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对话》

文\欧阳弦柳

又到初夏天微热，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
从你布满皱纹的脸庞里，我看到了疲惫和埋怨。
你说：“我和你爸是没人管的……”
听到此话，我心里多少有些伤感，又不想表现的太明显，于是低头不语。
我不是个嘴甜的人，不会说好听话，一不留神还会出错，带给你不快。可是，当你每次得知我要回家时，你虽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知道有多高兴了！一路上，你总是反复给我打电话，一会告诉我什么都别买，一会儿又说没时间的话就别来了，一会问我有没有吃饭，一会又问这阵子到哪了……
我习惯在车上打盹和心不在焉，总是不知道自己当时所处的位置。前几年，你还时常责备我电话太少，而如今，我已学着通过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感知你的生活状况和心情。感觉一有不对劲，就放下一切，来个突击检查。
到家的第一面，你总是站在门口，微笑着问，饿了没，并口头禅似地说，娃好着没……
我心里明白，你努力让自己发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健硕，想尽一切办法是想告诉我：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而我呢，在你面前，也如你，尽说一些自己的好话，只希望你不要过于操劳。
我虽然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却一直担心你会孤独，忍不住想象过你独自一个人吃饭的样子……
小时候，每次看到你生病，或是和父亲吵架，我就会躲在被窝里，使劲地哭；每次看到你要出门，我就拼命地追，一直追到你的背影消失……
那一年，你刚从手术室推出来，全身冰凉，神志还有些模糊，却用十分镇定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弱弱地对站在手术车旁的我说，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了，然后便昏昏睡去……
是的，关于你及你的记忆，随着我年龄的渐长，不但没有褪色，反而增添了一层更为沉重的含义。
十二年前，我上大学，并选择去学生命科学，想让太过感性的我，能换一种思维，用较为理性的方式去理解生命的本质。然而，已过而立之年的我，至今也没弄明白，无私的力量，何以如此之大！
我想我是自私的，愚蠢的，一直潜伏在得失与走停之间，时刻准备着为你减压，却从未付诸过行动。一方面，我不敢和你长时间相处，另一方面，又渴望和你朝夕相处。我深知，你唠叨的声音，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时时在我耳畔响起。可那声音，就像是刻在了我耳朵里，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里，反复地出现，空荡中带着一丝虚无的疼。
昏暗光线下，我注意到，你欠着身子，坐在沙发一角，有点拘束，有点生疏，却始终不见表情，就像坐在一团空白里。
我想，最空白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人一辈子，究竟能付出多少？
我不知道，你也许也不知道吧！
我只想知道，今后，我能带给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