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田旧事（十）
堆田旧事（十）
各个工种的工人也于最后那日来到施工现场，悉数到来，意味着我的工程生活又一次开始，安全，技术，施工，材料各档口各就位。项目办公室搬迁在一条巷子外规划好的居民框架楼里，距离二号楼现场远了三五十米的距离，因此大凡可以到向阳处，或独自待着，或与工人聊话去，不会有谁说一二句闲话。
项目上负责安全的李哥去年冬月结了婚，他来的那日，已是开工三天以后的早晨，井师傅正将馒头紧成一个皱团一点一点送进嘴里，门忽的一开，李工手里抱着喜糖散给我们，自然讨到些喜庆的话，就要问他何不去度个蜜月，他便说赶晚上的列车回去，这次来到Y市，为了公司报道，一天以后要去海南，寒嘘几句以后，出了门去看望张师傅了。D君说李工娶了一位公司的会计，门当户对，话风一转，又讲婚姻一类难懂的话，大家神色凝重的作着回应，接着劳务敲门进来，说是今儿新来了一个木工，要D君做一个统计。
下班时候，一行三人，井师傅领前，宋居中，我落后，排一列长字，沿途经过备用室，D君趴在桌子上，手中的笔尖划着，等我回头过来，沈娘从我胸口滑过，钻进室内，伏在D君跟前，殷切的说着自己的名字是怎样的三个字。
井师傅向我招了一把手，唤我前去，说着午饭是厨子婶娘最为拿手的蒸子鱼。我附和了几句，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走过的一小段路，无法平静，逢到机会，私下询问D君，D君说什么什么，丝毫也想不起木工名单上多了一位叫做“沈禾楣”的名字。
工程生活的继续，一成不变的格调，和以往相比，算是轻松一些，因为每一层都几乎是复制粘贴，钢筋代班，水电工代班身兼几地供职，偶尔遇到技术问题，才会配合解决，当然这也是他们的行业门道，所以那个时候，模板，钢筋，混凝土的技术措施，如何规范，我也多懂了几分，如若抛却人事种种不济，我想此刻的感受是很好的征兆，今年来，心情的变化真是无奈之举，显于人事，我不够聪颖，直来直去，便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付出自然有回报，不同人际，建立种种规则机制，而且我在这里花费许多时间，学无所成，连自己都无法原谅。所以那年时间的利用和把握，是我为数不多的一次觉悟，整日只有临近下班几分钟才回办公室。闲言碎语，一笑而过，略过心上的痕迹淡了些，晚上闲余读读诗词，看看小说，自我安慰的日子倒也不赖。至于沈娘，平素工程生活离不开围绕她的视线，一定程度上，我的立志现场学习，依旧因为她的存在，一旦她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思绪禁不住变得缠绵温柔，然而她的对我多次漠视，始终让我觉得过去的那个夜晚，她的拥抱，是我出现的幻象，是的，我分不清了，她的眼神是从未对我如此过的，偶尔偶尔，她不经意间朝我的方向掩饰疲累的莞尔一笑，就仿佛我突然接住了那一刻的时光。
却回头想想，我的自私，我的冲动，从未帮他负担过什么，工地的重压生活，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承受过来的？当有一次中午，遇到她坐在楼间工作层的水泥地上，整个背部倚着钢筋墙体，两只手裹在腹中，垂头无力，面容安静的睡着了。衣饰的颜色多重污垢，沾满灰尘，身旁一侧是刚刚吃过的方便面和一瓶矿泉水瓶。我轻轻走过她的身边，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她睡得很浅，静静睁开双眼，手臂一抽，打了一个呵欠，看到我仰头问当下几点几分了，我告诉她时间，见她又要入睡的样子，但终究只是倚墙发呆了。
“为何不去寝宿午睡”，我问。
“下午打灰，剩下一点木工活得赶着做完，做完以后，来不及回去了”。她稍稍换了身体的姿势，接着抠弄手掌蜕去的死皮。
“身体革命之本”。
她呵呵一笑。
接下来聊了许多，我问一句，她答一句，当我试图勾起与她的一点记忆的时候，我的无能为力，她的淡然处之，立刻显得我的稚幼。我分担不了一点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的重负，这一切的生活都是她的，我们没有交集。
她说，做木工要比一个混凝土工工资多一点，同样是十二个小时以上的劳作，木工工资多出的可以额外增补家用，以后不知会咋样，现在都是受苦而已，何在乎轻重，她又说想去买一套木工装备，现在用的都是劳务用过的旧的。
“你还想干一辈子工地”？我问道。她立即伸头过来，以一种极疑惑的神色凝视我，那表情似乎在说，“不然呢”？
我忘不了这几秒钟她的样子，似乎她认定的那是她一生沧累的宿命。
看到她的这一幅情景，我记起孤自日子如何思念她的景状，如何深夜幻想与她生出的爱欲，然而在当时，天地良心，我丝毫想不起那是怎样一番样子，甚至连多看一眼的渴望也没有产生，巴不得立刻消去记忆，或而一同沉默着面对四壁，或而敷衍着避而不谈，没有什么能够被提及，我什么也想不起，曾经饱受孤乏绝望，而此时，却此的概念也开始泛模糊了。
“沈娘——”。
“什么”。
“阔别感”。
“恩”？
“我像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哈，是的”。
“我想不起一些东西”。
“什么”？
“我不知道，像是几重梦境，连自己都知道那是梦，想从高空坠落，却偏偏害怕的要死，醒来，开始思念它，它是活生生的世界，知道疼痛，可是感受虚无，又像是梦”。
“你真像个孩子”。她笑着说，起身朝工作层走去，亦然绝然。
各个工种的工人也于最后那日来到施工现场，悉数到来，意味着我的工程生活又一次开始，安全，技术，施工，材料各档口各就位。项目办公室搬迁在一条巷子外规划好的居民框架楼里，距离二号楼现场远了三五十米的距离，因此大凡可以到向阳处，或独自待着，或与工人聊话去，不会有谁说一二句闲话。
项目上负责安全的李哥去年冬月结了婚，他来的那日，已是开工三天以后的早晨，井师傅正将馒头紧成一个皱团一点一点送进嘴里，门忽的一开，李工手里抱着喜糖散给我们，自然讨到些喜庆的话，就要问他何不去度个蜜月，他便说赶晚上的列车回去，这次来到Y市，为了公司报道，一天以后要去海南，寒嘘几句以后，出了门去看望张师傅了。D君说李工娶了一位公司的会计，门当户对，话风一转，又讲婚姻一类难懂的话，大家神色凝重的作着回应，接着劳务敲门进来，说是今儿新来了一个木工，要D君做一个统计。
下班时候，一行三人，井师傅领前，宋居中，我落后，排一列长字，沿途经过备用室，D君趴在桌子上，手中的笔尖划着，等我回头过来，沈娘从我胸口滑过，钻进室内，伏在D君跟前，殷切的说着自己的名字是怎样的三个字。
井师傅向我招了一把手，唤我前去，说着午饭是厨子婶娘最为拿手的蒸子鱼。我附和了几句，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走过的一小段路，无法平静，逢到机会，私下询问D君，D君说什么什么，丝毫也想不起木工名单上多了一位叫做“沈禾楣”的名字。
工程生活的继续，一成不变的格调，和以往相比，算是轻松一些，因为每一层都几乎是复制粘贴，钢筋代班，水电工代班身兼几地供职，偶尔遇到技术问题，才会配合解决，当然这也是他们的行业门道，所以那个时候，模板，钢筋，混凝土的技术措施，如何规范，我也多懂了几分，如若抛却人事种种不济，我想此刻的感受是很好的征兆，今年来，心情的变化真是无奈之举，显于人事，我不够聪颖，直来直去，便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来，付出自然有回报，不同人际，建立种种规则机制，而且我在这里花费许多时间，学无所成，连自己都无法原谅。所以那年时间的利用和把握，是我为数不多的一次觉悟，整日只有临近下班几分钟才回办公室。闲言碎语，一笑而过，略过心上的痕迹淡了些，晚上闲余读读诗词，看看小说，自我安慰的日子倒也不赖。至于沈娘，平素工程生活离不开围绕她的视线，一定程度上，我的立志现场学习，依旧因为她的存在，一旦她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思绪禁不住变得缠绵温柔，然而她的对我多次漠视，始终让我觉得过去的那个夜晚，她的拥抱，是我出现的幻象，是的，我分不清了，她的眼神是从未对我如此过的，偶尔偶尔，她不经意间朝我的方向掩饰疲累的莞尔一笑，就仿佛我突然接住了那一刻的时光。
却回头想想，我的自私，我的冲动，从未帮他负担过什么，工地的重压生活，岂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承受过来的？当有一次中午，遇到她坐在楼间工作层的水泥地上，整个背部倚着钢筋墙体，两只手裹在腹中，垂头无力，面容安静的睡着了。衣饰的颜色多重污垢，沾满灰尘，身旁一侧是刚刚吃过的方便面和一瓶矿泉水瓶。我轻轻走过她的身边，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她睡得很浅，静静睁开双眼，手臂一抽，打了一个呵欠，看到我仰头问当下几点几分了，我告诉她时间，见她又要入睡的样子，但终究只是倚墙发呆了。
“为何不去寝宿午睡”，我问。
“下午打灰，剩下一点木工活得赶着做完，做完以后，来不及回去了”。她稍稍换了身体的姿势，接着抠弄手掌蜕去的死皮。
“身体革命之本”。
她呵呵一笑。
接下来聊了许多，我问一句，她答一句，当我试图勾起与她的一点记忆的时候，我的无能为力，她的淡然处之，立刻显得我的稚幼。我分担不了一点她这样一个弱女子的重负，这一切的生活都是她的，我们没有交集。
她说，做木工要比一个混凝土工工资多一点，同样是十二个小时以上的劳作，木工工资多出的可以额外增补家用，以后不知会咋样，现在都是受苦而已，何在乎轻重，她又说想去买一套木工装备，现在用的都是劳务用过的旧的。
“你还想干一辈子工地”？我问道。她立即伸头过来，以一种极疑惑的神色凝视我，那表情似乎在说，“不然呢”？
我忘不了这几秒钟她的样子，似乎她认定的那是她一生沧累的宿命。
看到她的这一幅情景，我记起孤自日子如何思念她的景状，如何深夜幻想与她生出的爱欲，然而在当时，天地良心，我丝毫想不起那是怎样一番样子，甚至连多看一眼的渴望也没有产生，巴不得立刻消去记忆，或而一同沉默着面对四壁，或而敷衍着避而不谈，没有什么能够被提及，我什么也想不起，曾经饱受孤乏绝望，而此时，却此的概念也开始泛模糊了。
“沈娘——”。
“什么”。
“阔别感”。
“恩”？
“我像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哈，是的”。
“我想不起一些东西”。
“什么”？
“我不知道，像是几重梦境，连自己都知道那是梦，想从高空坠落，却偏偏害怕的要死，醒来，开始思念它，它是活生生的世界，知道疼痛，可是感受虚无，又像是梦”。
“你真像个孩子”。她笑着说，起身朝工作层走去，亦然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