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不想工作
和很多困在笼子里的人一样
想辞职，去旅游

第37章

但要我忘记林的存在确实很难。
因为在那一个月间，他常常早上打来电话。
声音有些暧昧的温暖：“你还好吧”
我当然是用最常见的方式回应他：“很好。”有时候甚至很阳光的说：“好极了。”
但我心里糟透了。
然后我们就没什么话说。
连大楼里的偶遇似乎都没有了。

但有一次，方喊我去他办公室。
办公室里面也有林。
方脸色不好，当然是我的工作中存在问题。
方是兴师问罪来了，对象是我，但实质上是对着林。

经过一年多的修炼，一般我挨骂是不会顶嘴的。
但我这次实在忍不住了，我开始朝着方发泄我的情绪。
我说：“你们有把我当作一个人吗？从来都是把我当做机器，以为简单的给我下任务、加压力，我就能够面面俱到。因为出现一个小小的缺陷，就无视我的努力。”
我忽然很激动，眼泪都差一点流下来了。
方也没法再说我了，因为他发现我情绪激动。
林似乎说了一些和事佬式的话，大意是：蛛蛛也不容易，现在不要责怪她，而是想着如何共同弥补此事。此事他自己也有责任。
我忽然间觉得大家都好虚伪。
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都好虚伪。

但我忽然间也觉得自己冲撞上司是不对的。
于是乘着林的劝解，主动承认错误：方总监，刚才我的情绪有些激动，真是不好意思。这件事我立刻去协调。
方也很勉强地说没关系，但他面部表情很不自然。
其实我明白我刚才不是冲撞上司，而是冲撞林，发泄心里的郁闷。

我晕晕乎乎地走出方的办公室，觉得生存艰难。
但唯有咬着牙，加班，去弥补漏洞。

第39章

阳对我的态度也在发生变化。
如果说最初他选择了我，是因为他初来乍到，需要以有才干的新人来压兵旧部的气势。
那么到了现在，他根基已稳，我猜他甚至后悔那么快让我成为一个品牌经理。

在职场就是这样，步步快的人毕竟有限。
每个人的阶段不同，步子也不同。
有人在最初很慢，但是从高级经理到总经理就很快。
有人在最初很快，但是至今仍然是一个品牌经理，甚至都升不到高级经理。
取决于伯乐。
取决于际遇。
也取决于运气。有人被分配到具有高度挑战性的重要工作，遇到了合作的同事，遇到了顺风的市场，时势造英雄，创造不朽成绩，至今仍被广为传颂，于是成为公司副总裁。这是老员工们说的。有一个财务部的老员工，现在仍然是普通的财务经理，她常常对人说：“副总裁英当初是我带出来的，她啊真是运气好。要论资深，这个公司没有几个人及得上我”
就凭该名老员工常常对人这样说，就知道公司让她一直做财务经理是有道理的，显然不会做人。谁都知道英是早期海龟，虽然刚进公司也需要老员工带她熟悉情况，但很快她就脱离了师傅，成为财务经理、高级财务经理、财务总监，再加上时运好，做了几件极其漂亮的工作，受到公司董事会的青睐。
副总裁英，我见过几次，她对人很和蔼，不漂亮，但从表面上看很平常，只是一般性的文静的、沉默的、略有些气质的三十多岁女人，只是比公司里最勤奋的普通员工还勤奋，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工作。因为她管理的部门是财务和物流方面的，并不管我们；市场部是公司总裁阳直接管理的部门，因此我与她很少打交道，英具体的优点我也不太了解，想必一定有十分过人之处。她老公是大学里的理工科教授，她在伯克莱的校友，异国恋双双回国修成正果。有几次我在公司楼下的大堂里看到她老公在等她，能看出当年的帅气，比英看起来年轻（大学老师显然比外企高管自由惬意些），有耐心的翻着杂志，仿佛生活已经到了非常水到渠成的境地，然后人们就会指着她说：“看！这是英的老公！”
我不知道当年他们沐浴在加州阳光下的时候，这个帅气的清华男生在学校同乡会看到一个不漂亮的文静的普通的会计系女生时，是否会想到将来她会成为这个城市屈指可数的金领，可以每年用公司假期、用公司提供给她全家的费用带他回到加州的沙滩上看星星，但也时常工作彻夜不眠地工作让他在家独守空房。

之所以叙述到英，不光是因为她是公司全球范围内最年轻的副总裁。
还是因为在工作两年多，我终于迎来了和她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N计划的第三期市场推广方案阳已经批准了。
下面是细节推敲，照例又是很多部门在一起的。包括财务部，要配合我们的预算安排，审查我们的费用合理性，如果一切ok，就开始给钱了。
财务总监超是我工作后少见的非常认真的人，他往往先把人假设成坏人，然后睚眦必争，不过这种能把公司钱看得很紧的人，正是公司需要的。他觉得这次费用多了，理由是这次包括在香港等区域的宣传，圣诞节前后，一切费用都比平时高60%；同时为了促销，我们将产品的高端衍生品定价与普通产品不相上下，而采购部那边的原料价格又压不下来。
但方只强调一点，那就是这个方案阳已经批准了，必须照此办理。
双方相持不下。
我猜想此时超是否用短信或什么途径和英联系了。
然后我就看到会议室的人站起来了，英心事重重地走进来了，好像诸事缠身，有点疲倦。
看到大家的态度就知道，英在这间公司里的确还是财神奶奶，还是大家敬仰和尊重的对象，威信无比。

第40章

满脸疲倦的英和蔼地说：“大家坐。”
满脸疲倦的英文静地聆听了方和超各自阐述了立场，以及其他总监和总经理的补充，在他人阐述过程中并不打断。
满脸疲倦的英温柔地看着大家，然后对超说（请注意她是对她的直接下属超说，而不是对其他非直接下属的高层们说）：“超，董事会信任你，让你做财务总监是为了什么？你的报告路线是我，我的报告路线是董事会，一家公司最核心的监督和制衡就是通过财务部来体现，你本着合理的财务原则去做事，不必就一个具体的项目来请示我。我也不会给你们具体的意见。”
满脸疲惫的英换了一种语气，有些欢快地对采购部（她直接管理部门）总经理坚说：“大家也不必给坚压力，他现在还没有和供应商谈，尤其新产品又涉及到几家新供货商因此没办法给你们关于压价的准确答复。但以前的经验告诉我，坚谈出来的价格往往比我们想到最优惠的还优惠，坚是个很有办法的人，大家尽可以放心。”

表面上看她在教育甚至训斥超，其实是在给超壮声势，意思就是他们财务是向董事会直接报告的，大家不要和财务争。
表面上看她在夸奖坚，其实她很清楚采购部向来有猫腻有空间，她在给坚施加压力。

超是一个认真的人，他还在追问英：“超过最大预算了，该怎么办。”
英略微皱了皱眉：“你们那种完全按照成本收益计算出来的最大预算，也要改一改了。最大预算是多少？”
超说：“6000万，但现在看来9000万都打不住。”
英终于在离开会议室前丢下一句话，很轻松的：“6500万，总额控制。在费用总额框架内最好不要调整阳已经审定的方案，但如果一定要调整，无论是时间调整还是具体项目调整，都是市场部的事情，不是财会部的事情，你们财会部不要越界干扰市场部的工作。”

然后超就也很轻松的走了，因为英说了只要在6500万以内就可以，他不需越界参加其余事项的讨论。
方只能继续挖掘潜力，挖掘不改变方案的条件下成本节约的空间，每一个发生费用支出的环节都重新跟人谈争取更优惠的价格。当然也对方案进行微调，如砍掉个别媒体的广告投放，原定五天的香港推广减去一天，等等，不影响大局。
最后方长抒一口气。
公平一点说，林的离开，部门内人员变动的频繁，也给了他很大压力。
无论是新人还是挖墙脚挖来的员工，都会有一个熟悉过程。
我的确很累。
青青也很累。
每一个人都很累。
但毋庸置疑，最累的人是方。
可见人的回报都需要成本。
方升为总监是回报。
而成本则是更大的工作压力压在他肩上。

我和方回到他办公室。
他向我很细致地交待了工作，因为他经常责怪我们不够细致，甚至还说：“不要以为林管理宽松些，你们就乐得做事马虎。”
之后我很想安慰一下他。
但看他并没有抱怨之色。
想来他身上还有很多我学习的东西。
于是我就走了。

第41章

在香港的四天三夜，方亲自坐镇。
香港并不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但却是一个影响巨大的市场。
展示在客户和公众面前的是光鲜的一切，但我到最后一天都已经累到心如死灰。

因为方是一个极端挑剔的人，所以我们在之前已经把每一个环节、每一种可能都考虑到。
稍有马虎，就会挨骂。
有一点，方和阳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骂人时，都让人觉得痛不欲生。
这是在自己犯错的情况下。
在并非犯错的情况下，方还有另外一点很让人受不了，
那就是无论大事小事，凡遇到我和他意见不统一，他根本就不听我讲什么，完全要求采用他的想法。
如此武断和专横恐怕只有封建王朝才见到。
以前即使是林也和大家有商有量，但方认准了一条路就一定不能走别的路，哪怕别的路才是捷径。
所以注定方比一般人活得累。
因为他不是很懂得借力，接纳他人本身就是借力。

我最厌恶的是他嘲讽的表情，当他看到我一些不成熟的构想和行为时，就会露出嘲讽的笑，一边笑一边摇头。
我要花上一小会儿等他笑完了，接受挨骂。
这样让人很没有信心，心惊胆战的，一点点不成熟的意见都不敢提。

但恰恰相反，方对上司极其谦恭。
比如那天英的话，他完全不敢违背。
还有在阳面前，很多人在挨骂时会解释或顶撞。
但方从来不会。
所以我也许能理解他喜欢骂人，同时不喜欢挨骂的人顶撞他。
一方面是发泄，另一方面是以己度人。
他认为在上司面前必须能承受得了，扛得住，所以他的下属也必须这样做，就像他一样。

他骂人愚蠢、懒惰和执行力弱，但从不抱怨压力大、事情多和上司要求高。
他就是一个工作狂。
在各大城市巡回出差的日子里，每天晚上大家谁都不睡，一直工作，到差不多凌晨三点，他才让大家回去。
早上七点又起床。
渐渐的，我被他调教的适应了四小时睡眠，可能我是适应的最快的，因为在总部不出差的时候我也很努力。
早上的时候，大家都显得有些疲倦。
唯有他，精神抖擞，仿佛连续睡了二十四个小时。

第42章

有一天，我们在一个海滨城市。
工作很顺利。
我们住的酒店是别墅式的，在海边。
八个同事，正好租了一栋小楼。

那天工作结束的很早。大约十二点。
大家都很开心，就都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习惯了再过三小时才睡，我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就这样迷迷糊糊到早上四五点。
天居然挺亮的了。
我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往露台上走。
然后我被吓了一跳，因为方居然坐在那里。

我说：“总监不睡吗？”
方的声音里少有的平缓温和：“我睡不着，想点事情。”
我问：“在想一个人吗？”可能我受了远处海岸波影摇晃的影响，开始乱说话。
方没有说话。
很久他都没有说话。
然后我就离开了，回到床上又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发现方仍然精神抖擞。
我不由得佩服他的好精神了。

此行虽然使我很受了方一些打击。
但在某种程度上开始理解方了。
虽然跟他做事会很辛苦，但他本人更辛苦。
他永远比我们晚睡，比我们早起。
他永远比我们考虑的全面和深入。
他在生活上毫无要求，包括吃什么东西，吃不吃东西，他都不在乎。
但他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只要不如意就立刻尖刻地骂人。

所以我终于悟到，很多人要长时间的接触才能了解。
很多事情要经历了以后才会真懂。
就像有一次在回答其他同事一个问题，我犹豫地说这个我不是很懂。
方嘲讽地说：“不是很懂，呵。是根本不懂，不要不懂装懂。”

我一直自诩自己是一个学习能力强，虽然一知半解却能运用自如糊弄一大堆人的人才。
但方一直以来的嘲讽让我明白，我差的还远。

实在非常抱歉，前几天实在像打仗一样。
水晶绿萝，你的名字很好听，内心纯洁的人前途无量。
crystal2010，人总是从不理解到理解，从陌生到习惯，我也曾经认为方是一个变态。
我无所谓吧，我喜欢你所说的建设性这个词语，我常常和我的同事说起建设性人格这样的字眼，有些人哪怕只让他扫地也能扫出建设性来，天分没办法。
就要和你在一起，您是从何而知我刚刚毕业2年多呢？或者我会写一个从刚毕业的新人到工作十年的旧人的故事呢？不过您猜对了，我的确刚刚毕业2年多。但您谬赞了，我处理感情不成熟。
SweetyFIR，把实习当成演习，但也不要太过于步步为营、如履薄冰了，职场仍然是要看实力的，老老实实把上司交待给您的事情做好，哪怕是再琐碎的事情，总会有云开月明的那一天。

第43章

我发现工作又重新上了正轨。
虽然因为方苛刻的缘故，我比以前更加辛苦。
但一切比林在的时候显得更好了，我们的项目蒸蒸日上，逐渐成为公司最赚钱的项目之一，可见努力始终有回报。

前面说过，我见兵的最后一面，是在阳的办公室外面。
那么林呢？
林在离开这座城市后，并没有像兵一样时常给我打电话。
可能因为刚去新公司做大区经理工作辛苦晚间市场要应酬的原因吧。

但大区经理还是需要来回出差的。
有那么两三回，他出差来到我所在的城市，打电话给我，无非是去酒店。
我去了，和他聊了天，叙了旧。
但是别的，我绝对不愿意。
他也觉得奇怪吧。
但是，我再也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了。
我似乎完全对他没有激情的感觉了。
是的，我对他从来没有过激情。
当初也只是温情和被温暖的需要。

虽然他仍然是一个和善的外企高管。
但我在日常的时光里已经完全忘记了他。
不像兵，总在我差一点遗忘时会出现在我梦里。
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魔鬼训练，我越来越认识到，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当然是宽和包容好，从一个上司的角度，林甚至不如方称职。

到了冬天，有一次林来找我。
当时他的家人还没有搬去他工作的城市。
仅仅两天的出差，他一下飞机就找我，我们在酒店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
他问我吃什么。
我说我要吃冰。
他说这么冷的天气还吃冰。
我说是的，我就喜欢夏天吃火锅冬天吃冰。
然后他和我一起吃冰。
我看着他的鬓角似乎有了几根白发，忽然有一种极其心碎的感觉。
我举起手去碰着他的鬓角。
我说：“您太辛苦。”
他说：“你也一样。”

吃完冰，我说我要走了。
他说他送我。
我问他何时回家去。
他说他明天回家。
我问他那今天做什么。
他说今天是留给你的。
他说其实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明知道这是男人骗女人的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被狠狠地打动了一下。

第44章

我被狠狠地打动了一下。
但还是往酒店外面走。
他说他送我上的士。

我们沿着酒店外面的马路走了一会儿。
风很大，刮到脸上有点痛。
我的红色大衣显得不够温暖。
本来我们是并肩走的。
我看到前面有一辆的士，正准备用手拦。
林忽然握住我的手。
他忽然紧紧抱住我。
他居然在大街上亲我、吻我。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
甚至顾不得害羞。
冬天的街道上人烟稀少，人们各有各的生活，谁也不去注意我们。
他拉着我回了酒店。
电梯前的服务员就这样看着两个很意乱情迷的人走进了电梯。
她问我们去几楼。
林完全不回答她。
他只是抱着我。

到了他的房间，那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是我第三次和男人xx，其中两次就给了他。
在结束前，他对我说着胡话：“给我生个孩子吧，集合我们俩的优点。”

我知道这样的生活很荒淫。
但生活就是这样。
虽然人们总是说大学校园里乱七八糟，但比起职场，比起这些已婚的男人，又算得了什么。
而他太太，将在明天得知他回来的消息。
而他女儿，又怎么能够想象得到，她爸爸会对另一个女人说这样的话。
而这个世界上的优秀男性，都已婚。谁又知道他们幸福生活背后隐藏的东西。

第45章

以至于我在第二天早上看到方的时候，心里生出敬仰的心情。
还是工作狂稍好一点吧，虽然不像林看上去那么顾家，但至少没有时间和心情做别的。

事实证明我错了。
在两个月以后，公司市场部几乎每一个员工都收到 ，信封上写着揭露一个负心人，署名是伤心人。
信是一个女人寄来的。

这个叫做翠的女人我见过。
中等名气的模特，但是见到照片很多人都会觉得眼熟。
因为他是我们公司F产品的广告模特，电视上常常见到。
F产品是在我进公司前好几年就已经推出的，因此在我第一次见到翠的时候还很好奇地端详了一下，比镜头下面更美，身材高挑，气质就是比平常生活中的漂亮女人更胜一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已经过了鼎盛的感觉，仿佛三十岁左右了。但在拍广告时大约只有二十四岁。
之后F产品换了新的代言人，不是模特，是贵很多倍的台湾女明星。
但翠还是为产品作出了贡献，因此仍然与公司的广告代理公司有合作关系，比如拍个平面广告之类。

翠在给每一个人的信里，用极其怨恨的语言在说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方。
她说起方对她的始乱终弃，她说她认识方的时候有很多有钱男人在追捧她，但她为了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的方拒绝了。
她说方曾答应她为她离婚，但直到今天她才悟出来就是欺骗。
她没有说自己是翠。
但从她的描述里每一个人都知道，是翠。

我拿到这封信后，第一个反应是打电话给呀呀。
我问她阳有没有收到这封信，信封上写着揭露一个负心人。
呀呀说，有。
我说这件事和工作无关，关于私人生活的谣言，这封信不要给阳了。
呀呀当着我的面把这封信销毁了，因为她也曾得方恩惠。

每一个接到这封信的人都假装没看过这封信，没有人在方面前提起。
但每个人都心有疑虑，半信半疑。
我对呀呀说：完全是谣言，我可以为方作证，他每天除了4小时睡眠，别的时间都和我们在一起。
但我心里也心存疑虑。
我似乎从方日常的行事作风中找到端倪。
但一无所获，他就是一个苛刻的上司。

第46章

我试图侦破案件是因为工作实在枯燥，偶尔有个乐子。
有一阵子我自己被工作折磨得有些变态。
方不折磨我的时候我觉得他活的不容易。
方一折磨我、批评我我就恨不得他从地面上消失。
然后拿出那封信看一看，看翠恶毒到低俗的骂他的词语，心里的怒火稍有平息。
一面想：看，你的生活也有麻烦吧。

不久后的有一件事情证实信中所述或许不是捕风捉影。
我看到翠穿着华贵的走进我们公司，我问她找谁。
她说了方的名字。
我说总监正在忙，我帮您问一下。
她理都没理我，径直往方的办公室方向走。
我赶紧走在她前面冲进方的办公室（方的办公室和我们在同一层，他没有用林当初的办公室）。

我说：“总监，有人拜访。”
方的表情很自然。
但在翠走进的一霎那僵硬了。
我帮他们带上门。
我很想趴在门上听一下。
但人来人往，被人看到我这样多不好。
况且总监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使在门口听也听不到什么。

后来因为我自己也忙。
所以甚至没有注意到翠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但方在我面前永远是一个苛刻的上司。
我在挨骂的时候，内心偶尔鄙视一下他的所谓始乱终弃。

第47章

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所幸的是，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我坐落在一间庞大有序的机构里。
每天的日程，每周的计划，每月的安排。
一切都在绝对的确定和不确定中展开。
确定的是一切可以被预期。
不确定的是在被预期的框架下每天都在发生着新鲜的事情。

比如翠。
开始我对她并无兴趣。
我甚至幸灾乐祸。

但是我幸灾乐祸的毫无建树。
因为我在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始乱终弃的痕迹。
并且阳终于启动了Q计划。
我们都陷在Q里面。

我听到一个有趣的说法。
说是真正的商业动物是不会把自己的产品当成孩子的，
当成孩子会瞻前顾后，不够决断。
会舍不得。
真正的商业动物应该把自己一手培育的产品当成猪。
猪肥了，就卖出去。
不断养小猪。

我大约已经习惯了一些养猪的心态。
既然上司们把我定位为一个开拓者。
我就心甘情愿地随时预备大展拳脚。
然后在猪确定可以活下来了，就拱手移交给更适合后续运作的经理。

然而Q计划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因为为了这个计划仅仅市场部就动用了三位品牌经理共同运作。
我只是其中一位。
而这将是方职场生涯最重要的项目之一。
这是他自己的原话。
我听到这句话大吃一惊，因为方不轻易表露自己对工作内容的重视。
一如他从不轻易表露工作以外的事情。

第48章

而因为这个项目，我也有幸和市场部品牌经理中的翘楚，著名的刚一起合作。
刚仅仅早我两年入公司。
算起来也属于晋升为品牌经理的年轻一辈。

刚是海龟，虽然是英国的硕士海龟，比较省时省力。
但他在国内本就就读于名校本科。
学数学出身。
在我初入公司时，曾经有一两次机会蒙他指点。
他很傲慢，他看不起花花，看不起小强，甚至他看不起林。
但他很听方的话。
可能是由于他吃硬不吃软吧。

但他实在是一个强人。
你无论交代他做什么，一般人类难以完成的工作。
只要告诉他一个deadline，他总能确保完成。
而且水准之高年轻一代中无人望其项背。
我只能够说：
一般人用脑子工作，他在用心工作。
还有就是可以引用他评价小强和花花等人的，
他说：
这些人只知道按照以前的案例做，满足于按部就班不出乱子，机械得很，从来不知道建设性的开展工作。
他的确是一个富有建设性人格的人。
而且如果不听他讲话，仅仅看他做事，非常细致有条理，非常踏实有交代。
当然如果考虑他日常高调乖张的行事作风，你会有点对他哭笑不得。

无论如何，平常我们都是分头做事，难得有机会一起合作，总是令人期待的。
我们一行八人在上海即将度过一个月的共同生活。
这就是传说中的项目组。
当初Y项目就曾经用过项目组的形式。
但那次人员很不整齐，也偷偷摸摸的。
不像此次万众期待，大张旗鼓。

第49章

大张旗鼓的我们在出行前也很匆忙。
但我毕竟是女性，在出行前加班到凌晨的那天，仍然在下班后立即打车奔赴这个城市首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购物广场。
买了一个美轮美奂的箱子。
一个月。
我嫌弃我原来的箱子不够好看了。
因为我总期待着有新的收获。

方当然是坐头等舱的。
我们是只能做商务舱的。
等级森严。
不像林当初可以和我们一起坐普通舱。
方是一个森严的人。

我随身的箱子很重，但我不愿意托运。
因为大家都不托运，我怕大家等我。
真不知道为什么男性都是那么少的行李。
但其他男性没有人帮我拎箱子。
大家已经习惯了职场上的不分男女。
我和刚坐在一起，完全聊不到一起去。
即使我是一个很善于和别人聊天的人，也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漫不经心的有时候不理人，有时候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天！为什么他的产品如此卓越。

我不喜欢飞机上的饮食。
他吃了自己那份和我那份，在我的建议下没有向空姐要第三份。
他没有女友，估计以他的个性也找不到女友。

到了下榻的酒店，我发现这就是我第一次和林出差时住的那家。
当然房间不是曾经住过的房间。
忽然觉得身边的人格外陌生了。
忽然想起来林如今就在这个城市了。
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有多久没有想起林了？

第50章

在上海的日子是紧凑的。
但也并不是一点空闲都没有。
除了和一两个同学见面。
也和客户建立关系。
尤其是林，离开总部大块时间在华东区的机会并不多。
而长三角，日益成为最重要的市场。

别以为和客户应酬一定是为了工作。
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自己。
有时候应酬到深处，也就不分彼此了。
自己也会趁乱玩一下。
终于明白这世界上为什么有人会嗜酒。
因为酒精的确能够麻醉人的神经。

终于有一天晚上的聚会看到了林。
其实之前已经在出席名单上知道有林。
毕竟是同行，在同一个城市里就更容易在同一个圈子碰到了。
碰到他的时候，他身边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
女同事，女下属，
婀娜多姿，很乖的跟在他后面。
忽然想起他带着我的时候。
想起他曾在某次酒后把手搭在我的手上。
酒后多奇情故事。

方只要在这种场合，甚至会比林更加放得开。
一改对着我们的苛刻，长袖善舞的样子。
人总是有很多面的，就连同样在工作状态因为对象的不同态度也会不同。
我有时很鄙视他变脸速度之快。
比如面对上司温顺得很。
但，这也是职业生存法则。

方和林的会面无疑是略带微妙的。
谁又知道林在公司的时候，方也许就暗地里想过那个位置呢？
林看到方眉开眼笑，说：“您总是托同事带礼物来。实在太客气了。”
方说：“其实早就想来上海拜见您，有很多事情向您请教。”
林说：“您太谦虚了，我走之后听说您干的相当不错，看来我当初离开华公司也是有意义的，至少给您这样的人才更多机会啊。”
方说：“是啊，我们的机会都是拜您所赐。”
林说：“哪里，您很快就超越我，现在我压力很大啊。”
方说：“那些都是您打下的好基础，我能做的非常有限，都是您的老部下们自己努力，像是蛛蛛，现在干的相当不错。”
我莫名其妙地被作为例子摆出来，只能陪笑说：“谢谢两位前辈的栽培。”

第51章

这也是绝无仅有的方夸奖我。
虽然他说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夸我。

那一天晚上方喝了很多酒。
我曾经以为像林、方那种人是永远不会喝醉的人。
但我看到方在凌晨的时候靠在角落的沙发上睡着了。
我就知道他喝醉了。
因为方如果此刻在电脑前加班，一定正是精神抖擞。
但以方的酒量也不至于这些就能让他醉。
看来人长时间的疲劳工作还是在睡眠方面有欠债要还的。

我看到林凝视着我。
他带来的小女孩似乎都消失了，可能是他让她们先走了。
我知道我如果此刻和林一起走出宴会厅，又将是一场耳鬓厮磨。
但我现在的上司是方，不是林。
我似乎永远是上司优先。
就像当初在兵离开的痛苦情绪里，立刻响应了阳的要求去做阳关注的工作。
虽然此刻方已经睡着，刚也参加了今晚的宴会。
可以让刚照顾方。
但我不放心。
刚是一个优秀的品牌经理，但绝对不会是一个照顾人的人。
比如在今晚的宴会里，他只顾着和他的同学讲话，根本没有照顾到其他人，特别是客户本身。

因此我装作没有看到林看我的眼神。
我向服务员要了热毛巾，帮方擦擦额头之类。
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
因为此刻的方不再是骂人的方。
他睡着了，像个孩子。

第52章

在宴会已进入尾声的时候，我死活把方敲醒。
他也很职业很配合，硬是和一群人握手显得善始善终了。
在宴会当中睡了一小会儿其实可以被忽视的。
因为在有酒精宴会的后半段总是混乱得很。

但他带着我们和人们道别后，他的瞳孔一下子又闪神了。
因为他确实太累了，刚才的酒精确实太多了。
我逼着刚支撑着他。
刚也算配合，毕竟是自己的上司。
我们回到酒店，我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找到房卡，开了门。
给他盖上被子。
刚就很干脆的走掉了。

我帮他倒了一杯清水放在他床头，预备他半夜喉痛欲裂。
我看到写字台上他的电脑还在运转。
出于好奇我走到电脑前看了一眼。
发现msn上似有人要和他讲话。
原来方这样的人也用msn，我以为他没有任何时间和人讲闲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空虚无比。
于是搬了把椅子坐在方的床边，想了会儿心事。
方皱着眉头，似乎有点醒，又似乎很难受。
我看到他微微张开了眼睛，于是问他：总监要不要去洗手间吐一下。
他像是要坐起来的样子，我连忙扶起他。
我扶着他胳膊的时候，心里略略有些荡漾般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接触到一个壮实有肌肉的男性身体吧。

我在一瞬间的略有心动完全是出于本能。
和他是方没有关系，因为我一想到这个人是方时心就冷了。
这是一个工作狂变态。
给我的评价打低分。
还对女模特始乱终弃。
等等。

第53章

看着他趴在抽水马桶上很难受的吐。
我刚刚刻意培育出的种种不悦联想似乎消失了，我看着这个趴着的男人，看他壮实而压力巨大的后背，忽然很想抱抱他。
然后我被这种念头吓了一大跳。

我把他扶回床上，用热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
他似乎很醒了一些，睁着眼睛望着我，但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彼此凝视着。
我忽然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温柔，后来我知道这不过是那时的心理作用。

我忽然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温柔，于是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把手伸向他的脸。
因为我觉得虚弱时的他很像一个孩子。
我的本意是轻轻碰一下他的脸颊。
但没想到他依旧没有说话，但伸出他的手将我的手在接触到他脸前的那一刻前狠狠拿开。
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出去！”
音量不大，但给我很大刺激。
我好心好意照顾他，他却如此对我。
又想起我在第9章中曾经提起的那些情节，
我新人期的时候，在方的办公室里，
方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解释。
方打断我：“我不听这些，你给我出去！”
方从来没有欣赏过我。

但此次，我宁愿他是在办公室里骂我。
因为在酒店房间里，他对我说：“你给我出去”
给我带来的羞耻感更大。

我一整夜几乎都是失眠的，
甚至不愿意明天继续到来。
我反复问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为什么他会有过激的反应。
但我没有答案。
一切都是一时的偶然性举动吧。
我不知道我明天该如何面对我的上司方。

第54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到了第二天，一切又自然恢复到工作状态。
大家的确都很职业，在工作状态就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我则在内心希望他昨天完全喝醉，什么都不记得。

时光就这样匆匆消逝。
其间我曾经接到过林的电话。
但是一方面他致电的时点刚好是我比较忙的时候。
另一方面我觉得他索然无味了。
所以虽然在同一个城市，我并没有去见他。
末了，他在电话里说：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出现在你身边。”
我有一霎那的感动。
但转念又想，这句话无非是在说：
在他需要我的时候，他希望我能够陪着他。

我们在上海的工作接近尾声，也是大家最疲劳的时候。
有一天我晚上我有工作要和刚讨论，去刚的房间。
看到他桌上乱七八糟全是各类资料。
当中的白纸上有一些凌乱的诗句。
凑近了一看，颇有点王维的空灵风范。
我问刚：“这是你写的？”
刚不回答我，露出魔鬼般的诡异的大笑。
我被吓了一跳，看到刚把那些纸扯碎抛在房间里。
刚骂了一句粗话，大意是这个无聊的项目，越来越糟糕。
其实大家的看法正好相反，这个项目正在逐步有眉目。
刚已经疯了。

不光刚疯了，其实其他人也已经被折磨疯了。
被工作折磨疯了，更是被精益求精的方折磨疯了。

半夜一点钟，我离开刚的房间去找方汇报工作，因为刚说他不再想去受虐。
方没有睡，因为没有喝酒，照例精神抖擞。
我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雪纺上衣，因为夜间工作不比白天，总要使自己摆脱套装尽可能舒适。
方是从来不注意我们的穿着，我们坐在沙发上讨论了好一会儿。
我忽然觉得越来越困，有点抵受不住。
我的眼神开始飘忽，听不清方的讲话。

第55章

我对方说：“总监，我好困。”
方说：“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早上继续。”
因此我获赦回到自己房间。

但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
我本身就不属于睡眠好的人，近一段时间来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经常觉得身体想睡但大脑停不下来。
于是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工作有关事项。
这可能是我一个的工作好习惯和健康坏习惯。
当我结束工作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会用大脑把有关事项理一下，可能会有一些灵感，发现一些白天工作中的问题，明确第二天的一些思路。

然后忽然被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我像是身体不受自己支配一样跑去方的房间去按他的门铃。
方打开门，一脸诧异，穿着睡衣，明显从梦中被我吵醒。
我说：“您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我想到一个比较好的解决方案。”
方丝毫没有不悦之色，他说：“进来吧。”
我这才发现自己穿的也是睡衣。
是的，我也和刚一样疯掉了。

但我发现方呈现了一种少有的和颜悦色。
质疑力度也弱了，静静地听我说话。
可能半夜里人的灵魂会脆弱一些吧。
我由此更加佩服方了。
因为如果你要看一个人的本性。
最好看他酒后和睡眠中两种状态。
一班人被人吵醒总会有点烦躁不悦。
而方却似乎很愉快。
这证明他是天生的工作狂，并且他对人的态度并没有那么糟糕。

我们讨论到激动之处，我猜我的表情有些激动。
这是午夜身体极度疲劳又极度亢奋的一种诡异反应。
方对我说：“不要激动。”
我立刻很惭愧的收敛下来。
我们忽然达成了某种默契和和谐，似乎那天晚上带来的尴尬丝毫不存在。
我们并肩坐在沙发上。
我感觉很舒适，心有灵犀的感觉，我看着他的肩膀，忽然很想就这样靠下去，哪怕永远不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