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西部》连载77: 外地的东客

雪漠

在这次婚礼上,还来了许多外地东客。

上海复旦大学的贾立军教授来了。上回在樟木头时,他叫亦新结婚时一定要请他,他一定要参加亦新的婚礼。虽然那婚礼只是一时之事,但那回忆却可以保留一生。因为《大漠祭》的出版,我跟上海结下了不解之缘。跟我打交道的很多上海人,或是在上海工作的人,都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无论是工作方面,还是交往方面。在我看来,他们的身上,承载了上海那种海派文化的优秀基因。

还有一些外地东客,陶庆霞、陈思、古之草们提前两天就到了凉州,她们是文化志愿者,一直在默默地做一些文化传播之类的事。

陈彦瑾正在北京校对我的新作《参透生死》,她也是《野狐岭》的责任编辑,她和中央编译出版社的董巍先生一起,为“光明大手印”书系的出版付出了心血,她托人带来了贺礼。雷贻婷守在岭南,一边照顾心印法师,一边处理禅坛事务,她托人带来了自己的礼金。雷贻婷从大学毕业后,学习视频,到了岭南当志愿者。后来,她的父亲雷清宇和母亲马玲仙也一同到了岭南,他们一家是著名的志愿者之家。除了工作之外,雷贻婷每天还要给心印法师按摩,几个月过去,她也累病了。一些河南朋友也托马玲仙带来了贺礼。此外,还有十多个省市的朋友来参加这次婚礼,好些外地朋友也托人寄了礼,像安凤影、陈斯妮、孙良俊、陈尚琪,王韩梅,魏自宽、杨月玲等。
婚礼的前两天,心印法师给亦新打来电话,问他要账号,想赞助五千元,让他们两人婚后去香格里拉旅游,作为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我对陈亦新很严格,很少给他零花钱。我一直强调他自己养活自己,所以,陈亦新休学之后,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挣钱,一是教学生作文;二是帮我整理录音书稿,这两项,花去了他很多的时间,他的小说进度就慢了许多。

心印法师卖了她的房子之后,就提出要将她的三十多万作为陈亦新的创作赞助费,叫他不必在日后打工,能潜心写作。我拒绝了。后来,她又买了一架高级相机,想作为他们两人的订婚礼物,我也没有同意。

陈亦新结婚时,心印就提出要赞助他们去旅游。我说,您的心意我领了,还是我赞助吧。拒绝了几次,她却一直坚持,给陈亦新打了款。我知道,她是用一种理由给他送红包。

这次,心印法师给我发来一条短信:本来,我还想去西藏、内蒙古和敦煌,但后来发现,那些愿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人总是在啥地方都去不了的时候,才会想到生命中还有些不去就会感到遗憾的地方。

同样,人总是在啥事都做不了的时候,才会想到生命中还有些不做就会遗憾的事。但是就像心印法师说的,那些愿望都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心印圆寂前一直想完成自己的小传,就是想叫自己一生的故事,给很多像过去的她那样的人带来一点启迪和警示。后来,这一点心愿,她也没精力实现了。有时候,命运是非常吝啬的。当我们随便挥霍生命时,并不知道它的珍贵,当你知道它的珍贵时,有时可能来不及珍惜了。

陈亦新结婚时,心印法师已跟病魔搏斗了三年,远远超过了医生断言的三至六个月的寿命,期间,她还主编了三期《香巴文化》杂志,重读了我的所有作品,精选了十多万字能对人心有滋养的精语,编成了《世界是调心的道具》《特别清凉》等,后来都出版了。

心印原名杨菲菲,出家前是一家著名时尚杂志的主编,曾被《中国图书商报》评为全国十大主编。她是在人生最成熟的时候患了绝症的。她刚刚懂得了最该做啥时,却没了健康。有人甚至追问,要是心印现在仍然健康的话,她还会像那样珍惜生命吗?她还能舍弃那份体面而高薪的工作吗?她还会出家修行吗?她还会做那些能贡献社会的事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有人说,她要是恢复了健康,当然能肯定地回答上面的提问。要是她一直不曾得病,就不好说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有时的疾病,其实也是一次升华的契机。关键在于选择,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做出选择,那选择,便是命运。

心印法师在重病中,仍在关心别人,这令很多人感动不已。有趣的是,就是一场小小的婚礼,也能看出人间百态。

当有人知道陈亦新要结婚的时候,问我,雪漠老师,您还在乎那个婚礼吗?还在乎世俗中的那些形式吗?我说,我不在乎那些,但是陈亦新在乎,王静在乎,我妈在乎,王静的父母在乎,很多很多的人在乎,所以,看似是两个人的婚礼,其实包含了很多人的愿望。那么,我就随顺大家,尊重大家,尊重这样的世俗仪式。

一些外地朋友一来到凉州,就马上帮着陈亦新布置新房。他们从市场买来很多粉色气球,还有一些拉花之类的,一起将新房和客厅装饰得非常喜庆,很有味道。

我还破例允许他们进入楼上的佛堂——我曾在这儿闭关,写出了《无死的金刚心》等书——将里面也收拾得焕然一新,书房也被整理得井井有条,楼上楼下各个房间也打扫了一遍。

在清理的过程中,我教了他们动中禅,表面看来是在做些杂事,但这也是禅修的最好方式,将日常生活中的行为都看作是事部瑜伽,专注于眼前所做的事,在做事的同时去观修,去摄心,去调心。这一点,我在小说《无死的金刚心》里专门写到,琼波浪觉在神庙里的经历就是如此。

所以,真正的禅修不离日常生活。好多人,执着于座上修,俨然是个修行人,持咒、打坐,但一回到生活中,该烦恼还是烦恼,该发怒还是发怒,管不住自己的心。那心,并没有因为座上像模像样的修而有丝毫的改变,那种禅修,只能是作秀。所有的禅修,要是改变不了心,是没有意义的。

随后,又陆续来了一些外地东客。来的人中,有很多专业人才,罗倩曼和苏连居负责照相,李麒麟负责设计新房,李雪花和黄美燕一起为房间美容。

我不知道父辈们结婚的时候是如何浪漫的,也许他们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浪漫一说,婚礼一过,马上就要面对残酷的生活,即使想浪漫,也不会浪漫多久的,接踵而至的生存压力会压碎那浪漫。过不了多久,那所谓的浪漫,便被生活剪刀剪得无影无踪了。

当初,我结婚时,虽然生活也很清贫,但是相爱的两人会忽略其他的,唯一的念想就是厮守终生、生死相依,那么,再大的苦,再大的磨难,也是值得的。虽然那时,我仅仅是个小学老师,给予不了妻太多的物质享受,却给了妻一个梦想。她选择了我,也选择了那个梦想。二十多年来,我们就靠这个梦想走到了今天。

——选自 《一个人的西部》
雪漠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楼主 棒棒书香  发布于 2018-06-05 23:52:57 +0800 CST  

楼主:棒棒书香

字数:2449

发表时间:2018-06-06 07:52:57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07 21:31: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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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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