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了摇辘轳的歌声(河边故事之五十二)


每年的春夏季节,村子四周的菜园里总能响起一阵阵摇辘轳的声音,既有辘轳转动的吱扭声,也有摇辘轳浇灌菜园的劳动号子。这是小时候的美妙音响和美好记忆,可惜现在似乎已经成为绝唱,再也听不到了。

在鲁西南的农村,常把摇辘轳叫做“打磕捞”。那时候村子的四周都是菜园,条条块块地围在村子的边缘,花花绿绿,争奇斗艳,像是给村子绣了一道美丽的花边。菜园里每隔几十米就是一眼水井,大大小小,深浅不一,一年四季蓄满清冽的井水,是灌溉菜园的主要水源。

摇动辘轳把井水汲上来浇灌菜园,既是个力气活儿,更是个技巧活儿。在菜园里喊着号子摇辘轳的通常是村里的一些老汉,他们把旱烟袋别在裤腰上,赤着黧黑的膀子,用辘轳杆当扁担,一头是水桶,另一头缠绕着粗绳索,挂着两根木头,颤悠悠来到井沿上,干脆利落地在井口上方支好一个“×”型的木架,把辘轳杆放上去,一端固定,另一端吊上水桶。水桶是木头的,桶口圆,底部尖,桶沿和底座都用铁皮箍住,比一般的水桶更加硕大笨重些。准备停当后,双脚前后分立,两手抓住摇把,缓缓摇动,把水桶放到井口,边往井里放桶边向后转动辘轳放绳,节奏舒缓,不急不慢;有时则仅用手扶住辘轳,任由其快速转动,水桶急速下坠,待听到“砰”地一声,水桶撞在水面上,接着沉入水中,满满地舀了一桶水。老汉弓起身子抓住摇把,一圈一圈地摇,身体随摇把转动前后俯仰。每转动一圈,辘轳就发出“吱扭”的响声,节奏匀称,如田园牧歌般清脆,又如滴着露珠的青菜一样明亮。

摇动辘轳与唱响号子,是须臾不可分离、始终相得益彰的两个部分。老汉边摇边喊,脚步虽然不似往年的矫健,或许在不久前又掉了一颗牙齿,劳动号子却亘古不变,甚至愈发嘹亮。唱的什么只有自己知道,或者连自己也不清楚,韵律依然随着摇动的辘轳,一唱一和。每逢大旱时节,摇辘轳浇地的就会占据各个井口,歌谣大概是一样的,但唱出的声调却不尽相同,或高或低,忽长忽短,有时叠加在一起,有时霎那间只凸出一个人的,好像在摽着膀子较劲儿,但都尽量把声调拉得悠长些,就象田畴间的风,绵长惬意,有独到的韵味。粗犷的歌声飘到运河水面,罩在村庄上空,在林间缭绕,在菜园盘旋,惹来多少人驻足的流连和会心的微笑。

歌声戛然而止的时候正是水桶提到井口时,待水桶的底部刚刚超出井口,老汉一只手把住辘轳,另一只手抓住水桶上沿的绳索,趁势向井沿的凹槽一倒,清冽的井水像开了闸一般喷涌,沿着水沟流向菜园。为了保护好井沿的泥土不至于被井水一块儿冲走,水沟连接井沿的地方通常要铺上一张塑料布或几把稻草,这样不仅避免井沿被冲垮,水流得也更加顺畅。

我家在村东有两分多地的菜园,因为紧挨着农户,为防止牲畜闯入,在菜园边界种了一排洋姜,谁知一年年疯长,成了一道密密的屏障,旁边就是一口水井。父亲常年在外做木工活儿,很少有时间回家侍弄菜园,母亲有时会在井口支好辘轳汲水浇园,但她不会唱号子,似乎少了些情致,好像那时候唱响号子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汉。

可惜的是,现在村子四周的菜园已经被日益扩张的宅基地和污水垃圾所吞噬,享受充足阳光并在井水滋养下成长的青菜越来越稀罕了,于是会经常想起小时候的菜园、水井,辘轳转动的“吱扭”声,还有摇辘轳老汉的歌声,在记忆中愈发的美妙和嘹亮。

楼主 有任京杭  发布于 2018-06-05 22:05:12 +0800 CST  

楼主:有任京杭

字数:1307

发表时间:2018-06-06 06:05:1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07 20:16: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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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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