为一次转机。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呢?先别忙着别扭,汝州大捷的背后,还有两条信息:
第一,汝州是东都洛阳的东南门户,汝州失守,东都便乱了套。
第二,汝州刺史王镣是宰相王铎的堂弟。
两条信息综合在一起,势必导致一个结果:主和派在朝廷占优!
几路兵马剿来剿去剿不出个所以然,让王仙芝稀里糊涂逛到了洛阳周边。朝廷很尴尬,宰相王铎更是如坐针毡。——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要招抚!
朝廷向起义军抛出了橄榄枝,但王仙芝不接招。王仙芝并不是想“反到底”,而是觉得自己手上的筹码太少,谈不出想要的结果。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17 16:37:19 +0800 CST  
朝廷致力于招抚(没钱、剿不过来),一旦筹码充足,王仙芝也希望被招抚。因此,这次招抚失败,不代表以后的招抚也会失败,双方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
王仙芝最初的想法是,一举拿下洛阳之后,再与朝廷谈判。但是,就凭起义军那点家底,啃碎了牙也未必啃得动洛阳的城门。即便勉强攻下来,起义军估计也所剩无几,那就不用谈判了,等着挨收拾吧!
打洛阳要吃亏,王仙芝决定打郑州,但郑州也不是软柿子,起义军还是啃不动。王仙芝不愿意在河南继续纠缠,转而向湖北、安徽发展。到乾符四年(877年)初,王仙芝经过几个月的“打拼”,羽翼渐丰,准备带兵攻打蕲州。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抚的新转机来了。
蕲州刺史裴渥是宰相王铎的门生,身为俘虏的王镣看准这个机会,主动向王仙芝请缨,由自己修书一封,通过裴渥向朝廷请和。
如今,起义军已是声震中原,不比几个月前的“小打小闹”。王仙芝有了足够的筹码,欣然同意“有条件投降”。
王仙芝点了头,裴渥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不用挨揍了),起义军顺利进入蕲州,等待朝廷的回音。
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朝廷这次并不那么爽快。时过境迁,东都洛阳的军事威胁业已解除,中原核心区域看似平静了许多,主战派又活跃起来。
接到裴渥的奏报后,朝廷内部“两条路线”的斗争愈加激烈。
主战派认为,王仙芝在中原落败,目前已成强弩之末,根据镇压庞勋的经验,彻底剿平已指日可待。就差一脚就踹死了,怎么还能招抚?这不是养虎为患吗?万一将来死灰复燃,谁负责?
宰相王铎是坚定主和的,但有些话不能挑得太明。要是直截了当地说自己的堂弟还在人家手里,和也得和,不和也得和,主战的几位爷一脚能把他踹街上去。
王铎当然有自己的一套说辞,核心思想是“以官职换和平”,具体来说是两点:
——对朝廷而言,官职不值钱(要封多少有多少),但和平很值钱(打仗很花钱)。
——将王仙芝纳入“体制内”,至少不会到处乱窜,收拾起来易如反掌。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用兵的最高境界,再说朝廷也不富裕,少打一仗是一仗。因此,王铎的主张得到大部分廷臣的支持,李儇也表示完全赞同。
吵嚷了几天,朝廷的敕令终于来了:任命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衙、监察御史(都是虚衔),实授蕲州刺史。

种种迹象表明,王仙芝对这个职位是相当满意的,招抚似乎也有了比较圆满的结果。但是,无论是朝廷还是王仙芝,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黄巢,往哪里摆?
这场声势浩大的起义,最先挑起旗帜的是王仙芝,黄巢率部响应,虽然队伍相对独立,但名义上还是打王仙芝的旗号。各级官府直至中央,未必清楚黄巢是何许人也,谁让他一直闷声不响、知名度太低呢?
朝廷忽略黄巢的存在,倒还情有可原,但王仙芝只顾自己封官,未免太不仗义了,这让黄巢等人如鲠在喉。
在这种背景之下,“委任状”抵达蕲州之时,起义军内部也掀起了“两条路线”的斗争。
有一种观点认为,起义军内部的“两条路线”,指的是王仙芝的“投降路线”和黄巢的“革命路线”。
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因为它忽略了一个事实:王仙芝同意王镣的建议,进入蕲州等待“有条件投降”时,黄巢也是跟着进了城的!——如果黄巢反对招安,他还跟着王仙芝干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巢反对的不是招安,而是“委任状”上面没有自己的名字。起义军的“两条路线”,实际上是王仙芝的“独食路线”和黄巢等人的“均沾路线”。
王仙芝接到“委任状”,乐得屁颠屁颠,准备大摆筵席、走马上任,黄巢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大家出生入死,让你一人做官,凭什么?
当然,大庭广众之下,吐槽也要讲点艺术。黄巢是这样说的:“当初咱们共同立下誓言,横扫天下,如今你自己做了官,扔下这五千人怎么办?”
听黄巢这么一说,下面的将领也跟着起哄,纷纷数落王仙芝不地道。大家越说越气,最后还动起手来(据说也是黄巢挑头),将王仙芝一顿海扁。
众怒难犯,王仙芝突然改了口,当众表态“反到底”。黄巢等人紧追不放:少空口白牙,得有行动!
在“均沾路线”的“威逼”下,王仙芝的“独食路线”宣布破产。为了避免再次挨揍,王仙芝当众撕毁“委任状”,又带着起义军在蕲州城内烧杀抢掠,向朝廷表明“决裂”之心。
招抚不成功,王仙芝、黄巢两人之间也产生了很深的隔阂。王仙芝对黄巢的“搅局”怀恨在心,黄巢也对王仙芝的“人品”严重怀疑。
与其貌合神离,不如分道扬镳。毕竟是背靠背打天下的烂兄烂弟,两人还是好说好散。王仙芝的三千人留在湖北一带,黄巢的两千人北上山东,自谋发展。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18 12:17:38 +0800 CST  
※ 大浪淘沙
王仙芝、黄巢一分为二,起义军的实力被削弱。各自晃荡了几个月,虽然有些战绩,但两方都深感力量不足,难以施展拳脚,又不谋而合地想到了“合兵”。
乾符四年(877年)四月,王仙芝派尚让北上嵖岈山,向河南、山东方向运动。黄巢得知消息,主动率部与之会合,王仙芝随后赶来,起义军经短暂分兵后,重新实现合流。
团结就是力量,这话确实不假。合兵之后的起义军,短短三个月内连下数城,先后击溃平卢、宣武、忠武等各路官军,将“剿总”宋威死死地围困在宋州。
被困在城内的宋威数着日子盼援军,起义军的形势看似一片大好,但不容忽视的是,王仙芝、黄巢两人之间的心理隔阂依然存在。
合兵只是形式,指挥方面依然是各自为政,彼此猜疑有余、默契不足,这就犯了围城的大忌!
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率七千忠武军驰援宋州,巧妙地利用起义军内部的貌合神离,成功解除了宋州之围。
由于起义军主动撤围,除了解围以外,官军并没有在宋州取得多大的战果。但正是这一次不算太大的胜利,引发了朝廷内部的一次大内讧。
晚唐的宰相由多人担任,而这一次内讧,就发生在一伙宰相之中。大家争议的核心是张自勉同志的工作安排。
王铎、卢携是宋威的后台,他们一致认为张自勉是个人才,有必要纳入宋威的麾下,统一行动,争取更大战果。
对此,向来跟王铎、卢携不对付的郑畋有不同意见。老郑认为,宋威当初自摆乌龙的事情都还没个了结,如今又傻啦吧唧地被困在宋州,这种人还能继续当“剿总”?
其实,郑畋心里还有一个担忧。宋威、张自勉旧怨很深,张自勉“缺心眼儿”,度量大、不设防,否则也不会主动率兵增援,但宋威人品太差,纯粹一个缺德玩意儿,郑畋担心他会对张自勉下毒手。
宰相达不成一致,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现状,宋威、张自勉都不吃亏。但是,郑畋一心要撸掉宋威,换上亲信崔安潜(时任忠武节度使,张自勉的上司),王铎、卢携则想借此机会扳倒郑畋,省得有人总在旁边唧唧歪歪。郑畋也不是吃素的,频繁上疏弹劾宋威,说他年老多病、欺骗朝廷,前后七次隐瞒王仙芝请降,顺带着也对王铎、卢携一顿炮轰。
王铎、卢携以退休相威胁,郑畋也跟着效仿,双方大有“水火不容”之势,这让年少的唐僖宗李儇相当为难。
——皇帝顽劣成性,朝廷日理万机,三大重臣少得了谁?
李儇采取的办法是“三不政策”——不听、不看、不表态。你们爱怎么吵怎么吵,吵完了、骂够了,该干嘛干嘛去!

朝廷暂时消停了,起义军方面却有新动向。
围困宋州功败垂成,还损失两千多人,王仙芝、黄巢彻底死了心,一致认为俩人继续搅和在一起,啥事儿也别想干成。既然无论如何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干脆散伙!
王仙芝往湖北一带活动,黄巢带着自己的人马在中原地区发展。朝廷得知消息,决定采取先易后难、各个击破的方针,摁下王仙芝再收拾黄巢。
虽然王仙芝比黄巢好对付,但也绝不是软柿子。王仙芝在宋州吃了亏,转战随州,取得一次不小的胜利,活捉刺史崔休征。
到底应该如何对付王仙芝,财政已经捉襟见肘的朝廷逐渐达成了共识——以抚为主、剿抚结合。
乾符四年(877年)十一月,“副剿总”兼都监杨复光修书一封,劝降王仙芝。没有黄巢的搅局,这次招抚比较顺利,王仙芝欣然应允,派尚君长前去跟杨复光谈判。
俗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王仙芝这边没了黄巢的干扰,杨复光那边却出了纰漏。尚君长从随州前往杨复光驻扎的邓州,被“剿总”宋威派人半道拦截。
按理说,成功招抚王仙芝,对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宋威为何要从中作梗?原因很简单,在宋威看来,凡是功劳不归自己的招抚,都是闲扯淡!
宋威截了尚君长,并向朝廷谎称是在颍州作战时俘获的。杨复光火了,这不是捣乱吗,于是一道奏疏也告上去了。
远在长安的朝廷抓了瞎,“剿总”说是俘获的,“副剿总”说是来谈判的,到底听谁的?
为了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朝廷派出一名御史前去调查。宋威心虚了,在御史到达之前,就把尚君长等人给剁了,这下更是查无可查,成了一笔糊涂账。
朝廷搞不清楚状况,这次招抚就没有搞成,一切又回到从前:王仙芝继续晃荡,官军继续围剿。
乾符五年(878年)正月,炮竹声声辞旧岁,王仙芝晃到了荆南节度使驻地——江陵府(今湖北荆州),时任荆南节度使的是“脑残二人组”之一的杨知温。
“脑残二人组”说的是杨知温、杨知至兄弟俩。杨知至的“脑残事迹”发生在乾符二年(875年)七月。当时,中原地区爆发了严重的蝗灾,从东到西、遮天蔽日、赤地千里、直逼长安。时任京兆尹(相当于长安市市长)的杨知至是这样汇报的:“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蝗虫集体自尽,莫非是遥望帝都高房价,对生活深感绝望?
“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杨知至摆出一副极其欠抽的样子。更喜剧的是,李儇信了,满朝文武也信了,廷臣弹冠相庆、山呼万岁。
杨知至是个二货,杨知温的“脑残”水准也不低。得知王仙芝兵临城下,外城已陷,杨知温赶紧提笔蘸墨——写诗。
杨知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了一整天,直到日落时分,前面顶不住了,有将领跑来请他前去督战,老杨这才揣上几张纸出去。来到阵前,面对一群灰头土脸的将士,杨知温掏出自己的大作,让大家评点评点,可比得过李杜否。
诸将领恨不得把杨知温一脚踹出城去,但“脑残”未必就是“白痴”,杨知温还是知道死活的。眼看江陵朝不保夕,杨知温赶紧向邻近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求援。李福率部增援,正巧在襄阳碰到了五百沙陀骑兵,便带着一起来救“杨脑残”。王仙芝没怎么跟凶悍的沙陀骑兵对过招,很快便败下阵来,焚掠而去。
江陵惨败后,王仙芝北上河南,境遇却每况愈下。起义军攻打申州(今河南信阳),被“副剿总”曾元裕揍得七荤八素,遭遇了最大的一场惨败。王仙芝损失上万人,还有一万多人向官军投降,元气大伤。
“申州大捷”的消息传到长安,欣喜若狂的李儇终于打定主意,拿掉宋威这个“草包”,由曾元裕担任“剿总”,张自勉为“副剿总”。
曾元裕新官上任,决心大干一票,死死咬在王仙芝的屁股后面,一路狂追。乾符五年(878年)二月,曾元裕的追兵在黄梅与王仙芝遭遇,一场恶战之后,疲惫不堪的起义军几乎被全歼,王仙芝也在混战中阵亡。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随着王仙芝部的灰飞烟灭,这场声势浩大的起义,正式进入了惊天动地的“黄巢时代”。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18 19:27:24 +0800 CST  
※ 南下,南下
王仙芝死了,尚让率残部投奔了黄巢。得知昔日战友的噩耗,黄巢的内心深处真可谓是五味杂陈。
物伤其类,黄巢未必没有一丝悲切。对于曾经的私盐贩子而言,造反无异于一场豪赌。王仙芝的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终究一无所获,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输得精光的赌徒,黄巢的心里实在没底。
话说回来,王仙芝死得这么惨,黄巢多少还是有些预感的。老王这个人,打仗不咋地,全靠人多势众;谋略不咋地,走到哪儿黑,就到哪儿歇;胆略不咋地,贪便宜还吃独食。这样的人能成大事,那才是苍天无眼。
对于黄巢而言,王仙芝的死,完全可以丧事喜办、坏事变好事。王仙芝起义军的三大首领,就剩下一个尚让。此人跟黄巢关系不错,又是败军之将,黄巢自然而然地成了两支起义军的新领袖。在未来的造反征程中,黄巢再也不用顾及王仙芝的名望了。
刚刚起事时,王仙芝自封为“天补平均大将军”,而跟着“起哄”的黄巢,啥名号都没有。如今“大将军”见了阎王,黄巢主动增补,自封为“冲天大将军”,牛皮吹得更大!
除了名号相似以外,起义军的新领袖,实际上走的还是王仙芝的老路——念念不忘东都洛阳。
尚让带出来的残兵败将虽然不多,但一路向北搜罗“饭憋慌”的壮丁,兵力扩充至上万人,这让正在攻打亳州的黄巢实力大增,在中原东部地区搅得天翻地覆。

东都洛阳再次告急,朝廷玩起了旧把戏——招安。
前面说过,当初招安王仙芝,黄巢不干,不是因为“革命彻底”,而是因为没自己的分。换句话说,招安黄巢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事态的发展仿佛背离了这个结论。面对朝廷抛出的橄榄枝,黄巢看都没看一眼,索性劈了烧火。
《潜伏》里有句台词是这样说的:“如果你一枪打不死我,我又活过来了,咱俩还做生意,只要价格公道。”
由此看来,生意没做成,不代表黄巢不想做,关键还是看价格。
朝廷给黄巢开出的价码是右卫将军,正三品,当年王仙芝的“监察御史”是几品呢?八品!——如果王仙芝泉下有知,应该会痛悔自己死得太早。
如此优厚的条件,黄巢为什么不同意呢?只讲两点,大家就会明白了。
第一,王仙芝的“监察御史”是虚衔,实职是蕲州刺史,响当当的地方实权派,一手抓笔杆子(行政),一手抓枪杆子(军事)。黄巢这个“右卫将军”品级挺高,其实啥权力没有,枪杆子都握不住。
第二,三品官服不能白穿,附加条件是起义军就地遣散。
——这哪儿是招安,简直是挑战黄巢的智商!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19 19:14:44 +0800 CST  
黄巢没时间理会朝廷的一厢情愿,开始从东面逼近洛阳。由于王仙芝已经来逛过一趟了,官军在洛阳周边的防守比较严密,黄巢认为直接进攻的代价过大,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怎么一个“迂回”法呢?——打宋州、汴州(今河南开封),进抵阳翟(今河南禹州),绕到洛阳南面伺机出击。
事实证明,朝廷招安黄巢是一厢情愿,黄巢想攻占洛阳也是一厢情愿。起义军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是在洛阳附近完成集结、戒备森严的官军,而是赤地千里的饥饿。——饱经灾荒、战乱的中原地区,已经无力解决数万“游民”的生计问题了。
本着“哪里有饭哪里钻”的“流窜”原则,黄巢决定率部前往江南地区。除了能解决肚子问题以外,江南还有一个好处——官军少之又少、战斗力相当不济,连裘甫都打不赢的队伍,完全可以忽略。
乾符五年(878年)三月,黄巢起义军经湖北进入今天的江西省境内,先后攻克饶州(今江西波阳)、信州(今江西上饶)、吉州(今江西吉安)、虔州(今江西赣州)等地。
在相对平静的江南地区,起义军得到了充分的给养和休整。当然,黄巢并非想在江西建立根据地,其南下的主要目标是朝廷的财赋重地——苏浙地区。
裘甫起义后期,一位名为刘暀的将领提出了“盘踞苏浙闽”的大胆设想,但裘甫实力不济,无法实施。这个对大唐王朝“釜底抽薪”的“伟大设想”,轮到黄巢来实现了!
黄巢起义军能否成功呢?实事求是地说,纯属痴心妄想。
从朝廷一边来看:
——江南地区的官军主要集结在长江下游和大运河一线,起义军无法复制江西的“游行经验”。
——集结在中原地区的官军可以通过大运河迅速增援。
当然,官军人多未必能打,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黄巢方面。
第一,起义军的总体战略目标尚不明确。
大家出来造反,造到什么程度之后收工?夺取苏浙之后,接下来怎么办?对于这些问题,黄巢没有想清楚,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走一步看一步,这种下棋的套路,连入门都算不上。
第二,起义军仍处于“流寇”状态,缺乏稳定的后勤保障。
没有根据地,军队只能走到哪里、打到哪里。赢了呢,大吃大喝几天,大摇大摆地攻打下一个,留下的只有杯盘狼藉。输了呢,树倒猢狲散,满山胡乱窜,一万人不到三天就能跑得只剩一百人,得到喘息再慢慢聚拢,得不到喘息就此玩完。
第三,起义军情报缺失,对可能面临的境况估计不足。
苏浙防守兵力怎么样?哪里坚固、哪里薄弱?黄巢根本搞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凭主观想象、误打误撞。
《孙子兵法》说:“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黄巢进军苏浙,就是一次无预谋、无组织、无计划的“三无”行动,任何不尽如人意的结果,实属必然。

八月,起义军向宣州进发。宣歙观察使王凝事先得到了消息,但手中的兵力只有两千来人。在数万起义军面前,守城待援是等死,主动出击是找死。怎么办呢?王凝能想到的最佳办法是设埋伏,死马当成活马医,能拖一天是一天。
出乎王凝的意料,早已习惯“闲逛”的起义军被突如其来的埋伏打了个措手不及,溃败而归。黄巢缺乏思想准备和情报来源,根本不知道宣州到底是个什么状况。经此一败,便轻易放弃了顺江而下的作战设想,转而进攻浙江。
浙江的情况更令人抓狂。起义军进抵杭州附近的石镜镇时,官军有多少人呢?说起来都丢人,二十多个!为首的是时年26岁的钱镠,他后来创立了“十国”之一的吴越。
做皇帝是后来的事,此时的钱镠遭遇了戎马生涯的第一道关口。手下就二十来号人,几千头猪都抓不过来,更别说阻击几万人了。
这仗怎么打?估计换了谁都是一个字:跑!
钱镠没有跑,他的战术与王凝不谋而合——伏击!
想法靠谱,可现实的问题是:人家王凝好歹有两千人,你钱镠就二十来号人。伏击?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看似很离谱,其实也不完全是痴心妄想,关键得看对手是谁。——骗一般人,趁早歇菜;骗黄巢,足够了!
黄巢不是白痴,但确实被王凝吓尿了。钱镠精心布置了一番“草木皆兵”的伏击,黄巢误以为石镜镇早有准备,索性扭头就跑。起义军经浙东地区,开山路七百里,向兵力更加薄弱的福建进军。
乾符五年(878年)十二月,黄巢率部进抵福州(今福建闽侯)城下,福建观察使韦岫寡不敌众,弃城而逃。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20 21:51:46 +0800 CST  
※ 和谈路漫漫
轻而易举拿下福州,但黄巢的日子并不好过。早在几个月前,镇海节度使就换成了牛人高骈。黄巢一路南下,高骈派得力悍将张璘、梁缵跟着狂追。
起义军一边开路(野山太多),一边四处寻粮(福建太穷),根本没精力、没体力对付追兵,跑了一路,也败了一路,秦彦、毕师铎、李罕之等数十位高级将领纷纷投降。
福建这片穷山恶水显然无法立足,回苏浙又是找死,黄巢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南下,并在乾符六年(879年)五月逼近岭南东道节度使驻地——广州。
就在黄巢越跑越远的时候,发生了两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一是宰相王铎主动请缨,带兵南下“剿贼”;二是黄巢致信浙东观察使崔璆、岭南东道节度使李迢,主动向朝廷请降。
两件事看似无关,其实根源都是一个——起义军一路溃逃,实力极度削弱,大有日暮途穷的征兆。
王铎适时请缨,目的是与高骈共享指日可待的“平乱之功”。高骈是卢携的人,王铎表面上跟卢携穿一条裤子,但实际上仅限于对付郑畋的时候。立功封赏这样的事情,还是“亲兄弟明算账”比较好。
黄巢适时请降,确实是内心中难免有些绝望。距离中原越来越远,高级将领越打越少,队伍越跑越散,造反的前途实在相当黯淡。黄巢希望喘息一下,探探朝廷的虚实,如果价格公道,不如见好就收。
鉴于上一次招抚的教训,黄巢先声夺人,主动提出了交易条件——回老家,做天平节度使。崔璆、李迢将黄巢的意思如实上奏,朝廷又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招抚还是剿灭,这是个大问题,廷臣开始“选边站队”。
郑畋坚持“招抚”,原因很直白:财政没钱。由于国库捉襟见肘,经常拖欠工资发放,群臣对郑畋的意见感同身受,纷纷附议。——再这么无休止地剿下去,什么时候才能领回拖欠的工资?
卢携、王铎坚决反对,理由有二:
——郑畋是个“二货”,其言不足信。(卢、王二人“逢郑必反”,这是主要的。)
——黄巢是个“二货”,只待最后的致命一击。
其实,卢携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理由:没有高骈在前方打的几场胜仗,黄巢绝不可能服软。如果此时招安,高骈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
由于双方固执己见、各不相让,甚至互揭老底,演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人身攻击。“大辩论”吵成了一锅粥,大家只有等李儇拍板。

作为不明真相的围观小群众,李儇的压力比谁都大。凭心而论,李儇赞成郑畋的意见,不就是给个官吗,“以官职换和平”,能少花钱就少花钱。钱都让你们花光了,我花什么?
李儇的意见是明确的,但当皇帝最大的悲哀,就是说话不管用。群臣表面上等李儇拍板,实际上是等一个叫田令孜的太监表态。
田令孜,这可不是一般人。他本姓陈,咸通年间跟随义父“净身”入内侍省,被安排在普王府任小马坊使,主要工作是带着当时还是普王的李儇玩儿。
陪玩这种工作,按理说是相当轻松,玩儿谁不会?但遇到李儇这样的主子,陪玩工作却是相当有技术含量的。
李儇平时玩什么呢?史书罗列了一部分:骑射、剑槊、法算、音律、蒱博、蹴鞠、斗鸡、赌鹅、击毬。
我承认自己才疏学浅,有些项目确实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让我最为钦佩的,是“法算”。在唐朝,“法算”属于比较宽泛的数学专业,内容涵盖算术、兵法、天文、地理、卜卦,教材有《九章算术》、《孙子》、《五经算》等等。——这哪是玩?纯属“自残”!
碰到这么一个“多才多艺”的主子,田令孜不仅陪着玩,而且玩得相当成功,李儇对其既宠幸又依赖,甚至一口一个“阿父”地叫。
我一直觉得,对奸佞小人,应该鄙视其品德,但不应该否定其能力。要是没两把刷子,连做奸臣的资格都没有!
田令孜的能力,除了“博学”以外,还有权谋。
前面说过,李儇这个皇帝跟前几任一样,都是被宦官扶持上去的。但是,扶持李儇上位的是左右神策军的首领——刘行深和韩文约,当时的田令孜不过是普王府的奴才而已,根本轮不到他说话。
李儇继位之初,刘行深、韩文约封为“国公”,居中执政,权倾朝野。仅仅两年后,田令孜便取而代之,全面掌控了朝政大权。田令孜“一夜暴富”的“秘诀”,除了深受李儇宠幸以外,最关键的是与卢携结成了“政治同盟”。
搞明白田令孜的来路,这场“大辩论”的态势也就清楚了。——李儇支持郑畋,希望早日息事宁人,不误玩乐;田令孜支持卢携,欲借“平乱之功”扩张政治势力。
最后听谁的呢?当然得听田令孜的!——有本事继续打!
对于黄巢的请降,朝廷正式表了态,但还有一个衍生问题没有解决。卢携、郑畋将朝廷搅成了菜市场,骂街骂了若干天,总得有个说法吧?
按照李儇的意见,为以正视听、维护皇家尊严,将俩人一并罢相,滚东都闲着去。半年之后,两人得以起用。不同的是,卢携入朝复任宰相,郑畋被打发到凤翔做节度使——这就是“选边站队”的区别。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21 21:30:43 +0800 CST  
田令孜发了话,黄巢的这单买卖就没有做成。但是,黄巢仍旧不死心,倒不是一门相思想“效忠朝廷”(否则直接无条件投降算了),而是不想有更大的损失。
黄巢再次通过崔璆、李迢传话,表示不回老家了,封广州节度使就成!消息传到长安,朝廷再次组织商议。
此时,王铎已得到李儇批准,被任命为荆南节度使,带兵南下“剿贼”去了,卢携、郑畋也被撵到东都洛阳。大佬一个不在,架都吵不起来。
虽然没有“大辩论”,但朝廷总得表个态吧?到底同意还是不同意?李儇还是想同意,田令孜暂时没了卢携这一层考虑,感觉怎么着都行,但右仆射(尚书省官员)于悰站出来反对。
于悰的理由很简单:广州是贸易中心、赋税重镇,拱手让给黄巢,朝廷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最怕没钱花的李儇被点醒了,但还是不希望放弃通过招抚省钱的机会。封节度使不可行,大家就再讨论一个合适的官职吧!
讨论来讨论去,朝廷最后抛出的职位是“率府率”(守卫东宫的禁军头目)。——黄巢开价做“省长”,朝廷还价当“保安”,这岂止是挑战智商,简直是侮辱人格!
这不是玩人吗?是可忍孰不可忍!黄巢当然十分生气,后果也就十分严重。起义军竭尽全力攻占广州,李迢被活捉,20万广州军民,死亡超过12万人。
生气归生气,但起义军面临的困难不容乐观,黄巢还是想通过李迢跟朝廷再谈谈。出乎意料的是,李迢似乎瞬间“人格分裂”了,竟然大义凛然地说了一句话:“余代受国恩,亲戚满朝,腕可断,表不可章。”这让黄巢相当尴尬:你丫都传两次话了,装什么“忠臣义士”?
李迢宁可砍手也不写奏章,黄巢无计可施,只能满足他“截肢”的要求,唯一不同的是改变了一下部位,从脖子那儿给截的。这样一来,黄巢算是跟朝廷彻底摊牌、死磕到底了。
话说回来,既然朝廷里面没好鸟,不摊牌也是闲扯淡,还不如在广东自行发展。黄巢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而朝廷对被赶到岭南的“黄贼”似乎失去了兴趣。
高骈向朝廷提议,由自己统兵开赴岭南剿贼,并上报了详细的作战方案。高骈的“牛劲”不输当年,信誓旦旦地向朝廷保证:“巢闻臣往,必当遁逃。”
黄巢是否会向当年的南诏军一样,听见高骈的名字便拔腿狂逃,大家都无法验证了,因为朝廷的批复很明确——不同意!

朝廷不是对高骈寄予厚望吗?为什么反对“毕其功于一役”的“斩首”计划呢?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没钱。
朝廷到底是真没钱,还是假装没钱?实事求是地说,真没钱。咱们换个角度来看,封建时代的最高经济原则是“再穷不能穷皇帝”,那么李儇的私人经济状况如何呢?
据史书记载,李儇年纪小、不识数,赏赐动辄万贯,没赏几回就搞得府库空竭。没钱就没法玩,田令孜接到的“任务”是想办法弄钱。
皇帝急,太监更急,田令孜绞尽脑汁抛出了最终方案:明抢!(籍两市商旅宝货悉输内库。)
总之,中央的财政状况可以套用《亮剑》里的一句台词:“皇帝的裤子都露着腚呢,朝廷就更别说了,那就该光着腚了。”
其次,北方出了新乱子。
北方的乱子源自沙陀,首领名为朱邪赤心,因平定庞勋兵变有功,唐懿宗赐名为李国昌。关于沙陀的这档子事,我们后面会详细说,朝廷目前面临的形势是:黄巢远赴岭南,中原趋于稳定,北部边防却是烽烟四起。
以当前的财力和军力,两线作战必然是满盘皆输,只有集中力量摁住对中原威胁最大的沙陀。至于黄巢,等他自生自灭好了。
再次,物是人非,卢携不在。
凡是高骈的提议,作为“官场同盟者”的卢携都举双手赞成,然后游说另一个“同盟”田令孜一起赞成。
可惜,如今的长安已经没有卢携了,田令孜对老将高骈不怎么感冒,这套系统可行的“剿贼”方案就成了一堆废纸。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22 19:31:19 +0800 CST  
※ 打通关,逛长安
朝廷有意放“日暮途穷”的黄巢一马,黄巢也寻思着扎根岭南以图“东山再起”。你情我愿的“交易”,偏偏坏在一件人力不可为的事情上——气候!
起义军绝大部分是北方兵,对两广的海洋性湿热气候极不适应。中医将这种湿热称为“瘴气”,两广正是著名的“瘴乡”。即使到了明清时期,依然是“闻瘴色变、逢瘴半亡”。(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者十必四五)
黄巢这群北方人自然也中了招,疫情呈指数级增长,不到一个月便死者过万。照这个速度死下去,不出仨月就能全部玩完,朝廷也没必要动武了,直接收尸就行。
继续待在两广是等死,黄巢被逼出了一个重大决策——北伐!
乾符六年(879年)闰十月,起义军正式从桂州(今广西桂林)北上,黄巢大起义进入高潮阶段。
这次北伐的最终战果是攻陷京师长安,大致的征战路线如下:湘江→长江→江西→浙江→安徽→泗州→陈州(今河南淮阳)→洛阳→潼关→长安,在大唐的版图上走出了一个“镰刀形”。
从官军的部署情况来看,黄巢一路上会遭遇五道关口。而从起义军离开中原开始,便先后遭遇高骈追击、瘴气夺命,战斗力急剧锐减。毫不夸张地说,这五道关口,关关足以致命。
奇迹的是,黄巢带着这群老弱病残,打通五道关口,最终攻陷长安,只用了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何止是奇迹,简直就是神话!
不!神话都不敢这么写!
黄巢到底下载了什么“独门攻略”,轻松加愉快地迅速通关呢?不着急,我们逐一详解。

第一关:湖南、荆南
主将:荆南节度使王铎、湖南观察使李系
理论难度指数:★★★★
智商:★
先说明一下,所谓“理论难度系数”,是单就官军兵力而言的,是否能发挥出来,关键要看相互的协同能力和将领的智商。
王铎主动请缨得到朝廷批准,以荆南节度使、“南方剿总”(南面行营招讨都统)的身份驻江陵。王铎还举荐了泰宁节度使李系,迁任“副剿总”兼湖南观察使,屯兵五万守潭州(今湖南长沙)。
黄巢沿着湘江顺流而下,首先遭遇的就是潭州的李系。王铎认为,李系是将门之后,耳濡目染也应该有两把刷子。但事实证明,“血统论”确实不科学。比如说李系,那就是十足的草包,公认的评价是“有口才而实无勇略”,啥本事没有,只会满嘴跑火车。
实事求是地说,对李系的这个评价还是有些偏颇了,擅长吹牛不假,但李系更大的长处是跑得快。——起义军刚杀到潭州附近,李系一口气跑到三百多里外的郎州(今湖南常德)。
主将弃城而逃,守军一片大乱,被起义军杀得昏天黑地。放眼望湘江,浮尸遮住江水,顺流缓缓而下,令人不寒而栗。(流尸蔽江而下)
潭州失守,王铎的兵力已损失殆尽,防守江陵的不足万人,黄巢便派尚让袭击江陵。曾经向李儇拍着胸脯保证的王铎,如今跑得比李系还快。听说起义军杀向江陵,王铎叫来将领刘汉宏,简单交待一番之后便匆匆而去。
“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襄阳搬救兵。”王铎是这么忽悠刘汉宏的,但刘汉宏不是白痴。王铎前脚刚出城,刘汉宏便带着自己的三千人马摇身一变,做起了强盗,将江陵焚掠一番后扬长而去。
起义军在十多天后才姗姗来迟,尚让抬头一看,傻眼了,江陵已成一片废墟,还有漫山遍野的尸体。尚让仿佛有些“失忆”:咱们刚打过江陵吗?
尚让有点犯迷糊,但黄巢很清醒:既然潭州、江陵不战自乱,下一步就应该直奔襄阳。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23 20:54:09 +0800 CST  
回复第38楼(作者:@覆盖天雪 于 2013-08-24 00:05)
@晴雯撕扇2010 1楼 2013-08-01 13:04:50
残唐篇
第一章 内忧外……
==========
谢谢支持,狼哥的风云录我也看过,相当精彩!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24 08:54:09 +0800 CST  
第二关:襄阳
主将: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
理论难度指数:★★★★
智商:★★★★
综合来看,这一关是黄巢打得最辛苦,也是最惊险的,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打赢。
刘巨容驻守在襄阳,兵力跟王铎差不多,但智商明显高很多。潭州、江陵相继失守,刘巨容预料到了襄阳将会成为黄巢的下一个目标。
原因?看地图就知道了!——从湖北走陕西,最便捷的道路就是夺取襄阳,进入河南西南部的伏牛山区,钻出大山便能与京师长安近在咫尺,谁不愿意抄近道?
黄巢凭借打潭州、江陵的经验打襄阳,未曾料到刘巨容并非王铎、李系那样的“水货”。刘巨容早在襄阳南面布下埋伏,就等黄巢往里面钻。
凶多吉少的“口袋阵”,黄巢钻了,起初钻得相当愉快,官军接连败北。走到荆门,黄巢发现不对劲了,官军的力量骤然增强,自己想喘口气都成了奢望。
刘巨容带着几万官军痛下杀手,将陷入重围的起义军杀得人仰马翻,一仗干掉了好几万。黄巢被打得呼天喊地、仓皇溃退。刘巨容乘胜追击,起义军被迫退到长江以南。
就在黄巢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刘巨容下令停止追击!
这是一道令人无法理解的命令,别说我们难理解,就是当时刘巨容手下的将领,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老大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面对部将的质疑之声,刘巨容却振振有辞,一句话便揭开谜底:“朝廷相当不靠谱,出事了把你当爷伺候,事了了一脚踹出门外,与其斩尽杀绝,倒不如‘养患自保’!”(国家喜负人,有急则抚存将士,不爱官赏,事宁则弃之,或更得罪,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
——猫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并继续享受优厚待遇,不惜“养鼠为患”。
客观地说,如此卑鄙的想法,不能完全归因于刘巨容的品行。刘巨容的看法,并非主观臆测,而是活生生的事实。让刘巨容最记忆犹新的,是当年的老上司——康承训的遭遇。
康承训彻底平息庞勋兵变,是在咸通十年(869年)十月。仅仅三个月之后,时任宰相的路岩与驸马韦保衡相勾结,诬陷康承训“剿贼不积极、贪污很来劲”。唐懿宗也不问个青红皂白,一道敕令就将康承训贬为蜀王傅,打发到东都洛阳闲混,不久后再贬恩州司马。
昔日风光无限的“剿匪总指挥”,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这兔死狗烹的闹剧,足以让康承训哀莫大于心死。乾符元年(874年),康承训在恩州郁郁而终。
康承训死了,但他的悲惨结局,深深印在了刘巨容的脑海中。他不希望康承训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说得再直白一点,大唐存与不存,与自己无关,只要能在襄阳割据自雄就行。

第三关:长江天险
主将:淮南节度使、诸道行营都统高骈
理论难度指数:★★★★★
智商:★★★★★
襄阳这关没打过去,黄巢只能选择绕道,经由鄂州(今湖北武汉)、饶州(今江西波阳)、信州(今江西上饶)、杭州、宣州、歙州(今安徽歙县)之后,起义军遭遇了最可怕的对手——高骈。
此时,高骈已从镇海节度使调任淮南节度使、盐铁转运使,王铎兵败后被罢免的“剿总”之职,也由高骈继任。
高骈在江淮地区有七万人马,黄巢稍微多一些,但不超过十万。双方的数量大致相等,不过指挥水平、兵员素质差距很大,官军又控制着长江天险,起义军处于明显劣势。
黄巢闯入高骈的地界后,被悍将张璘痛扁了好几次,损失相当惨重。黄巢急了眼,使出了杀手锏——请降!
张璘收下相当可观的“中介费”,将降表递给了高骈。高骈如实向朝廷上奏,并遣散了前来会剿的各路官军。
黄巢感到身边的军事压力骤减后,立即翻脸,将官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张璘战败身死,起义军占领宣州,并于广明元年(880年)在采石横渡长江,长驱北上。
本应是难度最大的一关,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估计黄巢自己都有些稀里糊涂的:高骈怎么突然从“猛虎”变“病猫”了呢?
别说黄巢搞不清楚,后来的史学家对这个事情也是云里雾里。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我们还是从高骈的“失误”说起。
在黄巢“通关”的过程中,高骈有两次重大失误。
——轻易相信黄巢的请降,遣散会剿的官军。
——按兵不动,坐视黄巢渡江而去。
作为一员老将,曾经威震安南的高骈,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
根据《资治通鉴》和《旧唐书》的记载,高骈的“逆转”源自一个叫吕用之的人。吕用之是一个江湖道士,全凭“妖术”混饭吃,偏偏让高骈给相中了。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吕用之不断构陷高骈的旧将,并以“妖术”迷惑高骈。
黄巢率军闯入时,吕用之对高骈说了一句话:“如果灭了黄巢,无疑将会功高震主,还有安身日子过吗?”(贼若苟平,则威望震主,功居不赏,公安税驾邪!)听了吕用之的忽悠,高骈决定放黄巢过江。
史书的这个说法是否靠谱呢?
吕用之是真有其人,还是史家杜撰?我觉得应该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也确实对高骈施加了一些影响。但是,将高骈的“逆转”完全归因于吕用之,并借此大加批判高骈对“妖术”的迷信,这样的观点还有待商榷。
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将这笔账通通算在吕用之的头上,无形中掩盖了诸多内情。这些内情,才是高骈“逆转”的真正根源。
楼主 晴雯撕扇2010  发布于 2013-08-24 21:15:05 +0800 CST  

楼主:晴雯撕扇2010

字数:329485

发表时间:2013-08-01 20:2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25 17:55:08 +0800 CST

评论数:70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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