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田旧事(四)

堆田旧事(四)


这项工程的浩大历经三年之久竣工验收,几年时光中,发生过的事故——若不是亲身经历,不知会作何想象。国家房地产行业的条文政策出台,纵减少了“豆腐渣”工程,“形象”工程的数量,炒房热也得到一定遏制,从而各地政府响应号召,处处把关,放远来看,这就像是多时未用的狼烟台,升起的狼烟才是希望,否则做个摆设——那有太多的玩意,不像单元素该具的机动性,既无自发前进,只接受着良好的被动,不被吞没,不过幸好,“伸天臂”一触,高楼依旧矗立,工程质量的迅速提升,也沾了“响应”的光芒,同时,建筑作为一个民工聚集的群体行业,直接的利益链自然脱不了干系。权者的天下,职责疏漏,同等暴力,掌纵操作,巧立名目,硬生生的“角色转换”,所见之恶,平生难想,二者相比,铁打的锢圈子,撞破脑袋,不过流几滴血,凡众生之意,沦为儿戏。
这以前我对本地人的概念有所偏误,这儿的乡民口中的本地人择有区域性的意味,可扩展到附近的市镇,也可是操同种方言的行政区域,所以我一直想的开除那个班组是居住在这座城市中的,实则不然,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甚至二三百公里以外,自从离开工地以后,既无人脉绍介,又无资金周转生活所需,须整日居于旅店讨薪,不得而果,时久,终于爆发了数十人集体讨薪闹事。他们围在工地土建的中心,手持钢筋,朝天怒吼,然而,繁绕的城市之中,连回应也没有。
建设单位这时也乱了手脚,听工地上养的“老人”讲,事情还未严重的半个月前,工人组建协商,当选其中几人上门商讨论定,似乎并不顺利,三五次吃了闭门羹,三五次被拒绝,被欺骗,一拖再拖,直至白热化,之间关系终由合作到对立的转变,无法缓解,甲方才锁了办公楼的大门,选择报警。
警察来过以后,齐整整钻进项目办公室,与负责人交谈,说明纠纷来源是劳务与甲方的经济账,不清不楚,而承建项目的乙方——G单位跟此事并无瓜葛。工人占据了场地,导致无法如期施工,耽误工事进程,其中工人言语,既然这个项目建设属于权属于甲方,自然脱不了跟甲方的关系,我们占据在这儿,合情合理,还说这是定好的第四个发薪日。甲方来了现场管理的那位师傅,也持一辞,若是“定好”,口说无凭,是污人清白,证据何在?工人听了这话情绪激动,几乎要抡膀子干起架来,有些口拙的工人,除了恶语咒骂,也讲不出一点有用的道理来。
毕竟警务人员是按照法律办事,再三言说“债务纠纷”且不在职责范围以内,自然法律无用武之地了,讲明立场原则,又齐整整钻出室内,启动停在路边的车走了。几名民工随至路口,泪眼巴巴的无声叹息,望其远去。
“这不是要逼着闹事么”,有人喊。
“这该谁管”,有人问。
仿佛慌了神,该谁管,其实我不太清楚,记得父亲曾去内蒙的城市打工遇到拖欠薪资的状况,不过父亲的好友是当地一位权贵者,没多手续利用关系,办妥了一切。似乎……大概要用到不常见的“司法”“起诉”这些字眼相关的国家职业,需要国家权衡。可惜被许多人称为“无底洞”,很显然,平民百姓,谁谁眼里的“下层”是不会有人乐意走这一途径。
没多久,F北路一端涌进一群人,五大三粗,得到“微眼神”示意下,不难想象以暴制暴的简练,只消一会儿,本少人街衢难得聚集的一二百看客就散了去。
甲方公司的资金链断裂,这是井师傅说过的话,这次他又提及,分析道,一号楼的装饰装修工程还未启动,也是过亿的造价,既未开盘出售,又无合资,当下乙方中标项目是建设单位的二号楼工程,所面临的资金压力毕竟客观存在,迟早爆发。归于眼前,闲人慷慨激昂的语气,挑高了谁的身份,贬低了谁的权利,就像个笑头,一连提了半月。
掘深刻些,太过残忍,达尔文的“适者生存”,韩愈的“弱之肉,强之食”,摒离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而人非冷血动物,若彻底画了等号,完全适用准则,可见“真理”的凶相。仅有空气,水,食物,空间的灵体私欲呈膨胀式的,造就毁灭和重生,私下问蒋晨的看法,他说了一些与我偏左的意思,说道,存在即是合理,社会的等级不同,寻求的服务千差万别,根深蒂固,一方面,人道上寄于平等,一方面依存于当前的环境。等级的前提是你能提供某些缺口的资源,所以如果没有等级,将会是自给自足的原始面貌,就事论事,你的工人将不拒绝你的安排,你的项目将不受单位管辖,同样你的居所将存在隐患而不执行消防规定,凡事介于平等之上,规则洗牌,利益扩大的拥有者约为百分之二十,8020法则你懂吧,客观的规律运行——对于小国寡民的城邦也不能绝对实现,西方普世价值观当代所谓“平等”,无非当幌子上街去发几句牢骚罢了,当然不可否认,它曾经带给人的信念力量,世界的革命斗争史功就以后,建立的依旧是一个等级王国,从古至今,从军到民,统为一个道理,“平等”为了等级而存在,最终为了等级而立的平等是手段,不是目的,而平 等恰是等级的利用价值。
他等到“平等为了等级”的论果。
“那嘲笑甚至鄙视为顾得天下的奋斗者,是不是也成了不能觉醒的碌碌大众”?
我反驳了他,只在形式的另一个支点,我的内心深刻的划上了一条新痕,不想承应,需要振臂一呼,未免势单力薄,“存在即合理”,我找不到它的理论的弊端。不过我们有杜甫这一类人间诗人,有鲁迅一样的民间作家,舞文弄墨,投枪匕首,不正也在说明这一个道理?
时事消久,“民工讨薪”的事件终于不在是街坊四邻茶余饭后的话题,归于平静,我再没有听说过它的一丝进展,是否如我所意。我没有仇富情绪,只愿每个人循着自我方式生活,这一点,我倒羡慕西方的民间。
楼层主体框架一层层的起高定型,平整的顶上层钢筋工人积促一端,木工一端,拉电锯,锯木板,作合适的梁柱模板。一位年近四十岁的妇人持无线电指挥塔吊大臂,将成型的模板吊到所需的位置。焊工接下层的钢筋接焊至所在工作层,镶焊的各种型号的钢筋一支支的摆曳,像铁树开了花。架子工窜动立架之上,长臂猿似的伸开臂膀从一头到另一头,尤为忙碌。近一月以来,每日蒋晨与我一道现场学习,观察钢筋排布是否合理,检一遍型号尺寸,他是专业出身的本科,技术理论层面强于我很多,所以有些时候,我为了不打搅他在现场的学习,就避在工人中间聊天,红脸容的张老叔,瘦干巴李工,水电的几个伙计都能聊合的来,时常一起开玩笑,见到我就招呼我。
“进文,来抽支烟”或者“进文,叔给你介绍个小对象”,若有劳务的头在,我向他们作个“嘘”的手势,待风险过去,才随气氛宜然。这些人里面张老叔说话是最少的,做事效率极高,很是勤劳,众人哄笑,他跟着微微一笑,偶尔一两句温和的话音,会使人无法反驳,意味深长。一次,他绑好主梁上最后一根悬边钢筋,见我拿一张墙柱结构图纸,就有几分劝导的意思,对我说。
“进文,学个建筑本事得往下走,去劳务或班组,在办公楼没个前途,虚耗了岁月”。说完他的脸愈加红了,像喝了酒,眼神里透出一股羞怯,避开我的视线闪了几次,又仰过头,朝另一条次梁走去。
他讲的这个道理,当时觉得确实如此,直至这儿满二年以后我所明白的——应是行业渗透的规则,是张老叔永远不会懂得的。一个项目的年底分红加上基本年薪工资,对于普通工薪阶层,在二三线城市中,待遇绝对中等往上,何况,大都来自农村,一人之力可以撑起全家的生活开支,亦有长余,这就是当今社会依文凭和依技术劳力的区别。
不过,张老叔说这话,是有一番渊源的,他有一个女儿,京都的名府毕业,才刚满二十岁,处于社会边缘认知不足,作了“女妓”的营生,某段时期扫黄严打,进了派出所,张老叔当夜起身,谁知其女儿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
“瞧你没本事那样,亏我名校毕业”。
张老叔羞斥难当,喝了许多酒,结果体质不适,酒精中毒落下一副红脸的样子,现在他的妻患了恶疾,家中光景萧条。
我想是我大学生的身份触动他的心弦,也是我的现状勾起他的记忆愧疚,一个老父亲的爱恨无奈,世事难求,新时代风潮的席卷,真难为了这一辈人。
楼主 陈一叶  发布于 2018-03-25 19:20:49 +0800 CST  

楼主:陈一叶

字数:3121

发表时间:2018-03-26 03:20:4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29 16:04:1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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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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