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丁庄小石桥


我的爷爷8年前因患肺癌去世了。至今我还时常梦见他,跨过丁庄的那座小石桥,见到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从包中往外给我掏礼物。梦中醒来,泪水湿了一片。

爷爷很健硕,走起路来两脚生风,每到逢集,他总会拎着一款黑色的老式皮包,叼着香烟上街去。走之前,总听能听见奶奶在嘱咐着:上街去别忘了带一瓶秋油(酱油),再带一斤糖……诸如此类。爷爷喜欢走田间小路,趁着太阳刚冒出头,经过坝陈庄、走过圩庄再到周庄,一路上,田间的农作物似乎还沾着露水在向他招手并露出微笑。但是,爷爷走路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羊肠小径上的那些毛草叶上的露水都奔向了他的裤脚……经过丁庄一座小石桥,再经过街队组就到集市了。爷爷总是下午三四点才回家来,这时,奶奶往往冒着尖尖的声音又在跟爷爷吵架了,她在责备爷爷回家太晚,说中午没有调料烧菜,自己只吃了碗烫饭。爷爷则打岔一般,笑咪咪地从黑皮包里掏出用塑料袋包裹着的两只冰棍,将正在工场上拿着竹扫帚捕蜻蜓疯得满头大汗的我叫回屋,亲手将已被热气融化了三分之一流着桔黄色水的冰棍递到我的手上。见奶奶还在一旁盯着爷爷嚷嚷,我一边唆着冰棍一边说,“奶奶!爷爷肯定是又去黄爷爷家打麻将了。”因为我知道这冰棍就是黄爷爷家做的,而爷爷此时又将另一根冰棍塞给我,让我到一边玩去。

印象中,爷爷总是一副忙碌的样子。每到农忙的季节,大清早天还没亮,田间就有他忙碌的身影。以前,家里的八亩地几乎是爷爷一人犁完。站在家门口的工场上,远远就能听到爷爷在秧板田里一声声的斥牛声,“驾!起脚!擦!呀!哦!”在田边看惯了爷爷犁田,才搞清楚,“擦”就是叫牛向左转,“呀”就是向右转,停就是把牛绳向后一拽,喊声“哦”。爷爷以前总想买头好犁的牛。他说,牛会犁田、他会养牛。他不仅善于耕作,是村里大名鼎鼎的庄稼好手。爷爷下决心将家里产过牛仔的瘦弱的母水牛换掉,换成公水牛。这头牛有点犟,不听话,爷爷扯着鼻缰绳子,或拉或弹,耐着性子指挥。通过好几天的时间,这头初拉犁耕地的牛终于懂得犁地要跟沟的道理了。深秋,麦杆变成麦桩时,不时能听见田间赶牛犁田的爷爷的吆喝声,他中气十足,拿着鞭子在赶牛。而我则闻着小山沟里清风夹杂着的泥土芳香,眼前已俨然构成了一幅山水田园的理想画面。劳作累了,爷爷就坐在田间地头,拿出自己从小店子花了一角四分钱买的的“飞凤牌”香烟,狠狠地吸上一口,仿佛一切的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到了七点左右,爷爷就收拾工具,牵上牛去山坡吃青草,吃个把小时,爷爷又牵着牛再犁一驾田。他总说,“人歇气吃饭,不能让牛干眼看,牛比人辛苦”。我常常羡慕邻居家辍学的小美子可以去放牛,我也跟爷爷央求着要放牛。爷爷总说,“你个子矮,牛长得壮,你放牛太危险!”记忆中,只在爷爷的监督下牵过两回牛绳。直到有一天听母亲说小美子被家里刚买的黄牛挑伤了,从那以后,我再没向爷爷提过要放牛的事了。

时间定格在2010年八月初四那个早晨。我便接到父亲的电话,说爷爷快不行了。我急忙从报社请了假乘坐公交车回家时,爷爷已经被长辈们将床铺抬到了堂屋边上。大姑妈、二姑妈、大伯、大婶、父亲、母亲,都站在爷爷身边,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的黯然无光……爷爷静静地躺在竹床上,他的刚嘴动一下,父亲便将耳朵凑上前去细听,但那时爷爷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再发出任何声音了。大伯不时地拿起爷爷的手腕,像个郎中一样测着爷爷的脉博,不时地告诉我们,“好像现在越来越弱了……”而那个尚年轻、没有经历过至亲离世的我,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在爷爷火化前,父亲请和尚给爷爷折了一顶纸轿,由晚辈们把轿子抬到土地庙,烧香,请土地公公把爷爷的魂魄找来,并在土地庙里找只小蜘蛛,放进轿子里,请“爷爷”坐上轿子,并抬着送他去天堂。乡村里有个说法,说人去世了,就是魂掉了,要请人叫魂,亲人们要到土地庙去烧点纸钱,请土地公公帮忙找,如果在土地庙里找到小蜘蛛,就象征着去世的人的魂魄被找回来了,然后将小蜘蛛放到纸折的轿子里,这个刚去世的人会“一觉醒来”感觉魂魄又回来了,精神也就足了。其实这只是人们图个心里安慰,一种风俗而已。

队伍一直走到了丁庄小石桥上时,父亲说,就在这把纸轿烧了吧,就里是我爸每次上街的必经之路!爷爷走过那座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楼主 微凉的你1026  发布于 2018-06-14 16:00:41 +0800 CST  

楼主:微凉的你1026

字数:1711

发表时间:2018-06-15 00:00:4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19 11:40: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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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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