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日记》-浪漫满沟

2021-03-29浪漫满沟

《老日记》-浪漫满沟

作者:秋声

五月,注定是个浪漫的季节。内地的春天已经是风烛残年步履蹒跚的老人了。可是黑龙江北部的春天却仿若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萎靡了一个冬天的枯草,脱去了灰黄色的外衣,仿佛抖落了一身尘埃。在春雨的滋润下 ,慢慢的变绿了。嫩生生的草尖上挂着闪光的雨珠,在阳光的映射下,一闪一闪的发着晶莹的光亮 。青草幽深处的鲜花静悄悄地绽放了,洁净,娇嫩,艳丽,令人不敢触碰,唯恐细小的动作碰伤了这来自上天赐予的玉英。鸟儿叽叽喳喳的唱着欢快的歌,在草丛中跳跃。水泡子里到处游荡着各种水禽。野鸭子,和一些不知名的水鸟。一对对的在欢快的追逐嬉戏着。鸳鸯们结对藏在水草从中亲昵着。 清晨,打开羊圈门,羊群像打开闸门的洪水,争先恐后的踊了出来。我抡着牧羊鞭啪啪的甩了几个清脆的响,羊儿撒了欢似地跑向草原深处。几只落了单的雪白的小羊羔叉开小腿,张开粉嫩的小嘴用叫人听了心都会颤抖的咩咩叫声,呼唤着母亲们,母亲们赶紧回过头来,张着大大的温情的眼睛怜爱地看着孩子,看到孩子仍未追上队伍,紧跑几步回到孩子身边,用舌头舔舔自己的孩子,然后再用头拱拱,就像母亲在哄撒娇的孩子一样,然后小羊羔蹦蹦跳跳的跑向前去。好一幅春天里的亲子图。看着令人心醉。

春天草原上的花是我的最爱,有人说爱花的男人太阴柔 ,不阳刚。年轻时听这个说法,颇不服气。一定会拧着脖子红着脸和人杠下去。如今老了,没了年轻的血性,不会再脸红脖子粗地和人死杠了,但心里对这种说法还是颇不以为然。只是多认真的检讨一下自己罢了。实话说自己一生中轰轰烈烈的大事确实没做过。而且也从没有为自己设立什么远大的理想和奋斗目标。并为之进行艰苦卓绝的努力奋斗。所以,平常或平凡只能归罪于自甘堕落,不求上进,与花花草草扯不上干系。 换个角度看,虽然一生平庸,但爱花却也让我做人更简单,让我情感更丰富,让我感情更细腻,让我遇事更冷静,让我为人更透明。也让我的性情由暴戾渐渐转为温顺平和,更让我能够在动荡不安的时代里平安的度过。

说到花,还得说说北大荒的花,此处非彼处,此花也绝非彼花。先从春天里我在南沟发现的第一枝花说起,这事还挺传奇的。“五一”节后,连里指派我带领两个新兵牵着军马、赶着牛和羊群转场到南沟放牧。到南沟后,我把军马拴在了塔头上,牛和羊群就撒在草原上,任其自在的采食和玩耍。我领着新兵忙着修缮闲置了一个冬天的房子和牛羊圈。正在紧张的忙碌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羊儿的凄厉的惨叫声。我扭过头朝羊群看去,只见有一只羊倒在地上正在激烈的挣扎着。我急忙跑过去查看,发现羊腿被一个巨大的像两排牙齿状的钢夹夹住。羊腿骨已经被夹断了,只剩下皮肉还连着。于是我赶紧招呼新兵小阎,拿来两根铁棍。我俩废了好大力气,才将铁夹子撬开,把羊解救出来。原来这是猎人为捕获野猪而埋设的夹子,没想到野猪没夹到,反倒把我的羊给夹住了。我心疼的抚摸着被夹断的羊腿,看着由于疼痛而浑身抽搐且惨叫不止的羊儿。倍加痛恨这个无德的狩猎人。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给盘了个遍。正当我怒火冲天时,无意中瞟见被羊碾压的草地上,有一朵白色的小花从被压倒的草丛中慢慢的支立起来。当我看到这支无名的小花时,我心中燃烧的烈火不知不觉得就没有那么旺了,也可以说是这支花拯救了猎人的祖宗十八代免受我语言的蹂躏。

见过许多花,其中有人工种植的被称为花海的大面积的花,有被称为花王的从荷兰进口的郁金香等珍贵外国鲜花品种。还有上万枝各种颜色和品种的鲜花插成的大花篮。总之见过的花,虽然都很漂亮,甚至可以说美不胜收,也无不叫人惊奇或赞叹。但严格地讲,绝对没有见过让我心灵感到震撼的花。然而今天我见到了,我被这一棵普普通通的小野花震撼了。 在黄绿相间的杂草丛中,一朵有着六个鸭蛋形花瓣的花,微微向外翻开着。细看花瓣是那种特别厚重的花瓣,就像由雪白透明的冰结成的,晶莹剔透,用冰雕玉砌来形容它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娇嫩的令人不敢触碰。花的蕊是是十余根细细的粉色的须子顶着黑色圆圆的小黑球。这朵花从花型到颜色不是很特殊。和我们常见的花也没太大的区别,那么区别在哪呢?在于它的清丽和脱俗。就像一朵出水的芙蓉清新,淡雅,不媚,不俗,不争,不闹。

当然,令我震撼的不是花的美丽娇艳,而是花儿的自我修复能力。虽经羊儿的翻滚碾压,花瓣变形,憔悴了。但用肉眼就可以看到被压扁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支楞起来恢复到原状。很有些魔术的感觉。我还震撼花儿顽强的生命力。这是在苦寒之地熬过冰封雪欺的花,也是经过漫长冬季第一朵醒来的花。古人诗云“梅花香自苦寒来”只有经过苦寒的磨砺蹂躏才有了 花儿的芳香和丽质。这是给我报春的第一支花。因此,我给它取了一个只有我认可的名字“报春花”。 自从看到了报春花之后,我便真正的领会了什么是草原的花。当然这里的花是不能用什么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等词汇来形容的。这些词都是用来形容人工种植的花圃,或花地。只有没层次的俗人才会欣赏。而如果你是真正的爱花者,是脱俗的雅人,那么赏花你一定要来到草原,因为它会给你许多新的发现,许多的第一次,会令你惊喜不断。

自从发现了第一支报春花后,我便惊喜连连,在草原上走着走着你随时会有新的崭获,不经意就会发现你这一生可能都没有遇见过以后也不会再遇见的花。它们有高的,有矮的,有尖叶的也有圆叶的,最奇妙的是还有没叶子的。从颜色上看,有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紫色的,还有花色的,甚至是蓝色和黑色的。这里面最让我心跳的是蓝紫色的花。每次草原上突然出现一朵蓝紫色的花,我都会像第一次和情人约会似的,既兴奋又激动,继而心便狂跳不已。这种个感觉一直延续带今天。我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苦思冥想就是找不到其中的原因。 每天在草原上放牧,经常会看到很多令人惊艳的花。每见到比较罕见的奇花异草都会毫不犹豫地采下来。中午和晚上回到驻地后将鲜花插在一个弃用的水盆中,然后放在房门右侧的窗下。

我们住的房间是由胳膊粗细的树干编就的,外面一层是树立着的,而里层则是横着的。第三层也是竖着的。三层交叉保持了房屋的牢固。房顶上苫的是麦草。从远处看自然古朴,颇有古人结草为庐的隐士风格。如果不是我们几个穿军装带着领章帽徽的军人出入,没准真的会以为是哪个古人的旧居呢。再在窗外放上一簇盛开的鲜花。古朴而又典雅。令人忍不住要吟诵一首宋 王安石的《初夏济怀》来抒发情怀。 石梁茅屋有弯碕,流水溅溅度两陂。 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 吟毕感觉自己都仙气缭绕成为古人了。 每天就生活在这样的世外桃源中,想不发思古之幽情都难。什么陶渊明、李杜白、苏轼、王实甫等等。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折花在南沟,蓦见洛水流。”他“黄河之水天上来,”我“科洛河水静幽幽”他“大江东去”我“溪水长流”每天晚饭时酌上二两从七星泡农场沽来的散高粱小烧。微醺后,站在门前望着夕阳和夕阳映照下的金色南沟,通体如洗经伐髓一般,心潮起伏,激情澎湃。敞开衣怀,任凭微风轻轻地吹拂着面庞和胸膛。仿佛胸襟在不断的扩大,一直扩大到容得下苍天和大地。然后低头静静地沉思一会。再抬起头胡乱吟上几首雄壮高亢的如曹操的《龟虽寿》,李白的《将进酒》苏轼的《念如娇刺壁怀古》等古诗词。体会一下古代骚人墨客的思想、文采及胸怀,抒发思古之幽情。慨叹一声“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机会还没来”在情怀这一块始终给它拿捏的死死的,坚决不能输给古圣贤。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悠闲而又平淡地过着,直到有一天这古朴又平静的生活被击的粉碎。 五月四日,一支名为黑龙江水文地质勘探局三八钻井队32名年轻的女队员和三名背着五八式自动步枪的男队员浩浩荡荡的开进我们一连,借住在我们的营房。(上文《钻井队来了》曾描述过)而钻井工地就恰恰设在了南沟。这亘古荒原的寂静终于被打破。我心灵古井的水终于被搅起微澜,并最终激荡得汹涌澎湃。 六月七日早,我正在洗漱。突然从我们房间后面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和隐隐约约的歌声。我循声望去,发现两辆大解放,一辆放满载着铁架子等大型机械,一辆则满载着年轻姑娘从连队方向往南沟浩浩荡荡开来。歌声正是车上的姑娘们唱的。 原来是钻井队开工了,第一口井就打在离我们住处西侧50余米处。在忙碌的人群中,我一眼看到了那个把我笑得落荒而逃,而我又不计前嫌帮助打水的那个高个子瘦肖的女孩子。听人喊她叫秋菡。于是,这个名字就牢牢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在南沟第一次非正式相见是秋菡她们钻井队开工后的第二天早晨。因为我们门前是从连队到钻井工地的必经之路,所以钻井队的女队员们都需从我们门前路过。早晨起床后我循例舀了一瓢水去浇插在盆里的鲜花。浇完后蹲在盆边一边赏着花,一边想着心事。这时,突然感觉后面来了人。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秋菡和另一位胖姑娘。猛一看见我,秋菡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小的嘴巴也张的圆圆的,漏出两排碎玉般的芝麻牙。后又感觉不妥,急忙用青葱似的小手捂在了嘴上。可能是看到我感到认识就想打招呼,可一想又不对,虽然是有一面之识。但毕竟还很陌生,没到可以随随便便打招呼得程度。于是窘在那里。见到秋菡,我也是吃了一惊,心想,这不是我帮着压水的那两个土八路吗。见她们吃惊,我也窘在那里。而我发窘是应为我天生脸皮薄,见不得女孩子,尤其是这样眼中总是含着忧郁神色的美丽女孩。 成年后我基本上就和女孩没有过语言交流。甚至在中学时代基本上没和女同学说过话。倒不是封建,而是面子矮,不好意思,再由于自己的情商太低,低到可以说是“情残”的地步了,见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耿介的性格决定了一说话往往就会戳人肺管子。所以一般我的话比较少。虽然退出现役后做过多年秘书,办公室主任等伺候领导的工作,也仍然没有提高我的情商和说话办事能力,看样子是一残到底了!

今天看到秋菡吃惊的样子即可爱又好笑,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到我笑,秋菡更加不好意思,脸也臊的通红。和另外一个女孩子相视一笑也落荒而逃了。两人急匆匆的从我面前跑了过去。虽然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我们就算认识了。

第二天,我早早的爬起来。洗漱完毕就来到花盆前。将有些枯萎的花叶剪掉,又给花喷了一遍水。然后就蹲在那里赏花。说是赏花,但心里却没有花,倒是秋菡的面容一闪一闪的在我脑海中出现。清瘦的棱角分明的脸庞,浓浓的像两个黑刷子似的眉毛。总是藏着淡淡忧郁的大眼睛。修长的鼻梁,圆润的鼻翼,灰工装下的削瘦身材。尤其是她那梦一样略显忧郁的眼神,一看就知道盛满了故事。再想到她昨天巧逢我时的惊讶状,禁不住自己笑出了声来。也不知想了多久,忽然看到通往连队方向小路上走过来两个人,霎时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到每分钟90下,不知为啥,我突然想起身就逃。 还好,我及时的镇定下来,向秋菡来的方向望去。这时秋寒也看到了我,脚步突然踟躇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两颊飞上了嫣红。加快脚步朝我走来。走到我面前时微微点下头,轻轻的说了句“你早”。然后快步走了过去。看到秋菡过去,我发现自己竟然不会说话了。瞠目结舌和目瞪口呆这两句形容词恐怕都是我当时的写照。本想说你也早,恐有鹦鹉学舌之嫌,也不礼貌。说早上好,在那个年代好像没有人这样问候。说吃了吗,又觉太土,太俗。急的的我抓耳挠腮想不出一句合时宜的问候来。转瞬间秋菡已经走过十几米远啦。一着急,我竟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声“你慢走”。话一出口,我立即后悔了。这是要让人留步的意思。我为啥让人站下呀。秋菡好像也听出了哪里好像不对,噗嗤的笑了一声积极忙忙的走向工地。

为了这句“你慢走”我足足懊恼了一天。一边赶着羊群一边在心里嘀咕。她听了我的话会怎么想。会不会因此而以为我是登徒子,是个很随便的人?继而又想,我到底应该怎样回复她的招呼才最恰当呢。苦恼了一天,也没有想到最恰当的回复。今天想来这就是我情商低的体现。先天“情残”啊。为此,当天晚上酌完二两后,又给自己满上二两,用此来惩罚自己。

第三天。早上起床洗漱完毕后,就打算好了,今天早晨不出屋。想从窗子里观察一下秋菡从我们房前经过时的表情,以此来判断她对我的态度。七点半左右,只见钻井队的姑娘们三一群,俩一伙从我门前走过。其中独独没有秋菡。从早晨五点,一直等到快九点。羊圈里的羊饿得咩咩直叫,羊耙子用坚硬的羊角把羊圈门撞的山响。我一看再不把羊放出去不行了。于是我拿着羊鞭赶着羊出去放牧了。 虽说是放牧,但心里却始终放不下秋菡。脑子里总是盘亘着秋菡今天怎么没到工地呢,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呢?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有病了?整个一上午心里就没想别的,全是秋菡。看看天上的太阳,时候还早。羊还没吃饱。责任心告诉我,不能拿因私废公把工作当儿戏。必须让羊吃的差不多才能赶回圈。 刚到十一点,我就迫不及待的赶着羊群回驻地。刚到驻地,就从钻井工地上忙碌的身影中看到了秋菡的身影,于是我悬了一上午的心一下子就落在了心窝里。平时从不中午喝酒的我,不知道为啥中午竟然就着白菜汤小酌了一杯。

第四天,早晨起来,外甥打灯笼-照(舅)旧。舀了一瓢水先去浇花。刚要浇下去,突然看到了奇怪的现象,盆里有几支花变成紫色的了。本身我对紫色的东西就有过激反应。如今一看紫色,心跳就有些加速。于是我把几支紫花拿出来仔细观察,原来几支马莲花。于是我就回想我也没有采马莲花啊。不但没采,而且压根我就没看到马莲。那么,这是咋回事呢? 我性格内向,俗称爱凿死卯子,遇到事就爱瞎琢磨,这几支花到底是哪来的呢?我喊来新兵小阎和小刘,问道:你们采花了吗?小阎答:没有啊,老战友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花。小刘也答没有。他俩的回答让我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中。 整个一上午我始终没想明白。这花究竟是怎么来的。

十二点我把羊赶回圈,准备午休。刚关好羊圈门,就见秋菡和一个胖姑娘袅袅婷婷的走过来。没等我张口,秋菡有些羞涩的问道:“午休了哥。”我也有些紧张的回答道:是啊,你们也午休啊。她回答:嗯,我早晨看到我们队的井架旁有几棵马莲开花了,就顺手摘了下来插在这了。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马莲。我答:喜欢,而且是超级喜欢。她答:那好,我再见到马莲或好看的花一定摘下来插在这。说到这,我突然感到我苦苦寻觅好久的话题得来却全不费工夫啊。于是我问,你也很喜欢花吗?她答:嗯,然后深深的点了几下头。我一看有门道,于是借题发挥给她讲我发现的草原上第一支报春花。讲我在这看到的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花。本来见到女性就害羞且不善言辞的我,今天竟然在女性面前滔滔不绝了。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了,这时同秋菡一起来的胖姑娘说了句,秋菡我们快开饭了吧,回去晚了饭要凉了。一听这话给我恨的牙根直痒痒。心想你这不是打铁的烤红了卵蛋-看不出火候来嘛!但面上还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暗中狠狠的剜了她几眼。秋菡听了胖姑娘的话,回答到:是啊,那我们快回去吧。说完挽着胖姑娘的手往连队方向走去。一边走还不住的回头张望,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有些依依不舍。于是,我从心里原谅了胖姑娘。

一来二去,秋菡就和我熟络起来。一次我问她,你今年多大了。按现在的说法问女孩子的年龄是个极不礼貌的事。但那个年头这种外国六的洋规矩还没流传过来,所以,问年龄是个很平常的事。秋寒说:你猜,我说:我是最没年龄感的,看人年龄从来就没看准过。她说:我是属马的。我说:噢,那你二十三了,比我大啊,那你怎么喊我哥呢?她答:我看和你一起的兵喊你老战友,我就以为你年龄大呗。听完,我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告诉秋菡,在部队只要是比你晚一天入伍的新兵,都得喊你为老战友。不一定年龄大。秋菡听后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上两朵红晕,看得我心里一颤。 为掩饰自己的尴尬,秋菡扭头像后边望去。结果看到我闲得无聊时翻看的一本书扔在窗台上。风一刮几页书随风翻动。秋菡问道,:您看的什么书,我可以翻翻吗?我说,随便看,那是浩然的小说《金光大道》你随意看吧。我已经看了几遍了。这是连里图书室仅有的几本小说,扔点大的說快要被我翻烂了。为了消磨时间,才没事就翻翻的。说到这我无意中看了秋菡一眼,结果看到她在拿到书的一瞬间,郁郁寡欢的眼中竟然闪出一丝火花。我知道,没有爱书并长期吃书的经历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多少年的爱书如痴,沉淫书中不可自拔的我,由于社会接触面太窄,接触层次也过低,不用说知音啊,就连听懂你说的是什么的人都很有限。就说眼巴前的部队吧,一半是文盲,另一半的三分之二是小学二三年级水平。如果你同他们谈书,谈文学只能是对牛弹琴。另外的三分之一也就是凑合算是初中毕业,但实际知识水平还不如以前的小学毕业生,也无法交流。时不时的让我产生了高处不胜寒的感触。 知识是在交流切磋和碰撞中才能获得不断提高的。不然读再多的书也只能是个死读书或读死书的书虫子而已。由于我从未和人真正交流过读书的经历和体会,所以对知识的认知也就没有得到更进一步提高,从而达到由量变到质变升华,成为真正知识丰厚的人。但另一方面从没有交流也就觉不出没有交流的苦闷,在浑浑噩噩中虚度年华也没觉得多痛苦。当时连里我有个铁哥们,就是烧水的老梁。知识面较其他人稍宽一点。虽然书读的也不是很多,但此人有激情,每当和他淡到书中令人激动的情节或片段。他都会深深的融进情景中去。和我一起激动,一起愤怒,一起分享快乐。有一次我和他一起讨论高尔基的《海燕》,诵读到有一只海燕在高高的飞翔时,我竟然在老梁的眼中看到了泪光。真是一条有情义的汉子,于是,我引老梁为知己。

依稀记得中学时也有个同学貌似读了几本书。曾与之恳谈几次,偶尔也能谈的入港,但都不是很深,且该人对任何事表面很真诚,但其内心绝不会激动,所以很难和他在一个频率上互动。再后来发现此人心机很重,话语中多阿谀奉承。故心中嫌弃多于欣赏。也就没有成为书友。 今天,看到秋菡喜书,突觉他乡遇故知一般。与她攀谈起来。从高尔基谈到保尔-柯察金。从《死魂灵》谈到《红与黑》,从《安娜卡列尼娜》谈到《静静的顿河》从《诗经》谈到《红楼梦》,从屈原谈到王实甫,再从元曲谈到现代诗歌。我越来越觉得秋菡知识的渊博。与之不同的是我谈的多为书的内容及书中人物的语言,行为和性格。而她多谈的是透过书中人物的语言和情节所表达的思想性和艺术成就。不由得令我从内心深处感到佩服。不过我和她也有着更大的不同,我读的书多且杂,什么书都有。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文学,历史,哲学,艺术,养生,甚至什么闺房密保之类的均有涉猎。当然好奇是读这些书的动因。而她读的书也多但几乎全是世界经典文学名著。并且能提纲契领的理解和表达。这让我对她刮目相看了,同时也更加激发了我要了解她的欲望。 深入的交谈中,我知道秋寒家住哈尔滨,其父亲是某地质勘探部门的总工程师。早年曾留学苏联。而正因此文革中被打成苏修特务迫害致死。母亲是某大学教授中文的老师。秋菡读书正是在父母的督促和指导下进行的,所以她读的书广且深。而我读书则是自发的,没有规律的。而我们的交流正好互补。她的读书体会正好提高的我对文学知识的理解和概括。而我的带有烟火味的多且杂的常识性的知识正好填补了她生活知识的欠缺。和谐互补成为我和秋菡的聊天的最好概括。 由于聊的投机,以至于忘了时间,当我抬起头来才发现太阳已经偏西了。这才想起竟然和秋菡聊了四个多小时。而我的羊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于是赶紧和她告别,寻找羊群去了。 自从和秋菡有了深谈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至交。当然,谈的最多的是书籍。而每当谈起书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在秋菡的周围,虽然都是中学毕业生,但我们都知道,那时的学生在校期间能学到什么?那点可怜的知识还不及文革前小学毕业的水平。苦于没有能谈的深入的朋友,秋菡也是相当苦闷的。如今有了我这个谈友,以往的郁郁寡欢的性格有了变化,乐观开朗起来。而且偶尔还能和我开点小玩笑了。 而我,自从和有了这个亦师亦友的朋友后。我也感觉到有了很大的变化,一是知识面拓展了不少。通过秋菡的讲解,我知道了十四行诗,知道了著名的诗人雪莱。还知道了俄罗斯诗人普希金。之前我对诗歌是最不感冒的。也从不看此类书籍。家里到是有过几本诗集,如臧克家诗选啊,郭沫若诗选啊,以及普希金诗选等等。都被我或束之高阁,或弃之垃圾桶,最后卖了废品变成为卡洛里消化掉了。从心里不喜欢这类书籍。唯对唐诗和宋词还有兴趣。没事闲背几首,陶冶一下自己。觉得自己从身体到思想都得到洗练和升华。二是知识水平有了大幅度提升。懂得了看书不仅只看热闹,而还应该看到书中要表达的是什么,表达出了什么。有什么社会影响和重要意义,创作时历史背景怎么样。就像以前上学时老师讲课时总提到什么中心思想之类的,当初也没往心里去。如今才知道其中的重要性所在。为今后的学习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八四年参加全国成人高等教育自学考试,仅用两年时间就学完大学中文系的全部课程,并获得非全日制学历中含金量最高的大学自考文凭。辽宁省每年也仅有十几人能够两年时间考完所有科目并合格的自考,获得广泛称赞。

正当我和秋菡成为既互为老师又互为朋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六月二十七日,晚十二点左右。外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呼啸的大南风裹着鸡蛋大的冰雹砸向我们的小茅草屋。小屋就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航行的小船似的,摇摇晃晃就像马上就要倒塌一样。吓得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脚将小阎踹醒。让他马上把枪背好。正在收拾时,在雷电的空隙中似乎听到有女人的喊叫声。我一惊,是不是钻井工地出事了。于是我赶紧拿起手电带着小阎想出门出门看看。可是房门在飓风的狂压下,怎么也打不开。我赶紧回到屋里打开窗户,因为我们的窗户是向里开的。平时用一根胳膊粗的大木杆子锁住。因此只要将木杆抬起,就可将窗户打开。当我和小阎俩刚将木杆抬起,一股飓风忽的就将窗户鼓开。冰雹和暴雨忽的一下涨满屋子。我赶紧把被褥等用品搬到外屋,就和小阎跳出窗子往工地望去。平时工地自有的小发电机晚上都是发着电的,井架上也亮着灯。今天灯却没有亮。我用手电照去,却由于雨太大,能见度低,根本看不清。 这时突然一道闪电刺破天空,正好能看见工地的情况,只见有人似乎正趴在地上手里紧紧的抓住井架,抵御着狂风。原来是钻井队的帐篷被飓风吹跑了。看到这,我和小阎急忙向工地跑去。哪曾想风太大根本跑不过去。于是,我们连滚带爬的终于接近了帐篷。到了跟前,我才看清是三名女队员。其中一个竟然是秋菡。她们趴在泥地里,披头散发脸色灰白并布满稀泥。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于是我一把将秋菡背起,又拉起一名女队员。一拉起她我借着闪电看清面目,原来也是巧了,正好是常和秋菡在一起的那个胖姑娘。小阎这时也拽起另一个女队员,一起向我们的小屋走去。好在往回走是顺风。没费太大的劲就回到了我们的住处。回屋后,我及时的点上火,一是给她们烧点开水,暖暖心。再烤烤火暖暖身子。 水烧开了,火也烧旺了。秋菡她们也稍稍的镇定下来了。但仍然心有余悸,说不出话来。还好,胖姑娘身体好,恢复的也快。于是她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夜里值班的本是钻井队仅有的三名男队员。但其中有一名男队员突发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就在另外两名男队员护送下回齐齐哈尔了。而这天晚上临时委派三名女队员值守工地。恰好碰上当年的某号台风由南朝鲜海面登陆。受其影响我国北部普遭暴雨飓风。就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时间已到后半夜了,我就安排三位女队员在里屋休息,我和小阎睡在外屋的柴火堆里。也不知多久,忽然听到“秋菡,秋菡”的喊叫声。于是我点燃蜡烛,问道怎么了?胖姑娘回答道,秋菡发高烧了。由于大雨还未停息,只好烧点热水为她热敷。希望能降点温度。好容易东方出现鱼肚白色,大雨终于渐渐停歇。我赶紧套上牛车把三人送回了营房。 钻井队的车由于护送男队员返回齐齐哈尔没在,于是从部队借了一台车载着几个女队员回齐市了

天后,钻井队完成了全部的勘探任务,拆除钻井设备班师回齐市了。从此,连里再无三八钻井队,也再无秋菡了。连队也再度回归到平淡与安静,开启了白开水模式。恍惚之中我总觉得我与秋菡的这段相遇似乎是场梦!
从此,我的梦忽然多了起来。每天晚上还多了一门功课,就是思念。每到夜深人静时,南沟里的夜不再平静。月光从关不严的窗口洒落下来,照得一地斑驳。水泡子里的蛙鸣,草棵里虫子的振翅鸣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一场大型的交响音乐会。平时这春天奏鸣曲的旋律现在不知为什么转成了命运交响曲,睡意渐渐袭来。枕着虫声蛙鸣我渐渐走进梦乡。梦里有思念吗?梦里有秋菡吗?待我一觉醒来还有明媚的艳阳天吗? 一切……。

日记载于1977年7月

楼主 gangtianba  发布于 2021-03-29 22:08:45 +0800 CST  
故事虽老,感情亦新!!
楼主 gangtianba  发布于 2021-03-31 12:16:33 +0800 CST  

楼主:gangtianba

字数:9795

发表时间:2021-03-30 06:08:4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4-02 03:44:16 +0800 CST

评论数:1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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