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情拔剑观沧海,暖意荏苒醉新台——历史权谋军略小说《适莽苍》

一路与黄淳一同驱马而行,我自忍不住想要问问这位“算无遗策”兄的看法,却不知从何k问起。或许是昨夜一夜未眠的缘故,头脑有些混乱,一时也觉不出究竟哪里不对,而黄淳也似有倦容,所以也并不多说什么要紧事。
到了暗哨武校门口,却见秦清已在门口负手而立,眼中楚楚忧色甚与平常相异,我忽的莫名自作多情起来,想着莫非是我昨夜彻夜于凤凰阁石花魁画舫船中已被得知?和黄淳对看一眼,他则一副欲作壁上观的样子,我只得自己跳下马,将缰绳扔给黄淳,让他帮我栓回武校马厩去。自己则嬉皮笑脸抖擞抖擞精神向秦清走去。
谁知她却制止了黄淳,把马缰重新递给我,自己则换了黄淳的马,对黄淳道了谢,而后对我冷冷说“跟我来”,一语未必,翻身上马,轻夹双腿,腰板一挺,马鞭一扬,马儿立刻欢腾而去。而我只得尾随身后一路奔马,直到一处临着鹏城的护城汲河的驿站边,方停下来。她自下马解鞍,由得马自去吃草。自己则坐到一处柴草中。我跟上前去,却听秦清道:“付相公这次议和回来。已经议定了共同出兵时间。预计不多日就会遣第一批水师前往伶仃洋与南洋海域交界处迎战了。联合抗倭的基本共识是我北溟水师与罗倭海上周旋对抗,一步步将罗倭羽山岛、夏密岛的补给以及伶仃洋与南洋的商贸线截断,以坏其粮饷供应,新越骑兵步兵则主战东都,青州,涿州等被罗倭建了天罗以资其战事的失陷城池,以瓦解其据以养战长驱而入之心。”
我看着她,微微颔首,疑惑道:“现在就出兵?只是此番才刚刚得到庆麦山西南新越地界大批铜铁矿和冶铁场的开发打造经营权,此时就前去应战,这批水师,仍是军械方面颇不成较量的啊,何不等新的战船军械打造出来,缓上一二年,再行出兵?”
“付相公也是这样争取的,本已和新越和议时达成了缓一二年新式战船打造好再出战的议书”秦清道,“谁知不知是不是新越为了更快解他们孤身作战之困,罗倭那边竟受到消息说我们两国议和不日北溟水师就要发兵,结果罗倭不仅遣密谍将追查此事来历原由的我暗哨西京总哨魏芙姑娘追杀,使其重伤,而且情报显示其近期在羽山岛,樊影城,伶仃洋频繁扩张,囤积粮草,操练水师,蠢蠢欲动,更将夏密岛上的我北溟军围攻打尽,所以此战也是不得不战的。只期望罗倭补给遥远,我北溟水师能有奇兵致敌之法,若是拖得几年,我北溟新式战船和硫硝燃烧弹大规模投入使用,应当形势便会不同。”
我听着,看她秀丽的面庞,毫无铅华脂粉,却是十分动人。又看她今天未着软甲战袍,衣衫人影俱是单薄,想到再巾帼须眉,也终不过是一个豆蔻少女,禁不住劝慰道,“你别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和我哥哥秦琼,也在此次出战之列。此事已经议定,父亲走不开,而两军对战斥谍作业也必不可少,所以最后主上命哥哥与我前往,”秦清似明白我的心意般,继续对我道,“不过也不至就是命我们去送死。罗倭随船坚炮利,战力非凡,却也不至毫无破绽,况陛下此次命最为骁勇善战的三皇子靖亲王方嵩亲自监军,祝临戎将军为水师大都督,十万水师兵分六路以抗罗倭,前锋斥侯刺奸官一路还有年方弱冠的三皇子同母亲弟九皇子宁亲王方岱坐镇,又有付邵相公幕僚郭攸之亲自督办军械粮饷、后勤补给,也算都是我北溟精锐之师,当不至不济于人才是。”
这些话听来普通,倒让我颇为佩服起方均诚来,当初付邵与我煮酒论英雄时,说当今英雄,第一个他便服方均诚,由此番他竟然在如此大战危难之时,遣诸多亲子,亲往参战,这着实不同于养尊处优的新越皇家子弟口称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倒是有几分英雄气概。毕竟,若想在军中威望高,能服人,不参战,无战功,则人心不服是一种几乎的必然,但是命皇子们都披挂上阵,与强敌周旋,这等勇气,又可是凡俗天子可比。我又想到现在的新越帝,本也是个热血少年,刚登基时,又是这般处处沦陷的危机之秋,听父亲说,小皇帝也曾披挂坐于朝堂,却遭一种御史轮番轰炸,说一国之主,竟披甲胄,乃是亡国不祥之兆,万万不可。据说当时礼部侍郎更是于金銮殿下痛哭流涕,对皇帝谏言万字,并搬出两宫太后来,最后皇帝只得再不做此激励士气之举。
不过更多的,是听闻秦清将往危地,我心中忽然莫名的揪心。只是尽管如此,嘴上却总想调节一下气氛,于是又嬉皮笑脸道,“你的武艺精湛,总把我打得落花流水,一定会大有助益于我北溟的。不过,你也一定要小心啊,毕竟刀剑无眼,罗倭火器又胜,且在千军万马之中,武艺的高下其实分别并不甚明显,比的只是稳准狠,无论如何,你要让你的亲卫护着你,你也护着宁亲王,大家都平安才好。你们出发时,我一定去送你的。谢你暴打我这么久,不杀之恩。”
秦清见状,也忽的笑了,只是那笑容中总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悲色,越发让我心中疼痛。或许是我看过太多罗倭强大战力的战报,也看过了太多鲜血与梦魇,太多家破人亡,又亲历过新越迁都西京的危机之路,我的内心总是十分担心的。而眼前这个女子,她那样信任我,我总不免想,也不只是因为她知道我是薛凡泰的儿子吧。北溟也好,新越也罢,在罗倭的手下都已然败得太多,也太需要信心与士气了,只是这些于我们个体而言,我们又能尽到几分微薄的力量呢?罗倭劫掠屠城,以战养战,早已成了习性,我们甚至不知道何时才能遏制住他们。此时我竟当真希望那个去与罗倭前线做斥候谍刺之事的人是我,而不是眼前这芳龄的少女。一时不忍,我竟上去抱了抱她。当然,毫无意外的,这个吃豆腐之举让我又吃一记粉拳于胸。
……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17:05:59 +0800 CST  
回暗哨武校后,我径直奔向黄淳卧室,一把将补觉正酣的他从被子里揪出来,向他告之秦清所言。他静静听完,然后和我暗暗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果然不只是接应魏芙姑娘的意思,我也一直奇怪纳闷呢,这样也好,我们也可多做些准备,只是宁亲王还未回来,诸事可以与他一同议定,他既要随水军前往征战羽山岛与夏密岛,则我们在羽山岛的行事彼此呼应更好”黄淳说着,又皱皱眉,“不过看石姑娘她们几个的意思,似乎本意只是想我们三人执行接应魏芙姑娘的部分就好,那你我就不要在孔立飞那里在说这事了”
“甚是,”我心中也是颇有同感,当然,接下来一周里,我与黄淳不断前去宁亲王处与他商定所需所虑,个中计议,而宁亲王出战在即,也是百事缠身,所以我与黄淳得其授权,许多准备都且各自便宜行事。然而最忙的自然是孔立飞无疑了,他的通气潜浮器物终于设计定稿,交了兵仗局后,很快接到特旨试授彪补七品兵仗局司官,命他自行全权督办此物,他本就是嵇玄先生爱徒,到了兵仗局后很快得到掌印官的注意,于是不仅于此物上反复试验革新其设计,使其稳妥,更兼为兵仗局诸多攻坚器械疑难支招,天天忙到回来便倒头就睡,与我也极少再又谈天说地之浮生偷暇之乐。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可以看到他整个人像受了某种感召一般越发积极快乐起来,办事也渐渐稳妥,若不是有天他睡着掉落了熊洛儿那只竹笛,我几乎都要以为他是为得到重用而图志了呢,然而,最终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还是羞涩的承认了与洛儿姑娘的彼此有情之事,只是再三拜托我不要露了口风于熊怀义那边知道,我虽是不解其意,但也是欣然答应的。
北溟水师誓师出发那天,有风无雨,涛声依旧。方均诚亲自身着水军红漆铁玄甲,上中军誓师台祭天撒酒,祝临戎都督,靖亲王方岱,都在其身后随之祭天饮酒誓师。所备战战船大小七百余艘,有两百艘乃是沿鹏城汲河新近监造此番载六路人马中的两路前往南洋与南洋水师会和。战船主力有,斗舰楼船、鸟福船、大小赶缯船、楼船等;运输艍船亦有水艍船、双篷艍船、艍哨船、艍犁船等。遥望而去,长江一带,如横素练,战船旗帜猎猎,两旁小窗弓弩火绳具备,将士带甲临风。而我终于望见了向我远远微笑,穿着银白水军明玄软甲的秦清,也看见了她身旁并立的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秦琼,和她身前的宁亲王。那一刻,我只有一个想法,期盼下次依然如此相见,人世如此美好,我们都当长留。
不知不觉间已是寒食,过完寒食,我们便要出发前往羽山岛了。最后一次议计时,我终于得见了依照孔立飞设计沉于绳索下二十米带有一个通风管和四个划桨装置的可沉浮于画舫底部航行于水域的球体密室,其与画舫连接的通气管和机关都做的很是精致,下面的主体球形密室以木料制成,外面蒙了一层涂油的牛皮,内装有羊皮囊,下沉时以羊皮囊内灌满水使其负重,上浮时,则羊皮囊内的水挤出。如遇到万一,还可以自行浮出,划桨做救援船或者补给船使用,孔立飞叫这密室“海龟”,说是已经下水实验过,保证无事云云。
也是这次议计,我终于得见了石姑娘她们精心编曲自新越燕公子的国殇哀歌的长歌演绎,不得不说,这种艺术修为很高的军旅哀歌,我几乎从未见过,毕竟多数行伍中人,未必听得懂复杂的辞藻故事。可是这首歌颠覆了我之前对战歌的见识,其无论曲调辞藻的配合,诸位姑娘师姐妹的喝喉曲艺,还有那种随军征战的悲悯情怀,都寸断肝肠又豪气干云的荏苒其间。我想,我终此一生都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她们演绎此曲时的震撼和感动,也终此一生都不会忘记石姑娘,柳姑娘和闻姑娘她们美丽面庞下不让须眉的丈夫胸怀,若非那样的感动与共鸣,又怎能如此好的演绎这苍茫悲歌呢?
“……江水茫茫,仃洋苍苍,年有战兮国有殇,
与子同袍,生死不忘,魂归来兮,瞻我家邦。
身即殁矣,十年生死,思君归兮国有殇,
峥嵘慷慨,山河锦绣,魂归来兮,藏我儿郎。
生当人杰,死亦鬼雄,醉卧沙场兮莫笑,
古来长诀,音容难忘,魂归来兮,诉我衷肠。
无定桥边,余音袅袅,千秋家国兮如梦,
赤血熊熊,万里悲秋,魂归来兮,血泪诗行……”
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行前的几杯薄酒,听得歌声,便脑海里浮现着秦清出发时,身着重甲,英姿勃发,微微上扬的唇角,浮现与付邵一家寒食同相聚时,那些亲人般频频的叮咛嘱咐。于画舫的安神香和孔立飞得晕船药效中,我沉沉睡去,画舫亦驶向苍茫大海而去。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17:20:54 +0800 CST  
第九章 卫羽之城

机关算尽,人倒是,羽山诸侯一路。
一朝倭至,总绕得,长袖舞去八方。
两面三刀,反复复,末世倾巢之下。
子母艨艟,大梦归,谁知其中曲故。
——《新越史诗·叹羽山岛主》

算起日子来,今天正是四月里十六日,当朦胧月光映照羽山岛圆圆的群山,缭绕星夜,隐隐海雾之中,我们的画舫,终于缓慢的抵达了这里,看到卫羽城这座已然成为绝响的“清正流筑城术”所筑之城。
这座卫羽城,乃是罗倭在上个世纪扫边扩张的战争中,为了长期占据羽山岛这个极好的海陆之中补给的地方,派遣当时远征军熊本账下加藤帷幕而筑。其后在新越与罗倭的交战中,大小天守阁皆起火,珍藏其中的搜罗新越与罗倭各处的名将甲胄、刀剑、旗号、战盔、兵书、资料俱毁,然而依仗着失传了的清正筑成术所造的整体防御工事依旧屹立,经过后期的修缮很快便可再次投入作战,还成为了罗倭的近二十年来的海上补给重地。依据从前在新越的外刺刺奸官所呈报,此城修筑的奥秘主要在于其主料选择了高于平常城池近一倍的高石垣,此项筑城工事还被同样用于铸造了罗倭本土名城古武城的天守台。此番来到,远远看去,先看到的,便是立在卫羽城上的山炮三十门,火弩弓千架,和红色玄甲的罗倭武士手上寒芒闪闪的武士刀和十字弓,还有海面上那一列一样整齐的十字帆战船和那修建奇高、但依旧着武士于其上放哨警戒的瞭望阁。
现在已然如若罗倭傀儡的羽山岛主派了人前来迎接,但与其说是迎接,不如说是跟着岛主的亲卫在罗倭士兵监视下进行紧密的盘查,经过了多番盘查,确认没有危险品后,前来的墨色宣召使打开了远征军倭将统帅西乡的令书,命其他人全部留在画舫中不得入城,不得下船,只让献艺的歌舞乐姬乐师入内待传。好在事先已然有所准备,我与黄淳,孔立飞皆着乐师服色,然而次第通过时,我因身材高大,依旧引发了进一步的盘查,询问我究竟是何职能,我未及思量,就已然见到石姑娘如水笑颜淡淡展开对岛主道,“此乃何优优姑娘的调琴师,调琴校音,不可缺少了他啊。”遂得放行。一路行去,直接引了我们到城西南部的一处府邸休憩。此番行途,见这卫羽城池之中,府邸结构,南北交通,皆甚是有致,但又带着无比的肃杀感。城中的血腥之气甚重,显然不久前杀伐甚重,我的内力催动下六识一向敏锐,很快就判断出最为血腥的气息来自南部。行船这半个月里,消息不通,并不知北溟军队究竟可曾与之交战,现在情况又是如何。
我与黄淳自从听得北溟水军被迫提前应战,又见水师主力战船大小规制不一,想必那第一批整齐划一、便于各式军械装备统一口径制式设置和便于更换的军械尚需时日打造。便不约而同,料想此次前来,虽是献艺为名,接应做为表层任务,真正的任务,怕是在几位凤凰阁的姑娘身上,刺杀并且趁乱进攻取得一些重要战果。可也都觉此事要办并不简单,所以暗暗与宁亲王知晓商议,并自也做了许多准备。只是,如今姑娘们身无寸箭可隐藏,连贴身衣衫发簪都悉数被按照罗倭礼制要求脱换了倭裙,想必即便原来所穿衣装钗鬟中有何机关,现也已无法,且对方又多是赫赫勇武、历经沙场的名将,真让人隐隐为凤凰阁的姑娘们担忧。但终归目前也并无别的办法能更好的拖住敌军,予以当头一击。倭军水师多背十字弓,带火绳枪和火弓箭,战船火力又强。上一辈新越水战名将俞吉光将军曾说:“海上之战术无他术,规模大者胜,攻击力强者胜,舰船优者胜。”虽则事实并不完全如此,然而海战对军械装备的胜利依存度要高于陆战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若能拖住敌军,给我方以时机,再出些奇兵,取得一些局部上的胜利以鼓舞士气,那么等新的战船军械投入实战时,胜算便大得多了。而拖延敌军攻势,目前于我代价最小也相对最可能实现的,怕便是刺杀其主将了。得到如此机会前来献艺,即便明知可能是饵,此饵亦可能乃是绝命毒饵,却也不得不殉身不恤。
其后几天,我们便陪同姑娘们在卫羽城中先为各营将士及贵族演艺歌舞,倭将们对歌舞的兴趣却在我们的预料之上,或许身在异乡,掳掠军妓或许还容易,要想听到高水准的舞乐表演多半不能。罗倭体制与北溟颇为相似,只是扩张性与尚武嗜杀远甚北溟,且罗倭乃是岛国,资源亦不算丰沛,在海上掳掠乃是发家致富原始积累的必由之路,而自然是以鲜血与生命为代价,这些将士兵卒,更多的,也便是牺牲品,至于满足其精神需要,怕是征战在外的将帅亦不可得。且能够合乎罗倭武士对柔美与杀伐共存的极端精神之传神作品亦不多见,所以很快,因为几位姑娘艺术造诣的缘故,身边的倭武士对我们也客气了几分。尤以对几位姑娘,竟也难得的显示出一二分士大夫们般怜香惜玉的情绪,与其对军中掳掠之民间女性的残忍宣泄时判若两人,倭人的性情,大抵便是如此的。在石灵韵的介绍中,我得知罗倭称呼自己为圣罗,而称呼新越为新倭,称呼北溟为北寇,还在这几天的交流中,懂得了一些简单日常的倭语。
借着在城中东南西北四营与前锋营,啸行营等各处演艺的机会,安置在城北负责城中治安和后勤的、原隶属岛主的啸行营中,寄居于下将军石田帐中为女婢化名秀玉的魏芙姑娘,终于与我们一行人取得联系。在终得前去中军帐中,为主帅西乡隆谷及其账下幕僚演艺的前一晚,羽山岛主还特别前来对我们进行一番慰问,敬酒赏物,希望我们好生表现。
第二天黄昏,我们奉命入幕演艺。途中,我,黄淳与孔立飞所乘马车的拉车马突然惊跳莫名,扯着马车绝尘狂奔,最后众武士纷纷搭箭射马,马狂厥不已,终还是甩的我们三人飞出数丈,整个车厢于城道中倾倒翻滚数圈才停下,而那马亦喷着白沫,不时便没了声息。石姑娘匆忙用倭语与同行罗倭武士哨长商议可否命二三人送我等回去休息,而她们则继续前去献艺,免误了时辰。那几名武士上下打量了我们几个几眼,告诉石姑娘他会命人将孔立飞与黄淳送回休息,而指向我说我看过去伤的不重,不妨事。于是我就随几位姑娘一起同乘,继续向中军帐中而去。及至,见帐中灯火明黄,中间正端坐的一人,头盔簪着长羽,已然摘下,扔在旁边几上。漆黑长发随意束顶挽做髻,国字脸膛有些偏黑,大抵是在海上作战多年的缘故,皮肤亦经了海风摧折,细长的眼睛样子很是沉默,唇下留着象征罗倭贵族的短须,略带沧桑的皱纹在眼尾眉间浮现。经岛主引荐,此人确是西乡隆谷。记得在新越时,我读过父亲搜集秘密摆在祖父家母亲闺阁中的诸多外刺情报,有边将提及此位西乡隆谷时说他“清正,强悍、严厉,素爱收藏军旗,喜歌舞,善犒劳,有手段,乃丰川康秀将军幕下大名中之翘楚也”。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19:26:13 +0800 CST  
几位姑娘依言略略行礼,我与武士们则一起搬摆好钟罄古琴和凳椅,何优优、吕依依分别坐于琴、罄之后,其余几人则以半圆围立。我看去,她们皆打扮的朱唇一点,面敷牡丹粉,发髻后挽,衣衫亦是罗倭女子最爱的和式裙裾木屐,越发的莲步姗姗,含情款款,婀娜有致。
第一节先是清唱,石灵韵、柳梦梅、闻姿各唱一段,国殇悲哀的曲调就娓娓婉婉的摊开绕于帐中,
“……忠魂埋骨,与君长诀,年有战兮国有殇,
关山难越,此身何求,魂归来兮,念念不忘。
碧落黄泉,何世相见,为家国兮葬四方
巍巍青山,归葬山阿,魂归来兮,守我亲族……”
第二节则是柳笛配歌,石灵韵转调而吟,之后琴音钟罄俱发,声如裂帛,滚滚汤汤,如水调歌头,磐石龙吟,江红满目,破阵而前,
“……江水茫茫,仃洋苍苍,年有战兮国有殇,
与子同袍,生死不忘,魂归来兮,瞻我家邦。
身即殁矣,十年生死,思君归兮国有殇,
峥嵘慷慨,山河锦绣,魂归来兮,葬我儿郎……”
歌声至此,冷眼看去,那西乡亦是听的兴起之色。我大舒一口气,心想不知此刻黄淳与孔立飞是否已解决掉了他们身边的罗倭武士,顺利前去接应魏芙了。也不知三人是否已成功偷了石田的令牌,依计扮作武士出城了,他们此去与宁亲王麾下会和又是否顺利。更不知会同宁亲王向城内制造混乱,并趁机进攻西城军械库,盗取存留得军械图纸,焚烧军械辎重和罗倭粮饷的事情会否顺利。
此时已经唱到第三节,乃是石姑娘哼唱,柳姑娘吟唱,而闻姑娘转调高歌,三人之音若三只羽箭般渗入心扉,动人处,我亦含泪,
“……生当人杰,死亦鬼雄,醉卧沙场兮莫笑,
古来长诀,音容难忘,魂归来兮,诉我衷肠。
无定桥边,余音袅袅,千秋家国兮如梦,
赤血熊熊,万里悲秋,魂归来兮,血泪诗行……”
几节轮番唱罢,又以罗倭语重新演绎一遍,后帐中渐渐安静,直到西乡隆谷起身表示赞赏,其余人等才纷纷做击掌赞赏状。想来若要下手,此刻应是紧要关头。西乡隆谷赐酒赐银与众人,几位姑娘皆以礼领之。却因西乡是遣其副将赐之与众,相隔尚远,所以一时都找不到机会下手。正当失望之时,却见西乡的目光一直在熊洛儿身上飘动,那神色似颇有意。我暗暗被罗倭的审美迷茫,要知无论新越,或是北溟,有石灵韵、柳梦梅、闻姿这几位倾国女子在侧,何人会注意身量幼小,尚未长成,偏近于女孩儿多过于女人的熊洛儿呢?但眼看现在这已然是唯一的机会了,我也看向熊洛儿,只见她忽闪着单纯剔透的大眼睛,忽然咧开娇唇绽放笑容的看向西乡,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与小酒窝一同露出,越发显得天真无邪,毫无矫揉造作之意,西乡不由哈哈大笑,对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他边上双目如潭的副将,便直接了当的告诉石灵韵,想要要了熊洛儿去。
石灵韵自是不肯,与之用倭语彼此攻讦了几个回合,眼见就要惹怒那位副将前来挑衅,忽然熊洛儿开了口,从她的神色中,我明白了她说的那句话应当是她愿意留下侍奉西乡将军。石灵韵尽管百般不愿,也唯有和其她姑娘同我一起拜谢出账,走出中军帐,石灵韵便拉着我道,“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向她父亲交待呢?”然后压低声音又道,“快想想办法,洛儿手上没有武器毒药,我们几个的指甲之中皆以极细小的蜡丸包裹了剧毒,只要到时刺破蜡丸分毫,再在敌人身上刮出一丁半点血,见血封喉,与敌同亡,可洛儿手上是没有这个的。”
我大吃一惊,正在此时,巨大的轰响呼啸般闪过,顷刻间见南门方向火光冲天,我赶紧对石灵韵说“快先解决了这些武士脱身,”而后趁旁边武士不备从背后斜颈劈下,顺手将右边武士锁喉断颈,姑娘们也纷纷擒拿毙敌,眼见前后受敌,我赶忙从死去的罗倭武士身上扯下倭刀与火绳枪,马步斜刺,翻身向其背后跃去。姑娘们也各自夺了武器,眼见被众倭武士合围,我问石灵韵“此刻难以脱身,且先投降,待到帐中,伺机刺杀西乡,可使的?”石灵韵和我对望一眼,砍下旁边一个佐领的脑袋,将其身上硝铵燃烧物一并扯下,道“你怎知投降不会被立刻杀死,还有机会刺杀?”我说“我军忽然来攻,他们不明情势,少不得拷问一番,问出些什么才好杀我们的,到时便有机会刺杀。”说话间,又是巨大轰鸣,似在西面,看样子水师已经开始行动。我一边砍杀,一边听她道“受刑受辱,不仅之后一样必死无疑,而且还难免危害大局,不如力战。”石灵韵击开两只箭矢道“不好,弓弩手来了。距离帅账太近,他们不敢用火器,毕竟火器准头不行,又易突然爆破,技术尚不成熟,他们怕伤帅帐中人,可却完全可用箭矢毙我等性命,本是必死之事,既无生路,总要多拉几个倭贼同去才是,”我说,“姑娘说的是,但我们的大事还是要以刺杀为上。就依姑娘的,我们力战求得机会刺杀,石姑娘可有良策应战此番情形?”石灵韵道“没有,不过拼死而已”我说,“那就劳诸位姑娘,听我指挥,我有方法,可力战以冲入帅帐行刺,若不能成功,就当我等此行乃是宿命”语毕,我大声道“左手倭刀,右手狼筅,狼筅刺杀,倭刀砍削,我六人分立于兑、震、巽、乾、坤、艮六方位,若有敌人近五十步内用火绳枪,近二十步内用狼筅,近十步内用倭刀,先将弓弩手用硝铵燃烧弹引爆炸死以立阵”,话音落战阵已成,石灵韵与柳梦梅多年搭配,默契十足,几乎在同时,石韵灵左手向弓弩手方向射出硝铵燃烧物,柳梦梅则径直将火绳枪打爆燃烧弹而出,两相交汇爆炸声起,近处的弓弩手两排如断线风筝向后倒去,一时火光四作。此时,石灵韵、柳梦梅、闻姿、何优优、吕依依与我六人终于围阵而成,快刀乱筅,寒芒似星,分进合击,如若一体,酣战攻刺,火绳枪炸裂之声频繁,四下无不是血腥气息,正要攻入帐中,却听得帐中柳笛声起,而后惊呼乱象,我边战,边看见几位姑娘听得柳笛声与敌军惊呼似有喜色,心知怕是熊洛儿那柳笛中有何吹刺之暗器已然得手,但为免是计,必得第一时间确信方可,于是和石灵韵交换眼神,六人彼此掩映冲入帅帐,帐中诸将立刻打弓射箭,飞扑而来。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19:27:36 +0800 CST  
帐中血气汹郁,西乡倒在几上,颈上银晃晃的短箭隐隐犯绿。却并不见熊洛儿踪影,只听得那西乡气息微弱,却仍吩咐什么,石灵韵一边用倭刀四下击档箭矢,不一会儿肩头中箭处已是血沁倭裙,一边仍和大家说道,“西乡让田原,早川去前方南门处御敌,浩介去召集水师截杀所有西门处敌人、副将家松留下处理我们,他若死了,让大家听坂本正奇号令。这死倭贼,死了还有这许多准备”见那众将扑来将出,后方罗倭弓弩手又要再次发动,石灵韵与几位姑娘忽然交换眼神,移换战阵,如天女下花般绚烂刺出。我方想起刚才石姑娘所言她们的指甲中所藏鱼死网破之剧毒,正要说不,便见如雪花般纷纷坠落的娇躯,而后心口一掷,眼前落幕,人事不知。
待再醒来时,只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置于帐中,后心的箭矢似以拔出处理过,只兀自渗着血染得衣袍尽湿,旁边只两个倭武士横倒着,胸口插着倭刀,而眼前的熊洛儿一边将绑着我的绳子解下,一边将我绑在牵来的马腹之下,边整边对我道“他们只给你简单处理了伤,准备留着你千刀万剐给西乡报仇,也给上面交差刺客的事”,见她自己又麻利脱卸掉旁边一个倭武士的盔甲刀箭往身上套,我虚弱的笑说“怎么拿我交差呢?你才是真的刺客。你怎么得手的,是笛箭么?”她嗯了一声,谈话间已经穿好盔甲,解了腰牌,又兀自用泥土与血渍往面上身上涂抹“我得手时你们正汹汹冲入帅帐,到处乱作一团,叫军医的副将与追杀刺客的兵将相撞,来传信的城门斥候与去传令的武士冲到一处,我侥幸趁乱将帅帐后方刺穿滚出来,藏在这宝贝马儿身下,就你现在这个姿势”,说着,又拉一拉看一看确认了马腹下隐藏的我确是隐蔽了,方翻身上马道“浩介俊二要奉命去西门应战,北溟在西门必有大军,我们跟着走就对了”,说罢驱马出账,跑去跟随在一路队伍后方缓缓而行,周围骑兵皆是同样服色盔甲,千多人之众,想必彼此并不尽皆认识,兼之熊洛儿倭语娴熟,又在罗倭军急于出战之时,倭武士纪律甚严,年纪身材也都与我北溟人类似,一路匆匆跟去,竟也无人多话与熊洛儿说,便直向西门而去。及至出了城门,越来越近已然看到北溟与罗倭各自的战船,见已有北溟军队登陆,骑兵数千聚于西门边上,推着山炮,投石机和连弩火弩车战的火光冲天,烟火中,我看到了经此生死关头最是魂牵梦萦,以为再也不得一见的身影,身上玄色明光软甲,手上闪亮银色落影追魂枪,横刀立马飒爽英姿,可不是秦清还有谁?我一阵心中气血翻涌,那马却突然似疯了一般开始向秦清方向狂奔,我仔细看去,原来熊洛儿已刺了一柄短刃在马股上,马吃痛狂奔起来。洛儿却边纵马狂奔,边向秦清高呼:“秦将军,熊洛在此,烦请掩护接应”一语未毕,后面浩介军队的武士已然发现不对,引弓带火,箭矢便如雨般齐齐射来。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19:29:01 +0800 CST  
第十章 硝烟之谋

家乡何在,青眼重重,踏破山河无觅处。
笄龄未及,巾帼豪气,柳笛洛却尘嚣轻。
九死无悔,羽卫刺敌,替却丈夫觅封侯。
魏巍千古,澹澹奇志,一袭红袖世人惊。
——《北溟史诗·熊洛儿歌》

及至出了城门,越来越近已然看到北溟与罗倭各自的战船,见已有北溟军队登陆,骑兵数千聚于西门边上,分作五路,战阵严谨,中推山炮,投石机和连弩火弩车,正战的火光冲天,烟火中,我看到了经此生死关头最是魂牵梦萦,以为再也不得一见的身影——那身上玄色明光软甲,手上闪亮银色落影追魂枪,横刀立马飒爽英姿,可不是秦清还有谁?
我一阵心中气血翻涌,那马却突然似疯了一般开始向秦清方向狂奔,我仔细看去,原来熊洛儿已刺了一柄短刃在马股上,马吃痛狂奔起来。洛儿却边纵马狂奔,边向秦清高呼:“秦将军,熊洛在此,烦请掩护接应”一语未毕,后面浩介军队的武士已然发现不对,引弓带火,齐齐射来。熊洛儿翻身同隐马下,马儿不多时便中数剑,悲鸣狂嘶,身上起火。秦清也立时驱马来应,身后同行弓弩手向浩介军中狂发淬毒箭矢,压其攻势。待秦清到时,熊洛儿已迅速退至秦清随从队伍中,将我从马下解出,直接绑于秦清马腹下,对秦清道,“是付延年将军,他在刺敌时受了重伤,姐姐可先带他速速就医,免其性命之忧”说罢,跳上秦清随从的马背,道“我来掩护”
“林宁,你下马与王辉同乘,将火绳枪与箭矢给熊将军,”秦清对随从那人吩咐道,那人领命下马,取物置于熊洛儿所乘马鞍袋中,又跳上另一匹马与另一人同乘。两边还在对战,火绳枪与硝铵弹爆裂作响,“如此,司马乐也受了伤,就随我一道立刻突围返营去医官那里,其他斥候刺奸官暂听熊洛儿将军号令,且战且退,直到与祝将军宁亲王一处会和”言毕,秦清将身上令牌给了熊洛儿,嘱咐她见到宁亲王代为说明缴令,自己则调转马头,冲向北溟水师营帐方向疾驰而去。虽在马儿剧烈颠簸下阵阵剧痛袭来,我却仍冥冥迷迷看到这一幕幕,心道熊洛儿真将门之后也,虽然如此年幼,弱质纤纤,马背战场上,却丝毫不让须眉,实能看出熊怀义当年在新越勇冠三军的风采。只是熊怀义将军当年那般人才,一个不顾大局的新越先帝,便将他直接推到了与金俄交战时孤军遭围被俘的境地,同在战场上,才能真切体会勇将当年英雄末路之悲切,也才能体会为何熊怀义愿最终为北溟效力。流血的战场背后那杀人的政场,才更是不见狼烟埋骨三军的所在啊。
熊洛儿领兵抵挡浩介,浩介主力又忙于前去召集罗倭水师统一出战,一时秦清这边奔驰千里尚未遇到什么大敌,我精神疲惫,便在冲天火光中,于马腹下昏沉睡去。直到醒在军医官营帐中时,却不见秦清,心中狐疑,见自己的伤口已然重新包扎处理上过药,旁边的医官和受伤将士又俱是北溟人,想着应是已经在北溟水师的营帐了。勉强拉住最靠近床侧的医官问道:“先生可见过送我回来的女子?她去哪里了?”
“什么先生、女子的,我乃是四品豹补医官李聪实,叫我李将军就好”这医官看去颇为傲气,并颇为以从戎为荣的样子,倒也很是可爱,只听他又说“外面还在打仗,秦清将军自然不会在这里啊”
我正难掩失望的神色,忽听旁边一个很轻的声音轻轻对我道“秦清将军去救画舫的人,顺便去把将军要献给宁亲王的‘海龟’取回,应当不时就会回来了”我侧过脸,见原来是因左腿被射伤和我一道随秦清回来的司马乐。
我心中一凛,十分担忧,那画舫既然出了刺杀了罗倭主将的人,怕是早已被围了,此时去救人,何等冒险,好容易再见,要是秦清不能好好回来……我克制着不敢让自己想任何可怕的可能,但是哪里克制的住。平日里我只道是个粗疏汉子,对男女之事卿卿我我虽有一二领悟,却从未全然像孔立飞那般痴迷于情字,也不似黄淳那样执着于美字,可是此番经生死一线,却心中忽然激荡了万千痴男怨女的情怀。那一刻我明白,我只是个凡夫俗子,而并非耽好寂寞的圣贤,我渴望再见她一面,我并不想死,我想好好活着,保家卫国固是所愿,田园之乐亦是所求,而此刻,我心中的担忧与煎熬又怎么好意思说与人知道呢?我就这样辗转难眠了大半天后,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又似梦里秦清在画舫上四面受敌,急的我顿首失措,又似梦到在武校之中她每天前来暴打我一顿的“用心良苦”,一时喜,一时悲,最后终于梦醒了,却见自己躺在单人的军帐中,而说着“可是醒了”,正对着我脸上方那张笑的仍旧那么阴阳怪气的脸,可不是黄淳是谁?再看旁边的秦清,我不仅吃痛坐起来,把她上下打量许久,才出声道:“你怎么去画舫了?那里太危险。这是哪里啊?”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1:11:43 +0800 CST  
“嘿,你小子忒没良心啊”黄淳在一边打趣我道“秦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两天呢,我这才来半天你都梦里喊人家好些次了,怎么,你醒了就先牵挂起数落人来了呢这是秦琼将军的营帐呢,你小子鸠占鹊巢好几天,秦琼将军倒和我住到一账里去了。”
我见秦清一张脸立时羞的绯红,想来怕是我真的说了梦话,也有点不好意思,好在我脸皮甚厚,很快就想到对策道“你去对魏芙姑娘英雄救美,又可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了吧?”
“说起救美,”黄淳略略哼了一声道“石姑娘她们一个也没有回来,倒是熊洛儿和秦清把你救了回来。”
“那刺杀的结果呢?”我问道,心想付出了如此美好生命的姑娘们,但愿她们得偿所愿吧,“倭将那边死伤如何?军械粮饷烧了么?图纸盗出来没有?打得怎样了?”
“刺杀算是很成功的,熊洛儿刺杀了罗倭主将西乡隆谷,官拜罗倭大纳言,凤凰阁的姑娘们成功刺杀了罗倭一位上将军早川宁西,官拜罗倭左近卫大将,两位偏将军信正丸子与美农家松,官至左京大夫和中务大夫,两位下将军田原小次郎和岗村圭要,官位是右近江监和备中守。也不知当时帅帐是什么场景,反正一下子这么多位高级将官同时殒命,换做任何军队都得乱的,但是不得不说,罗倭很有纪律意识和战力,几乎没有什么内乱,只是发生了一度慌乱和指挥失措,很快就又集结了起来。”黄淳见我神色不好,又赶忙说道“好在我们毕竟是准备多时,谋而后动,所以这一仗他们庙算已失,只凭勇猛和纪律,终还是败局。祝将军之前半月就佯攻过几次南门,这次也是先佯攻南门制造了混乱,重兵突破西门,趁乱直冲军械库和粮草库的,军械图纸则在意料中并没在这里库存,所以就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辎重粮饷。”黄淳说的很平静,看了看我,方又继续道,“但是撤回的路上,我军也被很快组织了反击的倭将浩介给来了个海上截杀,水师由祝将军和靖亲王直接组织和罗倭海上交战,但是倭军战船大半部分包铁包铜,很难火攻成功,顺风所放的火排和火竹筏、燃烧弹都未能成功引燃罗倭战船。我们派去凿船的勇士也几是伤亡殆尽,还被击沉了十二艘大小战船,画舫更是被报复式的以火弩弓射成了火海。连熊洛儿姑娘都受了重伤,失了一条手臂,至今还昏迷未醒,孔立飞一直在那里照看着,说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但是哎,她才十六岁,本前途无量,资质品性又好,终是遗憾。”
我静静的听着,硝烟如在眼前一般,很久,不知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又问道“那‘海龟’呢?我们在上面安排的东西还在么?”
“‘海龟’保住了,毕竟那是个谁都不曾料想到的东西,”黄淳用安慰的神色看看我,道“上面的东西也都还在,我已经在和宁亲王讨论我们的计谋打算了,宁亲王觉得甚可行,但是此事还要细细禀报祝将军和靖亲王拿主意的,将其准备具细些。但也因我们献了此计,你伤好之后就不能随孔立飞、魏芙、洛儿他们一道回去了,我们得在这里协助战事。”
我长叹了一声,点点头。逝者虽往,而记忆尤然在心中震撼。想到那动情的国殇葬歌,未尝不是姑娘们为自己此生所唱,所以让我这个并不容易伤春悲秋的男儿,都屡屡震撼,因为那是用生命激昂以歌的艺术啊,还有什么能比生命更动人,更震撼呢?
“我想去看看洛儿,”我对秦清说道“毕竟她救了我的命,现在竟还没醒,我心中颇感愧疚。”
秦清也叹了口气,用理解和同样悲悯的眼神看着我,口中却道,“你再养几天再去吧,毕竟天气渐渐暑热起来,伤口若是发起来,可是要留下祸根的事。你的心,我们都明白的。但你也不必太过愧疚,洛儿并非为救你受的伤,而是画舫作战时塌下的舫柱砸伤,我想,熊老将军会让自己的女儿行此等危险之事,他的心中,应当也不会因有所损伤责怪别人的。便是我与哥哥,在战场上有何生死,父亲也只能悲叹,不会怨恨他人的。”
我深深听出了秦清心里和我一样的悲哀感受,但还是说道“她便是不怪我,我也总觉得有些愧对孔立飞”
“你好好养伤就好了,”旁边的黄淳安慰道“立飞哪里有功夫怪你啊?熊姑娘受伤时,他就在旁边,也无能为力,这是战场,你哪里来的那许多七情六欲?”
我想了想,似乎真是,自从受了伤,心里的脆弱一面就忽然毫无行迹的显现了出来,有了修养这段时间,我确实也是想的情绪太多了些,婆婆妈妈的,难怪自古来那些伤春悲秋的文人墨客大都身体不甚康泰,多半是原本人正是身体不甚康泰的时候,最容易伤春悲秋。
“我那里有本倭语,你可有兴趣看?”黄淳又说道“我这几日看了几遍,又抄了一本,想着你我三人那几日跟着几位姑娘在卫羽城中时,终觉得既然与倭人开战,不通倭语终是不便,要么,趁你养伤有空这几日,送你本看看解解闷,也不至于你东想西想的。”
“好啊,”我看看黄淳,又看看秦清,道“那等会儿清儿你帮我去取来可好?”。
秦清愣了一下,又点点头,道“正好也是午饭时候了,我去看看营利兄弟们可放了饭,也给你们弄点来,顺道给你把书取来。”说罢笑笑,转身离开了营帐。
待秦清走了,我方问黄淳道“魏芙可有说她自己如何受伤,又如何获救,还有如何被安排在羽山岛的呢?”
“哎,其实这事儿你不必支走秦清再问的,”黄淳皱了皱眉道,“据魏芙自己所言,她的入城疗伤、还有我们几个一起出城时所需的腰牌盔甲,皆是羽山岛岛主偷偷私下安排的,羽山岛岛主的心意怕是还颇为两悬,很有争取过来我们这边的希望。”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1:13:14 +0800 CST  
“是啊,”我看他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了一下,撇撇嘴道“岛主是个聪明人,生逢乱世,自然希望两边甚至三边,都留下些生路,三刀两面,事不做绝,方能左右逢源。只是,岛主能担着这么大风险接应魏芙,这里面又有什么门道呢?”
“其实我现在也并不完全确定魏芙是谁的人,她是北溟的人没错,但是,”他略略犹豫了一下,又说“也没什么,说这些,倒还早”
“你也觉得她是大皇子的人么?”我轻声问他。
“此刻大敌当前,其实并不是该想这些事的时机啊。”黄淳犹豫了一下,又把话题移开,道,“羽山岛主既然聪明,也该知道与我们合作他所能得到的,比与罗倭妥协要多得多。他无论是降新越,或者北溟,都是一方诸侯,岛内任其作为,新越北溟平时皆不会干涉他什么,还会给他许多帮助,彼此共赢。而现在被罗倭控制着呢,他成了什么都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可怜虫——问题只是,哎,他没有把握我们能不能战胜罗倭。毕竟罗倭在海上劫掠攻伐已然有百余年历史,自然对海上的事甚为强势,这也非朝夕可就。但既然我们来了,就没有理由畏首畏尾,共同利益所在,定有法子里应外合。”
“说的是。哎,那些事,谁都不想啊,尤其是我们这些人,”我踢了踢脚下的沙,说道“只是我看,这让北溟被迫提前应战罗倭的事,怕是有人下手比新越重,受益也比新越还多。”
“哎,你这才醒来,想这么清楚,又有何好呢?”黄淳说道,“毕竟此事目前已成定局。我也想过不少这个局面下的事,但是看到你、洛儿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便觉得,或许我应该先把精神,集中在助益王爷把这战事打得顺心些上,目前烧了粮草辎重,其实对我军而言机会甚好,应当有施展出奇制胜的机会。”
“协助王爷?”我看他长吁短叹,却不肯一如寻常那般直率时,只得挑的更分明些道“你是说协助宁亲王,还是协助靖亲王?我倒觉得,这次能下这个局,让主上派出这样的阵容应战的人,实是心计诡谲,朝堂争斗的高人。最后不论成败,不论如何处理,都是他们那边受益多。我知道你青睐魏芙姑娘,觉得此事为难,但是毕竟家事是家事,国事是国事,情爱是一回事,立场是另一回事”
“你的意思是——”黄淳又叹了口气,道“也确是,某些人论政务无法有付相公的才干,论军事也毫无所长,富国强兵方面的心术未见其长,倒是搞这些花招,是一等一的。”
“是啊,真是狠毒,先利用新越想要北溟早入战场的心理,给机会让新越得以以假情报策动罗倭对北溟先下手;再将临危授命,无把握胜利,而只求拖延之战,推到此时最有军事能耐,又是储君有力竞争者的靖亲王身上;而后又将靖亲王的亲弟弟宁亲王也一同推到前线来,哼”我满口嘲讽的说“本来这场两年后才准备开打的仗,现在提前打,胜算就很小,要是败了,靖亲王在军中的威名自然受损,在主上跟前的地位也受动摇;就算是胜了,八成也是惨胜,退一万步,就算是用尽千方百计的大胜了,到时候也可制造一个靖亲王这样的情形都能打赢,深得军心,其军权需要节制的话题,就算主上信任,到时候也有的是机会动摇主上,关键是,就算没有这一节关系,他们也还把宁亲王也给卷了进去这次战事,败了自然不说了,自然会说宁亲王也一样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要是靖亲王大胜了,也可以用宁亲王在战事的表现做文章,毕竟宁亲王也是有实力于储位的,要是宁亲王表现的好,就可以挑起宁亲王与靖亲王的兄弟竞争之说法,宁亲王与靖亲王毕竟背景类似,都是武将出身,舅舅都是最大的军火军械商人,母亲都是最得宠的贵妃,除了年龄上的优势,靖亲王对宁亲王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优势,且两人的优势又是同一类型,制造嫌隙,再容易不过了;要是宁亲王表现的不好,那一直让他们垂涎三尺,却得之不到的北溟斥谍势力,不就有办法从与宁亲王交好的秦义将军手里易手了。你说,这场仗提前两年打,哪些人得利呢?”
“哎,你说这么些,想这么些,其实于你的伤恢复不好,”黄淳淡然道,“这些事,纵然明白,又能如何?我倒真不是因为魏芙的缘故,不肯多在此事上深究,而是不想将自己的智谋,浪费在与这些小人做些无谓的事上,至于如何应对,我倒也有我的办法,”说着,他长叹了口气,道“我所想的,自然首先是这场极难取胜的仗得打赢,只有打赢了,靖亲王的地位方能稳固,而靖亲王若是安如泰山,要保全宁亲王各方面的优势,也还容易。我最近细读了许多兄弟同在军中任大将的史料,发觉对于兄弟感情基础不错,年纪又有一定差距,同时弟弟并没有比哥哥更有才干,但也有相当的才干这种情况而言,最好的结果,其实应该是成为哥哥的影子一般的人物”
“哥哥的影子一般?”我来了兴致,问道“愿闻其详。”
黄淳也不看我,就径自说道“这种近亲同在军中,优势相类的情况下,其实才智卓越的只要有哥哥一人就行了,至少面上一定要维持如此,当弟弟的,其才能表现不要超过哥哥,若是弟弟表现的才智过强,或者与哥哥才智相当,那么军中将士自然就容易分为两派,发生纷乱,从而两败俱伤,削弱自己的力量;同时,弟弟还应有一种清心寡欲,不争功劳的本心和表现,尽可能的协助哥哥扩大战果,同时不与军中的兵将争功,将取得的战果战功尽可能的归功于将领们。因为只要哥哥才智卓越,地位稳固,弟弟因为血亲关系,并不需要和将领们一样靠战功出人头地,只要弟弟无大的过错,无需大功一样会在自己应有的权力上十分稳固。而一旦与将领们争功,就会引起一些将领的不满,从而使得从内部向哥哥尽谗言使内部分裂。而只要弟弟将所做的一切功绩通通归功于将领们和哥哥,自己则作为哥哥在军中英明神武的才智的一个符号和影子,既发挥作用,又全然不图名利,不与哥哥争威望地位,不与将领争战功,只有这样,才是对其兄弟前程,最好的安身立命之所在。”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心中暗暗想着,黄淳确是人才,他并不是那种制造人与人之间问题以期火中取栗的诡谲谋士,但是却是应对和处理那些诡谲谋士所下陷阱的高手——或者应该说,他比那些诡谲谋士拥有更高的情操和智慧,心地剔透却不钻营,头脑细致却豁达。只是,有时候我并不完全相信,就这般只是去应对和化解的善良处事,会不会应付的过那波谲云诡的狠辣朝堂上一波一波的明枪暗箭呢?我也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样一来,便是主动要求宁亲王退出储位的竞争,立志做个不求闻达的人了。如今的宁亲王,自然是没有那些邪念,视靖亲王为兄长,偶像和标杆的。也自然本就在做靖亲王的影子,只要注意不与将士争功,做到不难。可是未来呢?人随着地位,年纪,身份,威望,立场等等的重重改变,在耀眼权欲的笼罩下,是不是能永远保持这样的本心呢?这真的并不容易的。”
“哎,你也歇歇吧,”黄淳看了看我,脸上又浮现出诸般复杂的表情,道“我知你是为了宁亲王和我们这帮朋友思虑这么多,但也是为了辨明新越并非迫北溟提前开战这件事上的主谋,其实你还是顾虑的太多了,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并不需要执着到每个细节上的,多数人活的并不纯粹,和光同尘,趋利避害,一国或者一人,皆是如此。只要能让宁亲王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会在长远所拥有的最好的结局是如何,相信宁亲王不论是否会改变本心,都会被推向做一个靖亲王的影子,靖亲王的臂膀,活在其光环之下,成为一代名将而放弃发展自己的帅才——这样的结果,毕竟本来就是宁亲王所能趋利避害的最好结果。你放心吧,宁亲王是个有大聪明的人,也是个讲情义的弟弟,不然,我们也不会为他劳心劳力了。”
“我当然希望是如此了,”我懒懒道“孔立飞说的对,我与你,还真是瑜亮之感,总是你更高一筹的。横竖不要让那权谋阴诡的小人得逞才好。”
“呵呵,你这是付延年的希望,还是薛久道的希望呢?”黄淳又恢复了常态,逗我笑道。
“喂,打人不打脸,不带这么的啊,”我一把抓过了他的袖子,道“那你是喜欢王庚多一点,还是喜欢魏芙姑娘多一点呢?”
“我去——”黄淳扯回袖子道“谁是断袖?你说说谁是断袖啊?”然后故意无比妩媚的神色趴到我袖筒闻闻,逗我道“要是我是断袖,那你呢?”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1:14:09 +0800 CST  
第十一章 朝堂征尘

暮霞照水晚来芳,链环心算世无双。
英雄气短寻常事,儿女情长总枉然。
西席逗趣叹罗倭,成就栖霞女儿情。
是非难料家国里,云雨巫山凝眉望。
——《北溟史诗·长公主歌》


两人正撕闹间,我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听,赶忙回头,满脸堆笑的对着正要发怒的秦清,把黄淳的手打下去,道“你来了啊”
秦清命身后随从将两个食盒放下,闷闷白了我一眼,道“是啊,不然午饭自己会长了腿飞奔而来么?”
我见黄淳有些尴尬,便只好又嬉皮笑脸的跟上去逗弄秦清道“清儿别生气,你知道我和他玩儿的”
“我是知道,”秦清翻了翻白眼,双手一摊道“可是别人不知道啊,你可知道这次军中已经有一些,有一些,‘风闻’,是针对黄淳私事的?你们却只自顾自开玩笑,难道就不曾想过万一有人用这个做文章怎么好?”
“好了好了,”我听她唠叨这一长串就头大,赶忙道“我知道错啦,以后不了,你别生气呀。你看你忽然这么唠唠叨叨的,我倒觉得得到了母爱似的。”说罢,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失言,却一点也看不出她面有什么愠色,想着秦清虽然拳脚功夫了得,又是权臣之女,却并无什么纨绔霸道不讲理之气,她所顾虑,虽是尘俗之事,但是却是句句出自真心善意,也难为她了。
黄淳却是很淡然而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问道“秦姑娘可知那个风闻是何时在军中传开的?”
“就刚刚最近的事儿,”秦清无奈的哼道,“我也知很是无稽…那个癖好………可是,哎,虽然我们北溟不似新越那般守旧,可终究,”她又看了看黄淳道,“可终究黄淳你胸中沟壑,腹中乾坤,皆是未来造福百姓、辅佐主上的栋梁人才,若为这等无端风评惹了疑心,毁了前程,叫人惋惜的很。”
“在我面前这样夸奖别的男人,”我半真半假的撇撇嘴说“就算说的都是真话,我也是会吃醋的”
而黄淳似没有留意到我的打趣一般,只慢慢道,“果然是最近啊,”黄淳又一次苦笑了一下,和我彼此对视了一眼,又看看秦清,道“那大概,是魏芙来过营中之后,传出来的吧……哎,卿本佳人,奈何……”
“那或许是魏芙姑娘误会你了吧,”秦清却会错了意,于是表情茫然道“回头我帮你去和她解释解释…”正说着,看着我略略制止的神色,忽转了话题,道“你们两快吃饭吧,”秦清说着,已经从两副食盒里拿出了吃食碗筷,递给我,又给黄淳在他正对的梨花桌上摆好,“天大的事,哪有吃饭大?”
语毕我们都笑了,就此吃了饭。
然而谁都看得出黄淳那有些失落的神色。虽则,事实上,在此之前,我本是全力要让黄淳亲口承认,他自己也判断出了魏芙乃是大皇子的人这件事,及早划清界限,免得以后魏芙利用黄淳对她这丝情义陷其不利的。可是,当秦清全然好的几句实话,引出了他这两句时,我却又不忍看他的苦笑——毕竟,魏芙是他思慕过的女子,然而,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1:22:08 +0800 CST  
饭后又说了会子话,黄淳便告辞,秦清则执意让我休息。而我,则情感与理智都下了决心,要死皮赖脸的利用受伤这点事儿,把秦清与我的情感给放定下来方算得数,于是拉着秦清衣袖,满含不舍的求道“清儿,你留下陪陪我不行么?”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秦清半嗔半喜,只得被我拖到床边坐下,道“我留下来能陪你做什么啦?”
“我想看你的落影追魂枪,”我想我的眼神里一定放着贼兮兮的光芒,“我知道那枪有些来历的,史书上提起过那形容,镔铁打就,枪长一丈三,枪头细长坠流行鎚于外,精钢淬银而成,可破坚甲,可杀回马,亦可佐之刀阵,巧劲频繁,乃是当年女将樊梨花的爱物”
说起这些,秦清亦面露喜色,自然毫不犹豫,就答应去自己帐中取来,我却拉住她道“熊洛儿可醒了么?是否在你帐中养伤?你不让我过去,那就帮我问候一下吧。顺便——”我有开始坏坏笑道“能不能央孔立飞把熊洛儿那可吹出断箭的柳笛也拿来给我瞧瞧”
“你得寸进尺啊”秦清淬了我一口道,不想我立刻拉住了她放在我床边的手,然后把唇轻轻蹭到她面颊亲吻了一下,又赶快缩回去道“别打我啊,人家还有伤在身,而且,嘻嘻,是你让我得寸进尺的嘛”
“我看你已经生龙活虎了,哼”秦清一张脸都羞红了,赶忙甩开我的手跑了出去,不多时便把两件兵器拿来给我看。那落影追魂枪自是不用说的精致锐利,而那柳笛,笛子和吹管中部中空,敲而听之,其内有机括弹簧物,吹管外筒上设有机关,不触机关,则是一把看去十分精美的柳笛,而按动机关,吹管筒内小箭即向前射出,取准既易,如今笛筒中还藏有三只小箭,银箭淬毒,我按动向窗棂试了射了一支,力道极大,想来件件都是极好的。
见我爱不释手,秦清道“这次你伤好了,便可因此次的功劳求得一件精致武器,你可想好了你想要件怎样的?”
“就等你这句话呢,”我笑道“我得好好琢磨这事儿”又把身子测了测,扭着脸对她道“万一到时候主上忘记了赏我好兵器这事儿,还请秦将军帮在下给圣上暗示暗示才好啊”
秦清扑哧笑了“你好好的别乱动,仔细一会儿挣破了伤口,有了好武器没处使”
“清儿”我见她关心于我,十分感动,忽又拉住了她的手,道“你也知道我心意的。别的,我都是不在乎的,” 我看着秦清,她的一言一行,皆是我最熟悉的军旅中人所为的惯例,她直率,勇武,有自己的城府,却并不老道于朝堂,她的优点,她的弱点,她对我的真心,在我眼里那般分明,也因如此,我对她的感情完全出于真心。
半响,我又说道“我并不在乎你一开始主动愿意和我多做接触,有主上多少授意,他的本心是命你稳住我也好,监视我也罢,感情留人也行,反正我并不打算做什么危害北溟的事,”我看着她,她的眼中也有一丝湿润,我继续说道“我在乎你的心意,你如此待我,主上的授意外,还有没有别的原故,只要你说,你真心是在我这里的,我便去信央付叔叔去给你父亲提亲下聘,把此事定下来。”
秦清羞红了脸,道“主上并没有让我监视你什么,只是,只是你来前便对父亲和我说了你父亲的事情,虽是一直的老对手,但是同是武将,这点惺惺相惜、物伤其类的意思,真不是假的,”说着,她看着我的眼睛,道“我和你的事,或许如你所言,是有主上乐观其成的情感留人成分在,但,我秦清此生,从不做我不愿做的事,但凡我的真心不在,无论谁以何等大义胁迫,我亦不会从之的”
我心中大为感动,这质朴的真诚,便是我要的那颗心。我并不是一个去追求何等才子佳人虐恋苦楚戏本子的人,我是一个武将,我想拥有的,便是一个真心和踏实与我此生相携以老、生儿育女的知己红颜。见她有些激动的样子,我想缓解一下气氛,故意又逗她道“哦,原来还有是因为我爹让你们欣赏的缘故呢” “不是啊,”秦清慌忙道“我都是自己自作主张去找你的,若是北溟真的需要派个女子稳住你,又怎会选我呢,我并非出自暗哨女校惊心训练,于女儿家如何打动男子一道有所才能的人”
“哈哈”我乐了,赶忙拉过她道“我逗你的,清儿,等这次战事告一段落,我们回去,成了亲可好?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不想再与你分开,体会哪种再也见不到一面的无助了,你应了我了,对吧”
秦清终于被我揉搓的抽出了手,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红着脸,半响无话。却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对了,忘了问你,刚才你止住我和黄淳说起魏芙那事情的因由,是什么呢?”
“你可知卿本佳人,奈何后面是何话?”我摸摸她的秀发,道“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你也知道魏芙是什么身份,她是暗哨女校精心培养出的,曾掌管北溟在新越西京暗哨总哨的斥谍高手,又怎会如你忽然起意的儿女之态,为了私情去谣传黄淳有什么龙阳之癖呢?”
“哎,也是”秦清叹道“我只是见黄淳对此颇为有意,哎,也是可惜啊。可是,那为什么魏芙要传这个谣言呢?”
“谁知道呢?最大的可能大概是黄淳或许已经在某些智谋方面表现出让魏芙的主子忌惮——忌惮黄淳与宁亲王的交好,忌惮其与靖亲王无可避免的靠近。于是才会使魏芙趁机传出这个风闻来,以后若拉拢不成,也好做些文章吧?我倒是奇怪于,她因在凤凰阁接应过我与死士对调身份,是极少数明知我是薛久道的人,却先去构陷黄淳的私事,莫非我这身份,还另有什么时机才会被她们算上?”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1:39:45 +0800 CST  
“魏芙的主子?”秦清满脸疑惑道“难道魏芙姑娘并不是忠于主上,忠于我北溟的?”
“你啊,”我继续摸着她的秀发,道“从何说起呢,嗯,先说罗倭吧,从你能掌握的战事和谍报看,罗倭的用兵最重要的特点是什么呢?”
“勇武,谨慎,细致,杀伐,疯狂,成王败寇,不讲道义”秦清道。
“没错,他们勇武杀伐,而谨慎周密,”我看向秦清,继续道“那你觉得,罗倭会对我北溟提前用兵,多线开战,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决定。以他们的谨慎风格而言,可不可能是因为魏芙所言的,新越放出风去说我北溟和新越结好之后,我北溟会立时出兵对阵罗倭,所以罗倭就先下手进攻呢?以罗倭的性格,得到这个情报,会不会综合考量我们旧有的战绩,会不会认为我们未必一时就有那个必要和能力先对他们开战呢?那么这个情报,真的能够促使罗倭搬动水师提前来战么?”
“没错,”秦清想了一想,惊呼“确是不行,那你的意思是,罗倭知道了我北溟一定会数年后参战,并在此期间,意图生产锻造大批新军械战船?可是这点上,其中的细节,连新越也并不是非常清楚的知道,那岂不是,岂不是风声是我北溟内部跑出去的,天啊,这倒是父亲失察了”
“不是你父亲的错,”我轻轻抚慰她,说“而是朝堂上的储君之争已见端倪,有人希望提前开战,然后将善战著称的靖亲王推上这种几乎毫无胜利指望的拖延之战里,削其威信罢了”
“大皇子?”秦清禁不住皱眉道“一定是他那帮人做的,真是可恨,朝堂党争,卷入的却都是活生生的将士性命。”
“自古战场,皆是朝堂的一种延伸和极端表现的部分罢了”我安慰道“那大皇子生的病弱,出来征战过几何?又何曾真正见过强敌对阵、生死一线、生灵涂炭、残肢断臂、流血漂橹的景象,体会过奔逃千里的绝望?他高居庙堂,远离危难,自然有手下谋士会为之分忧,出谋划策,用间行计。而这魏芙,便是他在北溟斥谍体系里摆着的重要棋子罢了。没有魏芙,谁来帮他撒布消息以假借新越之名,把真实的谍报送给羽山岛主,再通过羽山岛主这个渠道,传递给罗倭呢?”
“那羽山岛主与罗倭的关系,是我们掌握的,”秦清低头思忖一阵,又说道“确如你所言,我们也早就认为,羽山岛主所以至今还能活在羽山岛上,并且保留自己的亲族和亲卫营,是因为他在中间一直源源不绝的为罗倭提供关于新越以及北溟的斥谍情报。不然,罗倭在羽山筑城经营多年,根本用不着羽山岛主这个只能影响罗倭全然占据的羽山一处的傀儡。”她抬起头,又想了想,道“你分析的没错,羽山岛主为魏芙提供接应,也是因为魏芙为之提供情报,两方交情非轻的缘故。”说罢,已然有些切齿顿足之态。
“不过此番行刺之事后,羽山岛主也已然是彻底毁了自己在罗倭那边的千年道行,魏芙与羽山岛主那点交情,怕也经过此番一事,破裂的七七八八。毕竟,羽山岛主,他亲自邀请的歌姬,刺杀了罗倭主将和多位重要将领,这等大仇,罗倭焉能不恨?而羽山岛主自然也会深恨魏芙与此次接应她离开的刺客关系匪浅,未必不是知情之人,而再也不会信任魏芙的任何情报了吧。”我拉过秦清的手,继续道“只是不知此次行刺的事,是何人谋划?借口接应魏芙,使羽山岛主发出为罗倭军士献艺的邀请,然后暗中行刺,既给了祝将军靖亲王的大军一次趁乱打劫的重要战机,又将羽山岛主和魏芙一干人与罗倭的关系断了个干干净净,能做出此等安排,真不是简单人物啊。”
“那是自然,”秦清充满自豪的轻声道,“此乃是主上亲自定的计策,只是主上并未点拨父亲其中魏芙与羽山岛主的私交一节,应当也是回护大皇子,保留皇家颜面的缘故。不过献上此计的乃是长公主。长公主执掌暗哨女校势力多年,和我父亲、付相公三人,皆是主上最信赖倚重的。估计长公主殿下对此番事情定是洞若观火的,而公主的性子向来稳重,不做则已,一下手必不会让人失望。”
“哎,大皇子乃是皇后亲生嫡长子,论礼制所在,确是储位当属。但我北溟早已仪礼改制多年,主上为求北溟稳固,历来主张兵权军务,必得要握于能者之手,又必要握于自己人手上,”秦清道“所以一力希望用真正的战场,打造锤炼诸位皇子,这些年来大小征战,每战都是有皇子从军历练的,而至今为止,脱颖而出的自然是三皇子靖亲王而非大皇子瑛亲王了。不过主上千秋鼎盛,武将出身,身体很是康健,倒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就论定,所以还在观望罢了。况且主上常说,一国之君,若只懂得杀伐掌兵,也一样不行,还在等待付相公的建议,找一位政事上也能恪尽职责,从善如流,知道进退有度,能够自持的皇子才是。”
“哈哈,经你一说,我倒真觉得佩服起你们这位主上来呢,不过,历来战事只派一位皇子随军出战也是规矩,怎么这次将宁亲王与靖亲王一起派了出来呢?”我故作不解的柔声问道,又想起秦清刚才所言,笑了笑道“主上倚重付叔叔,多半也是因为他关心民生,施政有方,却并不会涉入这些朝局党争之故。以我对付叔叔的了解,主上想要参考他对储位的建议,估计多半是不行的,付叔叔向来理想主义情怀甚为高尚,认为为人臣子,只要各司其职,对储君之事,切莫牵涉才是本分呢”
“这我便不知道了,”秦清道,“是有些奇怪,怎会宁亲王与靖亲王一同随军出战呢?莫不是觉得罗倭以海贼出身,在海战上实战战力强大之故,才如此吧?付相公自然是高尚人物,哎,只是真到了主上身子不稳那个地步,付相公也并非迂腐之人,自然知道到时能不能因自己的建议立功于新君,关乎自己家族个人命运,也关乎北溟国运,定会有所抉择。”
我们就这样温存依偎在一起,耳鬓厮磨间,时间就如此这般,匆匆而过。入夜,秦清前去操练,我则继续按照她的要求养伤,随手拿起那本倭语,翻读几页,诚是无聊,正想丢开,却见得扉页上写得一行字,我却是认识的,乃是倭语所书“圣罗天皇墨玉堂付梓”,我笑了笑,心道“罗倭也和我们一般,有朝堂,有梓印处勘定书籍啊,”忽然灵光一闪,心中的心思更加跳跃,“战场,未尝不是一种朝堂极端的延伸品,那么既然罗倭也有朝堂,自然,其朝堂也可影响战场,他们罗倭可以于北溟朝堂的党争中得益,我们呢?就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着想着,我兀自感到自己嘴角上翘,若是此时有人看我神态,怕必是看到浮现面上那坏坏的笑。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1:49:47 +0800 CST  
第十二章 万金家书

涛涛波澜笑临风,
悠悠长恨岂凡同。
出师十载留名事,
摇曳河山歌长鸿。
——《北溟史诗·靖亲王记》

太阳渐渐升起,与水师营寨所驻扎的樊港犄角相望的羽山岛,远远看去,像一只蝌蚪,横在伶仃洋与南洋接壤的入口处,而这蝌蚪的尾巴,则正掩映在青屏山的阴影里,那里是青镜港,青镜港背山面水,入之必先穿过青镜长峡狭而深的天然航道。然而,这几年随着新越青州的陷落,青镜港也一并落入罗倭手中。

天气渐渐暑热,赤日炎炎,碧水粼粼,沿樊港水师大营边山坡密覆着为新越文人推为佳树的梧桐,围绕此树的爱情故事与各类诗歌不下百千记,而临风吹过,那浓密桐叶下的长恨之曲更是千古绝唱。此时我的伤也已好了七七八八,虽然每当我看到熊洛儿那空荡荡的右手臂袖筒,便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可熊洛儿倒对此很是洒脱,总打趣说这样可好,她就再也不用打仗,可以解甲归田了。孔立飞温存的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种一眼可见的契合感,温暖的让人眩晕。

孔立飞,洛儿和魏芙回程那天,秦清以战事重要为名,并未相送,而我明白,她是不想见到魏芙,以她的观念,总是难以接受这种为权谋名利的与罗倭暗通曲款之政治手段的,而我与黄淳则不同,一来我们与孔立飞、熊洛儿的同袍之情甚厚,二来,在我和黄淳看来,一个已经暴露在我们面前的魏芙继续留着,并无什么大碍,免惹对方疑心介意,还是表面上要存这一如既往之态度的。

“我给付叔叔的家书,你小子要帮我带到啊,”我挤眉弄眼的对孔立飞说“那里可有我要拜托付叔叔为我给秦义将军下聘定了秦清的大事呢”
“瞧这出息,哎,还是我们这届暗哨武校的头名呢,不嫌羞啊”孔立飞道,说罢温柔的看了看身旁小鸟依人的熊洛儿,道“不过我们先回北溟了,在成亲这件事儿上,我可要在你前面才好呢。”
一干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沿着岸边两艘船只,已然展开风帆和转桨,在等待这归程的人们上船了。目送看去,其中一艘方头方尾,甲板面宽敞,型深小,干舷低,大梁拱的设计使得甲板能迅速排浪。有明艄以做安装升降舵之用,有暗艄则更易于操纵艄篷,其形状多桅多帆,大概是提升航速之用,舵的形态大而能够升降,大抵是为了出海时,部分舵叶降至船底之下,增加舵的效应,减少横漂,而一旦遭遇浅水,则亦可把舵升上,平板龙骨之宽厚为同级赶缯战船的百分之四五十,然而结构强度却仍比其他同级航海帆船大,且一概采用多个水密隔舱的设计,以提高船的抗沉性,看来此番归去,还别带了一些旁物,孔立飞、熊洛儿和魏芙他们便是与前往鹏城的人们共乘此船。而另一艘则是负责护航此船的小型斗舰楼船,船身两旁开有插桨用的孔,船周围建有女墙,女墙上皆有箭孔,用以攻击敌人,船尾高台上有士兵负责观察水面情形,船内五尺,又建棚,与女墙齐,棚上又建女墙,重列战士,前后左右树旗,幡,金鼓,墙下船舷开棹孔,甲板上有棚,棚上又有女墙,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窗口可以放置火器与弓弩,主要依靠风帆借助风力以及水手划水,使用了硬帆结构,帆篷面带有撑条,这种帆虽然较重升起费力,但却拥有极高的受风效率,使船速提高,且桅杆不设固定横桁,适应海上风云突变,调戗转脚灵活,能有效利用多面来风,两舷和艉部,设有长橹。这种长橹入水深,多人摇摆,橹在水下半旋转,以提升航速。
众人次第上了船,缓缓起锚航行而去。我们则遥遥挥手作别。

送走了他们,我与黄淳两人并马缓行,说起来这阵子,我与黄淳见得次数也并不多,自然就先开口道,“你行啊,忙的都找不到人了,算算你来看我的次数,凉薄啊,靖亲王和宁亲王纵然是抚慰人心,都比你来的多些呢”
“你有秦清天天照顾着你还不行啊,”黄淳笑道,微微眨了眨眼睛,道“你和我两个人设计的计划,你要知道我一个人多忙才把个中细节一点点落实下来呢,况且我也是一初来乍到,什么事不要八百个心眼的铺排准备啊,你我的关系,又哪里就拘泥这些虚礼了?”

“倒是我的不是,”我说道“横竖现在我也好了,那天已经和靖亲王领了命要在水师监督操练战阵的事情。那边卫羽城围城了之后,里面倭军什么反应?他们被烧了粮饷辎重,倭军的援军和你们遭遇了么?你们布防的如何呢?秦清最近很是繁忙,我又忙于学那倭语、了解那罗倭朝堂诸般琐事,所以知道的并不具细。”

“卫羽城的倭军被我们烧了粮草辎重,失了主将,但是,他们的弹药库却完好,西乡隆谷又遗命坂本正奇组织抵抗,所以我们一直在围城,但是进攻却没能找到最好的时机,有不少损失。不过,我们估计的不错,他们的本土援兵和粮饷一时难以供给,所以夏密岛驻军的倭军很快在我南洋与伶仃洋四处劫掠粮船,试图解卫羽城中之困,引起了一路商人的强烈愤恨。后来主上安排夏密岛冯文清将军安排假做粮船的战船,重重打了他们两次,这才稍微安宁些。”黄淳感叹道“罗倭人所信奉的东西,我从前从商人处听说,以为便是那般吧,现在见识了,方知有过之无不及。倭军的军火商乃是从西洋英吉利国学习军械归国,之后,便发展了自己的军械,而据称,他们的工艺精益求精。更可笑的是,他们自称是从新越中古宗祖的唐贞观学到的倭刀和倭武,忍术,并将其发扬光大,乃是新越正统。”

“信口雌黄,贞观何时教了人剖腹屠杀为骁勇之意的?”我也无奈道“不过我看倭人书中,其幕府将军称自己做人之原则便是‘既然要做,与其恰如其分,不如把事情做到绝对’。和我在新越多年受到的广泛折中主义观念不同,他们恰恰追寻事事绝对的风格。不过,这也是他们能在工艺和作战中走到极端,以区区国力,致胜千里的缘故吧。他们传统的忍耐,谦和,尚武,认真,协作,纪律等等观念,种在了邪恶的扩张和侵犯他人的观念里,开出的恶之花染边了千里将士的血液啊。”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2:21:34 +0800 CST  

“是啊,我们的想法,最好是涨潮能让我们将攻城的步兵直接送到其卫羽城炮火射程死角,而后我们的水师与其城外留守水师作战,步兵则攻城作战。但是今年气候却不尽如人意,一直未有能够达到预期的海潮前来助我。目前看样子,可能会改为围点打援的方式了”黄淳道,“不过因罗倭本土刚刚经过海啸,使得援军战船前来受阻,所以大战还未触发,此前我们必得更好的磨练我军才是。为准备这次大战,使得‘海龟’带来的毒弹效用更大,我已经央宁亲王帮我给长公主殿下修书派王庚来助战,王庚在毒物医道方面无人可比,应是很强的助益。”

“是你想咱们的同窗王美人了吧?”我一时高兴,又忘记了军中那些无稽谣言,逗起黄淳来。忽而想到倭军的火力与卫羽城的巨炮,道“围城佯攻时,试试我们的毒弹吧,总怕天气炎热,在里面养着的毒蛇毒虫生命力趋弱,你可实战实验过呢?”

“这还用说么,已经试用过了,只是那东西珍贵,要留作海战遭遇战的新武器,所以没有大批试用,后方还在琼城和五羊城的城郊森谷里四处捕来蓄养和进一步生产毒弹呢,”黄淳说,“雄黄、天南星和蛇灭门的混合提取液敷上,那些毒虫毒蛇是根本不往我军将士身边跑的,但凡和着炸药打上去,那边是火蛇毒虫吐着芯子一片惨叫,也是亏了这些东西的震慑力,罗倭最近都很少感突袭出去捕鱼,只是不知城中是否还有其它地方存粮。”

“对了,千万保密,也不要让他们捉住我们任何士兵,战死的士兵尸体都不能让他们弄到,一旦他们有了涂抹的配方,我们就没法依靠这种出奇制胜的毒物弹在遭遇战里缓解一些对方火力更强的压力了。还有海磁石的水下吸附性和爆破,不知和‘火龙出水’能否结合使用,若是可以,或许对彻底摧毁其最精锐的铁甲战船有很大助益。”我唠叨道。
……
不知不觉说话间,我与黄淳已行至水师大营中。远远的,便见各营都在各自训练。而秦清所训练斥候营的,乃是依据行刺那天我和凤凰阁的姑娘们,在罗倭狭小营区中使的鸳鸯阵所作出的阵法,是秦清作为斥谍遭遇步兵和弓弩手合围时重点训练,用以突袭和冲杀。见她不厌其烦的反复操练,便知道她对斥谍营的军士之生机何等看重了,此时已然是七月,她却依旧不卸甲胄,在场中一遍遍朗声呼和:
“敌百步内,放佛郎机,八十步内,投掷镖枪,统筹二百步内的火力杀伤系统。
第一排,二十名藤牌手并立,配藤牌,腰刀,镖枪。
第二排,二十名狼筅手并立,配狼筅。
第三排,四十名长枪手并立,配长枪。
第四排,二十名短刀手并立,配镗钯。
镖枪、狼筅、长枪为长兵器,藤牌、腰刀、镗钯为短兵器,佛郎机和火绳枪为火兵器,其余为冷兵器。长兵器以刺杀,短兵器以保护长兵器,长短相杂,刺卫并合。一、二、三……”

“说的是,不过,哈哈,我是发现你越来越像你家秦将军了,”黄淳见状,侧脸对我笑道,“还有啊,她协助搞战阵战法训练,弄的怨声载道的,拿暗哨武校那套来训练一般士卒也太严苛了,别整得和张飞似的,被心中有怨气的士卒给---了才好”说到这里,黄淳用手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想起我们当初在暗哨武校的诸多魔鬼训练,我也不禁笑了,回道“怕什么,我们都是过来人,又有谁怨了?更不要说刺杀武校武官讲师了呢。不过你说的也是,这些士卒也没有我们武校那些同学的薪饷前程,不需要应付那么复杂的东西,我回去劝劝她,稍微恩威并施一点”
我点点头。此后有机会去观她训练时,我总是屁颠颠的跟在秦清身后 “喝点水吧,心疼你那嘴都裂了”,让她休息休息,而底下受训的将士们,也趁机得空喝点水。
“哎,火绳枪这玩意儿,时常炸裂,以致军士提心吊胆,不敢双手握持以精确瞄准。火炮的铅弹与口径尺寸不合的也不少,有的甚至导火线无法点燃。你说说,都是造军械,为何罗倭的东西总是比我军精良呢?”已是到了子时,可是大战将至,秦清时常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终日兢兢业业的准备一切,清点作战物资,训练兵将。有时我觉得,或许在这军中,我更像一个斥谍,黄淳更像一个军师,而秦清这样的人,才真正像一个天生属于战场的骁将吧。我又想到了罗倭文化里的武士之道,或许,那能造出更精良枪炮的武士们,也是如此如打鸡血一般,投入而专注于某一事情甚至于残酷忍耐的人吧?
……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2:54:47 +0800 CST  
王庚来的很快,想必也是北溟各方面都知道大战在即,全力配合着,待入了台风海啸趋于平缓的时节,很快,就将是硝烟弥漫了。
和王庚一起来的,还有代表主上为嘉奖各人军功所派的宣召使,以及我们这些人各自的万金家书。宣召使代表主上对将士们做了极大的嘉奖,从靖亲王、祝将军到下面的士卒通通赏银加饷。虽则上级军官的鼓励主要是精神上的,但是中下级军官都得以加官晋级一级。对熊洛儿刺杀西乡隆谷,救出同行重伤的付将军,又带兵抵御浩介俊二的此役战功更是大为颂扬,封翠微侯爵,虽则洛儿此时不在军中,但还是一并宣读出来,这是北溟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因军功获得侯爵的女将,且年方十五,其事迹注定成为传奇。石灵韵、柳梦梅、闻姿、何优优、吕依依,还有此番抗倭中阵亡的将士亦追封抚恤,以慰军心,励士气。黄淳被封了正五品中军司马,乃是靖王和祝将军中军帐中数一数二的文官,因非武官,所以没有武五品的熊补,而是赐了文官五品的青雀补。而我则被封为督阵官,仍挂职武四品豹补侍卫衔,主管操演各军军阵及勘磨战阵等事务。


王庚将秦义将军给儿女的信送了,便来我这里,将付邵给我的家书送了来。我接过付邵的家书,却是一只大的蜡丸,王庚并没有直接给我,而是将蜡丸用刀剖开,原来那蜡丸有两层,两层蜡丸中间裹着毒液,倘若直接捏开蜡丸,不仅会中毒,而且毒液会直接腐蚀掉信笺。只有知道取信方法的人,才能打开。我不仅惊叹道“你小子于此道好有心思啊”

“是付相公的心思。虽然毒液是我的贡献,可这法子是付相公依据古书中楚乡侯江哲所记制作的,”王庚的桃花眼轻轻一飘,宛如游龙般将我一个大男人也迷的不轻,只听这位美男子又说道“我哪里知道信笺之中是否涉密呢,听闻只有中间有机密事的信笺,付相公才用此方法封存的。不过付相公说主要并非是因信中涉密而特别为你如此封存,而是想让你知道这种封存方法和开信方法,在需要传递机要情报时好用的上。”

我听着他把句简单的话说的绕来绕去,七拐八弯的,不禁有点好笑。忽低头又看到那颗蜡丸,想到了石韵灵姑娘她们指甲间藏着的那细小的而带着见血封喉剧毒的蜡丸,心中一阵伤感。慢慢打开了信笺。见付邵清隽的字在信纸间行走着:

“延年吾侄:
战地凶险,未知近况可好。听闻战报,知你立得功劳,甚为自豪,又知你受了伤,颇为担忧,辗转竟不知如何落笔。
家人一切都好。你所言之事,依我北溟风俗,两情相悦为上,媒妁之言为轻,既然难得你与秦清两情相悦,秦义将军那边我自会替你们俩下聘定亲,想来秦义将军亦会首肯,你不必担心,若你们立得战功,或许主上还会亲自为你们赐婚的……
……近二年来,看新越帝颇为振作,我观其虽小小年纪,却励精图治,已有明君之姿,自从在兵谏中启用一批新法官员,已然开始助青苗,安农事,恳荒地,修水利,植林木,兴票号,惩贪腐,大刀阔斧,改进积弊,任用贤臣,颇有见地,最近亦对新越军队进行改制,改制细节我知之不祥,我方亦在多方谍探之中,你父亲在新越亦一切安好……
……为应对战事,主上已名我与北溟各重要商行进行磋商,因我北溟的丝织绣品、锦衣罗裙、宫灯釵钿、金银玉饰、日用瓷器等物向走海疆以与海外通商,利润匪浅,所以各大商行俱是对罗倭海贼劫掠商船种种事端颇为愤恨,与倭军开战方面,粮饷筹措顺利,主上亦为开民间热情于兴趣,新增设火器营,命禁军统领为总管大臣,以身作则,亲自操演火器,装备鸟枪与子午炮兵营,现已募得兵勇七千余人,编制三队,在城内之内火器营分枪炮各一营人马,城外之外则火器营专习鸟枪,各营除操演枪炮,还操演步射、骑射、投狼筅等军技。四皇子礼亲王方凭奉皇上圣谕在境内亦多番推广倭语倭史之研讨,带进一步有所人才,以期知己知彼,胜于庙算……
……你在外与王爷们相处需谨慎行事,于宁亲王与靖亲王身侧时也务必依照职级而非亲疏严守臣子本分,我并非追求虚礼之人,然则毕竟君臣有别,其中利害,你一向敏锐,当知轻重,进退之间,应有余地持中,事上恭谨而不卑不亢,战事之中要妥善照顾好自己…遇有皇子之间争论,或朝堂党派间事务,我之心意,是尽可能圆润为之,不偏不倚,就事论事,不与何方过近或过远,然则你若有其他年轻人为前程未来之念想,而心中已有追随,我亦可理解体察,我之心意,望你明白。战场凶险,万万留心在意,保全之道,亦是兵法……”

我看完信,轻轻的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感动,和王庚道了谢,便走出军帐,径自拿了钓具鱼叉,向海边走去。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5 22:55:53 +0800 CST  
早上起来顶一下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6 08:10:06 +0800 CST  
第十三章 鱼渔相寻

奈何莽苍生倥偬,新历新别几峥嵘。
铁马秋风金樽酒,宝刀裂帛无限愁。
——《北溟史诗·歌秦琼》

我自拿了钓具往外游荡,路过黄淳与秦琼同住的军帐,听得里面欢腾的紧,我猜想着莫不是得了犒赏大家在里面嬉闹,想到秦琼将来可是我的大舅子,趁此时军中傍晚休整,一处闹腾一下,拉近一些距离也好,便打了帘子进去。却见黄淳并不在此,秦琼的斥候营与程彦武的骁骑营中不少将士在里面拇指战令玩猜拳。因此番靖亲王已然明令禁止军中打牌赌钱等事,这拇指战令,倒也让一帮小子玩得酣。我细看一阵,大约规则便是两人出拳猜拳,所猜之数为两人出拳数字之和。若一方喊出的数字正好是两人所出之数的和,即赢。新越军中也有此番玩法,通得文墨的儒将军中还会找一些新词做令,若:一捧雪、二进宫、三叉口、四进士、五台山、六月雪、七星灯、八大锤、九江口、十道本、双包案。又或是:一见钟情、二泉映月、三弄梅花、四海升平、五更鼓角、六六大顺、七擒孟获、八仙过海、九州寒暑、十字承尘、双拳四手。我自把渔具放在一边且要上场玩一两把,却听秦琼头也不抬笑道:“妹夫不必客气,自去钓鱼,且让我们这些武人一处闹。黄将军也去钓鱼了,说是钓鱼茶道,皆乃孤寂之乐,拽的一口好文,他自高标孤寂,你且代为兄去闹闹他”说罢继续玩自己的。我知他为人性情粗豪,自是觉得与我也不甚投缘,但又极疼爱幼妹,所以满口已然妹夫长,妹夫短,我心下也是好笑,便只好悻悻收手,重新提了自己的钓具,向海边寻黄淳去了。

走到海边,兀自心胸开阔,天地俱宽。回首水师营寨,但觉傍山依林,前后顾盼,出入有门,进退曲折,向北分为十六座门,抵御海风海浪平衡性操作性好的赶缮战船,鸟船在外侧,攻击性强而平衡力稍欠的艋膧战船与楼船等在内侧,列为城郭,中藏小船,起伏有序,心道祝将军与靖亲王用兵,确名不虚传,如此安排,甚和兵法,且扬长避短一事上,已是做的十分到位。且在水师营寨南边南屏山上,斥候营设有台哨,高九尺,作三层,盾牌环之,哨兵则自上首出放哨,有信旗及各色烟瘴以做军情传递之用。事实上,在卫羽城与我水师大营之间,还有暗哨设置,隐逸其中,此刻目力尚不及视。
再看那海上潮升潮落,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处,澹澹海雾,映日朦胧。海所蕴含的超越生命力,蓝若翡翠、绿若绸缎的波光,无法形容的宏大美好。难怪当年的枭雄曹操亦有诗词“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我望海而笑,看了看手中渔具,又看了看海潮汹涌,想了想愈发觉得自己可笑,正此时,听得脚步远远而来,举目望去,却是黄淳,黄淳带着斗笠,脱了外罩,挽了裤脚,赤脚从远处踏沙而来,样子甚为滑稽,我更禁不住笑了。他却双手叉腰,冲我道“你笑个什么?”
“我笑你我钓鱼,亦是纸上谈兵之徒,”我边说边向他走去,道“你可钓到了?”
黄淳史无前例的抓了抓脑袋,露出难得一见的傻气模样,道“我看我应该找辎重营的蒲鉴之去讨一艘小舟,一些渔网来,这海潮汹涌起落,捡倒是捡了不少条小鱼”他把竹篓伸过来对我道“看,这条小鱼还长了两撇小胡子,真像倭武士,”不过垂钓之乐我是一点也没体会到,倒是被浪打了一身湿。”

“还真长了两撇胡子,从前在济河中钓鱼,倒是有种小鲶鱼,长八根胡须,背布有麟的。似乎这等鱼,倒是未曾见过,只记得看倭书游记中,倭国昭询河中也有,腹下黄麟,面容细长,两撇胡须,他们叫它唧唧鱼或者黄颡”我看着他的篓子,把那条古怪两撇胡子的小鱼“顺手牵鱼”便捏到自己竹篓中,道“能捡到更好啊,只要有的下酒,何须再去麻烦别人借条船呢,何况万一有敌人斥候探到来袭,反而徒惹事端。”
“说的也是,”黄淳叹道,“你说,卫羽城内还有多少存粮呢?毕竟围城已然快三月,敌人随疲态窘迫可见,却不见溃败瓦解之状,让人也是甚为不解”
“羽山岛主那边,怎么和你说的呢?”我眯眼问道“我想着他必是给你也说了些不尽不实的话。”

“哎,你也知是不尽不实的话了,我还说来何用呢,”黄淳道,“岛主那老狐狸说,城中只有自己的地下粮仓里有存量,罗倭囚禁了他的妻儿老小,抢掠了他的粮仓吃了他的士卒,饿死他的妻小数人,他恨之入骨,以教养十年的海鸟来送信与王爷,说是说,会在罗倭援军即将来临之际暗暗通知于我,倒时我们可先攻入卫羽城屠尽城中倭军,然后着倭军服色于城头,诱敌水师上岸,再以敌卫羽城头大炮与我们自己的火器火跑箭矢巨石一举重创倭军——此事若可行,着实诱惑非轻。可是,哎”黄淳皱着眉道“万一有诈,我们前去全力攻城,倭军自偷偷来袭水师大寨,烧我粮草辎重,卫羽城头火炮威力极大,待久攻不下,而回师又被截断后路,一旦敌军援军再至,那我们,可就是全军覆没之灾了。”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6 09:16:09 +0800 CST  

“确是如此,”我一听此言,亦深感黄淳所虑所言非虚,“这岛主分明是给了我们一盘巨赌之局,未知虚实,我们何敢妄动?按照既定计划,我们围点打援,围城佯攻,求其粮草禁绝,自困自毙,大军埋伏以待与其援军海上相遇,以毒物奇袭佐我火力战船不足之处,求个惨胜,占据羽山岛,便是夏密岛一时夺不回来,我们的整体拖延,使罗倭不敢轻动之策也已然是有把握的,毕竟羽山岛地处伶仃洋与罗倭本州岛之间,乃是兵家必争,夏密岛如何能与之相抗,纵有夏密岛,罗倭亦不敢轻动。待数年后,我军新战舰和火器营训练编排妥当再战,那是十拿九稳的事。”

“是啊,而这岛主给的计策,若是无诈施行,那不是惨胜,而是完胜之策啊,此番诱惑也是非轻”黄淳道“若是按计划围点打援,事实上在海上就要打一场遭遇战,虽然我们可以设伏围歼,可是敌军兵卒、战舰数量并不在我军之下,而战力、火力和战船皆优于我军,到时候必然是拼死相争,死伤无数,惨胜而已。虽然亦可达成战略目的,但是终究,我心中依然对将士们深觉不舍啊。我想,无论宁亲王,还是靖亲王,怕也是这般想法,所以方才踟蹰为难。”

“这也不是绝对的,”想到伤亡之事,我心下一凛,道“我若自请斥候营精锐军士五百,前去卫羽城进一步刺探敌情,落实羽山岛主所言和城中存粮情况,两位王爷和祝将军,应该是没有理由反对的吧?”
“你,哎,这怎么行,”黄淳按了按我的肩头,道“你上次前去卫羽城已然重伤,此番再自陷敌军之中,自然有人认得,伪装困难,加上,别人便不说,宁亲王与我,怎会忍心让你一再陷于死地?便是刺探敌营,也可使别人前去。”

“别人?除了你我,现在军中可还有谁在卫羽城中有过数日走动,熟悉城中各处,可担此事?”我看向他道“你是绝不容有失的,军中无我付延年,不至如何,我智计不能与你相较,武艺亦不如秦琼秦清,战法战阵布局指挥更不能与两位王爷和祝将军相提并论,我最大的优势,不过是综合全面,可攻可守,放在任何一个人那个位置,我也可当得,不至失职,然而,皆不是最佳,所以我去,便是有去无回,也并不至伤得大局,而你不行,军中无人可与你之智计相较啊。”

“你不要忘了,暗哨武校我们一期的头名是你付延年不是我黄淳,你说的你似一无是处的万年备胎一般,可是故意羞臊他人?”黄淳甩甩手中外罩,道“此事倒是确应前去刺探的,但定有更合适的人选,你我只需将地形和所有熟悉的卫羽城中具细写下,以备前往刺奸之人使用。至于人选,你不得自请,我亦不提供人选,全权交由二位王爷和祝将军裁断,你可同意?”
“成交。”我笑了笑,提起我的竹篓道“那你去安排你的,我就静等候命了,待我也捡上一篓子鱼,便回去画城中地形地图,书写注解。”

待我回到帐中,却兀自看到秦清与黄淳两人皆面色尴尬的站在帐中等我,想来我是为了寻些未见过之形貌奇怪鱼类多耽搁了些时候,却也不至有何尴尬吧,我见他们面面相觑,只得先看向黄淳,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去禀报刺探卫羽城中之事去了么?什么结果啊?”

黄淳犹犹豫豫看看秦清,秦清对我道“正说此事呢,靖亲王与祝将军已经下令名我带五百斥候营精锐前去刺探敌情了。”
“说什么!”我一阵怒意涌上心头,直接抓住黄淳领边,恶狠狠看向他,眼睛要喷出血来,道“你办的好事!”

秦清慌忙上来将我扯开,一边抚黄淳衣领一边对我斥道“干什么啊,黄淳尽力了,他都自请自己前去了,况且让我去也是王爷们认为我有本事,你急个什么眼,又不是黄淳的主意”
“你不知道,他——”我虽放下黄淳,仍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不让我去,倒把我媳妇儿折腾去,安得是什么心”
“真不是——”秦清又急忙道。黄淳却眼神制止了她的话。一时三人都不做声,良久。我才问道“什么时候去?”
“明天夜里,”秦清道。
我大步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墨细细绘制起地图细节,边绘边回忆,生恐漏掉了什么,许久,才将绘制好的图与细节解说的两三页拿给秦清。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6 09:31:26 +0800 CST  

黄淳则从脚边包裹中掏出了几件物品,一件件对秦清解说道:“此番前去,危险重重,虽然秦将军你武艺高强,亦要千万留心,暗器与毒,虽总被说乃非正道之物,但是于刺谍一道,却是效用难以估量。”
秦清点点头,细细听着,我也不自觉将目光看向那几件物品,见黄淳先拿起一弓,弓长约八寸,佩箭长约两寸,弩两端带绳,说“此乃紫背花装弩,是暗发弩中的上品,乃是一种暗发弩,又名紧背低头花装弩。弩弓平缚于背上,用绳两条,分套于两后,另一条绳索从弩机连于腰上,弩背之出口处向上,临阵时,贯矢于弩,扣弦于弩机上,发射时,弩腰低头,将系于腰间之绳向下拉引,触发弩机,箭从颈后射出,我已为五百斥候与秦将军你每人准备了一弩,你可与将士们提前秘密各自试炼发射。到临阵时,为佩箭中刷上此物,”说着,黄淳将一个红封小罐从桌下抽出,“此物在射出时会使周围空气发生烟雾状,在以弩弓毙敌的同时还能制造烟雾留下抽身而出的机会。”

秦清拿起看看,眼神熠熠发光,我也聚精会神,等他解说下一件物事,心道不料这黄淳除了智计过人,还颇有些设计才华,难怪在同窗之中有小诸葛之称。

又见黄淳取过一只精美小巧的扁平盒般物饰,背面有按扣,长七寸,厚三寸,中有一排机关暗盒,十多个小孔,他悠悠道,“此物是我闲来无事按照唐门暗器的古籍中所书自己做的,只有一个,单给你用的,是我改良过的暴雨梨花针,”说着,他将盒子背面扣在自己腰带上,按动机关,十余枚小针齐齐发出,见那针大小长短暗与盒子相匹配,想来是专门制作的,又听他走到小针扎上的账缦一一取下,摊开,说道“这针也是我自己用火器边角料配以梅花针制作的,射出之后击中会开展五处,形如五瓣梅花,致命性很高,若不放心,还可出发前淬上毒液,”说着,他又拿起一只绿色蒙布封存的坛子,道“此坛中之毒乃是王庚送我的礼物之一,我送给你。解药是樟脑、金银花、苏子叶、淡竹叶、海沙各十克,研碎后冲海盐以水口服,你可去医官那里索了足够的药品为前去的勇士每人事先服过解药,这样万一误伤自己人,也不怕有事,可以下手时从容些。”
“再就是这些鸟枪了,这是宁亲王的私藏,据说都是准头很好的,特别拿了五十把过来,其余火绳枪,火铳,弹药、神烟、神杀、毒火弹等种种,秦将军可自去辎重营依制缴令取用。”黄淳说完,神色有些黯然,却又不见他再说什么。我虽有些自忖刚才失了分寸,然而终于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闷闷坐了一会子。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6 10:03:17 +0800 CST  
第十四章 乌云蔽日

持酒引弓到白头,
恰新患,又执重。
沧海桑田,付与笑为谋。
家国转瞬人间事,
且做的,东篱翁。
人世无常,焉知岂非福?
——《北溟史诗·宁亲王记》


“王爷此次只命你一人带队五百前往,还是还有旁人策应协助?”我看向秦清,问道。说完,又想到便是有人策应,秦清也依照规矩不便对我透露,于是只好接着说“罢了。对了,我标着重点的几处地方,都是容易有暗道密阁以存粮饷的,你记得,一定要小心行事啊”

秦清看着我,却忽然笑起来,道“没事的。王爷自有安排的。你放心吧。这可是王爷给我立功的机会呢。说不定我一个英勇也刺杀几个敌军大将,然后回去主上也给我封个翠微侯呢?”

我不禁也笑了,“洛儿那个翠微侯,不仅是嘉奖其深入敌营刺杀了敌军主帅,也是抚慰激励将士,哪里那么容易就封侯的,北溟自立国以来,向来没有恩荫爵位和以钱买爵的规矩,你这个傻丫头,志气倒是不小。”只是我知道,我笑的很苦涩。


“不过是我时机运气不够罢了,”秦清十分豪爽的摆摆手道“我们女子于武艺一道,皆是以精准而非力量见长,论精准,我自不会输给熊洛儿的,我虽未和她过过招,但精准一道,单是在案板上仞菜,同样从未学过,她做起来便远没有我的刀功。若没有做将军的志向,那便也绝不会是个好兵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住了她。与黄淳、秦清相比,我见过与罗倭作战的场面多得多,而新越军惨败,被围城,被屠戮的场面也是至今历历在目,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洒脱情怀,多了几分刻骨仇恨。然而此刻,我也不知还能多说什么,便只将秦清拦在怀里,轻轻的亲吻而去。出乎意料的,她没有退缩,也没有还击,我们的唇齿缠绕,痴缠的气息慢慢浓烈,她不着战甲时纤柔紧致的胴体带着少女的阵阵香甜气息,她掌心总是握枪持刀的茧,种种美好浓烈的感受,似乎让人忘却了醉卧沙场的危险,忘却了硝烟与阴谋,忘却了世俗的烦扰,而只想就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清儿,别走”我依偎着她,亲吻她的玉颈,道“别离开我”
她在我怀中点点头。
值此良辰美景之际,却听得一个传令兵的声音在帐口浮现,道“付延年将军在么?宁亲王请您去议事。”

我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蓦的回到了人间一般,只得垂头丧气道“在,请稍后。”然后赶快理了衣衫,便径自出了帐,确认了令牌,便跟着传令兵行去。

待入了宁亲王帐中,见宁亲王气色并不太好,战袍扔在一边,一人正对着一只银壶饮酒,见我进来,便命令兵给我搬了军凳置于几边,然后对那令兵道“你出去吧,”令兵领命退出,宁亲王方让我坐下,又拿出只酒杯,几只银器闪闪发亮,看着很是精巧,“一起喝吧。”

“王爷,你怎么了?”我见状,心中暗自纳闷,秦清要去执行这般危险任务,我心中不快,饮酒也罢,怎么王爷忽然这样起来,总该不会是我的情敌?只是王爷已然纳了侧妃,尚未大婚,若是真有此意,那怕是对我来说不甚妙哉。我正胡思乱想间,却听王爷道“舅舅带来密信,说北溟新式战船第一次下水实航,翻了船,主上震怒,兵仗司杖毙了两个掌印官,一应军火供应商也人人遭训斥,还下了军令状。”

我大惊失色,道“这,怎么会这样呢?”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6 12:32:42 +0800 CST  

宁亲王兀自又饮了一杯,“具体的本王也不很清楚,舅舅说原因尚在探查,只是很是担心这边的战事,才对本王露了个底,让先别对皇兄提起,也不可和任何人说,免得动摇士气。”
“却是如此,”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也大胆饮了一杯,道“王爷准备如何处理?若有何差遣,付某自当万死不辞。”

宁亲王笑了,笑的很是苦涩,道“本王也不知。羽山岛主寄来里应外合的计策,皇兄颇为有意,但祝将军征战沙场多年,说了许多此计利害攸关,黄淳也极力劝阻,最后只得派斥候小队先行查探再说。这事儿,谁都可表态,唯有本王,为兄弟情义也好,为军中人心也罢,却是不好劝的。”

“王爷的意思是?”我心中暗想,确实啊,此计若得手,则是一次大胜,振奋人心之余,还能令靖亲王在皇储争夺的战场上再下一城,可若是行了此计失了手,那可就是打败。作为宁亲王,自然是更倾向于原来所定的围点打援之计,虽然不会大胜,却也没有惨败的危险,能得惨胜,对于靖亲王目前的地位无伤大雅,对宁亲王更是甚为加分。可是,若是靖亲王倾向此计,怕是别人出言相劝尚可,若是宁亲王出言相劝,反倒显得别有心思了。毕竟于宁亲王而言,首次从军出战,又是危机关头,便是惨胜,也无损其前程,而对功勋赫赫的靖亲王,则不同了,虽说兄弟之间,同枝练气,可终究亲情种种于皇家之中,却不似寻常人家那般简单。想到这里,我也颇感宁亲王的无奈,于是又问道“那黄淳可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呢?”

“黄淳一直劝告本王忍耐,说忍耐并非懦夫,而是顾全大局,为己为人,”宁亲王又苦笑了一下“本王自然接受了他的话,只是终是怕皇兄本就骁勇,个性又强,纵然他不做多想,不至于伤及我兄弟感情,可也怕他一时立功心切,劝他不住啊。”

“或许等明日斥候小队探查归来后,有个什么结果变数也说不定”我也饮了一杯,不知是鼓励自己,还是鼓励宁亲王道“应当无论是计是真,总能探得些风声,到时候付某也会随黄淳一并分析给靖亲王听的。”

“但愿吧,”宁亲王道“可本王却不信那羽山岛主所言,他与罗倭勾结多年,关系匪浅,此番如此大事,倭军都并未斩杀于他,这已是明证。至于他说自己恨倭军用其存粮却饿死其家小,即便是真——”宁亲王看了看我,又说道“即便是真,他也一样会恨我们利用接应魏芙之事刺杀烧粮,后又围城困城,又岂是多么妥善的理由,他不过是赌这个诱惑大不大到让我军主帅失去理智罢了”

“王爷睿智,”我听得宁亲王这般说法,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便也坦然道“臣也认为,黄淳心地太过仁善,故而会对那羽山岛主有招降念想。在臣看来,两军交战,你死我活,那羽山岛主许多年来,皆是一随风四倒之辈,又岂会诚心与我北溟合作,没准他此番得以留下性命于倭军手中,便是打着让倭军给他戴罪立功机会的幌子。臣本想自请前去卫羽城中刺探,拿些证据回来,却未曾想过两位王爷派了秦清。”

“呵呵,”宁亲王听到了我语气中的抱怨,轻轻笑了,道“说句真心话,你别生气,虽然在斥谍一道上,你才是三军之中最为缜密入微之人。但是,若论深入敌营且能够全身而退,所依靠的,却往往是勇猛彪悍的斗志和高超巧妙的武艺布局,而论内心的彪悍和武艺的高强,不是本王取笑于你,而是秦将军确是更好的”

“可是——”我想反驳,却又思忖一下,想想确实,论心灵的彪悍和功夫的精湛,我何可比得秦清呢?
“你放心吧,”宁亲王似乎有十足把握一般,道“本王已担了此事干系,保证秦清安全无虞,此事三哥名我全权安排的,黄淳又多番劝谏于我,怕秦清涉险,我自然有我的计较,不会让她有事”
“多谢王爷,”我看着宁亲王自信的神色,心中渐渐松弛下来,道“王爷大恩,臣心中感激,若秦清可平安归来,自此不涉险地,付某此生唯王爷马首是瞻,绝无后悔。”

“你可知这要是秦将军听到了这话,非把你再暴打一顿不可?”宁亲王说一阵子话,神色如常了很多,笑道“秦将军一员猛将,自然想要在沙场建功立业,偏偏遇到你这个命中魔障,只想让将她养在家中,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业,你这不涉险地的要求,未免也太过自私了些,以我对秦将军的了解,她必不甘心如此啊”

宁亲王句句诚恳,我也知秦清脾气确是如此,倘若真的让她此生只能安居家中,生儿育女,怕是却有辱没,只是也确如宁亲王所言,我是自私的,我的心中所愿,却是如此,即便是因此无法依付邵所言,持中以待最后再做定夺,早早便成了宁亲王一边的人,我也甘愿。何况我本就与黄淳不同,我们成长的路程注定了我较之黄淳更看得人心险恶些,总想要有备无患,君子未必就不可行小人之事,朝堂亦是战场,仅做君子事,又怎能抵御小人呢?
楼主 园园老巫  发布于 2016-01-26 12:33:31 +0800 CST  

楼主:园园老巫

字数:222822

发表时间:2016-01-25 05: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02 16:03:08 +0800 CST

评论数:115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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