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双河


我出生在双河。却不知道它为什么叫双河。从字面上看是两条河流，我一直认为是村南口的小河和南湾的大沙河。
出家门，沿着高低起伏的小路，向南走，不一会，就到了村口。村口有一片高坡，坡下有很多黑泥，粘性很好，村里的小孩都来挖黑泥，做成手枪，在太阳下晒干，就可以玩警察捉坏蛋的游戏了。坏蛋躲在暗处，比如墙角，麦草垛后，刚露出头，警察抬手一枪，虽然黑泥假枪无声无息，警察嘴里却模仿子弹射出的声音：啾......仿佛真有子弹射出。坏蛋看到，当然要立即歪倒在地。偶尔碰到调皮的坏蛋，一枪不倒，再补一枪，如果继续不配合倒地，下次别人就不太愿意和他玩了。也有挖黑泥做象棋子，请村里的教书先生刻上‘車’、‘马’、‘炮’等，农闲时刻，就可以在碾盘上厮杀了。两人下棋，周围却有一二十人围观，观棋者，都是庄稼汉，没有君子，也就不用计较什么古训，吵吵嚷嚷，无关紧要；待到吃饭的时间到了，人群散了，总听到有人不屑地说：“如果按照我说的走那一个子，早就赢了。”我家邻居郑合，父母死的早，他年近四十，不曾婚配，又没人替他说媒。每当吃过晚饭，听到别人家欢声笑语，他更加感到凄凉寂寞，总忍不住拿象棋找我下。他下了几十年的象棋，什么招数没有见过？而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棋技相差太远，我很快败下阵来，我正要说困了，不想玩了，他却慌忙地说：“没关系，我让你个車好不好？要不两个車？要不让你一个車一个马一个炮，还必须杀你个老将光肚才算赢？”
高坡下，有一条小河，没有名字。河上有座小桥，混凝土构造，两孔。桥身镶嵌着四个白色的大字：一九八二。大概是村民们眼见桥快建好了，以后下地干活再也不用绕路了，心里感到高兴，于是摔碎吃饭用的白瓷碗，用碎片镶嵌成的；两个桥孔中间有一个桥墩。桥墩向外向上突起，正好适合攀爬。从地里干活回来，坐在桥墩上休息，脱下鞋子，双脚垂到河水里，任凭河水冲洗脚上的泥巴。桥墩石头缝隙间总是居住着大大小小的螃蟹，你若用手去抓，它们却缩回到石头缝最里面去了，让你费劲力气也不能得逞。沿着岸边慢走，你会看到很多小洞。如果洞门敞开，你就要迟疑了。壮胆卷起袖子，伸手进洞，不可伸的太深。可以先感觉一下洞里的温度，如果阴凉，里面就是螃蟹。如果洞里温热，有可能是蛇；如果洞口由新鲜的碎土遮掩，你可以大胆地用手拨开碎土，把手臂伸进洞里，就可以碰到一只螃蟹，很少时候是两只，一公一母。偶尔，洞太深，还要用铲子挖土。螃蟹不是傻瓜，你捉它是玩玩，而它，却要搭上性命。它会伸出两只大钳，使劲地夹你的手指。年龄小的孩子，连忙缩回手臂，看着流血的手指，哭叫连天；年龄大的孩子即使手指被夹，还会继续把螃蟹从洞里掏出。被螃蟹夹着，不能使劲拽螃蟹的钳子，这样螃蟹会越夹越紧。可以把螃蟹放在地上，螃蟹自己会松开钳子。我问渊博的老爷爷为什么，他说：“螃蟹比你还紧张。你放下它，它就放下你。”拿螃蟹，不可迎着蟹钳去拿，要从蟹身后面下手，用拇指和食指夹着蟹盖，任凭螃蟹如何挣扎，如何晃动蟹钳，都不能伤着你。捉蟹回家，在自家院子里用泥土砌个小城堡，有门有口，有水有道，把捉来的螃蟹放进去。无奈，不知道螃蟹吃什么，也没有东西喂螃蟹，过不几天，螃蟹都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