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箱(河边故事之五十九)


风箱,现在或许还在某些地方某个家庭的某个厨房里正在被使用,被来来 地推拉着,唱着古老沙哑的歌。但对于我,风箱就只能存在记忆中的某个角落了。它属于奶奶那一代人,属于母亲四十岁以前的那段岁月,属于我十多岁前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说不清时间到底有多长——厨房不仅是一个做饭炒菜的地方,还是麦秸、棒子秸、稻茬、树枝等柴火的储藏间,烧火做饭靠的就是这些柴火。那时候也有蜂窝煤,大多是买点煤屑掺上点黄土自己做的,叫煤球、煤饼、炭饼什么的,但那还是冬天用来取暖的奢侈品,厨房里一年四季烧的就是柴火,这就决定了那是一个风箱大有作为的年代。

风箱的功能是鼓风助燃,构造很简单,但对于钻进去的老鼠来说,那却不啻于一个迷魂阵,有着复杂的机关。我家的风箱也是长方形的木盒子,因年久的缘故,箱杆的下端已经被磨成一道深深的凹痕,成弧状,像是弓箭的绳弦,年轮纹里却清晰可辨,又异常的光滑。把儿也光溜溜的,有每天手抓推拉的力道,和年复一年岁月磨砺的厚实感。

小时候,记得母亲放工回来,放下锄头小镢就钻进厨房,一会儿就可以听见风箱的“啪哒啪哒”的节奏声响,房顶的烟囱冒出一股浓浓黑烟,随即变幻成缕缕白烟,在红砖青瓦间缭绕。那时风箱的“啪哒啪哒”声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如烟般消失的饥饿感,也不仅是一种对温饱的期盼,而是母亲在家的那一份亲切和依偎感,是我们兄妹三人相依为伴闷在家中的那份无依无靠霎那间消逝之后的愉悦和踏实。那年月地里好像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儿,父母经常一整天随着铃声下地。早上离家前把我们三人锁在院子了,中午回来匆匆做饭,吃完有时还来不及收拾,又扛起铁锨或担起扁担下地了。就是中午这短暂的时间里,风箱的响声,正如喂鸭养鹅人的哨声,让那些等待者有一种条件反射般的慰籍和欣喜。

有了风箱,锅底的柴火才更加丰富。即使柴火有点发潮,也可以借助风箱照样把饭做熟。我小的时候,柴火也是比较稀缺的,农村的道路十分干净,难得见到树枝草棒,每天都有人挎着篮子,提着耙,在路的两侧划过来拉过去,路上只有耙痕,没有草棒稻囊。母亲曾经在冬天里去麦地里捏剩下的稻茬。等我们走路比较利索后,就知道去路边或者地里去拾柴火。那是一件省劲但是十分费事的活儿,有时整整一个上午还拾不到一篮子。最喜欢的是秋天,树林里每天每时都有落叶,如果赶巧了还有折断的枯枝。我们用纳鞋底用的大洋针,穿上几米上的麻线,去树林里串杨树叶,这是一件融娱乐和做活于一体的事儿,所以做起来分外有劲儿,半个上午就能把麻线串满,拉回家撸在厨房里,很有成就感。这些树叶风吹日晒,烧起来很少用得着风箱,一点就着。

五六岁时,我就可以帮母亲拉风箱了,尤其是蒸馒头时,我和弟弟、妹妹轮番上阵,一推一拉中,锅底的火苗一上一下地窜,舔着锅底,映红了我们的脸,和脸上的汗珠。再大些,我就可以独自在厨房里做些家常饭了,下点儿米汤,炖点儿白菜,家常吃的就什那么简单,花样不多,更不繁杂,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能做得来。尤其是在分田单干后的农忙季节,家家户户大人几乎就长在地里了,中午头我就早早做好饭,和弟弟妹妹把饭送到地里去。其间风箱帮了大忙,弟弟妹妹帮忙拉,边拉边玩,经常是厨房里外跑进跑出,带着一股股炊烟像在腾云驾雾。一个窄小的厨房里,竟让我们兄妹三人演绎出不少的乐趣和回忆来。

风箱如果不稳,可以在上面压点重物,例如两块砖,来稳住风箱。我家用来稳固风箱的是一块长方形的铁块。历经岁月磨砺,风箱也有撑不住的时候,我家的风箱也坏过几次,任你怎么推拉就是没有风,但这对于木匠出身的父亲不是什么难事儿,拆开来一会儿就修好了,有时是“舌头”坏了,有时是塞进去了异物,还真有钻进去的老鼠。

风箱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不用了,放在什么地方也记不得了,后来不经意在父亲的木工房里见到了那个铁块,闷闷地蹲在墙角,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说这是不是那个压风箱的铁块么,父亲抬头看看我,“你怎么还记得这,都多少年了!”
楼主 有任京杭  发布于 2018-07-05 08:02:09 +0800 CST  

楼主:有任京杭

字数:1581

发表时间:2018-07-05 16:02:0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07 15:55:3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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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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