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美女是祸水

文化大革命的真正目的是啥？即使到了现在，孤山村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楚。可即使这样，文化大革命竟然也闹到了孤山村。这不算荒唐，荒唐的是，文化大革命闹到了孤山村，竟然是因为一个美女。
在“除四害”时候，杨秀兰还是个黄毛丫头，到了文化大革命，黄毛丫头就脱变成了杨大美女，真正的是女大十八变。
杨大美女除了性格泼辣一点，身上好像也没有其它缺点。综合概括那时的杨秀兰，应该是个爱美、热爱大自然、喜欢幻想，做事情头脑清楚、手脚麻利，非常单纯的青春美少女，外加一条，不像我们现在美女一脑子时尚，当时的美女杨秀兰脑子有革命思想的小火苗在燃烧。可别小看了这点小火苗，毛主席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无论在哪个时代，美女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同样，杨大美女的身边也围了好多的男人。
现在，围在美女身边的男人做些什么？阿谀奉承夸奖赞美早落了俗套，改为送花、高级轿车、别墅……总之是花样繁多，数不胜数。
在那个年代，围在杨秀兰身边的男性同志有什么优秀表现？争取和杨大美女多说几句话，就是现在说的搭讪，到了能随意阿谀奉承、夸奖赞美、拍肩膀、搂腰的阶段，再想着法寻求进一步的接触，最好是亲密接触，越亲密越好，亲密到水乳交融的地步。
孤山村的小伙子平时都对杨秀兰说些什么呢？不外乎都是些你吃过了没？你奶奶的腿疼好些了没？你爷爷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没？你的衣服很好看呀……之类的无聊话。当时物质贫乏，赞美美女的语言也不大丰富。
当于二勇第一次对杨秀兰说，你这个褂子很好看的时候，杨秀心里美滋滋的，给了于二勇一个笑脸。半年多时间后，于二勇见了杨秀兰还在夸杨秀兰的褂子好看，杨秀兰就烦了，心说：你娘的，本姑娘就这一件褂子，你都夸了无数遍了，还夸！！！
杨秀兰瞪了于二勇一眼，扭头走了，走了没几步碰见了于三勇，于三勇咧着一张大嘴说：“秀兰，你这裤子可真好看呀！”杨秀兰秀目一睁，说：“滚你娘的蛋，我这条裤子全是补丁，好看个屁呀！”
杨秀兰赶跑了于三勇，于四勇凑了过来。于四勇比杨秀兰年纪小很多，还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那个阶段，所以他不敢直视杨秀兰的脸，低了头说：“秀兰姐，你的鞋子好……”话还没有说完，杨秀兰一脚就踹了出去，于四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远处的于三勇看见了，咧着大嘴笑：“奶奶的熊，毛还没长全呢，就想着追秀兰，活该！摔死你个小王八蛋。”
于二勇看见于三勇笑得很灿烂，心里直打鼓：“你爷爷的，难不成秀兰对你眉开眼笑了。笑，还笑！今天回家不捶死你。”

孤山村和杨秀兰同龄的小伙子有十几个。这十几身藏了充足雄性荷尔蒙随时准备发射的家伙看见杨秀兰不搭理自己，都急得抓耳挠腮，个个好像是屁股着了火的猴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爬下做个俯卧撑，那玩意又顶得肚子疼。
要想把杨秀兰钓到手，不仅得能搭上话，最好是能想出个和杨秀兰长时间交往的事情做才行！
于家兄弟笨得要死，抓破脑壳也想不出这样的一件事，但是孤山村有聪明人，景添福的大儿子景荣耀就不笨。
景荣耀听说山外面在批这个、斗那个，搞什么文化大革命，拿拳头擂了下自己的脑壳，有了灵感，山外搞文化大革命，我们这里也可以搞呀，这可是一件能和美女杨秀兰长时间相处的事情。伟大无产积极文化大革命竟然被用来追美女，中国人真不缺乏想象力。
有了好主意的景荣耀自信满满，大天白日大路上拦下了杨秀兰。杨秀兰以为景荣耀又要夸她的破上衣、破裤子呢，两只眼睛开始聚光，准备着对景荣耀横眉立目，赶跑了了事。
景荣耀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多看杨秀兰几眼，可是看见情势不对，就赶紧说主题：“秀兰，你听说没听说外面在搞文化大革命？”
“听说了，就是不知道文化大革命是个啥？”这可是个新鲜话题，杨秀兰缓和了脸色。
“就是批汉奸、斗特务。”
“我们村谁是汉奸？谁是特务？”
“不知道，这得找。”
“你没有找到？”
“我这么笨的人，怎么能找得到汉奸和特务，这得你来找。”
“我可找不到。”说完，杨秀兰扭头就走。虽然杨秀兰的思想里有革命的小火苗，可是由于孤山村封闭，这簇小火苗燃烧的不旺，而且抓汉奸特务对一个青春美少女来说，实在是没有多大的吸引力。
景荣耀没死心，过了几天，他又拦下了杨秀兰，“秀兰，你找到了特务没有？”
“没有。”杨秀兰无精打采回答。
景荣耀叹了口气说：“在孤山村，要是秀兰你都找不到汉奸、特务，那就没其他人能找得到了！”
“找不到就找不到呗，管我什么事？”杨秀兰绕过景荣耀，一副本姑娘很烦，实在不想理你的神态。
本来景荣耀以为自己想出了个绝妙主意，没想到引不起杨秀兰的一点兴趣。景荣耀这个沮丧失败灰心丧气呀，心想：他娘的，没想到钓个美女这么难！要不然算球了，把看不见东西的于求仙搞到手得了，不然被别人下了先手，自己就得打一辈子光棍。
灰心丧气满腹牢骚的景荣耀没留意，他和杨秀兰的这次谈话全被于四勇听了去，于是让这件事情有了新的转机。
于四勇不敢在杨秀兰面前嘚瑟，回家后把他听到的内容全部告诉了他的两个哥哥。于二勇和于三勇兄弟俩听了，一拍大腿，说：“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看了毛还没有长全的于四勇，又心里想，这小兔崽子有点用，对着我们的面，景荣耀断不会和杨秀兰说这个话的。
隔天，于家三兄弟就把杨秀兰围在了中间。“秀兰，听人说你找到埋伏在我们村的特务了？”于二勇直接问。
“没有呀！谁找了？你们怎么都问我这事？！”杨秀兰很烦。
“外面都在闹红卫兵，你就是我们孤山村的红卫兵头目，你找不出谁是汉奸、谁是特务，我们孤山村的红卫兵队伍就拉不起来。”于三勇比他哥哥更狠，直接就让杨秀兰当上了红卫兵头目。
“为什么我就是红外兵的头目？”
于二勇怕于三勇说话多，赶紧抢了过去，说：“因为、因为……你最聪明呀！”
杨秀兰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学习，学校成绩一直不好，所以有人夸奖杨秀兰漂亮，可从没有人夸过杨秀兰聪明。阴差阳错，鬼捉到了钟馗，于二勇成了第一个说杨秀兰聪明的人。
“我怎么就聪明了？”杨秀兰的脸上显出了两个酒窝，“我学习成绩一直不好。”
“那是你不想学，你要是好好学习，比谁都强！”
于三勇看见杨秀兰被拍舒服了，接过他哥哥的话说：“就是，你这么聪明，红卫兵头目你不当谁能当得了？”
这个时候，于四勇也不腼腆了，眼巴巴地看着杨秀兰说：“姐，你就当这个红卫兵头目吧！”
杨秀兰心里虽然活动了，但是那天仍然没有答应，因为她实在是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没关系，围着杨秀兰转圈的廉价男人多的是，这些男人可都是把单纯的青春美少女杨秀兰推往犯罪道路上的力量。
于家兄弟一嚷嚷，孤山村其他的年轻小伙都知道了，十几个壮小伙见了杨秀兰把景荣耀、于家兄弟对杨秀兰说的话说了一遍。有几个小伙还把那些内容作了发挥，说秀兰你要是不领着大家伙抓汉奸和特务，首先对不起毛主席他老人家。这帽子可大了。
被这么多人一捧一压，青春美少女杨秀兰就晕了，人一晕就容易迷路，迷了路的杨秀兰做什么？开始绞尽脑汁在孤山村的几百人中找特务。
孤山村本来天高皇帝远，既没有高科技的原子弹、导弹研究所，也没有普通的军工制造厂，不说这些，即使在孤山村找个穿绿衣服的军人都难。
这样一个地方，不要说特务自己愿意来卧底了，即使花大价钱请个特务来孤山村工作，人家也不见得会来，可是经过杨秀兰这一认真想，就真让她想出一个特务来。印了毛主席的那句话，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
杨秀兰想出的这个倒霉蛋是谁？孤山村最有文化的小学老师张国华。杨秀兰为什么认为张国华就是特务？我往下说，大家可别笑，这可不是喜剧。
在杨秀兰玩喜欢芭比娃娃——当时的小孩别说拥有一个芭比娃娃了，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词——的那个年龄段里，她母亲领着她去张国华家串过一次门。农村的家里都放有水缸，水缸里一般放有舀水的瓢。通常人家的瓢不是不规则形状的铝制品，就是白色的搪瓷缸子，再不就是用碗来舀水。
让杨秀兰惊讶的是，张国华家的瓢很特别，一个外表纯绿色半圆形的东西在水缸里漂着。没见过芭比娃娃这种高级玩具的杨秀兰马上就对那个东西喜欢得不得了，心想要是我有这么个东西拿着出去放在河里玩多好！
张国华是老师，小孩子最敬畏的人，自然杨秀兰也不敢问那是个啥。杨秀兰母亲和张国华老婆拉家常说话，杨秀兰就一直盯着那个绿色的东西看，临到走的时候，杨秀兰还回头看了那个水缸好几眼。
特务长什么模样？杨秀兰不知道。特务脸上刻字吗？当然不会，如果刻字，那不谁都知道了。那特务有什么特征？这杨秀兰从电影里知道一些，特务手里有枪，好像还有可以收发信号的高科技玩意。
顺着这条路线往下想，杨秀兰就想到了张国华家水缸里的那个让她牵肠挂肚了十多年的东西，乖乖，那个东西可能有些个来头。
就这样，文革中一个很平常的冤案开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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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权力让人做魔鬼

杨秀兰把拍她马屁拍得最凶的几个小伙子叫到一起，像是高级特务接头那样，压低了声音问：“你们不是说让我找特务吗？”
“是呀！”小伙子们异口同声回答。
“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张老师、张国华。”
“好，我们这就抓张国华去。”于二勇和于三勇也不问个青红皂白，立马就要去抓人。
景荣耀坐着没动，说：“我听秀兰的，秀兰是我们红外兵的头，秀兰还没发布命令呢，你们激动个啥！”
于家兄弟讪讪坐了下来，“对，我们兄弟也听秀兰的，秀兰你说咋办吧？”
看见这些个壮小伙都等着自己发布命令，从没有当过领导的杨秀兰瞬间找到了当领导的感觉。当领导啥感觉？一个字：非常他娘的爽！！！
杨秀兰稍微考虑了一下，发布了当上领导的第一条命令：“把张国华偷偷抓起来，先问问——审审看。”
“问什么？”于二勇用手指挠头。
“问他是特务的证据呀。我们要成立个红卫兵队伍，不得先抓个真特务，怎么好意思？”杨秀兰认为，先干出点成绩出来，然后才好拉起红卫兵队伍，这样名正言顺。
“问什么问，直接打一顿不就得了。”于三勇急不可耐。
“就是，哪有特务问能问出证据的？”于二勇接口。
杨秀兰觉得打人不对，可是又急于抓到一个真的特务，就说：“随你们。”
“好，我们这就去。”于家兄弟领着其他人立马走了，这些家伙已经忘了他们最初拍杨秀兰马屁的目的，现在，他们的身份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手下的战将，目前任务抓特务、捉汉奸，为伟大领袖服务。
于家兄弟傻，头脑一发热就丢了自己的目标，可景荣耀却不傻，不过景荣耀很郁闷，明明是自己想出的好创意，却被于二傻和于三傻抢了去，这成了个什么事。“秀兰，我想出的这个主意不错吧？”等到其他人都走了后，景荣耀对着杨秀兰一笑，提醒说。
“不错。”杨秀兰回答。
“你不领着大家伙去抓人？”
“你们去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杨秀兰很有点大领导做派。
“秀兰领导，你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嗯，”没有丝毫领导经验的杨秀兰紧皱眉头，想到了一件要紧事，“你去张国华家，看看水缸里有没有一个绿色的东西，有就拿来看看。”
“好，还有吩咐了没有？”
“没了。”
“你等我的好消息，我见过那个绿色的东西，一定给你拿来。”和杨秀兰说了这么多话，景荣耀不郁闷了，哼！别看你们跑得欢，有用吗？最后还得看领导最信任谁，呵呵！今后杨秀兰就是孤山村红卫兵这行的山大王了，我吗？就是那个谋士，谋着谋着，不就把山大王谋成压寨夫人了。

于二勇、于三勇兄弟领着几个红卫兵小将去了张国华家，在院墙外，看见家里的油灯亮着，他们也没有敲门，直接就闯了进去。
张国华家里，大了肚子的张国华老婆正在做饭，五岁的儿子正在帮着往灶坑里添木材，抹了一脸的黑，张国华拿了本书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看，锅里小米稀粥熬出的香味充满了窑洞，是一派温馨的家庭生活气象。
因为这些小伙子曾经都是张国华的学生，所以张国华根本没想到这些人是来抓他的，他脸上堆了笑容说：“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几个小伙不说话。没见张国华的面，大家觉得抓张国华没什么，见了张国华的面，大家就抹不开面子了，毕竟张国华曾经教过他们，毕竟我们古人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说。
于二勇年纪最大，对张国华当老师的那点恩情已淡忘得差不多了，而且他最饥渴难耐，因杨秀兰的美貌流出的哈喇子最多、夜里遗的精也最多。所以于二勇第一个拉下了脸，“我们怎么来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呀！”张国华有些诧异。
“我们是来抓特务的？”
“谁是特务？”
“你。”
“我是特务！你们搞错了吧？！”张国华觉得这是个玩笑。
“没有搞错，你就是特务！”于二勇说得义正词严，其他小伙表情严肃，根本没有一点开玩笑的迹象，
“你有证据吗？”
“什么证据？”
“我是特务的证据呀！”
“抓特务还要证据？”于二勇被问了个大睁眼，回头看他兄弟。
“不需要吧！”于三勇底气不足，低声说了一句。
“不需要！！！”张国华这个气呀，心说我怎么教出了些木头，“你妈和你爸在一个炕上睡觉还需要个结婚证呢，何况是抓特务？”
于二勇和于三勇被说了大红脸，站在那里好长时间没话，于四勇看见自己的两个哥哥被问住了，站出来说：“这是杨秀兰说的。”
“杨秀兰，你们都听她的？”
“对，我们孤山村红卫兵小队成立了，秀兰是我们红卫兵的头目，她说你是特务，你就是特务。”
“放你娘的屁，”孤山村封闭，张国华平时又一门心思埋头于古书，所以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还说过你们姓于的个个都是傻子呢，你们就都是傻子了？”
张国华这话骂到了于二勇的疼处，他也不分辩杨秀兰说没说过这话，上去就拽张国华的袖子，要把张国华拉下炕。张国华甩脱于二勇的手说：“你这是要干什么？不怕公家人的人来抓你们？”
“抓我们！古虎虎把杨柳渠中学的校长都斗死了，也没人管，我们抓你个小学老师，谁管？”于二勇看见其他人不动，回头骂，“你们不是说都听秀兰的命令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都成死人？”
想起杨秀兰的如花容颜和挺拔身材，小伙子们开始了蠢蠢欲动，有两个家伙伸出了爪子帮着于二勇拽张国华下地。
平白无故被人抓，张国华气得七窍有六窍生烟，另一窍往出喷火，因为极度生气，就说出最伤人的真相：“于二勇，谁不知道你看上了人家杨秀兰，可是人家杨秀兰能看上你吗？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尊荣配不配得上人家，杨秀兰这辈子宁愿不嫁人，也不会嫁你……”
于二勇被骂得气到极处，从炕上拿了两只臭袜子，不由分说塞进了张国华的嘴里。
张国华老婆大着个肚子，儿子还小，他们边哀求边哭，想把张国华给拉回去，可是哪里能拉得回去。张国华被堵了嘴，反剪了双臂推出了家门。
于家兄弟一伙前脚把张国华推出门，景荣耀后脚就进了张国华的家。张国华家的水缸里确实有个绿色的东西在漂着，景荣耀见了，大喜过望，拿了就走。张国华老婆正在嚎哭，泪眼朦胧中看见景荣耀拿走了家里舀水的瓢，也没管。男人都被人家平白无故绑走了，一个平时用来舀水的瓢又能值得几个钱。
景荣耀怀揣着那个瓢直接找到了杨秀兰。杨秀兰见了那个瓢，一把抢了过去，把瓢抱在了怀里，通体上下边摸索边看。一旁的景荣耀在那里羡慕嫉妒恨那个瓢，心说：我要是这个瓢就好了。

杨秀兰看见景荣耀贼眼流光，问：“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
“去看看于二勇他们审得怎么样了？有结果没？”
“你不去看看？”景荣耀想想着他陪着杨秀兰出现在于家兄弟几个面前的场景，那个美呀！
“不去——唉，最好还是让他们不要打人得好。”杨秀兰不去牛圈见张国华，是因为内心里隐隐约约知道，他们抓张国华，是胡来，可是杨秀兰知道是胡来，为何还要这样做？因为他们让她当红卫兵头目。
景荣耀去了牛圈，以于二勇为头的几个小伙和张国华的第一轮斗智斗勇已经结束。
第一轮斗争是文斗，辩论张国华是不是特务，张国华说自己不是特务，于二勇几个说是，结果于二勇他们完败，不仅完败，而且被批得狗血淋头。
恼羞成怒的于三勇说：“我们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干吗？打他一顿就老实了。”
张国华还要争辩，于二勇又不由分说把两只臭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于三勇拿起鞭子正要打，景荣耀进来了，拦下了于三勇。
“干什么？”于三勇问：
“不要打。”景荣耀说：
“为啥不要打？”
“秀兰和我说的，让不要打。”
“秀兰、秀兰，叫得挺亲热呀！你是秀兰的什么人？”于二勇逼向了景荣耀。
景荣耀往后退，说：“不、不……是什么人，可是秀兰确实交待过我，让不要打的。”
“滚你娘的蛋。”于二勇肚子一挺，景荣耀一屁股坐在了一泡牛屎上。
要是后来的《水浒传》剧组选演员，于二勇、于三勇兄弟给两把斧子就是黑旋风李逵；景荣耀呢？也是水泊梁山的一位英雄好汉，谁？鼓上蚤时迁，不过景荣耀可没有时迁那上天入地的本领。
于二勇拿过于三勇的鞭子，对着张国华兜头就是两鞭子。摸了两手牛屎的景荣耀在地上大叫：“不能打，真的不能打！秀兰确实交待了的，把张国华打坏了，我怎么向秀兰交待呀。”
“秀兰，难道秀兰是你娘。”景荣耀不提秀兰的名字还好，他一提，于二勇手里的鞭子就抡得更用力了。
被袜子塞了嘴的张国华心里直骂：你娘的，打就打呗，还演得什么双簧。
现在也不管特务不特务了，于二勇用力鞭打张国华，全是因为景荣耀一口一个秀兰叫得亲热的缘故。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好几个魔鬼在作祟，手中没有权利的时候，那些魔鬼都处于蛰伏状态，要是某日一旦手中有了权利，便是考验一个人的时候到了。文革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年代，换句话说，我们好多的国人没有经受住手里突然有了权力的巨大考验，结果成了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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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偶然找到的证据

就在于二勇和景荣耀双簧演到高潮的时刻，张发财来了。因为领着社员在和秦奎斗争中取得了胜利，张发财成了孤山村最有威望的人，所以张国华被抓走后，张国华老婆第一个想到要找的人就是张发财。
张发财推开牛圈门，手里电筒的光柱就打在了牛圈中央张国华的身上。张国华被反绑在一根粗壮的木柱子上，手臂被绑得老高，头一直耷拉着，知道有人来了，他很费力地抬起了头。
因为景荣耀叫秀兰两个字叫得太亲热，所以张国华头顶被鞭子撕破了好几块，撕破部分渗出的鲜血漫过了张国华的右眼，顺着鼻尖一滴一滴掉在了地上；由于嘴里塞了双袜子，张国华的双颊高高凸起，干裂的嘴唇更是变形的厉害。
张国华想看清楚来的人里究竟有谁，所以努力睁大眼睛瞅，可是对面光线暗，他谁都没有看清，只给张发财人留下了一副煞是恐怖的面孔。
白天还斯斯文文的一个人，怎么不到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张发财不忍细看，就把手电的光柱移向了于二勇和于三勇，并厉声问：“你们这是在做啥？！”
“审特务。”于二勇嗫嚅了一下说。
“谁是特务？教过你们的张老师？！”
在张发财的逼视下，牛圈里的小伙低下了头。只要不碰上动不动就打人的货，景荣耀是很活跃和勇敢，他站起身说：“秀兰说张国华是特务。”
“秀兰、杨秀兰？！”张发财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秀兰同志已经是我们顾山村红卫兵……”景荣耀推开了于二勇和于三勇，站到了张发财的对面。他的这一做法让于二勇和于三勇恨得牙根痒痒。
“杨秀兰说张国华是特务就是特务了？杨秀兰还说过你爸是我们孤山村最大的骚包呢！”张发财冷笑了一下问。
杨秀兰确实这样说过景添福，张国华对着这么多人一提这话，景荣耀立时没了脾气。
修理完景荣耀，张发财缓和了语气说：“我们孤山村哪有什么特务？八抬大轿请人家来，人家都不来。你们说张国华是特务，这是在胡闹，闲得无聊、扯得蛋疼、有力气没处使想出的馊主意！有他娘力气用到地里去，多收获粮食多好。怎么，没吃几天饱饭，现在都忘了饿肚子的滋味了？”
这些小伙都是张发财领导下和秦奎斗争的主力队员，被张发财这么一骂，现场所有人就都不说话了。
“把你们的张老师给放了吧！”张发财见好就收。
几个年轻人虽然很尊重张发财，但就是没有人动手，要知道自从吃饱肚子以后，张发财在这些小伙眼里的魅力就逐渐大减，在这个过程中，杨秀兰对他们的魅力可是大增，一增一减，张发财说的话就没有人听了。
在孤山村这样的小地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奇闻异事，用不了多长时间村人便全知道了。张发财进了牛圈没多久，外面就围了一大群人。
“让开，让开！”就在张发财为难的时候，牛圈外有人喊。话音没落，刘老大分开牛圈门口看热闹的人，进了牛圈。刘老大看见张国华被折磨成了这样一副德行，骂着娘，上去就要解绑张国华的绳子。
张发财训话的时候，于二勇的心里一直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张发财要他们放人，杨秀兰要他们审问出张国华是特务的证据。可是他只能听从一方，想起杨秀兰的如花容颜，于二勇决定不能把张国华给放了，无论谁来都不行。
见刘老大不由分说要放人，于二勇过去按住了绳头，说：“哥！放了张国华，我们没法向秀兰交待。”在和秦奎的斗争中，于二勇兄弟几个和刘老大成了战友，关系很近。
“滚你妈个蛋，”刘老大一把推开于二勇，“绑自己的老师，你们还是人吗？”于三勇看见刘老大要强来，也就围了上去，不让刘老大解绳索。
刘老大一拳头就杵到了于三勇的眼睛上。于三勇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了景荣耀刚才坐的那个地方。
于二勇大了嗓门说：“你干吗上来就打人？我们可是一伙的。”
“谁跟你是一伙的，我跟你们一伙嫌他娘的丢人。”因为和张国华的关系特殊，刘老大一点都不给曾经的战友留情面。
“我们抓特务丢什么人了？”于二勇问。
“滚！你妈才是特务呢！”
于二勇和刘老大相互扯了衣领，就要开打，张发财大叫：“你们都给我住手，老大你先出去，这事我来处理——你们都放手。”
张发财把刘老大的手扳开，说这事自己能解决，把刘老大推出了牛圈，回头对于二勇说：“既然杨秀兰说张国华是特务，那就把杨秀兰叫来呀！”
“我在这里呢。”张发财话音未落，青春美少女杨秀兰昂首挺胸进了牛圈。
杨秀兰之所以主动跑了来，是因为她找到了所谓的证据，“叔，我本以为咱们孤山村山高皇帝远的，没有特务呢，没想到还真有。”说话的同时，杨秀兰用对待阶级敌人那样的眼光恨恨地盯了张国华一眼。
在那个年代，不管是老师、朋友……即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只要一被定性为阶级敌人，都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可别胡说！”张发财没想到杨秀兰这么理直气壮。
“当然有证据了，”杨秀兰把手里那个绿色的瓢举到了张国华的面前，“这就是证据。”
张国华把手电光柱照在杨秀兰手里的瓢上，看清楚是个什么玩意后，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是钢盔，什么证据呀！你们年纪小，没有见过这个……”
“叔，可别说我们年纪小，我们年纪小怎么啦？我们年纪小就不知道这是钢盔了？我们不仅知道这是钢盔，而且我们还知道解放军战士可没有戴过这样的钢盔。这样的钢盔只有国民党戴过。”
“对，秀兰说的确实对，我可没看见电影里的解放军战士戴过这种东西。”景荣耀马上出来附和。杨秀兰回头看景荣耀，很满意景荣耀的实时帮腔。
“对什么对？就算是国民党用的钢盔，又怎么啦？就不能是我们共产党的士兵俘虏了国民党的士兵后缴获来的？”
“张国华又没有当过兵？”被杨秀兰鼓励了的景荣耀立马反驳。
“你怎么知道张国华没有当过兵？！”刘老大站到了牛圈门口，瞪着眼问，“即使张国华没有当过兵，张老爷子当没当过，这你知道吗？！”
“管他当没当过，今天张国华就是不能走。”于三勇捂着发红一只眼睛，特别气愤。
“你们兄弟给我出来。”刘老大手里多了把铁锹，双眼圆睁，瞪着牛圈里的于家兄弟。于二勇和于三勇不想在杨秀兰面前丢人，捋袖子，伸胳膊就要出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杨秀兰扯着尖利的女高音说，“我们这是在向伟大领袖毛主席表忠心的时候，你们却想着打架，是毛主席重要，还是你们打架重要？要是打架重要，那我就不管这事了。”
杨秀兰这一嗓子，震住了现场所有人。孤山村人都知道杨秀兰这丫头性子有些野，可都没见过这丫头竟然有这样的气场。杨秀兰为何会有这样的气场？因为她手里有了证据，有了证据，背后就有毛主席的支持。
“当然是拥护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路线重要了。”景荣耀又实时帮了一句腔。
张发财抬起双手说：“你们先别激动，我们说正事，不管张国华当没当过兵，这个钢盔都说明不了问题。我记得刘老大他爷爷手里还有过一个这东西，难道说刘老大他爷爷也是特务，这你们谁相信？”
“叔，你说的没错。”杨秀兰脸上浮上了一层蒙娜丽莎式、让人难以捉摸的微笑，“不过你们没看到这个钢盔的上面有什么，看到后，你们就相信我说的没错了。”
张发财半信半疑，上前借着手电光细看那个钢盔。在杨秀兰的指点下，他看见那个钢盔的边沿上刻有几行小子，能分辨出三个阿拉伯数字：193。
这个意想不到的发现让张发财发了懵，也让周围的所有人发了懵，迟疑了好久，张发财问：“这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张国华用一个上面刻了接头暗号的国名党钢盔舀了十几年的水，这还说明不了什么吗？！”这时的杨秀兰已经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了。
牛圈里的小伙都去看那个钢盔，看到上面的数字后，说：“就是，秀兰说的对，张国华用这个钢盔舀水一定别有用心。”
“我们不用那个舀水，用什么舀水呀？”牛圈外的张国华老婆哭着说。
“用碗了，用什么？”景荣耀得意洋洋，然后又说，“秀兰，你真了不起，能发现这样大的秘密。”
“秀兰可是立大功了。”
“我们要紧跟着秀兰同志，把孤山村的特务抓干净，坚决拥护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路线。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
在小伙子们的一片赞扬声中，杨秀兰抬头挺胸，手举着张国华是特务的铁证——钢盔——走出了牛圈，到了院中站定后，杨秀兰缓缓转过身，眼望夜空中流转的星河，一脸的庄重肃穆，给人一副天降大任于斯人，拯救天下苍生的感觉。
曾经对杨秀兰美色垂涎三尺的小伙们灭了心中的欲念，内心存满了伟大的革命理想，他们拥到了杨秀兰的面前，准备着倾听红卫兵头目杨秀兰的谆谆教诲。
牛圈门口的张发财和刘老大非常不解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邗江老刘 2016-02-16 21:52:14
杨秀兰瞪了于二勇一眼，扭头走了，走了没几步碰见了于三勇，于三勇咧着一张大嘴说：“秀兰，你这裤子可真好看呀！”杨秀兰秀目一睁，说：“滚你娘的蛋，我这条裤子全是补丁，好看个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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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姑娘很纯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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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中，也容易被鼓动。无知，是文革悲剧的一个由来吧？
人还是活得明白一点好。

@邗江老刘 2016-02-16 21:52:14
杨秀兰瞪了于二勇一眼，扭头走了，走了没几步碰见了于三勇，于三勇咧着一张大嘴说：“秀兰，你这裤子可真好看呀！”杨秀兰秀目一睁，说：“滚你娘的蛋，我这条裤子全是补丁，好看个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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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姑娘很纯朴、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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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沫2014 2016-02-17 11:41:05
文化大革命中，也容易被鼓动。无知，是文革悲剧的一个由来吧？
人还是活得明白一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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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草燃烧的思念 2016-02-17 20:32:58
确实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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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不再2015 2016-02-17 20:46:58
那是一个思想极度狂热，几乎人人都丧失了是与非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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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韵悠悠ABC 2016-02-17 22:52:15
不堪回首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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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回首也就罢了，遗憾的是，那么大的悲剧，我们竟然没有得到多少教训。在相互争吵中，那件事就过去了！！！

第十四章 扛起旗帜

人围过来后，杨秀兰目光下俯，用沉重的降调说：“几天前，你们让我当红卫兵头目，我不当，是因为我以为我们孤山村没有特务、叛徒，可是没想到还真有。从张国华是特务这件事上发现，毛主席他老人家真是高瞻远瞩，说得真没错：阶级斗争要时刻抓，要处处抓。”话说到这儿，杨秀兰开始拔高声调，“也就是说不管是在过去、现在和将来，也不管是在大城市，还是落后的农村，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敌人的存在，只要有阶级敌人存在，我们就要与他们斗争到底，我们应该用‘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去拥护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路线！”
“秀兰同志说得对，我们坚决拥护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路线。”景荣耀举起双手，跳着高得喊口号。
“对我们要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杨秀兰举起拳头，双眼坚定地看着远方，像极了舞台上要英勇就义的刘胡兰，“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
“文化大革命万岁，毛主席万岁！”院中所有的年轻人都跟着喊。
……
这种喊声把孤山村的虫蚁喽喽惊得睡不成觉，把养在院中的大牲畜吓得浑身发抖，特别是经历过抓麻雀运动的几头毛驴，立马就躺在了地上装死，奶奶的熊，再不装死，我这嗓子可就真的要废了。
喊完威武雄壮、慷慨激昂，听了能让将死之人多活半个月的口号，杨秀兰挥手让大家安静，待景荣耀不再扯着破锣似的嗓子乱吼以后，杨秀兰宣布：“从现在开始，我们孤山村的红卫兵小分队就正式成立了！院中有谁要加入这个队伍的，不管男女老幼都行，请大家举手！”
杨秀兰说完这话，看牛圈门口发癔症的张发财和刘老大，她希望张发财和刘老大也能加入进来，可是张发财和刘老大只是神思恍惚地站着没动。
年轻人是祖国的未来，年轻人总会做出些让你料想不到的事情。张发财和刘老大不是年轻人，他们对面前这一幕的发生有些想不到，觉得不可思议，日本人没了，国民党蒋介石跑到了台湾，孤山村这世外桃源怎么会需要一支慷慨激扬的红外兵队伍呢？
见张发财和刘老大没动，杨秀兰也没多失落，因为她面前的愣头小伙争着抢着都把手举了起来。景荣耀个子矮，双手举不高，就恨不得立马长出第三只手来让杨秀兰看见他有多么积极。
院中有几个看热闹的老光棍，也想凑一回热闹，可是顾虑到张发财在场，就没好意思举手。
杨秀兰放下手，说：“既然我们有了红卫兵小队，那我们就得有个头……”
“什么头不头的，就秀兰你当了。”
“就是，除了秀兰你，孤山村谁还能当得了这个头。”于二勇和景荣耀先后这样一说，其他年轻小伙纷纷附和，都怕自己的嘴跑不过别人的嘴。
看见有这么多人支持自己，杨秀兰非常得意：以前，这些人追着自己跑，那是因为贪图自己的漂亮；现在这些人支持她，就不是因为美貌了，是因为我杨秀兰聪明好——发现了张国华是特务的铁证，还因为我杨秀兰说要追随伟大领袖毛主席。
站在伟大领袖的旗帜下，可以让你一呼百应，这种魅力，连鬼都挡不住，何况一肉胎凡身。
大家这么积极热情拥护杨秀兰，杨秀兰就不客气了，她亮开了嗓门说：“既然大家都愿意让我当这个头，那我也就不推让了，不过你们得听清楚了，既然让我当头，你们就得听我指挥，谁要是不听我指挥，我就不让他成为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下的红外兵小将。”
“听、听，一定听，你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大家伙齐声说。
“秀兰，你说吧，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处理张国华？”待大家安静下来，于三勇问。
“审特务了，让张特务说出钢盔上的秘密，审出结果，我们就立下了大功一件，然后就可以向上面报告，去杨柳渠公社。”杨秀兰说完，把手里的钢盔给前排人，景荣耀跳了一下，没有接到手，钢盔被于二勇拿了去。“秀兰还有什么指示？”拿了钢盔的于二勇问。
杨秀兰稍微考虑一下说：“张国华不可能是孤山村唯一的特务，如果孤山村的特务多了我们就押着去北京，向毛主席他老人家直接报告。”
“好，还是秀兰同志有想法，我们就这么办！”于二勇领着十几个小伙走向牛圈，他们把张发财推开，到了刘老大的面前。
刘老大拿着大铁锹横在牛圈门口，张发财被推开后，刘老大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于三勇把头伸了过去，说：“哥，有本事你给一下，我想早点见马克思。”
张发财看见刘老大红着眼睛，举起了铁锹，慌忙上去按住了刘老大的胳膊，这可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唉，我说你们能不能再好好想想，只凭着一个钢盔上的几个字……”
张发财话没说完，杨秀兰就到了他的面前，用很平静的口气说：“您老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行吗？我们不相信。”张发财见说什么都没了用处，就拉刘老大离开，可是刘老大不走，杨秀兰又说：“文化大革命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提的。请问我们拥护毛主席有错吗？如果你觉得有错，我们立马向公社的革委会反映，公社的革委会要是管不了，我们就去盟里，盟里管不了，我们就去市里，市里管不了，我们就去北京，见毛主席。”
脑袋里充满了革命理想，肩上再扛上一杆大旗的热血青年，制造一场动乱，或者打死几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最后张发财把刘老大拉开了。
刘老大离开了牛圈门，杨秀兰往旁边一站，说：“大家进去审吧！谁要是阻拦，我们就去公社的革委会告发，再不行，我们直接把张特务拉到公社去审。”
新成立的红外兵小队在于家俩兄弟的带头下，大踏步进了牛圈。杨秀兰站在牛圈门口对她的手下说：“有事去我家里报告。”然后留下一抹得意的微笑，连一粒灰尘都没有带走，就潇洒地离开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个有模糊理想，无目的、无组织纪律、无法无天、但是敢明目张胆、稀里糊涂的犯罪集体成立了。
这个集体的成立起初和仇恨、利益均无关，当然也和爱情无关，说得好听点可能只是因为孤山村的小伙子们太喜欢杨秀兰了，所以才稀里糊涂地把他们自己和杨秀兰绑架到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辆疾奔的战车上去犯罪。
刚踏上这辆伟大战车，他们就有了成绩，这让他们非常得意，瞬间的得意让他们内心的满足感开始极度膨胀，而极度膨胀的满足感只能用罪恶去填充。
有时候生命真不脆弱，给点热量就能灿烂，罪恶更不脆弱，它们无孔不入，有缝隙就钻。
文化大革命，青春美少女能领着一伙发情的小伙明目张胆地去犯罪，真不知那些从小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活到半辈子还是光棍一条的人渣会做些什么？这是个让人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杨秀兰离开后，牛圈里很快传出了呵斥和问询声，外面的人听见张国华反驳了几句，然后就传出了“啪啪”的皮鞭声。
张国华老婆扒在牛圈外墙的缝隙向里看，里面太黑，她几乎什么也看不清，耳朵里只有“啪啪”的皮鞭声。张国华老婆哭着喊：“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喊了没几句，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张发财要刘老大抬着张国华老婆离开，刘老大双手紧握铁锹，站着不走。张发财抢了刘老大手里的铁锹，说：“现在不行，我们回去再想办法。”
张发财和刘老大把张国华老婆抬回家，交给了其父母照顾，俩人出了张国华家，刘老大还要去牛圈。
“现在不能去。”张发财说。
“为什么？”
“我们越逼得紧，于二勇和于三勇可能打得越厉害。”
“那是因为他们兄弟笨，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不好，反而怪怨张国华没好好教他们。”
“是有这个原因，不过我们现在去真没用。”张发财拉了刘老大的衣袖，“走，先去我家。”
张发财把刘老大拉回自己家，上了炕，俩人各摁了一锅旱烟面对面坐着抽。一锅旱烟抽完，刘老大问蹙紧了眉头的张发财：“想出办法没？”
“没。”张发财吐出一口重重的烟雾，开始咳嗽，咳嗽完了说“和秦奎斗争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他叹了口气，又说，“没想到今天被一个臭丫头领着一群傻逼小子搞得这么狼狈！”
看见张发财确实犯了难，刘老大也冷静了下来，问：“那个193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懵了，后来想，那应该是个年份，一九三几年，可能是那个钢盔的制成年份。”
“那我们和他们说清楚不就行了。”
“问题是还有其它字迹，再说，我们和他们能说得清楚吗？！”张发财停顿了一下说，“其实也不在那行字上，关键的问题怎么，于门家的那两个货宁愿相信张国华是特务，更难的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杨秀兰，被别有用心的两个货一撺掇，就以为真抓住了特务。他娘的，凡是笨蛋、傻逼、二货、脑袋被驴踢了的都该拉出去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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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调虎离山

张发财和刘老大想了一夜，没有想出个好办法，第二天一早，俩人早早去了牛圈。
牛圈外坐着打盹的于三勇和另一个年轻小伙，牛圈的门锁着。张发财和刘老大没有叫醒于三勇，先是爬到牛圈的缝隙往里看。借着外面照进去的一点亮光，他们看见里面的张国华依然被绑着，头耷拉着，人一动不动。
“哥。”刘老大喊了一句，里面的张国华没动，倒是把于三勇给喊醒了。
“他昨晚说什么了？”张发财问揉着眼屎于三勇。
“没说什么，犟得很。”于三勇站起身，迎着阳光舒展自己的身体。
“既然没说什么，那就放了吧！”
“这可不行，这得我们领导、杨秀兰同志点头才行。”于三勇出口就是秀兰同志，证明已经把自己当成一名伟大的文华大革命小将了。可见革命热情要是被激发起来，真不比美女的魅力小。
“想当初，要不是你们的张老师出主意帮我们和秦奎斗，说不定我们现在还在饿肚子呢，你们现在怎么能反过来对付他？！”张发财尽最大可能把话说得柔和。
“现在不是不饿肚子了吗？再说了这可是两码事。”
张发财这个憋气呀，心说要是让你们这些傻蛋一直饿着肚子，哪有力气发情，不发情不就没这回事了。
说话的中间，于二勇和景荣耀几个来了。
于二勇没有理会张发财和刘老大，黑着脸进了牛圈，并啪地一声关上了牛圈门。张发财上去推门，于二勇说：“你们不是红卫兵就不要进来了吧！”话音没落，于二勇就狠狠抽了张国华一鞭子。
张发财听见张国华哼了一声，就赶紧拉了眼珠子发红的刘老大走，解铃换需系铃人，要想让他们放人，还得去找杨秀兰。
张发财想劝服杨秀兰，让杨秀兰下命令把张国华给放了，可是，没想到的是，经过一夜的激动、憧憬和升华，青春美少女杨秀兰已经蜕变成一个革命意志坚如铁、硬如钢、几千头牛都拉不回头、誓死要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女战士了。
杨秀兰没容许张发财和刘老大开口说话，见了面就说：“叔，我还正要去找你们去呢，没想到你们就来了。”说着，杨秀兰拿出一本《毛主席语录》，开始大声朗诵毛主席说过的话，然后结合着毛主席说的话，劝说张发财和刘老大支持红卫兵运动，极具煽动性地邀请他们俩也成为光荣的红卫兵战士。
好不容易等到说得口干舌燥的杨秀兰喝水，张发财说：“秀兰，我们不是要加入红卫兵小队的，我们来是劝你把张老师放了的……”
“放了！”杨秀兰也不顾上口渴了，放下水杯，睁着两只里面燃烧着小火苗的大眼睛说，“叔，张国华已经是铁定的特务了，为什么要放了？！”
看杨秀兰已经是油盐不进，钻石脑袋一块，张发财也就没了心情再对其浪费口水了，真叫一个灰心丧气。杨秀兰看张发财没反应，把圆眼睛又睁大了一圈说：“没想到你们的思想这么落后，竟然不拥护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路线？”
这可是个大罪名，为了给自己避嫌，张发财赶紧说：“我们不是不拥护，我们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怎么啦？年纪大了就不能参加红卫兵了？年纪大了就可以不拥护伟大领袖毛主席了？谁说这话得扒皮抽筋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去遗臭万年，毛主席说了，阶级敌人……”
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杨秀山夫妻一直在旁边站着。刘四梅看出再说下去没用，就把张发财和刘老大拉了出去，说：“那个倔犊子，她老子活过来都劝不响，别说你们了！”
杨秀兰劝不响，十几个红外兵已经红了眼，被猪油蒙了心，要是硬来，把张国华抢出来，人家背后站着伟大领袖毛主席，所以张国华的家人、张发财和刘老大只能在外面干焦急。
张国华被关的第一个白天，水米没进，到了晚上，喉咙里连个声音都发不出了。张国华被关的牛圈之前圈着一头缺角的老黄牛，现在老黄牛被拴到了牛圈外，景荣耀看老黄牛抬起尾巴要尿，就用那个绿色钢盔接了小半钢盔牛尿，给张国华灌了下去。第二个白天，张国华还是啥都没说，在张国华老婆的哭泣哀求下，于三勇让张国华喝了几口稀饭。
听说喝了稀饭的张国华还是没有交代，杨秀兰说：“他再不交代，明天就送公社。”送到公社是个什么结局，这可就不好说了。
张国华被绑的第三个夜里的十二点多，于二勇和几个红卫兵小将守着牛圈。因为连着折磨张国华，于二勇比较累，刚坐下就开始打盹，一个红卫兵小将突然推醒了他说：“火、火。”于二勇站起身看，发现村西面的一处院子火光冲天。
于二勇还没有醒悟过来呢，于四勇就跑了进来，“哥，咱们家的柴火垛着了，里面还埋着几根盖房的柱子呢。”于二勇把手里打人的鞭子一扔，说：“跟我救火去呀！那些柱子我是用来盖房娶媳妇的。”
牛圈里的张国华迷迷糊糊听见了这话，心说：你要是能娶上媳妇，那得等到孤山倒立起来。
那场大火烧得非常旺，旺气冲天，二十多人折腾了一夜，都没把火给扑灭，柴火垛没了，盖房子的柱子也被烧了精光，到了第二天早上，满脸乌黑的于家兄弟坐在火烧现场开始唉声叹气。

加入红卫兵的小伙子几乎都帮着于二勇灭火了，只有景荣耀一个人没去。这天早上，景荣耀第一个去了绑张国华的牛圈，进了饲养院，景荣耀发现牛圈门虚掩着，推门进去，看到牛圈里没了张国华，绑人的柱子下只留下一堆被利刀隔断了的绳索。
景荣耀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去了杨秀兰家，把这个重大情况报告了杨秀兰。杨秀兰听了，气愤异常，扔了手里的洗脸毛巾说：“于二勇他们呢？”
“不知道，偷懒睡觉去了吧！”
“把他们叫到牛圈！”景荣耀刚要走，杨秀兰又说，“把我们的队伍都召集起来，挖地三尺也要把张特务给找出来。”
所有的红卫兵小将都到了牛圈外。见了领导杨秀兰，于二勇哭丧着脸解释说：“昨夜我们家的柴火垛着了，盖房用的柱子都烧没了……”
杨秀兰对此完全不屑一顾，义正词严地训斥道：“跟毛主席领导的文化大革命相比，你们家那几个柱子算个啥！”
于二勇没回话，心说，你要是嫁了我，就没关系。
杨秀兰也没有继续责怪于二勇几个，领着刚成立的红卫兵队伍去了张国华家。
可能是前天惊动了胎气，要生，张国华老婆肚大得像个鼓，躺在炕上张着大嘴嗷嗷直叫，头上汗珠往下滚，只有她年迈的父母在旁边伺候着。张国华的儿子见于二勇几个又来了，吓得哇哇大哭，“妈，他们又来抓人了。”
红卫兵小将们也不管张国华的家人如何，进了家像强盗一样四处乱翻。张国华的家人也没时间搭理这些人。红卫兵小将们自顾自把张国华家翻了个遍，也没见着张国华的一根毫毛。
看着张国华家里是这么个情况，景荣耀对杨秀兰说：“张特务逃跑好像和他家人没关系。”杨秀兰紧蹙了眉头，考虑了几秒钟，说：“我们去张发财家。”
之前，杨秀兰对张发财比较客气，这次杨秀兰就不客气了，见了张发财后气势汹汹地问：“你把张特务藏哪里了？”
“张国华！教过你们的张老师，我怎么知道？”张发财打了个哈欠，故作惊讶，然后又手指了于二勇弟兄说，“我昨夜帮着他们家救了一夜的火，哪有时间管什么张国华？不信，你问他们。”
杨秀兰回头看于二勇和于三勇，兄弟俩都点头。
景荣耀在杨秀兰身后又低声嘀咕：“我们去找刘老大，景二说昨晚救火可没见刘老大。”景二是景荣耀的兄弟，景二下面还有景三，景四，还有一个景五没出生。
不得已，杨秀兰又领着革命队伍去了刘老大家，不过这次他们的气焰可没有去张发财家的气焰足，被刘老大杵了一拳头的于三勇也是犹犹豫豫的。
在刘老大家的院门口，等杨秀兰说明来意后，刘老大寒着脸问：“你们谁看见我救张国华了？”
所有的红卫兵都不说话。杨秀兰回头看景荣耀，景荣耀支支吾吾说：“我兄弟景二说好像看见了。”
“景二！”刘老大看见景二就在队伍后面站着，就喊景二到前面来。景二到了前面后，刘老大一把捉了景二的衣领，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擒出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尖刀在手里打了个花，刘老大就把牛耳尖刀的尖抵到了景二的眼前，“景二，你哥说你昨夜看见我放跑了张国华，我问你，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景二看见明晃晃的牛耳尖刀，慌得赶紧摇手说：“没看见，没看见。”
景荣耀上前正要劝说，刘老大突然放开景二，一把抓住了景荣耀的头发，牛耳尖刀锋利的尖抵在景荣耀的眼皮下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信不信我一刀把你眼珠子给捅出来！”
“秀兰，秀兰同志。”景荣耀求救似地看着杨秀兰，一滴眼泪流到了牛耳尖刀的刀面上。
自己忠实的部下被人这样子胁迫，杨秀兰急红了脸，回头看身后的于家兄弟，于二勇和于三勇却在浏览四处的风景。顾山村的风景真是好啊！树绿花红，遗憾的没有一只鸟，有只麻雀飞过也好啊。
看一个领导有没有魄力，合不合格，不在出谋划策、指挥下属怎么办上，在某些非得领导亲自出面的关键时刻。为什么？因为出谋划策出错了，可以推到其它原因上，比如下属不得力了，天气不好了，老天爷不小心放了屁等因素；要是领导亲自出头没把事情做好，那就只能证明领导你无能了，躲都躲不掉。所以高明的领导除非万不得已，很少有亲自出面解决实际问题的。
现下的杨秀兰就到了考验自己的时刻。杨秀兰也明白，解决不了眼前的困难，她这个红卫兵头目不是当到头了，也是没了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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