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凭栏持杯
杯里仅仅一滴水
不知道远方的雨
会不会来
只知道
今晚
这唯一的一滴水
又会干涸

1994年6月26日

刻碑老人


并非单纯的刻一个人的名字
刻的是历史亘古的记录
沧桑的身躯已很衰老了
衰老的身躯还很硬朗
也许是给别人刻
得几个小钱盅几壶酒
也许是给自己刻
让它永远立在自己跟前

叮叮当当的声音
在岁月的耳边
很动听

1994年6月26日

农舍


那可是女娲造人时
随意甩下的泥巴所成
那是黄土地上最简单的结构
一种多么朴实的原始意象呵
以一种万古不变的姿势
直立在土地上
自然界的天籁
鞭打得它伤痕累累
摇摇却不坠
亘古的太阳月亮星星
在它身上滋润了
多少神奇的传说故事
一缕一缕
随炊烟传播

1994年6月30日

面对你的留言本


面对你的留言本
我举笔又放下
我能写些什么呢
写下三年情感的折磨么
写下三年沉重的记忆么
啊不，不
这是少年尘封已久的隐秘
虽然很透明很美丽很痛苦
但我宁愿就这么深深地珍藏
永远，永远

面对你的留言本
我思索了很久
终于摊开又合上

1994年7月8日

我把头倾靠在墙上


你知不知道
你的忧伤使我苦恼

你的眼睛望着我，我的眼睛望着你
你把缄默平均分半

我的嘴嗫嚅了一下
终于不再做声

我把头倾靠在墙上
这样保持了很久也没有结果

1994年7月11日

咏歌（一）


鸵鸟

并不需要像飞鸟一样
在高空展翅翱翔
天生的两条长腿
注定要脚踏实地地走

鼓

虚心地请教
歌声才嘹亮了四方
令所有的跋涉者振奋

陨石

前半生提心吊胆地悬着
后半生心安理得地躺着

蚊帐

宁愿被无数次残酷地撕咬
也要抵挡污秽的入侵

电风扇

在不断的旋转过程中
才懂得生命的价值

塑料花

永不枯萎
永不退色
永远鲜艳
永远带给人以馨香的启迪

石级

宁愿受人蹂躏
也要向上攀援

1994年7月18日

我的小屋


打开窗户
阳光第一个走进我的小屋
它用纯洁的画笔
默默地画着我和孤独的影子

小屋里充满了很深沉的思绪
还有一些活蹦乱跳的诗行
除了一架电风扇在不停地转动
再没有别的声响

小屋前摆着几盆很鲜艳的花
却没有飞鸟热恋的话
于是，我渴望
走出小屋

1994年7月20日

咏歌（二）


坛子

只因装满了苦辣酸甜
生活才这般饱满

蚊香

蚊子一进包围圈
叫它有来无去

水桶

难免骄傲

竹篮

看起来天衣无缝
打水却一场空

酒杯

无论什么色味
总第一个品尝

1994年7月20日

鸟巢下的风景
——致敬诗人匡国泰


公鸡叫了
将鸟巢里的孩子唤醒
他“揉了揉眼睛
注视着大地”

一 《如梦的青山》

《雨前》《雨后》
《白云》的《幻觉》是《某村》的《坡地》
《斧声》在《月出》之前《暮归》
《野寐》于《如梦的青山》
《磨刀石》上的《瓦罐》很深
《水桶》很深
《空碗》很深
记录着《青山的童话》

二 《小小山村》

《小小山村》
《故乡的姑娘》《打柴归》
《晚餐》前
于《老屋》《眺望》《家书》

《柴门》开着
有《杏花记事》

三 《眼底的河流》

《眼底的河流》呵
《故乡河》
令我朝舞暮歌
船舱里的对话无非是
《那河那船那两岸》
《河流的俳句》
是诗里的动听

四 《乡土细节》

《夜》
《蜻蜓》于山之《深层》
做着《雏梦》——
《山遇》《晚归》的《婚恋》
《庇荫》的《花事》在《题词》里
《感恩》《牛》的《结尾》
而这，只是人生一次《迷藏》

五 《二十四节气（选十二首）》

在一滴透明的《雨水》里
有你张大的《惊蛰》
《清明》的《谷雨》落在坟头
在《大暑》里我感到
竟有《小寒》《大寒》的《霜降》
《立秋》了
《白露》在《秋分》的眼里
是《小雪》

六 《与稻草人握手告别》

《地平线上那道篱笆》下
可有《神农氏遗下的号码》
若有
我会将《瓜棚三角形的剪影》
《村雪寄台湾诗人洛夫》

《岸土》上，炊烟依恋地招手
似在《与稻草握手告别》

1994年7月24日、7月25日、7月31日

丰收


父亲终于将所有的稻子
都打完了
他疲倦地躺在一堆稻草上
（若躺在一块黄色的土地上
劳累赋予的身子很沉重）
高高的稻草矮了下去
无数裂开的伤痕
都补合了
四肢宽阔
仰望很蓝很蓝的天
抽根烟，炊烟富有地上升
很悠闲

父亲实在太累了
抽完最后一根烟
他终于睡去
很沉很满足
我不忍将他唤醒
因为他在梦中
正兴奋地数着遍地闪闪的黄金哩

1994年8月5日

谷


一粒谷
从五千年前坠落
多少故事
陆续萌生

我为着谷而歌唱
歌唱生命的沧桑与饱满

祖先曾以无限的热忱
与真挚的渴求
执着地守护着这片黄色的希望
而等到秋季莅临
稻们的身上
却吊着一粒粒瘪瘪的日子
祖先，呆呆地面对黄土地
对于黄土地
祖先从未产生过怀疑
只把满腔情与爱
播撒在它的胸膛
如今，我的祖先
我的苍老的祖先呵
面对这片浸满了汗与血的
枯瘦的黄土地
流泪，痛苦地嚎啕

祖先倒下去了
倒在那片生他养他的黄土地上
历史，斑驳疮痍
在风中摇曳成一记残叶
落在我强健的肩头
我感到了它微弱的呼吸……

朝着远古
我的思绪点亮了祖先的
一丝火花
我看见祖先在很遥远的地方
满脸的皱纹望着我
望着我重新捡起一粒
历史的残种
埋进黄土地

......把一个个季节紧紧握在手心
让它们继续沾上我的汗我的血
把它们身上陈旧的锈迹
片片剥落
多少风雨里的故事
劳累得多么动人......

我赤足站在了我的稻田里
和我的敬爱的祖先的灵魂
望着此起彼伏的稻语
我们激动的脸庞
在阳光里涨得通红

我终于从地窖中
掏出了那把满锈的镰刀
放到阳光下磨得锋利
那一刻，金属片悦耳的声音
击进耳鼓
是一种深的陶醉

隐隐中一粒谷
从稻穗上重重跌落
在心中荡起永不平静的波澜
农业的车轮
正轰隆隆碾过心胸
我看见 农业
滴着多少代人的血与泪呵
濡湿了一大片黄土地

谷呵

我知道，终有一天
我也会像我的祖先那样
倒在这片生我养我的黄土地上
也会成为我的后辈的祖先
但我想我的后辈
是否也会像我一样
虔诚地守卫黄土地
将农业
代代继续发展灿烂
因为，中国
只有从农业的口中
才能掏出文明与财富

我为着谷而歌唱
歌唱中国的希望与辉煌

1994年11月13、14日

稻草人


步入冬季的田野
稻草人的形象
摄入眼中

稻草人三条腿
稳稳地站在田垄和草坂上
帽子被谁揭去了
头上露出根根竖立的粗发
寒冷的冬季来了
脖子上的围巾
系得更紧

稻草人也怕冷呀
但它们为什么不回家
稻草人没有砖砌瓦盖的家
黄土田野才是它们真正的
唯一的家

稻草人一声不吭地立在那
若一尊尊黄色雕像
一辈子坐守故园
是一种幸福
也是一种痛苦

1994年11月20日

母亲


在我情感的句子里
母亲是永远永远的主语

母亲是从很深很深的山沟里
被父亲响着三眼铳
接到这个贫苦的家里
灿烂的文化
飞不进山沟
母亲，常对着一些陌生的方块字
抹泪

母亲曾对她的儿子说
安安心心去读书吧
娘拼命也要供你念呵
莫要像娘这样满腹贫瘠

母亲，今夜月很弯很亮
我坐在教室里晚自习
想你正在狭小的院子里
手中的菜刀，正霍然伸向
堆积如山的猪草
母亲，您头上的月亮是最好的梳子
您不摘下来梳梳您的白发么

母亲呵，您让我流泪
更让我坚强

1994年11月20日

我长在故乡的希望里


故乡。黄土地瘦骨嶙嶙
枕着饥饿做粗沉的喘息
乡亲们，吃着大片的
荒芜。悲痛无限
泪，滴在故乡的每一根
神经末梢

几辈辈故乡的人
他们的梦想多么可怜
他们渴望故土上
飘荡的是浓浓的炊烟，而不是
贫瘠的呼吸。这只是
他们唯一的渴盼呵

于是，我成了故乡的唯一的
希望。我生长在这片古老
而贫苦的黄土地上
我倒下时，应当倒在父老乡亲富裕的目光中

炊烟呵，请相信
我会让你升起老高

1994年11月21日

给一位女孩子的回信


就是那个夏季
那个令所有的少男少女
都动情的夏季么
哦 我记起来了
那是个很美很美的日子
你以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白色形象
缓缓地缓缓地走过我的梦
女孩 你可知道
你让我醉

以少年特有的激情
把最初的朦胧情感
写进我的诗里
让你读 让你思
让你感受最真的表白

在空气流动的晚秋
你把你早已写好
而姗姗迟到的那封羞涩的信
（那样含蓄那样朦胧
除了我谁也读不懂）
寄到我的手中
女孩 你可知道
在这样寒冷的季节
你给我温暖并且振奋与坚强

你说——
我等你 在风中
并且誓言

哦 女孩
你让我流泪

在千年不变的轮回中
让我们固守共同的阵地

1994年11月22日

我选择孤独


那个常爱笑的姑娘问我
你选择什么
我也笑着回她
我选择孤独

我很年轻
是的，才十六岁
学业的挫败与世态的炎凉
使我早早懂了事
早早偏爱于沉默
所有的朋友仿佛在一夜之间离去
我渐渐适应了独处的生活
学会了在幽静的寂寞中
捧着厚厚薄薄的诗集
认认真真地去读，或者
也写下两三首属于自己的诗
做着诗人的梦

哦，女孩，请原谅
我已习惯于寡言少语
在路上不期而遇
我会低下腼腆的头
从你身旁默默走过
这对于你也许会认为是冷漠和傲慢
但是，很抱歉
我已经学会了孤独
在孤独的空间里
我有自己的满足与幸福

1994年11月26日

那个村落


那个隐匿在山林之中的村落
那个由篱笆与泥巴构筑成的村落
怕是最原始的居所吧
我的祖父与我的祖母
曾在那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仪式
村民憨欢的笑是最古老的祝福
证婚者
是那头喘着粗气的老牛
和那条吐着舌头的看家狗

那个由几十户人家组成的村落
那个由几百人组成的村落
淳朴的村民在贫瘠与欢乐中
一代一代地延续
漫漫五千年的岁月
就是被那个村落珍贵地保存下来

一堆篝火点燃我们的记忆
一粒稻穗唤醒我们的知觉
那个被历史遗忘了的村落
某一日
在人们陌生的目光中
升起了文明与财富的炊烟

于是那个村落
被搬进了历史博物馆

1994年11月26日

孤独的跋涉者


在风雨的石子和泥泞里
独自跋涉——
探索诗歌是怎样
一层一层艰难地垒砌起来的

浑身伤痕累累。趟过
多少河流爬过多少山川
途中难免需要友情的抚慰
但命中注定我要独自一人
涉过我的坎坷历程

我坚毅的目光热情地燃烧
为着灿烂的明天
我要执着地走下去
不管身后是否有一堵
可供喘歇的墙

1994年11月26日

黄河


是一片流动的黄土地
是一片不会生长庄稼的黄土地
它只会生长
我呼啸的灵魂与奔腾的思绪
生长我朴实的诗歌

此时，面对着黄河
我不能说出话
只有静静地伫立
溯源而上的目光
是一艘乘风破浪的快艇
载着我的思绪
去远古旅行

1994年12月1日

黄昏，请不要为我哭泣


黄昏，请不要为我哭泣
我已习惯于在你灿烂的霞光里
踽踽独行。吟着痛苦的思念
把每一句伤感的诗
刻进夕阳。那一朵彩云
可能是我曾发表过的诗歌
如今寄给近在咫尺的她
让她再次撕碎。黄昏
请不要为我哭泣
我就是这样一个痴情的人

1994年12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