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父亲高如山

不是每个父亲高如山

王枫桥\文

1
父亲在去年的腊月初,开始说他肚子胀。
父亲打电话跟我说了,也跟我弟说了。肚子胀就胀呗,吃多消化不好嘛。
寒冬腊月迎新年,农村杀猪宰羊,油水多。我和弟全没当回事。
除夕前的某一天,我打电话给父亲,问他是否到我们家过年。我与弟弟各自成家,分家多年了。父亲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说不了,还是在老家吧,毕竟你妈走还没有三年,我要给她送年灯,烧纸。后问我们要不要回来一起过年。我说不了。家里都准备了,春节再回去吧。
父亲没有悲喜地说,那好,那你在外面要放的好好的,不要动不动就和媳妇吵嘴。我说没有吵呀。父亲说,还没有呢,你总是不懂事!
父亲突然加重语气,我猜想一定是媳妇又给我穿小鞋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委屈地说,好,不会再吵架了。
父亲哼了下,似乎不相信我能改造好:你总是不听话!
从小到大,我就被父亲被贴上不听话、不懂事的标签。无可奈何花落去。任由父亲继续责备。
末了,父亲又意味深长地来一句:你怎么搞得呢?!
其实我知道,这句不是疑问句,而是感叹句。父亲只是词穷,想引经据典,却又说不上来治家格言。
父亲还是初中毕业。那年头初中毕业还是件很光鲜的事儿。父亲识文断字,肚子却没有多少墨水。记忆中,父亲没有对我们谆谆教导,在我们犯错误的时候,除了毛竹桠抽大腿责骂,就是罚跪让其反省。还有就是那句对我从小念到大的:养儿不孝如养猪。
不知道父亲有没有认真读过《增广贤文》,小时候记忆里,家里倒是有一本薄薄贤文书。里面的原话是:养子不孝如养驴,养女不孝如养猪。父亲没有女儿,养女忽略,养儿的话,他给这句话弄颠倒了。
从教育上严谨地说,是爷爷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给我们兄弟树立了榜样。而父亲,似乎活在人空中。
“人空中”,是老家的方言,意思就是在庇护下。
父亲与爷爷分家后,家务农活,基本上都是我母亲全包。除了犁田打耙,需要男劳力之外,栽秧割稻,砍柴收麦,母亲一边抱怨累的直不起腰,一边又大包大揽。生怕父亲累坏身子,呵护有加。即使这样,父亲还隔三岔五地叫唤腰疼,不管天晴下雨,还是晴空万里,常常躺在床上整天睡觉。而我的母亲总是任劳任怨,任由父亲的懒惰成性。
记忆中的母亲每天拖着沉重的脚步收工到家,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就又一头钻进锅门口,开始燃柴煮饭。
父亲吃过母亲做的晚饭,没听他再说腰疼的话。那时候,母亲早已盛好了一桶猪食,放在廊檐下,父亲也习惯地拎起猪食桶——去上班。
你别真以为父亲是去上班,我家的猪圈在村口的方向,父亲喂猪是顺路。喂完猪,父亲就趁着月光,溜达到村口的麻将室,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楼主 王枫桥  发布于 2020-06-25 11:27:58 +0800 CST  
2
我与弟的性格截然相反,他喜静,我好动。记得小时候,父亲安排我和弟轮流看秧雀。秧苗培育在潮湿的稻田里,稻种到抽芽,是麻雀最爱的美食。
为了防止麻雀的袭击,乡亲们都会在秧田里放一个稻草人。在家乡,据爷爷曾说,每年刚放稻草人的时候,小麻雀们都很害怕。但田间地头,稻草人多了,它们都是一动不动,麻雀们就知道这是假人,胆子也慢慢大起来,又飞来吃稻种。有小孩的家庭,常被大人使唤去看秧雀。每当临我值班的时候,我坐在田埂上,百无聊赖。田沟里经常有一群小蝌蚪,乌黑一片,游来游去。我就用两只小手掬水打捞,然后望着掌心里带着小尾巴,黑豆般大小的它们,在逐渐漏光水的掌心里,开始挣扎。它们的身体滑滑的,圆滚滚的,煞是好玩。
但反复的玩蝌蚪,也就失去了乐趣。就像一个相同的故事,天天上演,再精彩的情节,也失去观赏性。当我看到田间地头,远处的小伙伴们正在嬉笑打闹,内心早已不听使唤,将看雀的使命抛到九霄云外,与小朋友们玩耍到一起了。
而临到我弟值班的时候,每每吃过早饭,弟弟就被父亲领到秧床边,中午不喊他回家吃饭,他是从不下田埂。甚至傍晚天黑,父亲不喊他回家,他依然认真地拿着“咕哒板”,捍卫在秧床边。(咕哒板是用毛竹筒做的一种能发出声音的器具,家乡用来代替人喊叫,吓雀儿的。)
话说,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弟弟做得太优秀了。为此,我常被被父亲奚落:龙生九子,九子九样。
其实那时候,我对父亲在酒后,经常说的这句话,似懂非懂。但我隐隐约约地知道,父亲是在说我的不好。
后来,随着杂交水稻的普及,原来水田培植的秧苗,改为用旱地塑料大棚培植。秧床就设在家门口的稻床边,每天出行都看的见。
不用看秧雀了。
但父亲那句经典台词:龙生九子,九子九样。多少年过去了,都没有淘汰,直到去年父亲到深圳和我们团聚,我还从父亲的口中亲自听到。后来父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与其说他在奚落我,不如说是他的感慨。有时候,我觉得父亲很像孔乙己,他有着孔乙己身上特有的迂腐。
记得那天我刚下班到家,父亲和我媳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聊些什么,但很起劲的样子。紧跟着,我就听到了这句熟悉的话。
我这人太随性,对人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那种。在亲人们的面前,我基本上都是沉默,很少主动找话,搭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我媳妇是我们老家的,加之女人家,最爱八婆聊家常。
那时候母亲已过逝一年多。全家刚从悲痛的阴霾中走出。父亲的天地,除了家乡的一亩三分地之外,就是他的俩儿子。现在家乡的政策,退耕还林,田地不种庄稼,政府还有补贴。不种田地,父亲的江湖,唯有子女。我猜想他们的话题,聊的就是我们兄弟俩。
我弟是居家型的男人,心细如麻。而我粗枝大叶,不拘小节惯了。爷爷奶奶妈妈都在世的时候,家里没有事发生,我是很少给家里打电话。家人找我说话,我也是三言两语地搪塞。但家里找我要钱,倒是一声,从未让他们的话丢到地上。然而弟做的更优秀,他除了寄钱,每周或不定期都会往家里打电话,嘘寒问暖一番,很是暖家人的心。

楼主 王枫桥  发布于 2020-06-25 11:31:18 +0800 CST  
3
其实家人怎么看待我,我倒无所谓,毕竟是血浓于水。我始终认为爱的表达方式多种多样。比如大爱无言。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苍天黄土,问心无愧即好。
当然我也知道,如果你再多份嘘寒问暖,也许家人更愿意看到,可是我试着改变,但总是半途而废。生成骨头长成肉,性格使然吧。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朽木不可雕。爷爷好的作风我没继承,倒是继承父亲的迂腐。不外乎,人家都说,我与父亲长得很像,而弟像我母亲。
我不止一次地自嘲,我和弟性格其实很互补。
母亲走后,父亲选择与我弟一起生活,而不选择我。我想父亲的选择是很明智的。
父亲与弟一起生活,我倒很安心。没牵挂。
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父亲告诉我也告诉他,说他肚子胀的时候,连心细的弟都忽视了。那时候到了年关,家家都在忙着过年。甚至父亲自己都把他肚子时而胀痛的毛病没当作一回事。该吃饭的吃饭,该喝酒的时候喝酒。加之今年的疫情突然来袭,每个人的神经末梢全在每天新闻推送,感染与死亡的人数上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年前与父亲通话,说好的春节回老家,怎么也想不到因突如其来的疫情隔上万重山。
那些天,相信举国上下,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父亲的病,我也渐渐给遗忘了。直到正月二十,弟弟忽然打电话来,说爸一直说肚子胀,我今天带他到县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弟说带父亲检查,我也没有当做大事件来对待,检查就检查嘛,肚子胀不是胃病,就是消化不良。能有什么大事儿?倒是对弟反复交代,注意保护,戴上手套、口罩。
那阵子流传着“能见面的都是生死之交。”这句话。弟在疫情最严重的期间,让舅陪同开车,俨然带着父亲去了70公里开外的县城医院。我倒是对弟这份孝心所感动。
记得那天,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像极了往年的某一天。只是那天,家家户户关门闭窗,足不出户,马路上基本上都看不到行驶的车辆。
疫情就在我们的身边。疫情似乎离我们很遥远。每个人都报以侥幸,自信又不断祈祷,自己不会染上新冠病毒。
电视是不想看了,最爱的谍战剧,对我也是失去了兴致。朋友圈没了笑声,每个人都显得郑重其事。煞有介事。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午,我忽然接到弟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弟在电话那头声音低沉,紧张又慌乱:爸是胰腺癌。晚期!
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慌乱,顿时脑袋嗡嗡作响。
听到是癌症,我就知道事情严重性。但什么叫胰腺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一头雾水。
弟说他开始也不知道,是问医生,又查手机百度才知道的:胰腺癌是癌中之王。生命周期只有半年!
想父亲的身体一直很硬朗。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增加锻炼,每天微信运动计步,都是上万步起步。记得去年在深圳,晚上睡觉我都要盖被子,而父亲还要抵着吹电风扇。怎么好端端的人得上癌症?
是确诊了吗?是不是再去大医院做个复查?我不敢相信便试探地问道。
弟说是做的加强CT,开始B超都没有检查出来。加强CT的电子胶片,直接传给合肥的省立医院,是经过专家会诊的。报告是省立医院出的会诊报告。权威。基本确诊了。
我侥幸地问,什么叫基本确诊?
弟说,除非,除非片子拿错了。胶片报告,说的不是父亲。
只听过在保育箱里抱错娃的故事,没有那么巧合的吧?
我和弟都沉默下来。
楼主 王枫桥  发布于 2020-06-25 11:32:35 +0800 CST  
4
父亲开始是不知道自己得了胰腺癌。即使后来他知道了,但他也不知道胰腺癌的恐怖。他更不知道,大洋彼岸,比他有钱有势的乔布斯就是得了这个病,不幸去世。
弟没有把这个噩耗告诉其他人,包括陪同我弟开车来的小舅都没有说。只告诉舅说,没有大毛病。但后来据我舅讲,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开车,但他明显感觉到这次父亲病生得不好。因为他发现我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副驾驶上,而是紧挨着父亲,俩人一起坐到后排。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父亲还在世上。当时我的心头一拧。回想往昔和父亲的一些温暖的画面,想到不久的将来,这个熟悉的身影,即将消失,离我们而去。悲从中来。
那天县医院明确告诉我弟,说这种慢性胰腺癌,就是绝症,没发病的时候,身体是没有任何症状出现,当事人感觉不出来,也检查不出来,但当出现胀痛不适的时候,已是中晚期了。是治不好的病,不是花多少钱的问题。而且生命周期很快,一般在半年时间,最长不超过8个月。
县医院无能为力,直接不收,开点止疼药,就打发父亲出院。
父亲识字,药品上有中晚期肿瘤的学名。完全瞒过父亲,是瞒不过的。我弟只好告诉他,胰腺癌也是肿瘤的一种。肿瘤没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医疗那么先进,再不济,开刀住院即可。今天医生开的药,是让先控制病情,要看身体状况,再决定采取用哪种治疗方案。
他压根都不知道他的生命周期,从那天医院出来,已是倒计时。
憨厚的父亲,相信了我弟说的话,他谨遵遗嘱,按时吃药。听话的就像一个懂事的孩子。父亲在盼望着他的病情快点好起来。而他却不知道,每每见他如此认真的活着,他却不知道,我们背着他偷偷地抹着泪。
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好。
父亲爱打牌,年轻的时候是,年老的时候依然是。之前打牌,我弟经常管控:不能天天打,或最多一天打一次,而且是下午,晚上不能打,打牌只能打小牌,大牌不准打。平时要多运动。因为父亲还有脑梗,这种病就要增加运动量。
但自此查出父亲得了胰腺癌后,我弟就主动让父亲去打牌。我弟希望父亲在打牌的时候,能忘记他身上的痛苦。后来家里的亲戚们,知道了父亲的病,平时再忙,只要父亲呼应,即使一缺三,总是很快凑够一桌。
我想那段时间,父亲也许是一生打牌最幸福的时光,赌资供应,输赢不问。开心就好。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腹部胀痛越来越严重。有时候疼痛厉害,父亲就躺在床上呻吟。那时候,我弟就用热水袋帮他热扶肚子。医生说这样能减轻病人的痛苦。
望着父亲痛苦的样子,身为子女,既难过又心疼,可是一切又是那么的徒劳,爱莫能助。
当有时候,父亲在床上表现出不是那么疼痛的时候,我弟轻声地试探:爸,你要么起来,我送你去打麻将?
父亲说,不了,人不舒服,不想去打。

楼主 王枫桥  发布于 2020-06-25 12:09:00 +0800 CST  
4
父亲开始是不知道自己得了胰腺癌。即使后来他知道了,但他也不知道胰腺癌的恐怖。他更不知道,大洋彼岸,比他有钱有势的乔布斯就是得了这个病,不幸去世。
弟没有把这个噩耗告诉其他人,包括陪同我弟开车来的小舅都没有说。只告诉舅说,没有大毛病。但后来据我舅讲,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开车,但他明显感觉到这次父亲病生得不好。因为他发现我弟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副驾驶上,而是紧挨着父亲,俩人一起坐到后排。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父亲还在世上。当时我的心头一拧。回想往昔和父亲的一些温暖的画面,想到不久的将来,这个熟悉的身影,即将消失,离我们而去。悲从中来。
那天县医院明确告诉我弟,说这种慢性胰腺癌,就是绝症,没发病的时候,身体是没有任何症状出现,当事人感觉不出来,也检查不出来,但当出现胀痛不适的时候,已是中晚期了。是治不好的病,不是花多少钱的问题。而且生命周期很快,一般在半年时间,最长不超过8个月。
县医院无能为力,直接不收,开点止疼药,就打发父亲出院。
父亲识字,药品上有中晚期肿瘤的学名。完全瞒过父亲,是瞒不过的。我弟只好告诉他,胰腺癌也是肿瘤的一种。肿瘤没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医疗那么先进,再不济,开刀住院即可。今天医生开的药,是让先控制病情,要看身体状况,再决定采取用哪种治疗方案。
他压根都不知道他的生命周期,从那天医院出来,已是倒计时。
憨厚的父亲,相信了我弟说的话,他谨遵遗嘱,按时吃药。听话的就像一个懂事的孩子。父亲在盼望着他的病情快点好起来。而他却不知道,每每见他如此认真的活着,他却不知道,我们背着他偷偷地抹着泪。
没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好。
父亲爱打牌,年轻的时候是,年老的时候依然是。之前打牌,我弟经常管控:不能天天打,或最多一天打一次,而且是下午,晚上不能打,打牌只能打小牌,大牌不准打。平时要多运动。因为父亲还有脑梗,这种病就要增加运动量。
但自此查出父亲得了胰腺癌后,我弟就主动让父亲去打牌。我弟希望父亲在打牌的时候,能忘记他身上的痛苦。后来家里的亲戚们,知道了父亲的病,平时再忙,只要父亲呼应,即使一缺三,总是很快凑够一桌。
我想那段时间,父亲也许是一生打牌最幸福的时光,赌资供应,输赢不问。开心就好。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腹部胀痛越来越严重。有时候疼痛厉害,父亲就躺在床上呻吟。那时候,我弟就用热水袋帮他热扶肚子。医生说这样能减轻病人的痛苦。
望着父亲痛苦的样子,身为子女,既难过又心疼,可是一切又是那么的徒劳,爱莫能助。
当有时候,父亲在床上表现出不是那么疼痛的时候,我弟轻声地试探:爸,你要么起来,我送你去打麻将?
父亲说,不了,人不舒服,不想去打。

楼主 王枫桥  发布于 2020-06-25 18:34:41 +0800 CST  
5
再后来,疫情似乎控制住了。湖北地区都放行了,武汉听说也即将开城。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给父亲接到我家。我弟陪同爸一起来的。
都说这种病到最后,人会骨瘦如柴,脱了人形。再见父亲的时候,他似乎并没有怎么消瘦,只是人显得苍老很多。精神有些萎靡不振。饭量也大不如前。米饭基本上不想吃。主要喝些汤水。
媳妇总是想方设法,变花样地煲汤煮汁给父亲喝。而每次父亲总是喝的很少。期间我们心照不宣,努力地找父亲感兴趣的话题,陪着他聊天。在那些的时光里,有一天晚上,我们全家吃过饭,一家人努力地表现的其乐融融。此情此景难言情。父亲突然说,要是你们母亲还在世,那有多好……
父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他那刻心里想到了什么。但我听完父亲的话,想他还不知道自己也将要离开人世,很快就要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世界父亲能和我的母亲重逢吗?我突然心酸的难以自控,一下冲进洗手间,泪雨如下。
我爱爸爸。我也想妈妈了。
我好想回到从前,回到小时候,爸妈都年轻,我们全家在一起。贫穷也好,被挨打罚跪也好,我只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我身边。
然而父亲的眉心紧蹙,面部发黄,才是现实的处境。
时光悠悠,我和弟在掰着手指头,在计算着天数。盼望着奇迹,又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后来,父亲在我家呆的那段时间,身体似乎好了很多。我帮父亲吆喝,找到一家打小牌的地方,馆主也是个老头,开始不识路,他骑摩托车来接父亲。父亲提着他心爱的茶杯,欣然赴约了。
那几天父亲的身体貌似越来越好,也许是营养跟上了,他的精神越来越好。我和弟那几天有一种错觉,是不是父亲被误诊了?
我们全家暗自为父亲高兴。
有一天早晨,我和弟陪同父亲上街吃早餐。路程不远,只有里把路,父亲最爱吃有一家的锅贴与大饼。我们父子仨人愉快的吃过早餐,漫不经心溜达返回,忽然我和弟发现父亲没有跟着我们。父亲不见了。
一阵慌乱,我们在人群中努力地寻找父亲的身影,忽然发现父亲深蹲在路边。
我和弟快步走近父亲。准备拉父亲起身。父亲见到我们要拉他。他说,等一下,肚子痛,我要蹲一会。医生说过,这种病弯腰深蹲,人会舒服些。
望着蹲在路边的父亲痛苦的样子,我和弟心瞬间黯然下来。忽见到他怀抱下方的地上,放着一袋子植物苗。我弟好奇地说,爸,这地上是什么?你买的菜吗?父亲说,不是,这是我刚买的辣椒秧。
弟轻声地问他,你买辣椒秧干什么?
父亲说,过两天回家栽种。
听完父亲的话,想到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终止在不久的将来。这一辣椒季,父亲能挺过来吗?
我不知道。
我和弟分别扭过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

楼主 王枫桥  发布于 2020-06-25 18:35:15 +0800 CST  
6
在开头,我一直在说父亲的坏话。说他懒惰迂腐。其实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就像彻底换了一个人。所有人都在担心父亲能否自食其力,一辈子没有点过锅灶的他,现在自己会洗衣做饭照顾自己吗?
然而父亲超过所有人的预期,每天给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鞋帽也摆放得整整齐齐。活出了一辈子的精彩。
我是常年呆在深圳,我弟是深圳合肥两头跑。父亲基本上一个人呆在老家的屋子里。在我母亲去世的这三年里,没想到,父亲除了每天自己要洗衣做饭之外,一个人在家还种了不少庄稼。种的芝麻,他炸出了香油。开垦的大块红薯地,长出了硕果累累的黄心红薯,除了制成了一大桶红薯粉储藏留给我们之外,给余下的红薯洗净,煮熟,切片,晒干,制成红薯条。一大包一大包地寄往深圳,给到我们。记得我们吃着父亲亲手制作的红薯条,一个劲地夸赞父亲现在人变得勤快了,也变得能干了:“看这红薯干,做的干净又卫生。晒的天数也正好,多个太阳就会硬,少给太阳就会软,软了不好存放,又粘牙。不硬不软,正正好。”
父亲还种了玉米,长出的玉米,就用它来喂鸡。除了留下几只下蛋之外,多的鸡被父亲杀好洗净,冷冻寄往深圳,给到我们。父亲说东邦(我娃的名)正长身体,吃了公鸡,能长大个子。
有家的感觉真好!家有老人是个宝!
我常为父亲变得勤快,感到欣慰。我常为老家的宅里,还有一个老父亲,而感觉幸福。
父母在,家在。
妈妈过世后,本以为我再也没了家的感觉。没想到这一切,被我看轻也被乡邻们看轻一辈子的父亲,继续给到了我们,而且家如同妈妈在世的时候一样温暖。
直到父亲过世的时候,亲戚朋友们来奔丧,吃的酒席一桌又一桌。每一桌上都有一盘下饭小菜——腌红辣椒与酸豆角。
他们都说这个腌辣椒与酸豆角好吃,又香又脆,却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父亲亲自腌制的。
母亲走后,父亲努力活着,增加锻炼,作息也规律,早睡之前刷刷抖音,玩玩微信,早起喂鸡忙锻炼。他把人生活出了一辈子不曾有的健康与精彩。
只是,造化弄人。
楼主 王枫桥  发布于 2020-06-27 16:27:42 +0800 CST  

楼主:王枫桥

字数:7476

发表时间:2020-06-25 19:27:5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6-29 01:42:31 +0800 CST

评论数:6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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