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剑江湖——刀光乍现，江湖未远
小耳艰难张了张口，吐出几个字：“谢谢前辈！可是紫霞神功……”
姜羌眉眼一开，微笑道：“这十年来紫霞神功的秘笈一直在我手中，其实我早已将其领悟透彻，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我却不能将这本原本就属于华山派的神功秘笈留在此地，亦不能将神功心法传授给弟子，难免会有遗憾！如今虽然失去神功秘笈，但是我要传授你神功心法又有何难呢？但是看你救人心切，恐怕不能在此多做逗留，所以我已决定将我毕生练成的功力尽数传递于你，这样你就可以凭借神功去救人了！”
听说如此，小耳倍感欣喜，眉间微微一笑，却不禁眸光盈盈，“前辈大恩，弟子铭感于心却无以为报，只能等我身体好些，起来给前辈磕几个头。只不过前辈把毕生的功力都传递给了我，那前辈你自己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羌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惬意畅快，道：“你既然是无名的徒弟，那应该算是我的徒孙，你向老夫磕几个头，老夫绝对受得起。你为救人而来得遇老夫，你我也算是有缘之人，而我练成一身武学藏于深山、埋于尘土，难免有些可惜，如果可以传于你身救人一命，也算是用得其所、后继有人，如此乃是老夫最好的归宿。”
小耳听姜羌说话之间，同时感觉到被姜羌握着的手掌间已然有真气悄悄传递而来。此时小耳体内气海正自空虚，气行一旦导入气海，果然化铿锵为氤氲，内劲渐生渐盈，筋脉血管不再强矫喷张，心绪更平复宁静下来。这时意念所至，身躯已然可以缓缓伸展。
姜羌一面向小耳体内传递真气，一面传授她紫霞神功的心法——“念起三焦”、“气回五行”、“川流七坎”、“鹏抟九霄”……此时姜羌输出的流溢之气，犹如天雨降下，导入小耳十二经脉之间，则如河川涨流，继而灌注于奇经八脉的湖泽之中，神功渐渐完成转移。小耳感觉到体内雾沛充盈之象，后来甚至可以坐起身来与姜羌闲聊说话。
小耳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紫霞神功既然是剑仙所创，成为华山派代代相传之物，为何会突然失传？而且失而复得却不能传于华山弟子，其中到底有何隐情？听此疑问，姜羌不禁面色惨悄，一时悲从心来，娓娓向小耳叙述了一段故事——
这个故事还须从本朝赵匡胤“黄袍加身”说起。话说百余年前，赵匡胤领兵出征行军途中，突然发动陈桥兵变，一招黄袍加身，驱除后周幼主篡改江山，可谓兵不血刃。正如诗中雪景所呈现：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此次兵变进展如此之顺利，世人只知道有赵匡胤的“结社兄弟”石守信、王审琦等武将里应外合、建功立业，却鲜有人知其惊险之中乃有一批神秘的武林人士暗中策应，先于赵氏大军监视后周都城宋州、追杀后周残余旧部，襄助赵匡胤一举登基为帝，建立大宋江山。
武林中人执剑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行的是天下平定之事，仇的是后周昏庸无道、苍生蹂躏之苦，却无缘领受新主之恩。这些背剑客不能如功臣名将那般论功行赏、拜官上朝，只能远走江湖，犹如历史缝隙之间的惊鸿一瞥，无缘名留青史，这正是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的距离。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功成身退之后反而招致天子的猜忌。
赵匡胤虽然稳坐皇位，却未敢高枕无忧，不断收束兵权、加强京师的守卫力量。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初帮助他成就大业的那帮江湖中人，如今却反而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害怕有朝一日他们会受其他人的蛊惑，反过来行刺皇宫。每每思之，总令其不寒而栗，忧思防范之计。于是有一天，他以皇家的名义秘密散发英雄帖，宴请天下掌门人。
当御笔亲赐的英雄帖流传于江湖，顿时成为江湖中人的无上荣耀，据说此次皇家宴请大会上，皇上会论功行赏，册立山门、赏赐田亩，各大门派便可占据名山，开宗立派。于是各派掌门纷至沓来，齐聚京师，持帖进入皇宫面圣。皇宫大厅内，宴席可谓奢侈华丽，当时姜羌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有幸跟随师父一起亲历了这场盛宴。
开席三日后，当天下各派的掌门人陆续到齐，赵匡胤才现身接见群雄。酒过三巡，赵匡胤放下手中玉杯，却忽然变成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怅然道：“朕今日可以坐上龙椅，不可忘却昔日诸位侠士的功劳。却想不到为君者如此艰难，常常令朕不得安眠。”众位掌门问其何忧，赵匡胤又道：“试问天下间有谁不想做皇帝呢？只怕有人觊觎这把龙椅，暗中欲置朕于死地，朕防备都来不及，又如何能睡得安稳呢？”
众位掌门无不闻言色变，暗下诚惶诚恐，只怕今日之宴乃是一席鸿门宴，于是皆离席叩首，以表忠心：“天下既定，皇上乃天命所归，吾等愿誓死追随！”
赵匡胤却只是皱眉摇头，“在座诸位都是侠肝义胆之士，朕相信你们。但是江湖中还有许多能人义士，如果他们受人蛊惑来行刺朕，而朕的侍卫个个都武功低微，不像诸位这般武功高强，可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又如何抵挡得住呢？”
众位掌门暗自运功之下，发觉内力尽失，酒中被下了软筋散，恐怕殿外早已布下重兵埋伏，自知凶险非常，于是纷纷解剑举过头顶，请求皇上指点一条迷津。
赵匡胤亦不愿血溅宫廷，当下表明自己真正的意图，“各位掌门都身怀绝技，不知可否将你们身上的武学秘笈献出，借给朕的侍卫修炼修炼，等到他们的武功和诸位掌门一样好的时候，相信就没有人敢来行刺朕了，未知各位掌门意下如何？”
众位掌门心下了然，这皇家英雄宴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武学秘笈。而眼下情势却由不得他们选择，为求保命，唯有纷纷交出各派独门武学秘笈，以令天子安心惬意。姜羌当时一起跪拜于众人之间，偷偷抬头左右看了一眼，至今仍记得赵匡胤脸上所跃然浮现的睥睨天下、意得志满之色，还有众位掌门眼中那些无的放矢的仓皇气。
赵匡胤名为借阅却未见归还，各派掌门中也无人有胆量去向他老人家讨要什么，事后更是守口如瓶，只字不敢泄露。话说姜羌跟随师父返回华山，看着师父落寞的背影，正是应景了诗中的最后两句：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此事虽未曾风闻于江湖，却对后世江湖生态衍生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须知各位掌门随身保留的乃是世代相传的独门武学秘笈，未必已领悟透彻，一旦被皇上收了去，只能依靠记忆拼凑出半本残谱，许多绝世武学就此失传。而各派拼凑出的残谱中有许多错漏之处，造成后世弟子一知半解，很容易误入歧途，陷入自困的局面，华山派剑、气分治就是明证。各大剑派封山入林，为避免天子的雄猜之心，只收弟子培养剑客，而不敢再过问江湖中事，这些出师的弟子也大部分被朝廷官府吸纳接收，以免他们在江湖上生事，后来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模式，越来越多的少年上山学武，意图将来谋个好差事，直至官府衙门人满为患，去粗取精择优录取，大批年轻剑客被放逐江湖，从此江湖多事，最终催生了像英雄帮这样的庞大帮会的形成，所谓物极必反，造成朝廷难以承受之重。
另一方面，赵匡胤得到武学秘笈之后，编成一部秘笈，并且组建大宋皇家侍卫练剑堂司，大内侍卫日夕苦练，可谓勇猛精进，功力倍增，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哪一派的势力可与之争锋，皇家侍卫成为天下第一暴力团体。朝廷称之为宋剑堂，而江湖上则流传着剑鱼堂的说法，取意“人为剑祖，我为鱼肉”，自嘲意味不言而喻。而且秘笈中的武功心法有正有邪，后来发展出了诸如化功大法、寒冰真气此类的邪派武功，足以乱人心神，令修炼者走火入魔，就连宋剑堂亦难以控制，遂将邪派武学封禁起来，却不料人心难禁，这些邪派武功后来终于还是流落江湖，亦给皇室自身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故事说完，姜羌传功已毕。
小耳抬头看一眼石壁上的孔洞，石室外晨曦将至，露气微凉，不禁幽幽叹一口气，想不到江湖上的事与赵氏皇室之间还有如此戏剧性的牵连。心下忖想，在慕容莲城眼中，她和丁青不就是游在江湖水中的两条鱼儿而已吗？慕容莲城手中持剑盯着鱼儿，随时都可以将他们刺死，这次关押而不杀丁青，并且故意放小耳远走华山，只不过是想寻回宋剑堂散失江湖的武学秘笈而已。她与丁青的生存处境如此险恶，想来尽是悲凉。
就在小耳一转眼间，却不由得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出声，继而哀伤不已——但见姜羌前辈面色枯槁，不复昔日神采，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数年。推算起来，当年赵匡胤杯酒收秘笈之时姜羌还是五六岁的孩子，至今已有一百多岁的高龄了，堪称神仙。而他仍然红光满面、老而弥坚，乃是因为体内深厚的神功内力，如今他将功力全都传递给了小耳，顿时失去了支撑元气，忽然之间变得瘦骨嶙峋，苍老之态令人不敢逼视。
二十 剑气诀
黑衣人单凭一战之力就收回紫霞神功和化功大法两本秘笈，可谓一石二鸟，不虚此华山之行。然而他从金旗手中夺取的只有半本残页——当时金旗将手中化功大法的秘笈撕成两半，然后将散乱的残页扔向半空，黑衣人摧动掌风席卷收回残页，金旗却已逃之夭夭——他曾透过石门缝隙窥见黑衣人与姜羌对掌只不过稍逊一筹，自知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黑衣人追逐金旗而去，因为他感觉金旗手中剩余的半部残页中似大有文章，非一探究竟不可。
明月当空，山峰嶙峋。但见两道黑影飞崖走壁，出没惊风。
黑衣人的功力毕竟深厚得多，轻功步法亦是迅捷非凡，追赶之势如旋风走石，倏忽之间已然迫近金旗身后。前方是莲花峰绝壁，花岗岩石壁被月光照成一片惨白。金旗觉察到耳后掌风异动，同时在寒光阴森的石壁上映照见背后黑衣人横空掠身、挥掌击杀的身影，于是连忙旋身闪开，然后施展壁虎游墙的攀岩功夫，沿着绝壁直蹿上崖巅。
崖顶迎面一堵墙壁，金旗顺势落在屋顶。背后追击的掌风再次迫近，金旗脚下刚刚踏过的瓦片倏忽被强劲狂风掀了起来，在黑衣人的掌力摧动之下，翩然跃起正自袭来，席卷之势令人无处可逃。金旗脚下猛然一沉，索性踏破屋顶沉入屋里面去。落脚处感觉一阵绵柔，似是落在了某人的被褥床榻之上，紧接着黑衣人亦踏破屋顶坠落下来，犹如一道黑色霹雳击穿屋顶。瓦片纷落之际，但听见一片女子的尖叫声，有人从梦中惊醒，满室惶恐，原来两人误打误撞，掉进了华山派女弟子的宿舍之中。
尖声惊叫中，一星灯光缓缓亮起，有人于慌乱中匆忙点亮了床头的油灯。
室内顿时呈现出一幅十分奇异的画面——狼藉之中站着一个黑衣蒙面的人，眼神中透着逼人的煞气，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野人，胡须和长发几乎遮住了脸庞，但是乱发之后的眼眸中亦透着逼人的亮光，现出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的目光逐一扫视着贴近墙边、身上只穿睡衫、脸上略带惊悚的小师妹们，不禁“呼呼”怪笑起来，看到了惊艳。
两个突然从天而降的人还来不及说话，倒是这一片惊艳中有人摘下挂在墙壁上的一把长剑，然后挺身而出，冷冷哼道：“岂有此理，又在此装神弄鬼，简直不知廉耻！”言下之意是将两位闯入者当成了想要亲近美色的登徒浪子。这胆大的女子眉梢微扬，惊凛的眼神中且透着一丝虚荣，经她拔剑一呼，其余室友皆恍然大悟，不再紧抱着双臂以遮掩身上裸露的肌肤，而是纷纷拔剑指过来，顿时将两人围在了剑丛之中。
美人持剑，冷光滟滟，然而被围困的两人都没有将剑意放在眼里，只是将美人视为一种背景，剑丛中淡定自若。金旗从美人身上收回目光，转眼向黑衣人道：“阁下穷追不舍，非置我于死地不可，莫非你我之间有仇？而我已十年没有下山，何来与人结仇！”
黑衣人沉声道：“怪只怪你是金禅的儿子，不该拥有你手中的化功大法。”
金旗反问道：“化功大法我已经还给你了，况且我也没有练过，又何罪之有？”
黑衣人伸手指过来，“那你手中剩下的半本残谱是什么！”
金旗悄然愣了一下，其实他并没有撒谎，扔给黑衣人的那半本残页乃是完整的化功大法，至于剩下的半本残谱中的秘密，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当时小耳衣袖中的化功大法秘笈不小心掉落进石室中，金旗捡起来翻看之下，顿觉如获至宝。他发现秘笈中记载的化功大法，正是当年他父亲凭此威震江湖、令人谈之色变的吸功大法，可惜心法的开篇就写着他父亲的告诫之言：修炼此功，祸患无穷，凡我弟子，不可轻试。而在秘笈的后半部分，还记载着另外一种与之类似的吸功心法，名曰“吸星大法”，这次父亲的口吻截然不同：吸星在手，天下我有！这是金禅改良化功大法而创出的一种新的吸功大法，不需要借助毒物的刺激，而可以直接于对战之际吸取对手的内力据为己有，此乃真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高超武学，可惜他自己体内中毒太深，已积重难返，没有机会施展神威。他将心法藏于化功大法之后，也怪小耳未敢深看下去，以至于借她之手将此等神功传到了金旗手中。
金旗得见此功，顿时有一种预感，练成吸星大法后他将无敌于天下，逐一击杀复仇名单上的仇人，掀起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其父已死，思过崖上的禁令也随之消逝，他终于获得自由之身，一想到重出江湖与众多高手对决，他就难掩激奋之意，但是在神功练成之前，他必须保守这个秘笈，于是又重复道：“化功大法我已经还给你，不信你自己看。”
黑衣人眼色仍半信半疑，垂眼察看手中残页，的确是金禅从秘笈中偷偷抄录的化功大法的完整心法，于是将心法收入怀中，又继续追问：“那你手中的是什么？”
金旗愣了一下，道：“是我父亲的遗言。”
“遗言？”黑衣人冷笑一声，“当年他一怒之下，将你逐出英雄帮，并且把你幽禁在思过崖上，早已不认你这个儿子，如今他已经死了，还有什么遗言跟你说？”
金旗忽然声色戚然，道：“这是我的家事，无需阁下费心。如今他被人害死，我这个做儿子的应该为他报仇，此乃天经地义。”
“报仇？”黑衣人眼色又一冷，“那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就是你的仇人！”
两人眼神之间敌意喷张，满室肃杀，令人不寒而栗。
持剑围观的女弟子们但见两人说什么心法、报仇之类的话，一时感觉莫名其妙，带头的那女子不禁喝斥道：“简直胡言乱语，还不现出原形！”说时，挺剑便往黑衣人面门刺去，势要挑落他脸上的蒙面黑巾，让姐妹们瞧一瞧是哪一位不肖弟子。
黑衣人猛然侧头盯着出剑女子，眼中凶光毕露，陡见之下让人感觉到心头一懔，那女子心底竟暗生怯意，手中剑锋刺杀的势头顿时缓了些，黑衣人尚未出招已令对手感觉到了强大的心理压力，那是高手站在眼前的压力。待剑锋迫近眼前，黑衣人突然挥起手臂，衣袖卷住剑锋，出剑女子一时把持不住，长剑竟脱手飞出，让对手轻巧巧就夺了过去，铮然一声插在了黑衣人身边的地板上，犹自颤鸣不止。黑衣人挥袖之间施展空手夺白刃，说出手了似言不符实，说没出手又未尽其实，总之是轻描淡写一举却令人眼花缭乱。
失剑女子手腕上一麻，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开一步，心想那些不肖弟子哪儿会有这么厉害的夺剑手法，连教她们剑法的剑师都未必有如此身手，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其他女子亦大惊失色，收起嬉笑的神情，皆往后退开，又退到了墙边上。
黑衣人暂且不理会这些神经兮兮的女弟子，又转眼看金旗。但见金旗此时正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动作——并出食、中二指捏成一个剑诀伸指过来，作势出击的样子，身子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趁着黑衣人分心之际偷袭，这或许是金旗出招的唯一机会，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动呢？两人凌厉对视之间，黑衣人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某种危险的气息正在迫近他，于是他下意识的歪了一下头。
一道炽热的劲力掠过黑衣人脸颊，原来金旗伸指之际，指尖上已然迸射出一道无形的劲力。黑衣人感觉到脸颊上一阵灼痛，像是一道火线飞袭过来擦在脸颊上。这种灼热尚且可以忍受，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他始料未及的，金旗的一指劲力戳下了他脸上的蒙面巾，其真面目即将显露在金旗眼前。这一幕是黑衣人绝对不能容忍的，之前他自道是金旗的仇人，乃是抱了必杀之心，好让金旗死得明白，但是他此次华山之行又是极其秘密之事，黑巾蒙面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眼下竟然有身份暴露的危险。
金旗这一记奇招可谓打了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黑衣人自心底竟然发起怵来，连忙转身背对着金旗，脸上黑巾已然掉落。他宁愿背对敌人，也不愿意让敌人看见自己的模样，然而转身之后面对持剑女子，看见他真面目的人又岂止一个。但见黑衣人紧皱着眉头，不乏英气本色，虽未相识却有女子见之暗自倾心，此人正是宋剑堂堂主慕容莲城。
金旗见黑衣人如此有所忌惮，于是指尖又发射一道劲力，砰然一声击在黑衣人肩头，却被他身上的护体神功所抵消，心下不免暗叫可惜，只怪他的内力不如对手深厚，同为气劲，化为剑气却不能击穿护盾，唯有练成吸星大法再与之一教高下，而眼下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纵身跃出屋顶上的窟窿，声音渐行渐远：“今日到此为止，我会再找你报仇！”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在慕容莲城心底布下了深沉的阴霾，倒不是因为金旗会再次找他报仇的恐吓，而是因为方才金旗指尖所爆发出来的奇招。这是一种全新的武学，无形无质却有剑气的威力。所谓剑气，乃是高手出剑之时，体内强大的气劲倾注于剑身之上，剑锋所挥洒出来的冲击气波，剑锋只能伤人皮肉，但是剑气却可以渗透肌肤，伤人经脉。但是这种剑气极难练成，需要高深莫测的内力方可达到以气伤人的效果，但是如果一个高手的内力已然达到如此高度，却往往都不屑再用剑了，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所以江湖上关于剑气的传说却是言者多而亲见者少有。方才金旗分明是从指尖上发射了一道剑气，唯有将体内气劲聚焦成一线方可有如此炽热的威力，中剑气者伤口将会如焦炭灼烧过一般。所幸金旗的内力此时还不是很深厚，所以慕容莲城尚且可以凭借护体神功抵挡住那背后一剑。
慕容莲城纵然饱览秘笈，却从未见过如此惊奇的剑法。此时慕容莲城至少有两层担忧：假以时日，等到金旗的内力日渐增强，他那一指剑气岂不是要独步江湖，几乎找不到克制他的武功，就连慕容莲城也不是他的对手；而更重要的是，这种溢出于秘笈之外的高超武学将会对宋剑堂宰制下的江湖构成更严重的威胁，江湖剑客忽然拥有了挑战宋剑堂权威的能力，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身为宋剑堂的堂主，当慕容莲城发现这种实在的威胁之后，他必须不惜代价达成两个结果：一是尽快铲除金旗此人，二是将这种剑气绝技独家收归宋剑堂所用，如此方能令大宋皇室高枕无忧。如果慕容莲城不能完成这两项使命，不但他堂主的地位失去了合法性，甚至身家不保，此乃性命攸关，从此陷入深深的忧惧。
慕容莲城定了定神，心下不禁泛起一个疑问：内力如何才能凝聚成指尖的剑气，金旗他江湖资历尚浅，又是从何处学来的？换言之，他要弄清楚这种武学的来龙去脉。他首先想到的是金旗手中那半本残页，莫非其中记载着什么玄妙的剑法？但是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似乎没有这种可能，如果金禅创出了如此神奇的剑法就不会死得那么狼狈，况且金旗拿到残谱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算其中有什么厉害的武功他也来不及学成。
慕容莲城的目光轻轻掠过眼前华山派的女弟子们，突然间想起一个人，就是不久之前才遭遇到的世外高人——大剑师姜羌。姜羌虽然不是华山派正式收徒授剑的剑师，但却是藏经洞的管理者，精通华山派剑、气二宗所有的武学招数，最近十年又得到紫霞神功加以印证，内力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也唯有他方可能创出剑气合一的神技。而金旗这十年来被幽禁于思过崖也是受姜羌看管，恐怕已经从他身上学到了一招半式。
一旦相通此节，慕容莲城顿时抖擞起精神，他要返回藏经洞去找姜羌交涉，最好是能从他手中夺取剑谱。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先处理眼前尴尬的处境——他脸上的蒙面黑巾被金旗一剑戳落，已然在一众女弟子面前显露出了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