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中国人




作者：赵丹健


《诗经》是我最爱的诗集。

虽然我从小就不喜欢文言文，更不擅长文言文，因为那些曲折幽深的文字，是含有一些诡计的，不想让受不起教育的贫困大众看懂，从而可以依此区分出所谓的高贵和低贱。

“五四运动”倡导废除文言文，使用白话文，对后来中国社会的发展所起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而《诗经》里深奥难懂的文字，却不会给我类似其它文言文晦涩的感觉，其中的“风” 大多采风自民间，“雅”为朝廷之乐。大概，两千五百年前的中国人的表达是这样的，“风雅”一词便是来源于此。我喜欢这样有生活、有生命、又优雅的文字，如同我对一个人的判断和欣赏。

一次，和一位西班牙老朋友谈起各自的祖国。他慨叹现在的西班牙年轻人变得越来越自私、冷漠了，而传统的西班牙人是那么的真诚、善良、质朴热情，并有深厚的家庭观念。我说，中国的情形也是类似的，传统的中国人是非常美好的。这时候，我的脑海中浮现出的全是《诗经》里的画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对爱的表达，《诗经》里的中国人是直接、舒展、优雅的。全然没有当下流行情歌里的忸怩作态和无病呻吟。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这时候的中国社会，已经有了剥削和压迫，随着而来的质问和反抗，是清醒和明白无误的。

在我看来，《诗经》里的中国人，才是真正的中国人。舒展，真切，善良，勤劳，爱憎分明，和土地、自然融为一体。所以有着与生俱来的天然和质朴，像风一样自由，像水一样清澈，像田野的花朵一样散发着清新的芬芳。

中国当代文学大师、画家木心先生有一段文字，是这么说的：
我爱人类的壮年、青年、少年、童年时期的艺术——文化没有婴儿期的——人类文学最可爱的阶段，是他的童年期和少年期。

以中国古诗为例，《诗经》三百多首，其中至少三十多首，是中国最好的诗。到了屈原、陶渊明，仔细去看，已经有“概念”了。屈原老是香草美人，陶渊明老是酒啊，酒啊。

《诗经》三百来篇，一点也没有“概念”。完全是童真的。


李白、杜甫，已经“概念”得厉害。到了宋、明、清，诗词全部概念化。

木心先生的观点正是我想表达的，他是从文学的角度看到了《诗经》的可爱和可贵。

而《诗经》里展现出的两千五百年前的童真期的中国和中国人，是让我心生敬爱并无比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